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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说话家数考辨

文化视阈中的近古文学研究 作者:冯保善 著


宋人说话家数考辨

说话作为一门伎艺,历史悠久;其发展壮大,蔚成大观,则在宋代。宋朝都市经济的繁荣,为说话业的勃兴,奠定了坚实的经济及市场基础。而由于说话业在说唱艺术流变史上以及在白话短篇小说发生阶段,都有着重要的意义,因此,关于说话艺术的研究,理所当然地成为文学史乃至文艺史研究中一个不容轻忽又十分热门的课题。

在说话艺术的研究中,关于宋人说话的家数,始终是一个令人感到困扰和挠头的问题,于此可谓言人人殊、聚讼纷纭、歧见丛出。诸多前辈名家如王国维、鲁迅、胡怀琛、孙楷第、谭正璧、赵景深、陈汝衡、李啸仓、严敦易、胡士莹等,在他们的有关论著中,先后就这一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并发表了各自独到的意见。这一方面表明该问题的重要,另一方面也反映了此问题本身的复杂性。

在诸家互有出入的分类划分中,却存在着一些共同的内容:恪守四家之说,绝不越其畛域;都包括了小说、讲史两家,在另外两家的指认上,才出现了各各不同的说法。综合各家说法,被列入说话家数者,计约有:1.小说(银字儿),2.讲史书(说史),3.说经,4.说参请,5.合生,6.说经诨经,7.商谜(说诨话?),8.说铁骑儿,9.说诨话。

形成歧见纷出局面的原因,主要在于对原始材料的不同理解。为了便于分析解决问题,这里还得从有关说话家数的原始记载说起。

最早涉及到说话家数的,当推成书于南宋高宗绍兴十七年丁卯(1147)的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该书卷五《京瓦伎艺》条谈到北宋京都开封的瓦肆中伎艺,开列出讲史、小说、诸宫调、商谜、合生、说诨话等伎艺门类并其艺人名号(1)。而最早明确提到说话有四家的,则是成书于南宋理宗端平二年乙未(1235)的灌圃耐得翁《都城纪胜》,其《瓦舍众伎》条云:

说话有四家。一者小说,谓之银字儿,如烟粉、灵怪、传奇。说公案,皆是搏刀赶捧(棒)及发迹变泰之事。说铁骑儿,谓士马金鼓之事。说经,谓演说佛书。说参请,谓宾主参禅悟道等事。讲史书,讲说前代书史文传、兴废争战之事。最畏小说人,盖小说者能以一朝一代故事,顷刻间提破。合生与起令、随令相似,各占一事。商谜旧用鼓板吹【贺圣朝】,聚人猜诗谜、字谜、戾谜、社谜,本是隐语,有道谜(来客念隐语说谜,又名打谜),正猜(来客索猜),下套(商者以物类相似者讥之,人名对智),贴套(贴智思索),走智(改物类以困猜者),横下(许旁人猜),问因(商者喝问句头),调爽(假作难猜,以定其智)。(2)

其后,有宋遗民钱塘吴自牧作于“甲戌岁中秋日”的《梦粱录》。该书卷二十《小说讲经史》条亦承耐得翁说,重提“说话四家”,云:

说话者谓之“舌辨(辩)”,虽有四家数,各有门庭。且小说名“银字儿”,如胭粉、灵怪、传奇、公案,扑刀捍(杆)棒发发踪泰之事,有谭淡(谈)子、翁三郎、雍燕、王保义、陈良甫、陈郎妇枣儿、余二郎等,谈论古今,如水之流。谈(说)经者谓演说佛书,说参讲(请)者谓宾主参禅悟道等事,有宝庵、管庵、喜然和尚等,又有说诨经者戴忻庵。讲史书者谓讲说通鉴、汉唐历代史书文传,兴废争战之事,有戴书生、周进士、张小娘子、宋小娘子、丘机山、徐宣教;又有王六大夫,元系御前供话,为幕士请给,讲诸史俱通,于咸淳年间,敷演《复华篇》及《中兴名将传》,听者纷纷,盖讲得字真不俗,记问渊源甚广耳。但最畏小说人,盖小说者,能讲一朝一代故事,顷刻间捏合。(合生)与起令、随令相似,各占一事也。商谜者,先用鼓儿贺之,然后聚人猜诗谜、字谜、戾谜、社谜,本是隐语,有道谜……走智、正猜……下套……贴套……横下……问因……调爽……杭之猜谜者,且言之一二,如有归和尚及马定斋,记问博洽,名传久矣。(3)

所谓“说话家数”问题,所依据的主要材料,也即如上所举。其他,抄本《说郛》卷三收《古杭梦游录》虽也载及“说话有四家”,无非是《都城纪胜》的删略抄录,就文献意义而言,并没有太大的价值。

从以上引录资料看,最先提出“说话四家”的《都城纪胜》,于“一者小说”后,并未进一步列出二者、三者、四者为何,继之却是“说公案”、“说铁骑儿”、“说经”、“说参请”、“讲史书”诸项,又开列“合生”、“商谜”两家于其后,如果说它们都与“说小说”分庭抗礼,那么说话就不止为四家,而应是八家。承袭其说的《梦粱录》,或许已经意识到耐得翁在表述上的混乱,其“小说讲经史”,实际上也就是以小说、讲经、讲史三家立目;它虽也称说话有四家,却干脆略去其“一者”,并在开列各家后,列举其艺人名号。然而,依照这种体例看,吴自牧列出的说话家数仍然不是四家,仅有小说、说经说参请说诨经、讲史书三家,如果再添上未列艺人名号的合生、商谜,则是五家。正由于两条资料在表述上缺乏周密的逻辑性,记载上比较随意,甚至模棱两可,含糊其辞,加之刊印舛讹,致使后世研究者因不同的解读,在对“四家”究竟包括了哪四家的具体指认上,有了各执一词的看法。

说话家数标志着宋人说话艺术的成熟,反映了其作为一种伎艺的具体繁盛状况,进一步作出明确的探讨,意义匪浅。在我看来,要解决宋人说话家数问题,首当其冲要澄清两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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