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赋予网络中的角色个性

依凭对立关系在角色网络中设定好必要的角色后，下一步就是将这些角色的功能和原型转化为真实的个体。再次提醒，不要分别塑造这些独特的个体，让他们只是没来由地凑巧聚集在同一个故事之中。

我们借由比较角色来塑造主角、对手及其他次要角色，但主要需要借助的是主题与对立关系。在讨论道德论点的第五章，我们会详细讨论主题。但现在，我们也必须先看看跟主题相关的几个关键概念。

主题是你通过角色在情节中采取的行动，传达出你对于如何正确待人处世的看法。主题与“种族主义”或“自由”之类的话题无关；它是你的道德愿景，是你对如何活得好或活得坏的看法，它在你写的每个故事中都是独特的。

关键点：从故事前提的深处找出道德层面的难题开始，赋予你的角色以个性。接下来，试着在整个故事里逐渐发展出道德难题的各种可能性。

借助对立关系来发展这些可能性。说得更具体一点，亦即创造一群对手（及盟友），让他们迫使主角去面对核心道德难题。每个对手都是主题的变奏；他们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处理相同的道德难题。

接下来看看如何应用这项关键技巧：

（1）首先，写下你想到的故事的核心道德难题。如果练习过关于故事前提的技巧，你会知道怎么做。

（2）就以下各点，比较主角与所有其他角色——

·弱点

· 需求：心理层面与道德层面的

·欲望

· 价值取向

· 权势、地位和能力

· 每个角色如何面对故事的核心道德难题

（3）无论就以上哪一点比较角色，你都要从最重要的关系开始比较，亦即从主角和主要对手的关系开始。从很多方面来看，对手是创作故事的关键，因为他不只是定义主角最有效的方法，同时也为你指出创造一个出色的角色网络的秘密。

（4）比较了主角和主要对手后，把主角和其他对手进行比较，然后再将之与盟友比较。最后，将对手与盟友进行比较。

请记住，每一个对手都应该展现不同的面向，为我们呈现主角的核心道德难题（主题的变奏）。

我们通过一些例子看看这项技巧如何起效。

《窈窕淑男》

《窈窕淑男》是示范这个技巧的绝佳故事，因为它让我们看到如何从高概念的故事前提着手，创作出一个有机的故事。它是所谓“身份转换喜剧”（switch comedy）的经典例子。在这种故事前提技巧里，主角突然发现他转变成了另一种东西或另一个人。这种身份转换喜剧至今已有不下千百部，而且至少可以上溯到马克·吐温——他是创作这类作品的大师。

然而，绝大多数身份转换喜剧往往都以惨败收场，因为大部分作者不知道高概念故事前提的严重弱点：它只够用来创造两三个场景。尽管如此，《窈窕淑男》的作者懂得讲故事的技艺，尤其懂得如何创造出严密的角色网络，并通过比较角色赋予每个角色以个性。

《窈窕淑男》像所有高概念的故事一样，在身份转换时有两三个有趣场景：达斯汀·霍夫曼饰演的麦克首次乔装成女人，读了剧本中他所饰演角色的对话，然后带着胜利姿态到餐厅见他的经纪人。

不过作者不只创作了三个有趣场景。在整个写作过程中，他们先让麦克面对一个核心道德难题——男性应该如何对待女性。主角的道德需求，就是学习如何正确对待女性，特别是他爱的那个女人。接下来，这几位作者创造出好几个对手，而且每一位都代表以下这两个问题的变奏：男性怎样对待女性，以及女性如何容许男性如此对待自己。举例来说：

· 导演罗恩向茱莉撒谎、使诈，并为这种行为辩白，声称真相会对茱莉造成更大伤害。

· 麦克所爱的女演员茱莉既漂亮又有才华，却容许男人，尤其是罗恩，恶意对待她和摆布她。

· 在电视剧中饰演医生的演员约翰是个好色之徒，他利用自己的明星身份和剧中的角色，对合作的女演员为所欲为。

· 麦克的朋友珊蒂很少为自己考虑，即使麦克对她撒谎或恶语相向，她仍感到歉疚。

· 茱莉的爸爸雷斯爱上麦克乔装的桃乐茜，以跳舞、送花等行动展开追求，对他的追求对象至为尊重。

· 制片丽塔为了权势与地位，隐藏了自己的女性特质，以及对其他女性的关心。

· 麦克乔装为桃乐茜，饰演的剧中女人坚定面对男性，赢得应得的尊重与爱。但是他恢复男儿身时，却在派对中和每个女人周旋，故作浪漫地佯装对珊蒂有意，又施计企图让茱莉与罗恩分手。

《远大前程》

［狄更斯（Charles Dickens）］

狄更斯是以塑造角色网络著称的讲故事大师。《远大前程》是他最具启发意义的作品之一。从很多方面来看，他在这个故事里创造出的角色网络，是大部分故事作者望尘莫及的。

《远大前程》角色网络的出众之处，在于狄更斯设定了两组相关角色：马格维奇和皮普，以及哈维森小姐和艾丝特拉。两组角色基本上同样是老师与学生的关系，但有很大的不同。马格维奇是在逃的罪犯，秘密给予皮普金钱和自由，却不教给他何为责任感。另一个相对极端，哈维森小姐对艾丝特拉的铁腕控制，以及她因过去为某个男人所受的苦，将这个女孩变成无法爱人的冷酷女人。

《名利场》

［威廉·萨克雷（William Thackeray）］

萨克雷把《名利场》称为“没有主角（hero）的小说”，他的意思是没有英雄式（heroic）的角色，或堪为楷模的角色。所有角色都是掠食动物的变奏，为了金钱与权位，踩着别人的背往上爬。这使得整部小说的角色网络十分独特。请留意：萨克雷对角色网络的选择，是他表达个人道德愿景且让愿景富有创见的主要方式之一。

在这个网络里，主要的角色对比出现在蓓姬与爱米莉亚之间。她们两人对于女性怎样找到男人的看法大异其趣。爱米莉亚的败德源自她的驽钝，蓓姬的邪恶则在于她的诡计多端。

《汤姆·琼斯》

［亨利·菲尔丁（Henry Fielding）］

在《汤姆·琼斯》这样的故事里可以看到，作者对角色网络的选择能为主角带来多大的影响。这部“流浪汉”（picaresque）喜剧小说有着为数众多的角色。这样庞大的社会关系网，表示故事有很多同步进行的行动，但很少有详细深刻的刻画。当喜剧采用这种风格，读者看着许多人愚昧或恶意行事的同时，也就看见了角色的真实性。

这其中也包括主角。作者菲尔丁将汤姆塑造成愚蠢天真的人，并以误导汤姆对自己身份的认知为基础来打造情节，因而也限制了主角能够进行真实自我揭露的空间，限制了角色的深度。汤姆仍然要面对一个核心道德难题：他必须对自己挚爱的对象忠诚，但他的责任感是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