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村兵后

小桃无主自开花，烟草茫茫带晓鸦。

几处败垣围故井，向来一一是人家。

南宋时，淮河地区一再遭受金兵侵占，生产生活被严重破坏。春天本是生机盎然的时节，料峭春风中的暖阳格外惹人怜爱，簇簇桃花枝头争相绽放。这本是一幅神清气爽怡人自乐的田园风光画。谁知在一场战争刚刚过去的这个春天，作者眼前的这个小村庄里却是荒凉破败之景，肃杀气氛恣意蔓延；敌人铁蹄的肆虐，摧毁了这个小村的安宁祥和。

“小桃无主自开花”。桃花不识人间苦，年年春来，花开依旧。艳丽的春色倍增兵后的凄凉。无主，是因为没有育花养花人，亦再无惜花赏花人。桃树是果树，并非野生野长的树木，应该是有主的，眼前的“小桃无主”，是因为主人逃难或遭遇不测的缘故。战争的洗劫，让这里的人或死去，或逃亡，即便留下来的，也没有赏花的心情了。桃花的情怀惆怅而寂寞——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兵后的乡村，了无生趣，满眼凄凉。“烟草茫茫”已使人感到凄凉，何况还“带晓鸦”——乌鸦在古典诗词中，常常是和黄昏连在一起的，作者别出心裁让它出现在早晨，使得这个早晨失去了朝气，感觉荒凉。此二句含不尽之意于言外，在今昔之慨中暗寓家国兴衰之思，语极沉痛，格调低抑。所铺陈的衰败景色为后文点题蓄足了势。

“几处败垣围故井，向来一一是人家”——这是全诗主旨所在。断壁残垣、故井废池，犹厌言兵；想起这里曾经物阜人丰，想起这里曾有过的宁静闲适、热闹欢腾，如今荡然无存，只留下些许的物件在想象的碎片里，用来凭吊，用来感伤。诗句中的井，乃是生机的象征，乡村里有井处，方有人家。井作为人们日常生活的象征物，最能触发怀旧心理。井旁人家，饮用洗涤，须臾不能离开；井旁人家，悲欢离合，多少人间真情。战乱中，国破家亡、世事维艰，人们可以迁徙避难，唯有井，不可迁。典型的环境，典型的细节，诗人在这个微冷的春日早晨找到了兵后荒村最真实的遗迹，找到了追怀往昔最有力的载体。

战乱之后，十室九空，作者眼前的荒村，就看不到一处人家。但他偏不正面说出这个意思，却反过来说——“向来一一是人家”，即过去到处都有人家，这是绝句婉曲表达的一种手法，叫侧面微挑，或不犯本位。正因为如此，就特别耐人寻味。试把这一句改成正面的表达，这首诗的诗味就会大减。可以说，这一句是成就了这首诗的关键之句，不失为宋诗之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