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讲台教师梦 十年峥嵘学子心
张彦(6)
人生有很多个十年,正是多个十年完成了对生命的圆满诠释。不同的十年有不同的人生使命,有着不一样的精彩。2003—2013这个十年就有那样的不同。这份不同不仅仅在于浓缩了我的学业、事业、生活、家庭的多种元素,还因为这个十年凝聚着我三尺讲台的教师梦,凝聚着我一个学子的赤诚执着之心。
2003年9月,我是一名浙大研一的研究生,到2013年,我成为了博士生导师,可以带自己的研究生;2003年,我刚刚完成自己学术生涯中第一篇真正意义上的论文,到2013年已有自己30万字的专著出版;2003年,我刚刚开始做研究生助教,管纪律、批作业,2013年,我跟本科生讲马克思,和研究生讨论乌尔里希·贝克,与博士生交流哈贝马斯、罗尔斯。十年,不过是白驹过隙一瞬,然而,正如伏尔泰所说,那飘逝的,是永恒的。正是在这些飘逝的时光中,镌刻了我对大学老师这份职业最单纯的憧憬与奋斗,镌刻了我对梦想最初的理解与执着。
十年磨一剑 女博后的甜酸苦辣
我的求学经历异常简单,一路上来没有间断,却也相当漫长,整整11个年头。本科四年,硕士提前攻博,一共五年,博后两年,11年,以世俗意义上最快的速度、最短的年限完成了一个女博士后的成长。
诚然,在这个梦想的追求过程中,也碰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难。记得印象较深的一次是大四的时候,我在一家著名国企实习,原本也想着如果考研没上就在这家单位工作了。后来,我以第一名的成绩顺利考上了。记得临别时,当时这家单位的领导还跟我殷殷嘱咐,硕士研究生毕业后再回来工作。研一后,我申请了提前攻博,开始攻读博士学位,还是这位领导跟我说,硕士我们还是要的,博士还是算了吧。我知道,他的言外之意是:博士在我们单位能做什么?这说明当时社会上对博士的看法还是比较受限的,学历越高,就业面越窄,给自己的选择余地就越小。如今,碰到当年的同事,都会跟我聊起这段经历,同班的同学也会唏嘘我当初的选择。因为在一个保障好、待遇好的国企工作,是很多人的向往。而我,偏偏选择了一条狭窄、漫长也更艰难的路,这无疑需要勇气。
然而,如今回想起来,当初的我似乎还没那么大义凛然的勇气,或者没有义无反顾的气概,我只是把这种选择当成我人生中自然而然的一种倾向和偏好,根本不需要一个特别比较和纠结的过程。也许是当时的年轻不谙世事,也许是不知柴米的天真,但我知道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不会后悔,这是你的喜欢,这是你的梦想。
如今,我能很轻松地跟学生、朋友们调侃:本科生是黄蓉,硕士生是李莫愁,你们知道女博士是什么吗?灭绝师太。对了,那么,你们知道女博后是什么吗?很多人答不出来了,我告诉他们是:东方不败。其实,对于高学历的女生,不用带一种有色眼光去看待,既不要用“第三类人”的称呼去妖魔化,也不用将其看得太高深莫测。就职业来讲,博士学位只不过是目前从事高校教师工作一个必备的基础,跟律师执照、医师执照有同工之处。
记得读博时,很多师兄姐妹在一起调侃,新中国成立后中国人民从三座大山的压迫下解放出来了;但是如今读博的我们很悲催,还面临着三座大山:经济压力,当年读博的我们只有每个月345元的津贴,自费的博士生还要交不菲的学费;情感压力,尤其对女生,你们懂的,高学历的剩女现在也是个问题;学业压力,课程论文、发表论文、博士毕业论文、开题、中期检查、预答辩、送审、答辩等,没有一个环节是可以轻松过关的。浙大规定博士学制最多是八年,但全校上下生生熬到八年抗战胜利的,也为数不少。
当年,在西溪校区,大家见面不是问你吃了没,而是问你开了没(开题了没?)、你发了没(论文发表了没?),然后就是一起泡图书馆,闲时爬山打乒乓,或者去植物园“老干部活动室”(那是一处被小硕们调侃为一帮老博士们喝茶聚会、互相安慰、互相鼓励的地方)喝茶。现在想来,那样的岁月,安静美好,虽然每天吃的是食堂饭,满目是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但一切却是那么美好,因为其中蕴含了最初的梦想。
我忘不了,2007年,我一边装修房子一边写博士论文;2008年,我一边忙毕业答辩,一边准备婚礼;2009年,我一边带孩子,一边写博后出站报告。是现实的生活,教会我承担起不同的人生角色、不同的责任;是心中的梦想,激励着我无论遇到怎样的困境,无论会有怎样的焦虑,都要坚持并努力下去。
师生共成长 是职业更是梦想
“人是一棵会思想的芦苇”,帕斯卡尔的断言描述了人的高贵和在现代社会中的全部困境。穿梭于钢筋水泥的丛林,人有时会像一棵植物一样无助而脆弱,却像天神一样从未放弃理性和思想。凭借思想的一苇渡江,人类得以会晤真理迷人的面容,架起通往那至高无上者的道路。因此,坚定自己的梦想,拥有自己的思想,是我们选择人生道路时的一个重要坐标。每个人都会面临职业的选择,每个成熟的个体在作出自我选择的时候,既选择了这个职业所能带来的荣耀与成就,也必须承担这个职业所需具备的责任与所需付出的代价。
我喜欢自由,热爱学生,一直把“相夫教子”和“教书育人”作为人生的两大追求,所以,大学老师成了我不二的职业选择。这几年的教学经历中,碰到了很多优秀有思想有才华的学生,让我至今仍然难以忘怀。
2004年,我还在做助教的时候,碰到一位大一女生,她能独自在黄山上过夜,能毅然决然地从热门的被爸妈选择的金融学专业转到高分子专业。我们有过十几封电子邮件的通信,其中有探讨哲学世界中的存在与虚无、加缪尔的“荒谬”、尼采的酒神精神,也有探讨尘世间的纷繁选择与纠结情感。她的成熟和理智、不羁与个性给我深深的震撼。她曾对我说:“你是我来浙大后,唯一能一起对话的。”的确,师生的交流不仅仅局限于课堂上,更多深入的交流其实来自于课后;交流的内容不仅仅局限于专业知识,更多的是对生命意义和人生定位的分享与沟通。
从教这几年,我碰到过对自己是否是同性恋困惑的学生,碰到过网络上瘾不能自拔的学生,碰到过处于工作、读博两难选择的学生……很多时候,老师的使命不仅仅在于传业,而应是,传道、授业、解惑三者都不能缺也。
期间,我还碰到过一个让人很感动的家长。按说,大学已经不像中小学,老师一般都是一门课一个学期,跟学生的接触时间都不长,更别说家长了。然而,我却碰到了一位特殊的母亲,她的儿子选了我的课。我是在开学第二周接到了这位未曾谋面的家长的电话,她来自山西,告诉我她孩子因为身体原因和对网络游戏的沉迷,很有可能会被退学,她很希望她的孩子能完成这个学业,因此不惜千里跟各个任课老师联系,希望老师们能一起帮助她的孩子完成作业、完成课时。第五周、第十二周的时候,这位母亲又亲自从山西赶过来,和老师们进行面对面的沟通,希望老师们能格外照看和监督。真是儿行千里不让母放心!这份拳拳的殷切之心,恐怕孩子这一生都无以为报了。
有人说,老师是最幸福的职业。的确,无论是否是教师节,是否是节假日,总会在潺潺的如水日子里,收到很多来自学生的祝福:“老师不一定能记得每一位学生,但我们每一个都一定会记得你。”“感谢老师做了那么多精心的设计和细致的工作,还有我们真诚的交流。”“你充满亲和力与感染力的笑容将永远珍藏在我们的记忆里,陪伴我们走好以后的路。我们永远祝福你。”……
如今,当年教过的很多学生,有的都已经是博士生了,有的成了医生,有的成了我的同事,有的出国了、成家了……想想这些,喜悦之情无以言表,之前那些备课到深夜、上课到失声、改卷改到手抽筋,等等的辛苦也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他们很好,我很开心。
一直在路上 向学之心不停歇
古语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而今虽还未读万卷书,也未曾行万里路,但是作为一位老师,作为一个学子,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向学之心永远不可停止。
因着浙大对教师晋升的直接要求,也因着我的整个求学生涯都是在中国完成的,所以,“走出去”是必然也是必需的选择。因为研究课题的需要,我选择了韩国作为我的访学国家。2011年8月至2012年8月,我在韩国高等教育财团的国际交流支持基金和浙江大学新星计划的资助下,在韩国学中央研究院和韩国国立交通大学访学一年。
与韩国合作导师合影(左二为笔者)
韩国学中央研究院前身是韩国精神文化研究院,性质类似于中国社会科学院,拥有历史学、哲学、伦理学、政治学、人类学、经济学、韩国文学、社会学等多类文科学科,是培养研究生(硕士、博士)为主的研究型机构。研究院有来自42个国家的留学研究生,国际化程度非常高,学术氛围浓厚。我所居住的Guesthouse,左边邻居是智利美女、右边是法国女博、对面是德国帅哥、楼上是加拿大小伙,在食堂还常碰到蒙古大叔,在操场常看到肯尼亚黑哥。
而韩国国立交通大学拥有百年历史,以培养具有综合素质和具有创造性的新知识人才、培养能通晓地区文化和引导国家发展的创意性人才、培养为国家和人类社会的繁荣奉献的国际性先导人才为目标。全校有工科学院、建筑交通大学、尖端科技大学、人文艺术大学、社会科学学院、保健生命学院等大学院组成,是一所综合性的大学。
我在访学期间,给韩国国立交通大学的学生开设了两场专题讲座,主要介绍中国大学生的学习生活状况、专业选择、就业情况和价值取向等。而韩国学生在对国际时事的关注以及对中韩政策的敏感度方面也让我颇为震惊。在韩国高等教育财团的首场学术论坛上,我作了题为“法律与伦理——从生命法和生命伦理的角度看董明霞案”的专题讲座,而后又参加了纪念中韩建交20周年的“亲历韩国的中国学者”专题研讨会。韩国的经历也给我带来了颇多的意外机缘,如受《新闻晨报》评论部的邀请,一直不间断地在《新闻晨报》国际评论版写韩国专栏,目前已经发表了20多篇,内容涉及韩国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生态等。其中“不婚总统肩负韩国国民热望”、“韩国为什么要迁都”、“老龄化已成韩国社会危机”、“企业航母载不动整个韩国”、“韩国名企带头力改随礼风”、“韩国整形热急需‘整形’”、“从‘小气’看韩国环保政策”等专题文章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此外,在台湾的经历也让我颇为念怀。2007年的台湾之行一共访问了五所大学,它们各有自己的校园精神和治校理念,各有特色,各有专长,可谓实至名归。穷理致知、榕树满园的成功大学,强调知行合一,强调科学精神和人文精神的融合,“只问耕耘,不问收获”。成大的毕业生因其“勤奋、踏实和团队精神”而成为各大企业的最爱。台湾“清华大学”和“交通大学”,与大陆的两所大学血脉相连,根基深厚。敦品励学的台湾大学是目前台湾办学规模最大的综合性大学。交流团的最后一站是已故浙大校友张其昀先生创办的“中国文化大学”。“中国文化大学”现任董事长是张其昀先生的后人——张镜湖先生。张镜湖也是浙大校友,他现在还担任浙大台湾校友会理事长一职。长期以来,他一直通过各种方式,关心和支持着浙江大学的发展。还有文化大学数位地球研究中心的徐耀青先生也让我感动不已。文化大学地处阳明山,我一直很想知道其来历,便向徐先生打听。结果徐先生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就跑去询问其他同事,后来还帮我上网查询。因为行程紧凑,我还没来得及知道答案,就跟着团队去了另一个地方参观。没想到,不久后,徐先生竟然将一份打印稿送到了我手里。从台湾回来后,我还收到了他发来的邮件。
2012年1月,赴台湾观摩2012年大选(右为笔者)
在游览景点中,台湾中台禅寺给我印象深刻。它金碧辉煌、气势雄伟,无论是建筑设计、陈设展品,还是接待师傅、佛家素养,都让我深感佛教的神圣与庄严。然而,任何一种宗教只有真正具有一种普世情怀和本土化的改造后,才有其更大的生命力。中台禅寺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它把佛教施善、四谛、六度、定戒等佛教经典理念贯穿到了细节中。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寺中所赠书签上书:四箴行“对上以敬对下以慈对人以和对事以真”,让芸芸众生感受一份自律的责任和使命。
此外,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各种特色印章、集美博物馆的志工们也都给了我同样深刻的印象。一种文化只有经过沉淀和洗礼之后,才会深入人心;一种理念只有身体力行后,才能将之贯彻到底;一种精神只有由内而外孕育后,才会熠熠生辉。
2012年台湾行的主题之旅是观摩大选。从台北到台中、台南、高雄,从拜票、投票、唱票、计票到谢票,我们经历了整个大选过程,期间访问了四所高校,参加了八次竞选总部、媒体、专家分析等相关的座谈会。这一次行程可谓收获颇丰。
其中有两个镜头令我至今回味:镜头一:入关时,海关官员问来台干什么,回答看选举。官员说:“选举有什么好看的,吵来吵去。”镜头二:高雄夜市,看到久违的羊肉串,边吃边和女摊主聊天。“你会选谁啊?”“马英九啊。”“为什么啊?”“他很帅啊!”
当然,读书行路还是狭隘意义上的,读书并不仅仅是为了获取知识,旅行也不仅仅是为了经历。理论只有投入实践、服务社会才会长青。近些年来,还为金融系统、卫生系统、司法系统、电力系统等政府部门和企业的文化建设,比如党团建设、企业文化、辩论演讲等,提供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培训和服务,教学相长,学到了很多在课堂和学校里学不到的知识和技能。
习近平总书记说,中国梦不仅是国家梦,更是每个中国人的梦,这每个人就在你我之间,它不是空远的,不是虚妄的,而是在心底不经意的选择、不做作的微笑、不间断的坚持。与我而言,十年磨一剑,还需不断砥砺;教书育人,成长的还有自己;一直在路上,因为学子之心未变。三尺讲台教师梦,会一直坚持;十年峥嵘学子心,会继续保有。我知道,这种“一直”,这种“继续”,会很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