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唐克
“小伙子,我只能把你们送到这里了,你真的不跟我去家里看看我的女儿么?我女儿可漂亮了!会做饭,会放牛。”“额……大叔,谢谢你,下次有机会的吧,我和我弟弟还要赶路。”“那好吧。”“对了,大叔,麻烦问下,这是哪里?”“唐克。”“唐克是哪里?”“唐克。……”
天正下着小雨,跟藏族司机大叔道完谢,婉拒了他邀请我们去他家,并想把女儿介绍给我当女朋友的盛情之后,我和阿正躲进路边房子屋檐下面,拿出早上买的包子,肆无忌惮地啃了起来。
我吃得快,先解决了自己的三个包子,可还是觉得不饱,于是光(道)风(貌)霁(岸)月(然),柔(眼)情(冒)似(绿)水(光),将眼神投向阿正和他手中丰满的包子。这小子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狼子之心,立马对着那个包子念了段绕口令:“在翠绿翠绿翠绿的大树上,落着翠绿翠绿的翠鸟,翠鸟下面有个破拖拉机,突突突,爬一破土坡!”我一下子整个人都不好了……去你的!不让吃就不让吃,包子是无辜的,你对着它念这么多爆破音,你考虑过包子的感受么!……
“您好,请出示一下身份证。”就当我骑在阿正身上,掐着阿正的脖子,不断诅咒他下辈子变个馒头馅儿的包子被我念绕口令的时候,走过来一个藏族警察。我们赶紧“和好如初”,掏出了身份证。
“你们从哪儿来的?”“若尔盖。”“要去哪里?”“去红原。”“好的,谢谢配合!”警察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之后,转身离开,我跟阿正在后面一阵石头剪刀布。
“对了,警察同志,我们哥俩是穷游,身上钱不太多了,您看能不能让我们到警察局借宿一夜?”阿正追上去,皮笑肉不笑地讲完这句没皮没脸的话。警察露出为难的表情,这小子竟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充满希冀地看向他。此时的我,偷笑着别过头去。让你个死包子跟我比!不知道我三岁开始就叫猜拳小王子么?
“嗯,可以是可以,不过要等我下班,我带你们一起回去。”我一听有门儿,忙凑上去,“没问题,谢了兄弟,我叫达瓦次里,你叫什么?”“纳班泽仁。”
之后我和阿正在屋檐下有的没的地聊着没边没缝的话,直到纳班泽仁下班。
“你们这是第一次来唐克吧,要不要我先带你们去黄河九曲转转?”“好啊!好啊!”开玩笑,警察开车带我们去玩,肯定不要门票吧!这么好的事情怎么可能错过!于是乎,纳班开着警车,带着我们威风凛凛地朝景区开去。
夕阳之下,众山之上,天空薄薄地抹着一层霏雨,远处的黄河犹如一条盘踞的大蛇,绵延而静默。这边的天空还阴云密布,对面的天空却放出了阳光,同时出现的,还有一条巨大无比的彩虹,横跨在大河之上,仿佛是一条天梯,将这条大蛇送向天边。忽然想起仓央嘉措的一句诗:“我坐在须弥山顶/将万里浮云一眼看开”何等的气势,何等的骄傲。
面对这样的风景,我默默放下了手机,静静地看着,不再拍照。也许是处女座完美主义作祟,每每碰到无法用言语表达的风景时,我都不愿意拍下来。因为我知道,相机只能留住形状和颜色,却永远留不下我心中的震撼,真正的风景,永远只存在于心中。
看过黄河九曲,纳班带着我们到他熟悉一家小店吃面片儿。吃到一半,小店突然进来个人,一手拿着瓶劣质白酒,另一只手端着一架老式的佳能相机,望去约莫能有五十岁左右,苍颜皓首,衣衫褴褛,乞丐一般。老人自顾自地找了座位,可能是因为喝多了,一边把弄着自己的相机,一边自言自语。
一开始并没有注意,毕竟一路过来,各种怪人也没少见。但慢慢发现有些不对了,侧耳过去仔细一听,老人说的不是藏语,而是英语!纵然含糊,但依稀可听其中浓重的英国腔。这让我意外极了,因为在藏区,英文的普及率还是比较低的。懂英语并能流利表达的,基本都是政府涉外工作人员或者英语老师。可单看老人的装扮,就知明显不是其中之一。
纳班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悄悄告诉我,这个老人以前是中国驻印度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还是一名当年小有名气的记者。会说英语、印度语、法语、藏语和汉语五种语言,回国后被确认为转世活佛。但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老人忽然离开了寺庙,再也没回去。
其实依照老人的经历,完全有能力在政府或者学校谋一份稳定且体面的工作。但老人没有,他卸下僧袍之后选择了流浪乞食。没人知道老人的家在哪里,也不知道他是否有亲人,只是看到他每天都喝得烂醉如泥。
回来的路上,我百感交集。不知在老人身上到底发生了多少事,但或许,我们看到老人的样子也未必就是他的本来面目。“在善于鉴别的眼里,许多疯狂是非凡的理智,许多理智才是疯狂。”昏暗的灯光下,可能一双睿智的眼睛,正审视着这个世界的冷暖、悲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