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妖还得有来头

唐僧师徒西天取经，一路上动静很大，降妖除怪，除暴安良，说起来是轰轰烈烈、惊天动地。取经过程中到底打死了多少妖怪？细细算来，竟然少得可怜。沿途遇到的妖怪倒是不少，但真正打死的，却没有几个。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现象。

何以如此？原因很简单，多数妖怪有来头。

空口无凭，眼见为实。还是先下一点笨工夫，将全书所写妖怪情况进行统计，以便更直观、更形象地说明问题。

以下以表格形式将有来头的妖怪的基本情况介绍如下：

续表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西天取经路上有来头的妖怪竟然如此之多。这里所说的有来头，是指这些妖怪大多与佛祖、菩萨、天尊之类神仙社会的大佬们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属于他们的手下。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有了这层关系，必然将他们的主子牵连进来，孙悟空的降妖除怪也就变了味道，所谓降妖除怪的敌我斗争一下子变成神仙社会的内部矛盾。

这些有来头的妖怪就其身份和地位而言，大多十分卑微，或是坐骑，或是童子，在天庭或洞府里担任着奴仆、杂役一类的角色，连卷帘大将、弼马温这样的职位都达不到，更不用说参加蟠桃大会的资格。他们原本生活在神仙社会的体制内，不是什么妖怪，但私自逃跑或受默许、委派来到下界之后，毫不例外地堕落，行为与危害人类的其他妖怪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比它们更狠毒，更残酷，所以称他们为妖怪也没有什么不妥。

别看这些妖怪在神仙洞府都是不起眼的角色，但他们的能量却不可小看。跑到下界之后。野性兽性得到充分发展，哪一位都是生猛无比的角色，个个令孙悟空头痛。之所以如此，主要有几个原因：一是他们大多出自有名头的神仙手下，耳闻目睹，长期熏陶，多少学了几手真功夫，比西天取经路上那些自学成才的土著妖怪要厉害得多。二是他们仗着自己有过硬的后台，做起坏事来没什么顾忌。因此，这些家伙比那些土生土长的妖怪要坏得多。三是他们跑到下界时，很少是空着手的，大多会顺手偷几样宝贝。有了宝贝，腰板要硬得多。孙悟空所吃的苦头有不少是这些宝贝造成的。收服这些妖怪通常需要其原来的主子动手，有时甚至如来亲自出面才能解决，可见这些妖怪的能量有多大。

这些妖怪大多犯了双重罪过：一是私自逃跑，违反了神仙社会的律例；二是在人间作恶多端，伤害生灵。照理说，对他们都是要坚决剿除的。但每到关键时刻，其主子总是以帮忙的借口及时出现，或说明因缘，或直接求情。以孙悟空疾恶如仇的一贯性格，他是不会答应的。但从他拜唐僧为师、皈依佛门、被套上紧箍后，一切都改变了。他已成为神仙社会的合法成员，那些赶来求情的佛祖、菩萨、天尊等，哪一个都比他地位高，有些还和他有着不错的交情。得罪了他们，破坏了神仙社会的关系网，将来的日子不好过不说，西天取经路上遇到问题再求人家，就不会那么灵光了。即使孙悟空坚持正义，不讲情面，也未必能将这些妖怪除掉，那些有名头的佛祖、菩萨、天尊等在神仙堆里混了这么多年，办法多得是，孙悟空是惹不起他们的，除了网开一面，没有什么好办法。

聪明如孙悟空岂能看不透这些？自从被如来压在五指山下，痛苦地思考了五百年之后，他也学乖了。知道但凭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能和整个社会相对抗。既然自己已接受招安，为如来打工卖命，何必又要跟那些神仙社会里的头头脑脑过不去？于是，他不停地遇到妖怪，最后还得不停地高抬贵手。

起初正义感颇强的孙悟空似乎还有些不习惯，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后来逐渐也就习惯了，见怪不怪。什么事情就怕习惯，因为习惯意味着麻木，意味着放任。摸清了西天取经路上妖怪的规律之后，降妖除怪也就变得相对简单一些。一旦遇到图谋不轨、想打唐僧主意的，便会不由自主地要去访查妖怪的出处。

高抬贵手、放人一马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放走那些有来头的妖怪，他们的主子们就欠下孙悟空一个不小的人情，这是明摆着的。西天取经，看起来困难重重，异常艰辛，但对孙悟空来说，也不是没有收获，按功行赏，弄个斗战胜佛不说，还在不知不觉间，利用降妖除怪的机会，为自己编织了一张相当严密的神仙社会关系网，这个关系网涉及神仙社会的方方面面，是一份用金钱都买不来的人生资源。有那么多的神仙欠自己的人情，可以想象，取经大业完成之后，孙悟空在神仙社会的日子一定会过得相当开心，可以说将会通行无阻，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只是这样一来，西天取经的历程就蜕变成一个编织神仙社会关系网的过程，这恐怕是孙悟空起初也没有想到的，对取经的策划者和幕后老板如来来说，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颇为辛辣的讽刺。大家各有所得，皆大欢喜。至于人间的苦难和不幸，也就没有谁来管了。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看来要做妖怪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其中有许多猫腻与技巧。那就是一定要找个有名头的神仙做靠山，挂靠一个有实力的单位和主子做招牌，哪怕是像落伽山莲花池里的那尾金鱼，住在人家的地盘上交点保护费也行。这样，一旦出了什么违法乱纪的问题，马上就会有人为你兜着，为你撑腰。因为这关系到面子，对主子来说，面子可是一个大事情，肯定会特别重视的。否则，无依无靠，朝里没人，还想干坏事，一旦有个风吹草动的，就只能靠自己硬挺了。小命能否保得住，完全凭自己的运气。

读《西游记》一书，除观赏眼花缭乱、五花八门的打斗、变化之外，还可以感悟人生，学点生存智慧，这大概就是经典的魅力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