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运诗

杂诗

岁暮

晋安帝司马德宗义熙十二年（416年）八月，太尉兼中外大都督刘裕率军北伐。十月，刘裕派兵收复洛阳。十一月，谢灵运奉命离开都城建康（今江苏省南京市）前往彭城（今江苏省徐州市）慰劳刘裕，《岁暮》一诗，大概就作于此时。写时值年关岁末，诗人长夜难寐，感叹岁月易逝，人生易老，忧伤良多。岁暮（ｍù木），即岁末。暮，晚、末。

殷忧不能寐[1]，苦此夜难颓[2]。

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3]。

运往无淹物[4]，年逝觉易催[5]。

【翻译】

忧虑重重，难以入睡；

长夜漫漫，何时天明？

月光如水，映照积雪；

北风怒吹，宛若哀鸣。

岁月流逝，万物凋零；

人生易老，光阴难停。

九日从宋公戏马台集送孔令

义熙十四年（418年）九月九日，刘裕在彭城戏马台举行集会，为即将归隐的孔靖设宴饯行，并命群僚即兴赋诗。灵运作此诗以献。开头四句写彭城的晚秋风物；“良辰”以下六句，描写了欢快热烈的宴会场面；“在宥”两句，颂扬刘裕由于为政宽仁，因而得到万国的拥护；“归客”以下四句，写孔靖已脱身朝列，即将起程归隐；最后六句，将孔靖和自己相比：他人就要乘船返回田园，过清净自在的生活，自己却仍旧在宦海中载沉载浮，下不了决心辞官归隐。想到此，诗人伤叹不已。宋公，指刘裕（363—422），字德舆，彭城人。东晋末年，屡建战功，权势日盛。北伐胜利后，于义熙十四年正月回到彭城；六月，官任相国，被封为宋国公（故称宋公）。灵运也在此时应刘裕之召，再次离开建康前往彭城赴职，先任宋国黄门侍郎，后升为相国从事中郎。戏马台，相传为项羽时之掠马台。孔令，指孔靖（347—422），字季恭，会稽山阴（今浙江省绍兴市）人。义熙十二年随刘裕北伐，颇有战功。义熙十四年六月，刘裕授以宋国尚书令（故称孔令），加散骑常侍。孔靖坚辞不受，归隐山阴。

季秋边朔苦[6]，旅雁违霜雪。凄凄阳卉腓[7]，皎皎寒潭洁[8]。良辰感圣心，云旗兴暮节[9]。鸣葭戾朱宫[10]，兰卮献时哲[11]。饯宴光有孚[12]，和乐隆所缺[13]。在宥天下理[14]，吹万群方悦[15]。归客遂海隅[16]，脱冠谢朝列[17]。弭棹薄枉渚[18]，指景待乐阕[19]。河流有急澜[20]，浮骖无缓辙[21]。岂伊川途念[22]，宿心愧将别[23]。彼美丘园道[24]，喟焉伤薄劣[25]。

【翻译】

深秋九月，

苦寒的边城。

大雁已飞回温暖的南国，

躲避霜雪的侵凌。

凄凄秋草早已枯萎，

深深潭水更加皎洁如镜。

这美好的重九日，

感动了宋公那颗圣德的心。

送别的旗帜高高扬起，

在暮秋的风中猎猎飘动。

戏马台上，朱宫之中，

胡笳声起，优美动听。

把满杯芳香如兰的美酒，

献给当代的贤哲吧，

祝他一路顺风。

在这饯别的宴席上，

到处洋溢着诚挚的气氛；

和睦快乐的情绪，使礼乐——

因战乱而废缺的礼乐复兴。

由于实行宽政，

如今天下太平；

一切听其自然，

到处赤忱欢庆。

当代的贤哲，急流勇退，

脱去了官服，告别了同僚，

就要回到久别的故乡——

美丽的海滨小城。

船已停泊在岸边，

只待送别的乐曲结束，

就要登程。

他的船将急驶而去，

我的马将飞奔而行。

我不仅感念我们的离别，

更加愧对久欲归隐的初衷。

他即将踏上美好的归隐之路，

我却为我的意志薄弱叹息伤痛。

邻里相送至方山

晋恭帝司马德文元熙二年（420年）六月，刘裕废晋自立，改国号为宋，改年号为永初，仍建都建康。东晋王朝灭亡，刘宋王朝从此开始。不久，宋武帝刘裕降先朝封爵。灵运由康乐县公降为康乐县侯，任散骑常侍，转太子左卫率，仍未受重用。永初三年（422年）五月，刘裕病死，宋少帝刘义符即位，实权落在大臣徐羡之、傅亮等人手里。灵运更为不满，就“构扇异同，非毁执政”（《宋书·谢灵运传》）。因而遭到徐、傅等人的排斥打击，被派到荒僻的海滨永嘉郡（今浙江省温州市）任太守。七月十六日，灵运离开建康，前往永嘉。邻里亲友一直把他送到方山脚下。诗就写于此时。诗中描写了灵运在方山与前来送行的亲朋故友分手时依依惜别的情形，表达了诗人决心从此归隐乡间、息影林泉的隐逸思想，流露出一种生不逢时的无奈及对权臣的不满情绪。方山，又名天印山，在今江苏省南京市江宁区东南，因四面等方孤绝而得名。秦淮河流经其下，灵运赴永嘉时在此上船。

祗役出皇邑[26]，相期憩瓯越[27]。

解缆及流潮，怀旧不能发。

析析就衰林[28]，皎皎明秋月。

含情易为盈，遇物难可歇[29]。

积痾谢生虑[30]，寡欲罕所缺[31]。

资此永幽栖[32]，岂伊年岁别。

各勉日新志[33]，音尘慰寂蔑[34]。

【翻译】

恭奉皇帝的使命，

远离都城与家园，

我要远赴瓯越之地为官。

解开缆绳，

把小船驶入江潮；

却因依恋知心的亲友，

久久不愿扬帆出发。

风中的丛林，

枯叶哗哗地坠落，

一片片向我的小船飘来；

皎皎的秋月，

凉凉地泻落在我的船舷。

离情别意，溢满我的心头；

枯林残月，使此情更难舒散。

病魔久久不去，

使我断绝了养生的念头；

欲望淡薄，

使我很少觉得缺少了什么。

永别了，亲爱的朋友！

我要借此机会归隐山林，

了此残年；

这并非暂时的分别，

只怕再也不会见面。

希望我们都能够天天向上，

努力自勉；

希望你们常通音讯，

让友情像甘露一样，

滋润我寂寞的心田。

过始宁墅

永初三年（422年）秋，灵运辞别都城建康，前往永嘉赴任。途中，他绕道回到了久别的故乡始宁。此诗就作于灵运将要离开始宁之时。诗的前八句写诗人违志做官已二纪，到头来发现自己既不善于做官，身体又有了病，在心力交瘁的情况下，萌发了辞官归里、避世隐居的念头；中间十句写诗人利用外任之便，回乡探望，游山玩水之后，发出了对故乡山水之美的由衷赞叹；最后四句写诗人决心三年任期一满，就回乡隐居，终老山林。始宁，县名，属会稽郡，其地在今浙江省上虞市南、嵊州市北。墅（ｓｈù树），别墅。《宋书·谢灵运传》：“灵运父祖并葬始宁县，并有故宅及墅。”

束发怀耿介[35]，逐物遂推迁。违志似如昨，二纪及兹年[36]。缁磷谢清旷[37]，疲惭贞坚[38]。拙疾相倚薄[39]，还得静者便[40]。剖竹守沧海[41]，枉帆过旧山[42]。山行穷登顿[43]，水涉尽洄沿[44]。岩峭岭稠叠，洲萦渚连绵[45]。白云抱幽石，绿筱媚清涟[46]。葺宇临回江[47]，筑观基曾巅[48]。挥手告乡曲[49]：三载期归旋，且为树枌槚[50]，无令孤愿言[51]。

【翻译】

从童年时起，

我就有正直孤傲的胸怀，

却因追求世俗的名利，

逐渐消磨，发生改变。

违背清静高洁的志趣充当官吏，

好像就在昨天；

可是屈指一算，

至今已有二十多年。

我的情趣被污染，

我的意志被消磨，

官场角逐，已使我疲惫不堪。

这叫我怎能不愧对年轻时的清旷贞坚。

而今，蓦然发现，

我已疲病交加，

并不善做官。

我只好重萌旧志，

从此归隐世外，息影林泉。

此次奉命赴任，

趁机绕道重返故园。

亲不够啊，故乡的一草一木，

游不尽啊，故乡的一水一山。

看那高岩陡峭，密岭重叠；

看那大洲萦绕，小渚连绵。

看那幽石于白云间隐现，

看那翠竹在碧波旁争妍。

在曲折江边搭盖的茅屋，

在高山顶峰筑造的楼观。

别了，美丽的故乡；

别了，淳朴的乡亲——

三年期满，我就回还。

请为我种好白榆、山楸，

不要辜负了我归乡隐居的心愿。

富春渚

永初三年（422年）秋，灵运离开始宁墅后，继续乘船沿富春江（古名浙江）赴永嘉。此诗即写灵运从渔浦潭到富春城沿途之所见所思。诗人遥望定山云雾，近观赤亭曲岸；惊水流之急，惧舟行之险。一时心潮起伏，诗情泉涌。诗中再次表露了诗人决心抽身仕途、归隐田园的夙愿，发出了万物零落、万事徒然的感慨。富春，县名，即今浙江省富阳市。

宵济渔浦潭[52]，旦及富春郭[53]。定山缅云雾[54]，赤亭无淹薄[55]。溯流触惊急[56]，临圻阻参错[57]。亮乏伯昏分[58]，险过吕梁壑[59]。洊至宜便习[60]，兼山贵止托[61]。平生协幽期[62]，沦踬困微弱[63]。久露干禄请[64]，始果远游诺[65]。宿心渐申写[66]，万事俱零落[67]。怀抱既昭旷，外物徒龙蠖[68]。

【翻译】

夜渡渔浦潭，晨到富春郭。

远方的定山，云雾缭绕，虚无缥缈；

近前的赤亭，也没能停舟登临，游览取乐。

逆流而上，涛惊流急；

沿岸而行，屡阻屡截。

浙江水险过吕梁壑，

我却缺乏伯昏一样临危不惧的胆魄。

再险的急流，多次经过就应熟习；

重山阻挡，明智之人就该退却。

我一直怀有隐逸的胸怀，

却久陷官场，困顿不堪，

都是因为我的意志薄弱。

长年奔波，干求禄位，

直到今天，我才实现了远离尘世优游山水的承诺。

隐居的夙愿，将要得到满足；

世间的俗务，从此完全抛却。

高洁的怀抱，光明坦荡，

身外的事物，任其兴衰，

与我没有丝毫的瓜葛。

七里濑

此诗也是作于永初三年（422年）秋离始宁赴永嘉的途中。诗人目睹七里濑一带的急流落照，荒林哀禽，想到自己身遭贬谪，远离都市，不由睹物伤情，内心愁闷。但一看到远处的严子濑，联想到东汉逸士严光曾隐居富春山，耕田打鱼，终老山林，又产生了思想上的共鸣，有了精神寄托。七里濑（ｌàｉ赖），指浙江（即今富春江）的一段长达七里的急流，在今浙江省桐庐县东。濑，流得很急的水。

羁心积秋晨[69]，晨积展游眺[70]。

孤客伤逝湍[71]，徒旅苦奔峭[72]。

石浅水潺湲[73]，日落山照曜[74]。

荒林纷沃若[75]，哀禽相叫啸[76]。

遭物悼迁斥[77]，存期得要妙[78]。

既秉上皇心[79]，岂屑末代诮！

目睹严子濑[80]，想属任公钓[81]。

谁谓古今殊[82]，异代可同调。

【翻译】

秋日清晨，

远行的旅人心情格外愁闷烦躁。

我凭窗远望。

只见急流飞逝，崖岸陡峭，

孤独的游子，更加苦恼。

江水舒缓，水清见石；

日落西山，余晖照耀。

荒林落叶纷纷，哀禽凄凄哀号。

贬谪的游子，怎能不睹物伤悼？

幸运的是，我已悟出了湛然长存的微妙要道。

既然抱定上古三皇的淳朴之心——

听任自然，无为治郡，

怎会顾忌末代群小的讥诮。

目睹严子濑的淙淙急流，

联想任国公子的东海垂钓。

谁说古今不同，

只要都怀着一颗高洁的心，

即使时代辽远，

也能共谐异曲同工之妙。

斋中读书

此诗大约写于永初三年（422年）冬永嘉任上。诗人到任后，到处游山玩水，读书作诗；对于郡中政务，实行道家的无为而治，不甚关怀（与《宋书·谢灵运传》中所载基本相符）。他于观景读书之余，时有所悟，认为像长沮、桀溺那样躬耕务农，或像扬雄那样充当官吏，都不是最好的生活方式，唯一的办法是照庄子的话去做，即通达人生的真谛，超脱现实，过一种平静自然的隐逸生活。

昔余游京华，未尝废丘壑[83]。

矧乃归山川[84]，心迹双寂寞[85]。

虚馆绝诤讼[86]，空庭来鸟雀。

卧疾丰暇豫[87]，翰墨时间作[88]。

怀抱观古今，寝食展戏谑[89]。

既笑沮溺苦[90]，又哂子云阁[91]。

执戟亦已疲[92]，耕稼岂云乐。

万事难并欢，达生幸可托。

【翻译】

昔日，我在京为官，

时常出游，饱览自然之美。

如今被放逐于山水边缘，

终日闲逸，内心清静，

更加寄情林泉，遨游纵欢。

衙门里常空无一人，

百姓们也不来投诉辩说。

庭院中人迹罕至，

只有鸟儿雀儿在这里，

觅食嬉戏，婉转呼啼。

生病卧床，长日多闲，

诗歌文章，时有所作。

怀抱典籍，了解古今盛衰得失；

废寝忘食，展视书中的有趣事件。

长沮、桀溺，辛苦躬耕；

扬雄为官，企图跳楼自杀。

充当执戟小官，就已如此疲苦；

亲自耕种稼穑，却也难得快乐。

既然世上万事，不尽如意，

就该通达人生，超脱现实。

登池上楼

此诗作于宋少帝刘义符景平元年（423年）初春。诗的前八句写诗人“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这种进退两难的矛盾心理及对谪迁永嘉的不满情绪；中间十句写诗人久病登楼，见窗外春意渐浓，不由触发了思乡之情；最后四句写诗人决心要克服孤独感，保持操守，从此避世隐居，不再忧闷。

诗中“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两句，清新自然，脍炙人口。千百年来，传诵不绝。

潜虬媚幽姿[93]，飞鸿响远音。薄霄愧云浮[94]，栖川怍渊沉[95]。进德智所拙[96]，退耕力不任。徇禄及穷海[97]，卧痾对空林。衾枕昧节候[98]，褰开暂窥临[99]。倾耳聆波澜[100]，举目眺岖嵚[101]。初景革绪风[102]，新阳改故阴[103]。池塘生春草[104]，园柳变鸣禽[105]。祁祁伤豳歌[106]，萋萋感楚吟[107]。索居易永久，离群难处心。持操岂独古，无闷征在今[108]。

【翻译】

虬龙深深地潜入水中，姿态遒美；

大雁高高地飞翔天空，远播叫声。

愧对虬龙，羞见飞鸿，

我已陷入世俗的泥淖之中。

既拙于入仕为官，

若要退隐，又不能胜任躬耕。

今天，为了就职而来到这僻远的海角，

终日卧病在床，面对空林，苦挨残冬。

我已忘记了季节的变换，

只因无聊，才掀开窗帘欣赏野景。

侧耳倾听，江水波澜壮阔；

举目远眺，山峦险峻难登。

初春的景色，一扫残冬的寒风；

脱掉陈旧的冬装，

清新的原野上，飘动着春的倩影。

池塘边上冒出了柔嫩的小草；

柳枝儿上已不再有乌鸦、麻雀，

婉转欢叫的是布谷、黄莺。

不由忆起《诗经》、《楚辞》中，

那些描写思乡之情的句子，

内心顿时涌起一丝剪不断的乡情。

这些日子，我离群索居，

度日如年，心绪不宁。

难道只有古人才能坚持清高的节操？

不，我要让避世隐居脱离苦闷的境界，

现在就得到证明。

过白岸亭

此诗作于景平元年（423年）春。写诗人出游，路过白岸亭，在此驻足小憩，观赏迷人的景色，不料竟因此触发了伤春之情。诗人有感于自己远谪海角、亲友故旧离散零落，权臣却受宠的政治现实，发出了人生兴衰轮回、穷通无定的感慨，最后又不得不回归到道家隐居避世、抱朴守真的思想上来寻求安慰。

此诗寓玄理于山水之间，诗情玄思交相融会。这也是灵运大多数山水诗所共有的一种艺术特色。白岸亭，旧址在今浙江省永嘉县，因岸沙色白而得名。

拂衣遵沙垣[109]，缓步入蓬屋[110]。

近涧涓密石[111]，远山映疏木。

空翠难强名，渔钓易为曲[112]。

援萝聆青崖，春心自相属[113]。

交交止栩黄[114]，呦呦食苹鹿[115]。

伤彼人百哀[116]，嘉尔承筐乐[117]。

荣悴迭去来，穷通成休戚[118]。

未若长疏散[119]，万事恒抱朴[120]。

【翻译】

提起宽袍的下摆，沿着沙岸，

我缓缓地步入白岸亭中。

近旁的涧水，

在密密的小石上涓涓流过；

远处的青山，

使疏疏朗朗的林木也显得葱茏。

空濛苍翠的青山哟，

她的壮丽无法用语言形容；

清清浅浅的溪涧呵，

倒是个隐居养性的好地方。

拽着藤萝攀上青崖，

谛听林间黄莺与野鹿的叫声。

我一时浮想联翩，

胸中涌起缕缕感伤之情。

黄莺翔集在柞树上，

啾啾的歌声令人悲哀；

野鹿在采食蒿，

呦呦的叫声却很动听。

我痛惜他们——

为殉葬而国人共哀的秦国三良；

我“赞美”你们——

备受恩宠的当世“贤臣”。

富贵荣耀与贫贱憔悴，更迭轮换；

穷困忧愁与显达快乐，无常不定。

与其投身于这无聊的俗世，

还不如自由散淡地隐居山林；

不为外物所诱，

永远保持纯洁的本性。

游南亭

此诗作于景平元年（423年）春末夏初。傍晚，诗人偶游南亭，见久雨之后，忽然云收天晴，红日西沉；远望泽兰被径，芙蓉发池，深感春尽夏始，时光易逝。决心不再浊世为官浪费生命，等秋水上涨时便离职归隐。

此诗语言清新自然，明白易懂；写景抒情，如水乳交融，具有很高的艺术水平，是灵运诗作中较好的一首。南亭，在永嘉郡（今浙江省温州市）。

时竟夕澄霁[121]，云归日西驰。密林含余清，远峰隐半规[122]。久痗昏垫苦[123]，旅馆眺郊歧[124]。泽兰渐被径，芙蓉始发池。未厌青春好[125]，已睹朱明移[126]。戚戚感物叹[127]，星星白发垂。乐饵情所止[128]，衰疾忽在斯[129]。逝将候秋水[130]，息景偃旧崖[131]。我志谁与亮[132]？赏心惟良知[133]。

【翻译】

春季已经过去，

傍晚时分，天空忽然放晴；

浮云散尽，夕阳西驰。

密林中散发着雨后清凉的气息；

远山的背后，残留着半轮红日。

漫长的雨季，把人折磨得好苦；

天放晴了，可以到南亭中眺望郊外的条条小路，

舒散心中久积的闷郁。

泽边的兰草，渐渐蔓延，

覆盖了窄窄的小径；

池中的荷朵，叶嫩花发。

那春天的美景，还没有尽情欣赏；

这夏日的情致，已悄悄开始。

呵！人生易老，时光易逝，

这斑白的鬓发，不正是无声的叹息？

虽然，这世上有优雅的音乐和精美的食品，

人所共爱；

可我的身体，已衰老多疾。

到秋水上涨的时候，

我发誓定要辞去官职，离开此地。

回到故乡的山崖之中隐居，

让这具疲倦的病躯得以休息。

谁能理解我的志向？

只有我的好友知己。

登江中孤屿

此诗作于景平元年（423年）永嘉太守任上。诗人在游遍了永嘉江江南的山山水水之后，身体虽然疲劳，可他探寻新奇风景的游兴却丝毫未减。于是，诗人又重游了久别的江北山水。渡江北上时，突然发现了仙境般的孤屿，诗人顿时诗兴大发，作成此诗。江，指永嘉江，今名瓯江。孤屿，后改称江心屿，在今浙江省温州市瓯江中，有“瓯江蓬莱”之称。

江南倦历览，江北旷周旋[134]。

怀新道转迥[135]，寻异景不延[136]。

乱流趋孤屿[137]，孤屿媚中川。

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138]。

表灵物莫赏[139]，蕴真谁为传[140]？

想象昆山姿[141]，缅邈区中缘[142]。

始信安期术[143]，得尽养生年[144]。

【翻译】

游遍江南，身体已经疲倦；

勃勃的游兴却丝毫未减。

不由忆起江北的美景，

已许久没去游览。

追求新奇风景的心情是那么急迫，

只觉得旅途是那么漫长，

白昼却如此短暂。

我从江中截流横渡，

直趋孤屿山。

近了，更近了，

神美的孤屿山就在江的中央。

孤屿山呵孤屿山，

你耸立江心，

秀美而自然。

山上，白云辉映丽日；

山下，清江远接蓝天。

你明明灵气显露，

世人却不欣赏；

你深藏着灵异神仙，

却有谁为你扬传？

你使我想象那昆仑山仙灵的姿容；

顿时觉得，已经远离了庸俗的世间。

你使我开始相信安期生的长寿之法，

在这远离尘缘的仙境中，

修身养性，享尽天年。

初去郡

此诗作于景平元年（423年）季秋离郡时。按当时的制度，灵运作永嘉郡太守的期限是三年。可他自永初三年（422年）秋上任在永嘉只待了一年就厌倦了官场生活，只好称病辞职，返回老家始宁。这是一篇带有自传性质的诗作。诗人在回顾和评价了自己近二十年的仕宦生涯之后，决计仿效周任、司马相如等古代贤哲，辞官归隐，去享受一种清静自在、无拘无束的田园生活。

诗中“野旷沙岸净，天高秋月明。憩石挹飞泉，攀林搴落英”四句，脍炙人口，历来为人传诵。

彭薛裁知耻[145]，贡公未遗荣[146]。或可优贪竞，岂足称达生[147]。伊余秉微尚[148]，拙讷谢浮名[149]。庐园当栖岩，卑位代躬耕。顾己虽自许，心迹犹未并。无庸方周任[150]，有疾象长卿[151]。毕娶类尚子[152]，薄游似邴生[153]。恭承古人意，促装返柴荆[154]。牵丝及元兴[155]，解龟在景平。负心二十载，于今废将迎。理棹遄还期[156]，遵渚骛修坰[157]。溯溪终水涉，登岭始山行。野旷沙岸净，天高秋月明。憩石挹飞泉[158]，攀林搴落英[159]。战胜臞者肥[160]，鉴止流归停[161]。即是羲唐化[162]，获我击壤情[163]。

【翻译】

彭、薛辞官，只是为了还有一点羞耻之心；

贡禹虽曾告老，却不愿抛弃富贵功名。

他们或许比贪恋利禄的人强些，

却不能称作达生。

我竭力保持一点清高的品格，

在官场上装呆卖傻，不慕浮名。

栖息在田园茅屋，权当归隐岩洞；

担任低微的职位，代替亲自耕种。

我虽然自许不慕荣利，

可情在归隐，身却为官，

思想与行为并不相同。

我没有显赫的功勋，就像周任；

经常生病不理政事，又似司马长卿。

我无牵无挂，

好比办妥儿女娶嫁之后隐迹的尚长；

在外地为官，俸禄微薄，又如同邴曼容。

我决心继承这四位古代贤哲的遗志，

备好行装，返回故乡始宁。

记得初次为官，还在元兴年间；

如今称病辞职，其时已是景平。

我违背了自己隐居不仕的夙愿，

混迹官场已有二十年的光景；

如今，撇开了官场的一切应酬，

顿时觉得愉快而又轻松。

备好船只，即刻踏上归乡的路；

沿着水中小洲，

向着远方的田野急驶，急驶；匆匆，匆匆。

一路逆流而上，直到水的尽头；

舍舟登上山岭，又是一段艰难的旅程。

远方，田野平阔，沙岸洁净；

秋高气爽，明月当空。

坐在石头上歇歇脚，

飞落的泉水，掬起清冽的一捧；

攀上岸边的林木，捡起满地的落花，

轻轻地抛洒在水中。

只要远离肮脏险恶的官场，

瘦弱的人也会变得丰盈；

把静止清澈的水当作镜子，

浮躁的利禄之心也就渐渐地归于淡泊与宁静。

回到故乡，就如同回到了风俗淳朴的上古时代；

从此就可以尽情地享受平淡而快乐的人生。

述祖德二首并序

这两首诗大约写于灵运辞去永嘉郡太守的职务后隐居故乡始宁之时，即宋少帝刘义符景平元年（423年）秋至宋文帝刘义隆元嘉三年（426年）春这段时间内。

这两首诗的主要内容，是歌颂诗人的祖父谢玄。这一点，诗人在诗序中已经说得很明白。第一首诗，把谢玄比作段干木、展季等古代贤者，说他秉性清高，不慕荣利；但一旦国家有难，又能挺身而出，保国安民。第二首诗，写谢玄受命于国家危难之际，率军抗拒前秦的入侵，收复失地，战功赫赫；但贤相谢安一死，谢玄失去依靠，遭到小人的排斥打击，乘胜北伐的理想也因而破灭，只好弃官归隐，流连于青山绿水之间，度过无奈的余生。

太元中[164]，王父龛定淮南[165]，负荷世业[166]，尊主隆人。逮贤相徂谢[167]，君子道消[168]，拂衣蕃岳[169]，考卜东山[170]。事同乐生之时[171]，志期范蠡之举[172]。

一

达人贵自我，高情属天云[173]。兼抱济物性[174]，而不缨垢氛[175]。段生藩魏国[176]，展季救鲁人[177]。弦高犒晋师[178]，仲连却秦军[179]。临组乍不绁[180]，对珪宁肯分[181]。惠物辞所赏，励志故绝人[182]。苕苕历千载[183]，遥遥播清尘。清尘竟谁嗣[184]，明哲时经纶[185]。委讲缀道论[186]，改服康世屯[187]。屯难既云康[188]，尊主隆斯民。

【翻译】

太元年间，我的祖父率军击退了入侵的敌人，平定淮南。担负起世代相传的安邦大业，维护了君王的尊严，使人民过上了安定兴旺的日子。可是当贤明的宰相谢安不幸逝世，贤能的君子实现抱负的机运也就不再存在，我的祖父辞官归隐。他选中了东山这个地方，居住下来。他的事迹与遭遇，很像战国时代的乐毅；他的理想与操守，恰似春秋时代的范蠡。

一

古往今来，

旷达之人都很注重自己的道德品格，

他们高洁的情操，

就像天上美丽的彩云。

他们怀着一颗济世匡俗的善心，

从不沾染一丝污秽的微尘。

段干木以贤德捍卫了魏国，

展季施展才能拯救了鲁人。

弦高牺牲财产，吓退了秦军；

鲁仲连凭口才，瓦解了秦国对赵都的入侵。

他们功勋卓著，

却不作为获取高官厚禄的资本。

有恩于人，却谢绝赏赐提拔，

这种激励心志的操守，远超常人。

千百年过去了，

高洁的德行仍在到处传扬，

受人赞夸。

有谁能继承他们的遗志？

当代的贤哲挺身而出，

顺应时代的潮流，

保卫社稷，治理国家。

他抛弃了无用的清谈，

脱掉隐士的衣着，

为平定国家的危难，

投入了艰苦的戎马生涯。

如今，国难已平，

君主依然高贵尊严，

人民更加昌盛奋发。

二

中原昔丧乱[189]，丧乱岂解已[190]。崩腾永嘉末[191]，逼迫太元始[192]。河外无反正[193]，江介有蹙圮[194]。万邦咸震慑，横流赖君子[195]。拯溺由道情[196]，龛暴资神理。秦赵欣来苏[197]，燕魏迟文轨[198]。贤相谢世运，远图因事止。高揖七州外[199]，拂衣五湖里[200]。随山疏浚潭[201]，傍岩艺枌梓[202]。遗情舍尘物，贞观丘壑美[203]。

【翻译】

昔日，中原发生丧乱，

无休无止。

永嘉末年，天下大乱，

太元初始，敌人南进侵袭。

黄河上下，竟无人拔剑而起，

江淮之间，国土日渐丧失。

全国震恐!人民日夜盼望，

盼望有德君子来，

收拾这洪水泛滥般的危难局势。

他来了——这位有德的君子，

怀着治国之道、济世之情，

拯救民众于水火之地；

凭借聪明才智，

把暴乱的战事平息。

铁蹄下的北国人民，

企盼着战后的复苏，

等待着国家的统一。

可惜，贤明的宰相谢世，

从此失去了有力的支持，

北伐的远大理想，

再也不能成为现实。

这位战功显赫的君子，

只好置身于七州之外，

拱手辞职；

带着一丝惆怅，几番无奈，

隐居田园茅舍，不再出仕。

他依着山势，开凿深潭，

靠着岩壁，种植枌梓。

从此忘掉世俗之情，

纵情享受家乡美丽的山山水水。

石壁精舍还湖中作

灵运辞官后，怀着政治上的失意，开始向佛教中寻求精神寄托。他营建了石壁精舍，接纳四方高僧。从此，道家清净无为与佛教四大皆空的思想在灵运的身上得到了有机的融合，并反映在他的诗作中。

此诗写于景平二年（424年）夏。写诗人从石壁精舍回到泊于太康湖中的船上，又乘船回到家中时的所见所感。此诗语言清新，意境优美，就像初开的荷花，自然可爱。是灵运山水诗的代表作之一。

　　昏旦变气候[204]，山水含清晖[205]。

清晖能娱人，游子憺忘归[206]。

出谷日尚早，入舟阳已微[207]。

林壑敛暝色[208]，云霞收夕霏[209]。

芰荷迭映蔚[210]，蒲稗相因依[211]。

披拂趋南径，愉悦偃东扉[212]。

虑澹物自轻，意惬理无违[213]。

寄言摄生客[214]，试用此道推。

【翻译】

临水的地方，从早到晚气候多变；

阳光下的青山绿水却总是沐浴着清新的光辉。

这美好的风景，最能娱人，

使我安然其中，沉迷忘归。

走出山谷的时候，初升的太阳还是那么鲜艳；

上船时，天色已经渐渐昏黑。

丛林沟壑，已染上了浓重的暮色；

暗淡的天边，已不见彩霞在飘飞。

湖面上，茂盛的菱与荷衬托着彼此的秀美；

蒲草与野稗，相互依偎。

拨开岸边的杂草，踏上南去的小路；

直到疲倦地躺在床上，还在把郊游的快乐回味。

大自然的启示，使我对人生有了新的体会——

思虑澹泊，一切外物都会无足轻重；

心地坦荡知足，才不会与大道相违。

但愿养生的人们，也以此类推。

田南树园激流植援

此诗大约写于景平二年（424年）。灵运称病辞职后，由于政治上的失意，他决心不再涉足官场，只想从此隐居田园，终老山林。为此，他开辟园林别墅，与隐士王弘之、孔淳之等一起纵情享受山水之美，参悟人生的真谛。此诗既描写了别墅园林的清旷幽美，也表明了诗人创建园林的良苦用心。田南，指南山一带，在今浙江省嵊州市西北。树，创建的意思。激流，筑坝引水。诗中所写的激涧，也是此意。植援，栽种树木充当篱笆。援，篱笆。

樵隐俱在山，由来事不同。不同非一事，养痾亦园中。中园屏氛杂[215]，清旷招远风。卜室倚北阜[216]，启扉面南江。激涧代汲井[217]，插槿当列墉[218]。群木既罗户，众山亦对窗。靡迤趋下田[219]，迢递瞰高峰[220]。寡欲不期劳[221]，即事罕人功[222]。唯开蒋生径[223]，永怀求羊踪[224]。赏心不可忘，妙善冀能同[225]。

【翻译】

樵夫与隐士，都在山林中活动，

他们的目的与情趣，却彼此不同。

樵夫奔波在林间，砍柴谋生；

隐士养病于园林，修身养性。

我在田南创建的林园，

排除了一切世俗的污浊与嘈杂；

远方的清风静静地吹，

吹进洁净平旷的园中。

背靠着北面的小山，

占卜择地，建几间茅屋，

推开柴门，就能看到南江的波影。

筑一道土坎截引涧水，代替汲井；

栽一圈木槿，当作护园的篱屏。

门前是排排绿树，

窗外是座座山峰。

有时沿着蜿蜒的小路，

到山下的田野中漫步；

有时登上高高的山崖，

俯瞰世上的芸芸众生。

我生性澹泊，欲望不多，

创建园林，也不愿土木大兴。

只想开几条幽静的小路，

接纳品格高雅的友朋。

不能忘怀的，是推心置腹的友谊；

衷心希望的是朋友之间互相勉励，

共同进入妙善的佳境。

南楼中望所迟客

此诗大约写于景平二年（424年）初夏。诗人在南楼上等待好友前来赴约，从早等到晚，又从深夜等到天明，而且还要一直等下去。诗中描写了诗人盼望好友时的焦虑情绪以及好友迟迟不至，独对明月时的凄凉心情，充分表达了诗人对朋友的深情厚谊。灵运的诗作，大都于山水中包含玄理，比较艰涩难解。只有很少的几首，纯属抒情风格，故而十分难得。此诗便是其中之一。南楼，又称南门楼，在始宁县北，也是始宁墅的一部分。迟（ｚｈí直），等待。

杳杳日西颓[226]，漫漫长路迫[227]。登楼为谁思？临江迟来客。与我别所期[228]，期在三五夕[229]。圆景早已满[230]，佳人犹未适[231]。即事怨睽携[232]，感物方凄戚[233]。孟夏非长夜[234]，晦明如岁隔[235]。瑶华未堪折[236]，兰苕已屡摘[237]。路阻莫赠问，云何慰离析[238]。搔首访行人[239]，引领冀良觌[240]。

【翻译】

太阳，在遥远的西方沉落；

漫漫长路，依然不见他的踪影，

我的心情，开始焦躁忐忑。

登上高楼，思念何人？

望着流逝的江水，

闷闷地等待着远方的友人前来赴约。

分手的时候，他和我约定，

十五的晚上，要来看我。

今晚的月亮，早已圆满无缺；

好友却迟迟没有前来赴约。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分手；

如今，望着孤零零的月儿，

内心倍感忧伤凄切。

初夏的夜晚，应该并不漫长；

可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

却似乎经过了许多岁月。

疏麻的花，依然含苞未放；

兰草的花，却已屡屡采折。

折得也是徒然，前方长路阻隔；

无法把鲜花赠送，

怎么安慰远离的你，孤独的我？

我焦躁不安，向行人打听你的消息，

翘首等待和你共享重逢的欢乐。

于南山往北山经湖中瞻眺

景平二年（424年）六月，权臣徐羡之等人弑少帝刘义符，拥立宜都王刘义隆。八月九日，刘义隆到建康即位，改景平二年为元嘉元年。此诗即作于文帝刘义隆元嘉二年（425年）春。诗人自南山新居经过巫湖返回北山故宅，一路之上，游山玩水，颇有感受。开头两句，写清晨从南山出发，傍晚到达北山，点明题目“于南山往北山”。“舍舟”以下十四句，写诗人途中弃船登岸，眺望湖光山色。用优美细腻的笔触，生动准确地描绘出一幅春到江南的美丽图画。最后六句，诗人借景抒情，发出了孤游无侣的感叹。南山，指今浙江省嵊州市西北的嶀（ｔū突）山、石门山一带，灵运在此处新建了庭园别墅，经常前来休息游玩。北山，相对南山而言，指今浙江省上虞市南的东山一带，由灵运的祖父谢玄开辟，建有故宅及别墅，所以又称作旧山。湖，指大小巫湖，也称太康湖，位于南山与北山之间。从南山到北山，只能走水路，也定要经过大小巫湖。大小巫湖，中隔一山，诗中有“舍舟眺迥渚”之句，大概即是指登上此山而眺望。瞻（ｚｈāｎ沾），往前或往上看。眺（ｔｉàｏ跳），远望。

朝旦发阳崖[241]，景落憩阴峰[242]。舍舟眺迥渚[243]，停策倚茂松[244]。侧径既窈窕[245]，环洲亦玲珑。俯视乔木杪[246]，仰聆大壑灇[247]。石横水分流，林密蹊绝踪[248]。解作竟何感[249]，升长皆丰容[250]。初篁苞绿箨[251]，新蒲含紫茸[252]。海鸥戏春岸，天鸡弄和风。抚化心无厌[253]，览物眷弥重[254]。不惜去人远，但恨莫与同。孤游非情叹，赏废理谁通[255]？

【翻译】

早晨，驾起小船从南山出发；

太阳落山的时候，回到了北山。

途中，我走下小船来到岸边，

眺望远方水中的小丘；

停下脚步，靠在松树上，

把周围的景色观赏。

山边的小路，细长曲折；

环绕的小洲，玲珑透彻。

俯视岗下，高大的参天树木，

枝叶迎风招展；

抬头聆听，

高挂的瀑布垂入深涧，轰响震天。

一块巨石横卧在涧中，

急急的水流被它分开，

从两旁流过；

两岸的树林是那么浓密，

小路也好像被它遮断。

春雷打过，春雨浇过，

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

万物欣欣向荣，一片生机盎然。

刚刚出土的嫩竹，

还包着一层笋壳；

香蒲新发的嫩芽，

正绽出紫色的笑颜。

海鸥飞翔在岸边，追逐嬉戏；

山鸡在习习的春风里，戏弄游玩。

我融化在这优美的景色之中，

对它百看不厌；

这和乐的大自然，也更让我眷恋。

远离俗世，我并不在乎，

没有知心的朋友与我共享这美好的春光，

却叫人遗憾。

孤独的游荡，使我悲伤叹息；

叹息知音已逝，

还有谁能理解此时此刻我的思想，我的情感？

从斤竹涧越岭溪行

此诗大约作于元嘉二年（425年）夏。灵运自景平元年（423年）秋托病离永嘉郡回故乡后，常到山阴去拜访他的叔父、会稽太守谢方明。这首诗大概就是他在拜访归来的途中，游赏山水美景时所作。

景平二年（424年）六月，灵运的好友庐陵王刘义真被权臣徐羡之、傅亮等所害，灵运万分悲痛。在这首诗中，诗人借景抒情，比较隐晦地表达了对刘义真的思念之情及为刘义真平反昭雪的愿望。但由于看不到出路，最终又落入了“遗物虑”、“得所遣”等道家思想的窠臼。斤竹涧，斤竹岭下的一道山涧。斤竹岭在会稽（今浙江省绍兴市）。

猿鸣诚知曙[256]，谷幽光未显。岩下云方合，花上露犹泫[257]。逶迤傍隈隩[258]，迢递陟陉岘[259]。过涧既厉急[260]，登栈亦凌缅[261]。川渚屡径复[262]，乘流玩回转。萍泛沉深[263]，菰蒲冒清浅[264]。企石挹飞泉[265]，攀林摘叶卷。想见山阿人[266]，薜萝若在眼[267]。握兰勤徒结，折麻心莫展[268]。情用赏为美[269]，事昧竟谁辨[270]？观此遗物虑，一悟得所遣。

【翻译】

听到猿叫，才知道天色已经放亮；

幽暗的深谷中，却依然不见阳光。

云气慢慢地聚合在高峻的岩石下，

露珠颤颤地垂挂在初开的花瓣上。

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转过山的拐角；

登上陡峭的断崖，越过高高的山岗。

涉过山涧，渡过急流；

攀登山腰的栈道，

宛如漫步在天上曲折悠远的桥梁。

经过一块块水中的小洲，

观赏着一道道水湾的景象。

萍在深深的潭水里漂浮，

菰蒲在清浅的沼泽中荡漾。

岩石上，我踮起脚跟接一捧飞溅的泉水；

丛林中，我采一把鲜嫩的新叶到手上。

我仿佛看到，在山的拐弯处有位英俊的山鬼，

把薜荔、女萝披戴在他的身上，消失在远方。

一束幽兰——一段殷勤的思念，

顿时化作一腔郁闷，心事茫茫；

摘下疏麻的白花，无人可赠，

只觉一阵孤独，一丝凄凉。

知心良朋，以心相赏，

友情才会显出美丽；

世事昏暗，究竟有谁能够辨明贤良？

观赏着清晨的青山绿水，

暂且把世俗的忧虑抛却吧；

一旦悟出了人生的真谛，

所有的是非烦恼，都能排遣遗忘。

庐陵王墓下作

元嘉三年（426年）三月或稍后，灵运应宋文帝刘义隆之召赴京城建康任秘书监。途经丹徒县（今江苏省镇江市）庐陵王墓下，前往祭扫。回忆旧情，抚坟痛哭，写下了这首哀惋凄恻的诗篇。庐陵王（407—424），名义真，宋武帝刘裕次子，文帝刘义隆的异母兄。永初元年（420年）封庐陵王。刘裕死后，因不为徐羡之、傅亮集团所容，被排挤出京，任南豫州刺史，镇守历阳（今安徽省和县）。景平二年（424年）二月被废为庶人，迁往新安郡（今浙江省淳安县），六月被杀。同年八月，刘义隆被徐、傅等人拥立，即帝位，改元元嘉。元嘉三年，刘义隆诛徐、傅等，为刘义真昭雪，仍追封为庐陵王。义真生前与灵运等人关系极为密切，他曾说：“如果我做了皇帝，就要谢灵运、颜延之当宰相，慧琳做西豫州都督。”义真死后，灵运非常怀念他，多次在诗文中抒发对他的悼念之情。

晓月发云阳[271]，落日次朱方[272]。含凄泛广川，洒泪眺连冈[273]。眷言怀君子[274]，沉痛切中肠。道消结愤懑[275]，运开申悲凉[276]。神期恒若存，德音初不忘[277]。徂谢易永久，松柏森已行。延州协心许[278]，楚老惜兰芳[279]。解剑竟何及[280]，抚坟徒自伤[281]。平生疑若人[282]，通蔽互相妨[283]。理感心情恸[284]，定非识所将[285]。脆促良可哀[286]，夭枉特兼常。一随往化灭，安用空名扬。举声泣已洒[287]，长叹不成章。

【翻译】

顶着晓月，从云阳出发；

追着落日，在朱方停泊。

船行在宽阔的江面上，

眺望庐陵王的坟墓，伤心泪落。

每当想起他，心中就会充满留恋之情；

深切的悼念，使人沉痛欲绝。

以前，小人当道，君子被害，

愤懑郁结，无处宣泄；

如今，时来运转，

悲愁的心情，终于舒展。

他生前的每一种神态，

常在我的脑海闪现；

他美好的言词，

我丝毫不曾忘怀。

他死去之后，时间似乎过得更快，

坟头上的松柏，已森然成行，枝繁叶茂。

季札兑现了内心的许诺，

可徐君已亡，解剑挂树也无法唤醒死者。

楚地老父痛惜龚胜的自杀，

抚棺叹息，只能寄托遗憾。

庐陵王的一生，顺当与挫折，

注定要相互交错，动多拘碍。

我悟出此理，内心更为惨切，

想他生前肯定还未明白这个道理，

不知祸从何来。

如此年轻，就在迷惘中死去，

怎不叫人惨然伤心；

年轻夭折，异于常人，

饮恨而终，更非常态。

人已故去，一切归于空灭；

追封虚名，也不能使死者复活。

写到这里，我悲痛难忍，

放声痛哭，泪水倾眶而出；

长吁短叹，不能成文，

心中的话语，无法一一表达。

入东道路

此诗作于元嘉五年（428年）春。据《宋书·谢灵运传》记载，元嘉三年初，灵运在朝廷的再三敦促下进京，重入仕途。他本打算能够借此机会施展一下自己的政治才能，有一番作为。可宋文帝刘义隆只把他看作文学侍从之臣，只想让他陪着自己闲游观赏，并不让他参预国家机要。灵运很不平，就常常称病不上朝，而热衷于插篱种树，游赏山水。文帝很不高兴，放出话来让他辞职。灵运就上表说自己得了疾病。文帝自然给他假期，许他东归始宁养病。此诗就写于回乡途中。灵运用华丽的词藻细致地描绘了途中看到的迷人春色，以此衬托他逃离尘网后轻松愉快的心情。诗的最后六句，写诗人要向鲁仲连、季札等古代的贤哲学习，再次避世隐居，以保持高洁的情操。

整驾辞金门[288]，命旅惟诘朝[289]。怀居顾归云，指途溯行飙[290]。属值清明节[291]，荣华感和韶。陵隰繁绿杞[292]，墟囿粲红桃[293]。翚方雊[294]，纤纤麦垂苗。隐轸邑里密[295]，缅邈江海辽[296]。满目皆古事，心赏贵所高。鲁连谢千金[297]，延州权去朝[298]。行路既经见，愿言寄吟谣[299]。

【翻译】

备好车马，辞别朝廷；

迎着朝阳，踏上东归的旅途。

怀念故居的心情是那么殷切，

白云也好像朝着回乡的方向飘浮。

顶风前进，一路观赏景物。

正是清明时节，花木茂盛，

春光也分外和煦。

高坡上，洼地里，

丛丛枸杞枝繁叶茂，一片浓绿；

村落中，园林内，

株株桃树红花鲜艳，充满生机。

五彩的野鸡在欢快地鸣叫，

纤长的麦苗，柔弱的叶子向下弯垂。

路过一个个乡村，渡越一道道江河。

件件古事，仿佛历历在目，

心中暗自赞美那古代贤哲的志趣高洁。

鲁仲连仗义救赵，辞谢千金厚礼；

吴季札为了让位，暂且远离祖国。

一路之上，遐想先哲的事迹，

写下了这首小诗，

希望借此把崇敬的心情叙述。

登临海峤初发强中作，与从弟惠连，见羊何共和之

据《宋书·谢灵运传》记载，灵运于元嘉五年（428年）春托病离职，回到始宁隐居，“与族弟惠连、东海何长瑜、颍川荀雍、泰山羊璇之，以文章赏会，共为山泽之游”。元嘉六年（429年）秋，灵运又辞别了惠连等四友，出游远山，此诗即作于这次远游的途中。诗中表达了诗人对惠连等人的思念之情，并流露出仙道思想。此诗自第二章始，每章开头第一个词，是前一章最后一个词，这种写作手法，正是后来的连珠格、顶真等修辞法的前身。临海，郡名，在今浙江省临海市一带。峤（ｑｉáｏ桥），尖而高的山。强中，指强口溪，在今浙江省嵊州市北。从弟，堂弟，指谢惠连（397—433），灵运从叔谢方明之子。十岁就能写文章，且能书善画，很受灵运赏识，彼此交往甚亲密，时人并称“大小谢”。羊，指羊璇之，字曜璠，曾做过临川内史。何，指何长瑜，谢惠连的家庭教师。和（ｈè贺），本义是跟着唱，引申为依照别人诗词的格式或内容写作诗词。本诗题目的意思是，此诗写赠惠连，让惠连在见到羊、何二人时，也把此诗拿给他们读一读，然后三人再各写一首和诗。

杪秋寻远山[300]，山远行不近。与子别山阿[301]，含酸赴修畛[302]。中流袂就判[303]，欲去情不忍。顾望脰未悁[304]，汀曲舟已隐[305]。

隐汀绝望舟，骛棹逐惊流[306]。欲抑一生欢，并奔千里游。日落当栖薄，系缆临江楼[307]。岂惟夕情敛[308]，忆尔共淹留[309]。

淹留昔时欢，复增今日叹。兹情已分虑，况乃协悲端[310]。秋泉鸣北涧，哀猿响南峦[311]。戚戚新别心，凄凄久念攒[312]。

攒念攻别心，旦发清溪阴[313]。暝投剡中宿[314]，明登天姥岑[315]。高高入云霓[316]，还期那可寻。倘遇浮丘公[317]，长绝子徽音[318]。

【翻译】

暮秋，我要去远方，

寻找一座风景秀丽的山，

要走很长的一段路，

才能实现探寻异景的心愿。

在山的拐弯处与你告别，

踏上漫长的小路，

心中酸楚，充满依恋。

你怀着同样的心情，

依依不舍地送到河边，

我要走了，

忍不住离别的伤痛，泪湿双眼。

船开了，渐行渐远，

我一直在扭头回望，

丝毫也不觉得疲倦，

小船转过一道河弯，

你的身影，再也看不见。

不见你的身影，

我独自乘坐飞驰的小船，

追逐惊涛骇浪。

我宁愿牺牲今生今世的欢乐，

与你同游奔赴千里之外，

跋山涉水，纵情游赏。

太阳落山了，我停泊靠岸，

拴好小船，来到临江楼上。

宁静的夜色中，

离情别绪一起涌上心头，

不由想起你和我在始宁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

回忆往昔，我们同游的欢乐；

今日独行，更添我哀伤的叹息。

离情别绪已使人分外忧虑，

又碰上这肃杀的深秋天气。

北边的溪涧中，泉水在呜咽；

南面的小山上，群猿正哀啼。

新别的忧愁，怀旧的凄凉，

凝聚在心，难以散去。

忧愁凄凉，难以驱散，

时时侵袭我别后的胸怀，

明天一早，从清溪南岸出发。

天黑之时，可投宿在剡中旅舍，

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

我将攀登天姥山区。

高高的山峰，耸入云端；

回归的日程，无法预知。

如果遇到仙人，我愿随之而去，

你的音讯，或将永远离绝。

石门新营所住，四面高山，回溪石濑，茂林修竹

此诗大约作于元嘉七年（430年）春。开头四句写石门新居就建在高峻的山崖上，远离尘世，人迹罕到。“袅袅”以下十句，写秋去春来，远行的好友，经年不回，诗人的盼归之情，日益迫切；“俯濯”以下六句，用准确生动的语言，描绘了深山密林中的生活情景；最后六句，诗人阐述了玄妙的人生哲理，想以此来安定自己愁烦的心情。整个诗篇写景兼怀人，格调低沉。石门，即石门山，在今浙江省嵊州市西北，是南山的一个分支。回溪，曲折回环的溪涧。石濑（ｌàｉ赖），从石上经过的急流。修竹，长竹。

跻险筑幽居[319]，披云卧石门[320]。苔滑谁能步[321]，葛弱岂可扪[322]。袅袅秋风过[323]，萋萋春草繁。美人游不还[324]，佳期何由敦[325]？芳尘凝瑶席[326]，清醑满金樽[327]。洞庭空波澜[328]，桂枝徒攀翻[329]。结念属霄汉，孤景莫与谖[330]。俯濯石下潭[331]，仰看条上猿。早闻夕飙急，晚见朝日暾[332]。崖倾光难留[333]，林深响易奔。感往虑有复，理来情无存。庶持乘日用[334]，得以慰营魂。匪为众人说，冀与智者论。

【翻译】

险峻的山崖上，

有我幽静的小屋，

我高卧石门山上，

四周白云缭绕。

崖边人迹罕至的小路上，

长满滑腻的绿苔，

纤弱的葛藤从崖上垂落，

没有人敢拽着它攀高。

柔柔的秋风吹过之后，

青青的春草又开始繁茂。

远游的好友，经年不归，

聚会的佳期，何时再来？

那华美如玉的坐垫上，

已罩满了尘埃；

金杯中注满了清纯的美酒，

却与谁共同一醉？

湖面上，波浪滚滚，

不见归来的船帆；

我攀援桂枝徒然张望，

无奈地承受着离愁的煎熬。

思念之情，像云天一样深远，

孤影独处，孤游无伴，

又怎能把满怀的愁绪忘掉。

俯身捧起岩下清洁的潭水，

洗一把脸，抬头仰看，

茂密的树枝间猿群在哀鸣，在荡跳。

在这高山密林之中，

昼夜不分，东西不晓。

傍晚，狂飙骤起，

误以为晨风怒吹；

清晨，朝日初升，

又当成夕阳残照。

岩崖倾斜，阳光难以停留；

森林深广，林涛声势浩浩。

感念离别的愁苦，

忧愁萦绕在胸中；

然而一旦悟出人生的真谛，

一切私情杂念，

就会荡然无存，不留分毫。

我愿遵循乘日遨游的生活方式，

以此安慰我的心灵；

从此淡漠世事，安居逍遥。

这番道理，难以对俗人讲清，

只希望能与富有智慧的人一起探讨。

石门岩上宿

此诗大约作于元嘉七年（430年）秋。写诗人夜宿石门别墅，玩景赏月。寒凉而静谧的秋林中，时闻倦鸟夜啼，落叶簌簌，此外便是难耐的沉寂。此时此刻，诗人想起久去不归的挚友，内心愈觉孤独凄凉。此诗摹写夜景，抒发情怀，生动细致，曲尽其妙。“鸟鸣识夜栖，木落知风发”二句，更是不假雕饰，清新自然，颇堪玩味，深为历代诗评家所称赏。

朝搴苑中兰[335]，畏彼霜下歇[336]。

暝还云际宿，弄此石上月。

鸟鸣识夜栖，木落知风发。

异音同致听，殊响俱清越[337]。

妙物莫为赏，芳醑谁与伐[338]。

美人竟不来[339]，阳阿徒晞发[340]。

【翻译】

早上，到园子里摘兰花，

担心秋霜会把花朵摧残。

晚上，回到高入云际的别墅中休息，

玩赏着山石上婆娑的月影，难以入眠。

窗外，传来归鸟疲倦的叫声，

它们在寻找栖息的树干。

树叶飘落，簌簌作响，

噢，是起风了——

凉风在寒林中回旋。

静谧的山居，

各种各样的声音，清晰入耳；

听来各具异趣，

又都那么悠扬，那么清远。

可惜如此美妙的夜晚，

却无人同我一起欣赏；

这满壶香醇的美酒，

又有谁能与我同醉共欢。

远行的朋友，依然迟迟不归；

不知不觉中，夜色渐渐褪尽，

东方已经朝霞初染。

初发石首城

元嘉八年（431年），灵运向朝廷要求决湖为田，宋文帝就命令地方官府给予解决。会稽郡太守孟（ｙǐ椅）与灵运不和，坚决不同意决湖。灵运就散布言论，毁损孟。孟抓住灵运行为放诞的弱点，一面上疏文帝，说灵运有叛逆之志，一面调集军队进行防卫，如临大敌。灵运得知，急忙奔赴都城建康，上表为自己辩护。文帝知其被诬告，不加罪，但也不让他再回始宁，于元嘉八年冬，命令他前往临川（今江西省抚州市西南）担任内史（诸王国内所设的行政职务，略等同于直属中央政府的郡太守）。此诗即作于离都城赴临川之时。

全诗分四层：“白圭”以下八句，叙述被诬与不罪之事，揭露并贬斥了孟的险恶用心，歌颂了宋文帝的圣明宽容；“出宿”以下八句，写自己再次背井离乡，辞别亲友，出任外官，前途渺茫，归来无期，隐约流露出对这次外任的不满；“游当”四句写自己打算借这次出任之机去游历名山大川；最后四句，写自己缅怀古人，心中产生共鸣，决心向古人学习，保持高风亮节，不向恶势力低头。石首城，即石头城，又名石城，在建康西面，下临长江，是灵运离京赴任的第一站。

白圭尚可磨[341]，斯言易为缁[342]。虽抱《中孚》爻[343]，犹劳贝锦诗[344]。寸心若不亮[345]，微命察如丝[346]。日月垂光景，成贷遂兼兹[347]。出宿薄京畿[348]，晨装抟曾飔[349]。重经平生别，再与朋知辞。故山日已远[350]，风波岂还时。迢迢万里帆，茫茫终何之？游当罗浮行[351]，息必庐霍期[352]。越海凌三山[353]，游湘历九嶷[354]。钦圣若旦暮[355]，怀贤亦凄其[356]。皎皎明发心[357]，不为岁寒欺。

【翻译】

白圭上有了污点，可以磨去；

遭到恶人的诬告，却叫人有口难辩。

我待人坦诚无私，

谁知还是有人罗织罪名，将我诬陷。

如果一片真心不被体谅，

微贱的生命，就会像细丝一样容易折断。

幸运的是，皇上光照四海，洞察一切，

正如日月经天，恩惠有加，不予治罪，

只让我远离故乡，出守临川。

离开京城，夜宿近郊；

晨起整装，乘风向前。

今生今世，再一次离乡背井，

辞别良朋知己，扬起孤独的船帆。

故乡的山水，日渐远去，

风波险恶，何时才能回还？

万里迢迢，扁舟一叶，

前途茫茫，究竟该飘向何方？

还是先去攀登罗浮，

再上庐山、霍山。

驾船出海，到仙境探幽；

泛舟湘江，踏上九嶷之巅。

怀着崇敬的心情，

悼念葬在这里的圣王，

虽然远隔千代，

却觉得只是清晨到傍晚；

缅怀含恨投江的贤人，内心产生共鸣，

顿觉一阵悲凉，一丝凄惨。

只要一颗心，像早晨的天空那样明亮高洁，

就不怕恶人的欺凌，

就能像松柏一样，

傲然挺立，不畏严寒。

道路忆山中

此诗作于元嘉九年（432年）春诗人赴临川郡途中。前八句写听到有人在唱楚地民歌《采菱》调，不禁想起了家乡的民歌《江南》曲。楚歌使诗人联想到屈原的遭谗言、被放逐，乡曲又勾起了诗人强烈的思乡之情，使他对自己受诬陷、被远遣的不平遭遇，产生了愤懑不满的情绪；“追寻”以下八句，写诗人在有乡不能回的情境下，不觉想起昔日在始宁东山的田园生活，点明了题目“道路忆山中”；最后六句，写诗人为了排遣归思，自己调弦抚琴，又命人吹笛相和，想借助音乐来冲淡浓重的忆旧伤怀之情，发泄胸中的悲愤不平之气。

《采菱》调易急[358]，《江南》歌不缓[359]。楚人心昔绝[360]，越客肠今断[361]。断绝虽殊念[362]，俱为归虑款[363]。存乡尔思积，忆山我愤懑。追寻栖息时[364]，偃卧任纵诞[365]。得性非外求[366]，自已为谁篡[367]？不怨秋夕长，常苦夏日短。濯流激浮湍，息阴倚密竿[368]。怀故叵新欢[369]，含悲忘春暖。凄凄《明月吹》[370]，恻恻《广陵散》[371]。殷勤诉危柱[372]，慷慨命促管[373]。

【翻译】

路上，听到有人在唱楚地流行的《采菱》歌，

不由想起了家乡的《江南》曲。

也许，唱歌的人与我同样激动，

歌声才显得那么高亢急促。

《采菱》使我联想到屈原——

被流放的贤臣，

当时一定悲愤欲绝；

《江南》又勾起我深深的乡思，

令人肝肠寸断，痛入肺腑。

虽然我们相隔数百年，

内心却是被同样的思归之情强烈地冲击。

心存故乡，

你的心中一定积聚着难熬的苦闷；

怀念家园，

我满腔的悲愤也无法排遣，无处倾诉。

我回想起在故乡隐居时那段美好的日子——

纵情任性，无拘无束。

本着自己的天性生活，

既不受他人支配，

也不向外界求索。

从不怨秋天的夜晚漫长，

倒是嫌夏季的白天短促。

为了尽情地游乐享受，

恨不能让时光的脚步留住。

在急流中沐浴冲洗，

溅起朵朵浪花；

在浓荫中乘凉休息，

背靠着茂密的翠竹……

美好的回忆并没有给眼前的现实带来欢乐，

满腔的悲愤已使我感觉不到这春光的美丽。

我要把深切的感受、激昂的情绪，

诉诸琴声，诉诸笛曲。

听吧——

《明月吹》凄凉悲痛，

《广陵散》如泣如诉。

入彭蠡湖口

此诗作于元嘉九年（432年）春末诗人前往临川赴任的途中。诗人乘船逆长江而上，复折向南入彭蠡（ｌǐ里）湖。一路览物伤情，感慨万千。前四句是说，水路风高浪急，自己已身心俱疲；“乘月”以下四句是对清新秀媚的春景的描写；“千念”二句是说，眼前景物虽美，但诗人由于遭谗被贬，心中充满乡思离愁，无心欣赏；“攀崖”八句，写诗人强打精神，登山观览，徘徊吊古，寻求灵异，但一无所获，深深感到一种“天地闭，贤人隐”的痛苦；最后两句，写诗人想借音乐来舒解烦忧，而一曲奏完，忧思反而更深。彭蠡湖，即今江西省鄱阳湖，通长江，湖口在今江西省湖口县一带。

客游倦水宿[374]，风潮难具论。洲岛骤回合[375]，圻岸屡崩奔。乘月听哀狖[376]，浥露馥芳荪[377]。春晚绿野秀，岩高白云屯。千念集日夜，万感盈朝昏。攀崖照石镜[378]，牵叶入松门[379]。三江事多往[380]，九派理空存[381]。灵物吝珍怪[382]，异人秘精魂[383]。金膏灭明光[384]，水碧辍流温[385]。徒作千里曲[386]，弦绝念弥敦[387]。

【翻译】

连日的水上生活，

远行的旅人已深感疲倦；

途中遭受的狂风恶浪，

更难一一详谈。

只记得一座座小岛，

从船边一掠而过；

浪头一次次扑来，

撞碎在岸边犬牙交错的礁石上，

水花飞溅。

离船上岸，

乘着惨白的月光，

倾听山猿的哀啼；

冒着湿漉漉的晨露，

呼吸着野草的清香，留连忘返。

暮春的田野，

一片浓郁的绿色；

高峻的岩石，

白云飘聚在四周，

衬着蓝蓝的天。

乡思离愁，千头万绪，

日夜萦绕在心间。

攀上石镜崖，

观赏那块光滑如镜的圆石；

登上松门山，

俯看那片茂密的松林，茫茫无边。

只可惜，三江的事迹已成过去，

九派的记载，只存空言。

灵物吝惜它的珍贵奇妙，

仙人们也隐藏不再显现。

金膏的光芒已经熄灭，

温润的水晶早已不见。

怀着失望的心情，

弹琴聊以解闷；

谁知一曲奏罢，

思乡之情反而更加深切缠绵。

入华子冈是麻源第三谷

此诗作于元嘉九年（４３２年）冬。据《宋书·谢灵运传》记载，灵运任临川内史后，仍旧不理政事，终日游山玩水，同在永嘉时一样。这首诗为到任以后，游华子冈时所作。开头十句，写华子冈风景秀美宜人，曾吸引了许多高人隐士来此游览或栖息，自己这次冒险登上绝顶，颇有飘飘欲仙之感；“羽人”以下六句，是说所谓的仙人，了无踪影，自己开始对华子期在此山成仙的传说产生了怀疑；最后四句是说，自己游览山水，只是为了一时的享受，并非为了名垂青史以期后人久远传述。华子冈，山名，在今江西省南城县西南。传说甪（ｌù录）里先生（汉初著名隐士、商山四皓之一）的弟子华子期，飞升到此山之顶，得道成仙。麻源，今江西省南城县西南二十二里有麻姑山，山顶有古坛，传说女仙麻姑得道于此，坛东南既有池又有瀑布，坛的西北即是麻源。麻源共有三道山谷，第一为麻姑山南涧，第二为北涧，第三就是华子冈。

南州实炎德，桂树凌寒山。铜陵映碧涧[388]，石磴泻红泉[389]。既枉隐沦客[390]，亦栖肥遁贤[391]。险径无测度[392]，天路非术阡[393]。遂登群峰首[394]，邈若升云烟[395]。羽人绝仿佛，丹丘徒空筌[396]。图牒复磨灭，碑版谁闻传[397]？莫辨百世后，安知千载前。且申独往意[398]，乘月弄潺湲。恒充俄顷用[399]，岂为古今然[400]。

【翻译】

南方的气候的确温暖，

已是寒冬季节，

山上的桂树依然叶茂枝繁。

铜山，倒映在澄碧的涧水中；

盘山的石阶上，

流淌着红色的山泉。

神秘美丽的华子冈，

吸引着高人隐士们，

前来游赏奇景，结庐山间。

山路陡峭险峻，不可测度，

显然不是人间的坦途，

倒像天梯一般。

我奋力登上最高的山峰，

脚下云雾缭绕，

顿觉飘飘欲仙。

极目四望——

传说中的仙人，了无踪影；

仙人在此隐居修道的传说，

看来不过是虚语妄言。

既无图籍正式记载，

也无碑刻予以证实，纯属荒诞。

人们无法预测百世后事，

又怎能得知千年以前？

我只想舒展独来独往的志趣，

借着皎洁的月光，

观赏流水潺潺。

不管百世之后，

抛却千载以前，

尽情享受这美好的夜晚。

临终

据《宋书·谢灵运传》记载，灵运在临川郡游乐放荡，不尽职责，被当地官吏检举。朝廷派人来逮捕他，灵运被迫无奈，就将来人扣留，兴兵反叛，兵败被擒。按刑律当斩，宋文帝刘义隆念他是功臣谢玄之后，降罪免死，流放广州。不久，又被控纠聚村民，图谋造反。官吏又要求依法治罪，宋文帝便“诏于广州行弃市（在闹市执行死刑，把尸体暴露在街头）刑”。当时是元嘉十年（４３３年），诗人年仅四十九岁。此诗即作于临刑之时。前四句赞颂了历史上忠于正统王朝的人物，暗寓怀念晋室、鄙视刘宋之意；“凄凄”以下八句，控诉了刘宋王朝对自己的迫害，叹惜自己不能终老山林，竟然丧生刑场；最后两句，诗人想以佛教思想来安慰自己。

龚胜无余生[401]，李业有终尽[402]。

嵇公理既迫[403]，霍生命亦殒[404]。

凄凄凌霜叶，纳纳冲风菌[405]。

邂逅竟几何[406]，修短非所愍[407]。

送心正觉前[408]，斯痛久已忍。

恨我君子志[409]，不获岩上泯[410]。

唯愿乘来生[411]，怨亲同心朕[412]。

【翻译】

龚胜不肯苟且偷生，绝食而死；

李业不愿为虎作伥，饮毒自尽。

嵇绍为了保护君王，以身殉职；

霍原因为反对篡位，引火自焚。

今天，我走向刑场，

要步他们的后尘。

心中悲凉，就像寒霜笼罩下的枯叶；

步履维艰，如同被风雨冲刷的野菌。

没有欢乐的生命，

虽然短暂，却不必怜悯。

只是，尚未悟出人生的真谛，

就身陷死地；

这种无奈的伤痛，

久久地折磨着我的心。

我胸怀高洁的隐居之志，

却丧身刑场，

不能终老山林。

但愿来世再次投生的时候，

能够不分仇敌亲友，

一概对待，一视同仁。

注释

[1] 殷忧：深切的忧愁。寐（ｍèｉ妹）：睡。

[2] 颓：尽。

[3] 朔风：北风。劲（ｊìｎɡ敬）：强劲，猛烈。

[4] 运往：指时间的运行流逝。无淹物：没有永恒的事物，即一切事物都将随着时间的消逝走向衰亡。淹，久留。

[5] “年逝”句：光阴飞逝，更容易催人衰老。

[6] 季秋：农历九月。边朔：因彭城位于东晋北部边境，故称边朔。

[7] 凄凄：寒凉。阳卉（ｈｕì会）：指秋草。腓（ｆéｉ肥）：枯萎。

[8] 皎皎（ｊｉǎｏ狡）：洁白明亮。

[9] 云旗：绘有熊虎等饰物的旗子，在空中迎风招展，宛若彩云，故称云旗。

[10] 葭（ｊｉā加）：通“笳”，即胡笳，一种管乐器。戾（ｌì利）：到。

[11] 卮（ｚｈī支）：酒杯。兰卮：指香醇的美酒。

[12] 光：发扬光大。有：助词，无义。孚（ｆú浮）：信用，诚实。语本《周易·未济》上九爻辞：“有孚于饮酒，无咎。”

[13] 隆：兴起。

[14] 宥（ｙòｕ又）：宽容。

[15] 吹万：风吹万物，发出各种不同的自然音响。语本《庄子·齐物论》：“吹万不同。”这里引申为听其自然，无为而治。

[16] 遂（ｓｕí随）：往。海隅（ｙú鱼）：海边。

[17] 冠：束发的帽子，这里指官服。谢：辞别。

[18] 弭（ｍǐ米）：停止。棹（ｚｈàｏ兆）：船桨。薄：通“泊”，停靠。枉：这里是弯弯曲曲的意思。渚（ｚｈǔ主）：水中小块陆地。

[19] 景：日光，即时间。乐阕（ｑｕè确）：乐曲终止。

[20] 急澜：急浪。

[21] 浮：形容行走轻快。骖（ｃāｎ餐）：驾在车两旁的马。辙（ｚｈé哲）：车轮碾出的印迹，这里指马车。

[22] 伊：唯，只。川途：水陆。

[23] 宿心：夙愿。

[24] 彼：他，指孔靖。丘园：指隐居之地。

[25] 喟（ｋｕì愧）焉：叹息的样子。

[26] 祗（ｚｈī支）役：指奉命远行就职。祗，恭敬。皇邑：指刘宋的都城建康。

[27] 相期：相约。憩（ｑì气）：休息，止息。瓯（ōｕ欧）越：指永嘉郡。西汉惠帝时，越族首领摇被封为东海王，建都东瓯（今浙江省温州市），即刘宋时的永嘉。

[28] 析析：风吹树木声。衰林：秋天的树林枝干凋枯，黄叶纷落，一派衰败景象，故称衰林。

[29] 遇物：指碰到枯林残月等肃杀的情景。歇：止息，遏止。

[30] 积痾（ē婀）：久病。谢：断绝。生虑：养生之念。

[31] 寡、罕：都是少的意思。

[32] 幽栖（ｑī七）：指隐居。栖：鸟停留、歇宿，引申为居住。

[33] 日新：每天有长进。语本《周易·大畜·彖传》：“刚健笃实，辉光日新。”

[34] 音尘：音讯。寂蔑（ｍｉè灭）：寂寞。

[35] 束发：指童年。古代男孩成童时即束发成髻，因以束发指成童。耿介：正直，守志不趋时。

[36] 纪：古代记年的单位，十二年为一纪。兹年：今年。

[37] 缁（ｚī资）：黑色。磷（ｌìｎ吝）：薄。语本《论语·阳货》：“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ｎｉè聂，用黑色染）而不缁。”谢：惭愧。清旷：清高旷达。

[38] （ｎｉé聂阳平）：疲倦，精神不振。贞坚：坚定，有操守。

[39] 拙：笨拙，谓不善于做官。疾：病。倚薄：交加，依附。

[40] “还得”句：还能得便回归故乡。静者：语本《老子》第十六章“归根曰静”，指回乡。

[41] 剖竹：即剖符。古代将竹剖分为二，一半给外派的官员，一半留在朝廷，作为信物，合之以验真假。这里是奉命赴任的意思。沧海：东海，借指永嘉郡，永嘉郡濒临东海。

[42] 枉帆：绕道的意思。过：探望。旧山：指东山，在今浙江省上虞市南的东山一带，为灵运祖父谢玄所开创，有旧宅及别墅，所以称旧山；又称北山，相对南山而言。

[43] 穷：尽。登顿：上山下山。

[44] 洄：逆流而上。沿：顺流而下。

[45] 洲：水里面的陆地，大的叫洲，小的叫渚。萦（ｙíｎɡ营）：缠绕，环绕。

[46] 筱（ｘｉǎｏ小）：小竹。

[47] 葺（ｑì气）：修治。回：曲折。

[48] 曾：同“层”。

[49] 乡曲：指乡亲们。

[50] 树：种植。枌（ｆéｎ坟）：白榆树。槚（ｊｉǎ甲）：山楸树。枌榆常用来指故乡，楸树常用来做棺木，所以这句暗示将终老故乡。

[51] 孤：辜负。愿：愿望。指三年后回乡隐居的事。言：助词，无义。

[52] 济：渡。渔浦潭：在今浙江省杭州市萧山区西南、富阳市东。

[53] 旦：天明，早晨。郭：外城。

[54] 定山：又名狮子山。离富春市七十里，横出江中。缅（ｍｉǎｎ免）：遥远。

[55] 赤亭：在定山东十余里。淹薄：停靠。

[56] 溯（ｓù诉）：逆流而上。触：触目。

[57] 圻（ｑí奇）：曲折的崖岸。参（ｃēｎ岑阴平）错：参差交错。

[58] 亮：坚贞，意志坚强。伯昏：即伯昏无人，春秋时郑国人。据《庄子·田子方》载，他曾背对百仞深渊，脚有三分之二垂在悬崖之外，仍然从容不迫。分（ｆèｎ奋）：气概，胆魄。

[59] 吕梁：山名，在今江苏省铜山县东南泗水一带。吕梁壑（ｈè贺）：吕梁山中的一条深谷，有瀑布自高处垂落，“悬水三千仞，流沫四十里”（《庄子·达生》语），十分险要。

[60] 洊（ｊｉàｎ见）：再次。便习：熟习。

[61] 兼山：两山。止托：停止前进的意思。以上四句，明写山水险阻，不要一味埋头向前；暗喻官场危险重重，自己几次受挫，有了教训。

[62] 平生：从来，平素。协：合，一致。幽期：即隐逸之志。

[63] 沦：陷。踬（ｚｈì志）：跌倒，挫折。

[64] 干禄：谋求官禄。

[65] 果：实现。

[66] 申写：舒展，发散。

[67] 零落：原义是衰谢，这里是（万事万物）了然无存于心的意思。

[68] 外物：身外之事，即世事。龙：龙蛇。蠖（ｈｕò获）：尺蠖，是蛾类的幼虫，行动时先屈后伸。“徒龙蠖”的意思是，龙蛇蛰也好游也好，尺蠖屈也罢伸也罢，在诗人看来，都是徒然无意义的，而世人的钻营干禄，就如同龙蠖的蛰游屈伸一般。

[69] 羁（ｊī机）心：羁旅之心。

[70] “晨积”句：借远眺风景来舒展郁闷愁苦的心情。

[71] 孤客：与下句“徒旅”同义，指孤独的旅人，是诗人自称。湍（ｔｕāｎ团阴平）：急流。

[72] 苦：悲伤。奔峭：形容崖岸险峻如奔。

[73] 潺（ｃｈáｎ蝉）湲（ｙｕáｎ元）：水慢慢流动的样子。

[74] 曜：同“耀”。

[75] 沃若：本义是树叶茂密，这里借指树叶。

[76] 哀禽：叫声哀切的鸟。

[77] 遭物：看到这肃杀的秋景。悼：悲伤。迁斥：贬谪。

[78] “存期”句：组合《老子》“湛兮似或存”（第四章）和“是谓要妙”（第二十七章）两个意念而成，大意是说能湛然安静，就可以长存不亡，也就可以得到微妙要道了。

[79] 秉（ｂǐｎɡ炳）：保持。上皇心：指上古三皇的淳朴之心。

[80] 严子濑：在七里濑东数里。东汉时著名隐士严光（字子陵）曾隐居于此，故名。

[81] 想属（ｚｈǔ主）：联想。任公：指任国公子。《庄子·外物》中说他曾在东海钓得大鱼，剖开晒干，供浙江以东、苍梧以北广大地区的人们饱餐一顿。

[82] 殊：不同。

[83] 未尝：不曾。丘壑：山川。

[84] 矧（ｓｈěｎ审）：何况，况且。乃：助词，无义。

[85] 心迹：思想与行动。

[86] 诤讼（ｚｈèｎɡ ｓòｎɡ政宋）：打官司。

[87] 丰：多。暇（ｘｉá霞）豫：空闲。

[88] 翰墨：指诗文。间（ｊｉàｎ贱）：间或。

[89] 戏谑：玩笑。

[90] 沮溺：长沮、桀溺，春秋时的隐士。

[91] 哂（ｓｈěｎ审）：讥笑、嘲笑。子云：扬雄，西汉人，字子云。曾校书于天禄阁。王莽时，因符命事获罪，跳阁自杀，未死。“子云阁”即指此事。

[92] 执戟：指充当小官。秦汉时中郎、侍郎、郎中等小官执勤时都执戟。

[93] 虬（ｑｉú求）：传说中有角的小龙。

[94] 薄霄：飞上天空。

[95] 怍（ｚｕò坐）：惭愧。渊沉：潜入水底。

[96] 进德：提高品德，语本《周易·乾》：“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也。”此指入仕为官。

[97] 徇（ｘùｎ训）：曲从。徇禄：违背自己的意愿而谋求俸禄。出任永嘉太守，本非灵运自愿。

[98] 衾（ｑīｎ亲）：被子。昧：昏蒙，不明白。

[99] 褰（ｑｉāｎ千）：揭起，撩起。窥临：从高处往下看。

[100] 聆（ｌíｎɡ零）：听。

[101] 岖嵚（ｑū ｑīｎ 区亲）：指险峻的山。

[102] 革：变。绪风：指残冬的余风。

[103] 新阳：新春。故阴：旧冬。按古时以春夏为阳，秋冬为阴。

[104] 塘：堤岸。

[105] 变鸣禽：指鸣禽的种类已有改变。

[106] “祁祁”句：面对一片春景，想起了《诗经·豳风·七月》中“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这令人伤感的诗句，不由产生一缕思乡之情。祁祁：众多的意思。豳（ｂīｎ宾）：古地名，在今陕西省旬邑县。

[107] 萋萋：草木茂盛的样子。语本《楚辞·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之句，也是写乡思。

[108] 无闷：出自《周易·乾·文言》“遁世无闷”一语，大意是说，只有避世隐居，才能脱离苦闷，过清净淡泊的生活。征：证明，应验。

[109] 遵：沿着。

[110] 蓬屋：指白岸亭，亭以草为盖，故称蓬屋。

[111] 涓：形容水流细小。

[112] 曲：指全身（养性）。语本《老子》第二十二章“曲则全，枉则直”。

[113] 春心：指春日的感伤心情。属（ｚｈǔ主）：连，联系。

[114] 交交：鸟鸣声。止栩（ｘǔ许）：飞落在柞树上。黄：指黄鸟，即黄莺。

[115] 呦呦（ｙōｕ优）：鹿鸣声。苹：指蒿，即牛尾蒿，初生者香嫩可食。以上二句不一定是实写景物，可能是诗人的联想。

[116] “伤彼”句：承“交交止栩黄”而言。据《左传》、《史记》二书记载，秦穆公死，康公遵其遗嘱，以人殉葬，其中有为时人称作“三良”的子车氏三子奄息、仲行和虎。国人赋诗（即《诗经·秦风·黄鸟》）对三良表示哀悼。诗中有“如可赎兮，人百其身”之句，意思是说，如果可以为三良赎命，我们宁愿用一百个人去替换他们。

[117] “嘉尔”句：承“呦呦食苹鹿”句。《诗经·小雅·鹿鸣》一诗，是古代君主宴请群臣嘉宾时所唱的歌。诗中有“承筐是将”句，说将满筐的礼品奉献给群臣嘉宾。按，“交交”、“伤彼”二句影射刘宋王朝权奸当道，迫害忠良；“呦呦”、“嘉尔”两句讥讽备受恩宠的佞臣，是反语。

[118] 穷：走投无路，不得志。休：喜悦。戚：忧愁。

[119] 疏散：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120] 恒：常常，永远。抱朴：保持纯洁的本性。语本《老子》第十九章：“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121] 时：季节，指春季。竟：完毕，终了。澄霁（ｊì计）：雨过天晴。

[122] 规：圆形。半规：指残阳。

[123] 痗（ｍèｉ妹）：病，忧伤。昏垫：被水灾所困扰。《尚书·益稷》：“洪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昏垫。”这里借指为久雨所苦。

[124] 旅馆：指南亭。歧：岔道。

[125] 厌：满足。青春：春季。

[126] 朱明：指夏天。朱明移：在不知不觉中已春去夏来。

[127] 物：指前面提到的初夏景象。

[128] “乐饵”句：语本《老子》第三十五章：“乐与饵，过客止。”意思是说，音乐与美食是人之所欲，即使是过路人也要为之止步。

[129] 斯：这里。

[130] 逝：通“誓”。

[131] 景：“影”的本字，此指身影。偃（ｙǎｎ演）：躺，卧。

[132] 亮：通“谅”，体谅，理解。

[133] 赏心：这里是知心的意思。

[134] 旷：荒废。周旋：应酬，这里指游赏。

[135] 迥（ｊｉǒｎɡ窘）：远。

[136] 景：日光，指白天的时间。延：延长。

[137] 乱：横渡。趋：奔向。

[138] 鲜：明亮。

[139] 物：众人。

[140] 蕴真：蕴藏着神仙。

[141] 昆山：昆仑山的简称，是古代传说中西王母等神仙居住的地方。

[142] 缅邈：悠远。区中：指人间。缘：因缘，联系。

[143] 安期：指安期生，古代传说中的神人。据说他是琅玡阜乡人，因得长生不老术而活过了一千岁。

[144] 得尽养生年：是“得养生尽年”的倒文。

[145] 彭：指彭宣，西汉阳夏（今河南省太康县）人，字子佩。哀帝时官至大司空，封长平侯。王莽专政时，辞官归家。薛：指薛广德，西汉相（今安徽省濉溪县）人，字长卿。官至御史大夫，后辞官归里，朝廷赐给他安车驷马，广德悬挂其车以示荣耀。裁：通“才”。

[146] 贡公：指贡禹，西汉琅玡（今山东省诸城市）人，字少翁。元帝时任光禄大夫，八十多岁时上书请求辞官回家，未经允许。后升为御史大夫。

[147] 岂足：哪里值得。

[148] 伊：语首助词，无义。

[149] 拙：笨。讷（ｎè）：语言迟钝。

[150] 方：比。周任：古代史官。《论语·季氏》：“周任有言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

[151] 长卿：司马相如的字。司马相如为西汉成都人，著名的文学家。《汉书·司马相如传》说他“有消渴（糖尿）病。与卓氏婚，饶于财。故其仕宦，未尝肯与公卿国家之事，常称疾闲居，不慕官爵”。

[152] 尚子：指尚长，东汉朝歌（今河南省淇县）人，字子平。一生不愿为官，办完儿女婚事之后便做了隐士。

[153] 邴（ｂǐｎɡ柄）生：指邴曼容，西汉琅玡人。养志自修，做官不肯超过六百石，随即辞职隐去。

[154] 柴荆：用树枝荆条编成的门。

[155] 牵丝：指做官。古代官印，多以金、玉制成，上有龟形的印钮，钮上有孔，穿有彩色的丝线，称作印绶。所以牵丝喻做官。下句解龟喻辞官。元兴：晋安帝年号（402—404）。这只是约略言之，并不精确。灵运开始做官在义熙元年三月司马德文任大司马后。元兴改元义熙，在正月，时间相差无几。

[156] 遄（ｃｈｕáｎ船）：迅速。

[157] 骛（ｗù务）：急驶。修坰（ｊｉōｎɡ扃）：漫长的远郊。

[158] 憩（ｑì气）：休息。挹（ｙì义）：捧。

[159] 搴（ｑｉāｎ千）：本义是拔，这里是拾取的意思。

[160] 战胜：意思是说，隐逸的思想战胜了做官的思想。臞（ｑú渠）：瘦。

[161] 鉴：照影，照镜子。流归停：流水复归静止。

[162] 羲唐：指伏羲与唐尧，都是传说中的上古圣王。化：教化。

[163] 击壤：传说唐尧之世，天下太平，百姓安乐。有八十老翁在路边玩一种击壤游戏，并唱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何力于我哉！”（参见《太平御览》卷七五五所引《逸士传》）

[164] 太元：晋孝武帝司马曜的年号（376—396）。

[165] 王父：祖父，即谢玄（343—388），字幼度，谢安侄。太元八年（383年），前秦苻坚大举南侵，谢玄出任前锋，率兵在淝水一带把苻坚打败，并乘胜追击，收复了淮河以南的广大地区。龛（ｋāｎ刊）定：平定。龛，通“勘”。

[166] 负荷：继承担任。世业：世代相传的事业。

[167] 逮：等到。贤相：指谢安（320—385），字安石。晋孝武帝时曾任侍中、安卫将军。他推荐谢玄抵抗苻坚入侵。后来他又上疏请求北伐，受到会稽王司马道子的反对和排斥，被迫出镇广陵，不久病死。徂（ｃú粗阳平）谢：死去。徂，通“殂”。

[168] 君子道消：语本《周易·否·彖传》：“小人道长，君子道消也。”意思是说，小人得势，贤能之人就受排斥打击。

[169] 拂衣：拂袖而去的意思。蕃岳：即藩岳。蕃，通“藩”。本指护国的诸侯，这里指谢玄所镇守的藩镇。

[170] 考卜：选择所谓风水好的住地。东山：在会稽郡始宁县北。其地风景秀丽，灵运回乡隐居时，也住在这里。

[171] 乐（ｙｕè月）生：指乐毅，战国时燕国大将，曾率领五国军队攻下齐国七十余城。后来，燕王中了齐人的反间计，疏远乐毅。乐毅为了躲避进一步的迫害，逃往赵国。

[172] 范蠡（ｌǐ里）：春秋时越国大夫，曾助越王勾践灭吴，功绩显赫。但他急流勇退，不久便辞官归隐。

[173] 属（ｚｈǔ主）：连接。

[174] 物：指民众。

[175] 缨：这里是沾染的意思。垢氛（ɡòｕ ｆēｎ够分）：灰尘，污秽。氛，原义是指预示灾祸的不祥凶气，这里用来泛指不好的东西。这个词在灵运的诗中多次出现，用法很灵活，应随文而解。

[176] 段生：指段干木，战国初年晋人。后隐居魏国，不受官禄，却很受魏文侯的尊重。秦国想攻打魏国，有人劝秦王说：“段干木是位贤者，天下人都知道魏文侯很尊重他。对魏国用兵，恐怕不妥。”秦王便打消了攻魏的念头。藩：这里是护卫的意思。

[177] 展季：字禽，又叫柳下惠，春秋时鲁国大夫。鲁僖公二十六年（前634年），齐国打到了鲁国的边境，僖公派展喜前往犒劳，希望齐人罢兵。展喜从展季那里讨得计策，终于说服齐国撤兵。

[178] 弦高：春秋时郑国的商人。鲁僖公三十三年，秦国派兵偷袭郑国，在滑地被弦高发现。弦高急忙叫人回郑报告，同时又诈称受郑伯之命，用十二头牛犒劳秦军。秦军以为郑国早有准备，只好回师。晋师：因为滑是晋国的附庸，秦军驻扎在这里，就等于驻扎在晋国，所以称他们为晋师。

[179] 仲连：指鲁仲连，战国时齐人。专为人排难解纷，而不愿做官。赵孝成王八年（前258年），秦兵围攻赵国首都邯郸，赵国向魏国求救，魏王先派晋鄙率兵救赵，晋鄙畏缩不前；又派辛垣衍劝赵王投降，尊秦昭王为帝。当时仲连正游赵，便向辛氏陈说尊秦王为帝的危害，并将他说服。秦将知此，将军队后撤五十里。

[180] 组：官印上的绶带。乍（ｚｈà诈）：宁可。绁（ｘｉè谢）：系。绁组，就是做官。

[181] 珪（ɡｕī龟）：用作凭信的瑞玉，分为两半，朝廷和官员各执一半，合之以验真假。宁（ｎìｎɡ佞）：岂，难道。反问副词，表示否定。

[182] 绝人：超越常人。

[183] 苕苕：通“迢迢”。

[184] 嗣（ｓì四）：继承。

[185] 经纶：本义是整理丝缕，这里借喻治理国家。

[186] 缀（ｃｈｕò绰）：通“辍”，停止的意思。

[187] 康：安定。世屯（ｚｈūｎ谆）：国家的危难。

[188] 云：助词，无义。

[189] 中原：指洛阳一带。丧（ｓāｎɡ桑）乱：死丧祸乱。

[190] 解已：停止。

[191] “崩腾”句：指永嘉之乱和西晋覆亡之事。西晋永嘉五年（311年），汉国（十六国之一）军队大败晋军，攻破洛阳，俘虏晋怀帝；建兴四年（316年），汉国军队再破长安，虏晋愍帝，西晋灭亡。崩腾：山崩塌，水沸腾，比喻形势动荡险恶。永嘉，晋怀帝司马炽年号（307—313）。

[192] “逼迫”句：指前秦苻坚南侵事。

[193] “河外”句：承“崩腾”句。意思是说，在西晋快要灭亡时，中原竟无人起来拨乱反正。河外：指黄河一带。

[194] 江介：指东晋边境。蹙（ｃù促）：缩小。圮（ｐǐ匹）：毁坏，坍塌。此句承“逼迫”句而言。

[195] 赖：依赖。

[196] 溺（ｎì逆）：淹没。这里借喻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197] 秦赵：与下句的“燕魏”同义，泛指当时处在异邦统治下的北方地区。欣：喜悦。来苏：语本《尚书·仲虺之诰》：“徯予后（等待我的君主），后来其苏。”苏，复生，苏醒。

[198] 迟（ｚｈí直）：等待。文轨：即书同文、车同轨的意思。

[199] 七州：指徐、兖、青、司、冀、幽、并七州，谢玄曾统领七州军事。

[200] “拂衣”句：说谢玄要像范蠡那样辞官隐居，以山水自娱。五湖：指太湖，在江苏省境内，范蠡曾隐居于此。

[201] 浚（ｊùｎ俊）：深。

[202] 梓（ｚǐ子）：落叶乔木，木质轻，可做乐器或棺材。

[203] 贞观：一意游览。丘壑（ｈè贺）：指山水。

[204] 昏：傍晚。旦：早晨。

[205] 晖（ｈｕī挥）：阳光。

[206] 游子：诗人自称。憺（ｄàｎ淡）：安然。

[207] 阳已微：阳光已经微弱。

[208] 壑：山谷。敛：聚集。暝（ｍíｎɡ明）：日落，天黑。

[209] 霏（ｆēｉ非）：雨雪或烟云很盛的样子。

[210] 芰（ｊì计）：菱。迭（ｄｉé蝶）：交互。蔚：繁盛。

[211] 蒲（ｐú仆）：一种水草，茎部可以用来编席。

[212] 扉（ｆēｉ非）：门，这里用以指代居室。

[213] 惬（ｑｉè切）：心满意足，坦荡知足。

[214] 寄言：奉劝的意思。

[215] 中园：即园中。屏（ｂǐｎɡ丙）：排除。

[216] 卜室：通过占卜选择风水适宜的方位盖房子。

[217] 汲（ｊí及）：从井里取水。

[218] 槿（ｊǐｎ仅）：木槿，是一种观赏植物，夏秋开花，农家常常插种此树当作篱笆。墉（ｙōｎɡ拥）：垣墙，此指篱笆。

[219] 靡迤（ｍí ｙí迷移）：蜿蜒曲折。

[220] 迢递（ｔｉáｏ ｄì条弟）：形容很高。瞰（ｋàｎ看）：从高处往下看。

[221] 不期劳：与下句的“罕人功”同义，都是不希望兴师动众的意思。

[222] 即事：就事，指创建园林一事。

[223] 蒋生：指蒋诩（ｘǔ许），西汉人，字元卿。闭门隐居，只在自己家门口的竹林中开辟三条小路，让老友求仲、羊仲来访。

[224] 求羊：求仲与羊仲，都是西汉时的隐士，时称“二仲”。

[225] 妙善：这是道家修炼的一种境界，指在道的修养方面已经尽善尽美，主客观完全融而为一（即天人合一），忘记了尘世的生死、荣辱、善恶等等。冀：希望。

[226] 杳杳（ｙǎｏ咬）：遥远的样子。颓（ｔｕí 推阳平）：落。

[227] 迫：窘迫，形容诗人的心情很焦急。

[228] 期：约会。

[229] 三五夕：指农历十五日晚上。

[230] 圆景（ｙǐｎɡ影）：圆圆的月影。景，通“影”。

[231] 适：到。

[232] 睽（ｋｕí葵）携：离别。

[233] 感物：因眼前的景物而引发了感叹。方：正在。戚：忧愁，悲伤。

[234] 孟夏：初夏，农历四月。

[235] 晦（ｈｕì会）明：从天黑到天亮，即一夜。

[236] 瑶（ｙáｏ姚）：美玉。瑶华：指疏麻的花，这种花洁白如玉，故称瑶华。华，同“花”。未堪折：不能摘，因为这时的瑶华还没有开放。

[237] 兰苕（ｔｉáｏ条）：兰草的花。苕：本指苇花，这里只取花义。

[238] 云：助词，无义。离析：分离。

[239] 搔（ｓāｏ骚）首：用手抓挠头发，表示心情焦虑苦闷。访：问。

[240] 引领：伸长了脖子（张望）。良觌（ｄí敌）：欢娱的会见。

[241] 阳崖：指南山。古时以山南为阳，山北为阴，所以称南山为阳崖，称北山为阴峰。

[242] 景：日光，这里指太阳。憩（ｑì气）：休息。

[243] 迥（ｊｉǒｎɡ窘）：远。渚（ｚｈǔ主）：水中的小块陆地，也称洲。

[244] 停策：止步的意思。策，手杖。

[245] 窈窕（ｙǎｏ ｔｉǎｏ咬朓）：细长曲折的样子。

[246] 杪（ｍｉǎｏ秒）：树梢。

[247] 灇（ｃóｎɡ从）：同“淙”，流水声。

[248] 蹊（ｘī西）：小路。

[249] 解作：雷雨大作。语本《周易·解·彖传》：“天地解，而雷雨作。”感：感应。

[250] 丰容：草木茂盛的样子。

[251] 篁（ｈｕáｎɡ皇）：竹子。箨（ｔｕò唾）：竹笋一层层的外皮。

[252] 紫茸（ｒóｎɡ荣）：初生的蒲叶呈紫色，所以称紫茸。茸，初生的草。

[253] 抚化：大意是说，把自己的思想感情渗透到自然万物之中，并与之融为一体；万物有盛衰荣枯的变化，自己也就随之而产生喜怒哀乐。心无厌：面对美好的自然万物，总是看不够。厌：满足。

[254] 览物：观赏景物。眷（ｊｕàｎ倦）：留恋。弥（ｍí迷）：更。

[255] 赏：即赏心，指好友之间倾心相待，以心相赏。赏废：赏心之事废止，也就是说，再也不能与好友欢会言笑了。按，诗人大概是指他的好友庐陵王刘义真于景平二年（424年）被杀一事。

[256] 诚：确实，的确。

[257] 泫（ｘｕàｎ绚）：露珠下垂。

[258] 逶迤（ｗēｉ ｙí危移）：弯曲而长的样子。隈隩（ｗēｉ ｙù危玉）：山的拐弯处。

[259] 陟（ｚｈì志）：登，上。陉（ｘíｎɡ形）：山脉中断的地方。岘（ｘｉàｎ线）：小而高的山岭。

[260] 厉：穿着衣服涉过深水。

[261] 栈（ｚｈàｎ战）：栈道。在陡峭的山腰上架板为桥，叫栈道。缅：本义是远，这里形容高。

[262] 径：通“经”，经过的意思。复：回来。屡径复：不是说屡次在同一块小洲旁经过，而是说途中经过了许多小洲。

[263] （ｐíｎ贫）：即田字草。生浅水中，夏秋开小白花。萍：浮萍。

[264] 菰（ɡū姑）：多年生草本植物，生长在池沼里。嫩茎的根部可做蔬菜吃，叫茭白。冒清浅：覆盖清浅的水面。

[265] 企：踮脚。

[266] “想见”句：此句与下句本《楚辞·九歌·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想见：与下句“若在眼”同义，意思是通过想象，好像看到。山阿人：山拐弯处的那个人，即山鬼。借指死去不久的庐陵王。

[267] 薜萝（ｂì ｌｕó必罗）：以薜荔为衣，以女萝为带。薜荔与女萝都是蔓藤植物。

[268] 心莫展：心情愁闷不展。

[269] 用：因为。

[270] 事昧（ｍèｉ妹）：事情不明不白，暗指刘义真死得冤枉。竟谁辨：究竟谁来为刘义真辨冤雪耻呢？

[271] 云阳：今江苏省丹阳市。

[272] 朱方：指丹徒县（今江苏省镇江市），春秋时称朱方。

[273] 连冈：这里指庐陵王刘义真之墓。《文选》卷二十三本诗李善注引青乌子《相冢书》说：“天子葬高山，诸侯葬连冈。”

[274] 言：助词，无义。

[275] 懑（ｍèｎ 闷）：烦闷。

[276] 运开：形势好转的意思。申：舒展，伸直。

[277] 初：一点儿。

[278] 延州：是春秋时吴国的两个城邑延陵（今江苏省常州市）和州来（今安徽省凤台县）的并称。吴国公子季札先后被封到这两个地方，所以这里就以地名指代季札。协心许：指季札心许赠剑给徐君并且最终兑现的事。史书记载，季札出访晋国，途经徐国（今安徽省泗县一带）。徐国国君看中了他身上佩带的宝剑，却不便开口。季札看出了徐君的心思，很想满足他，可此剑是他出访时必须携带的东西。于是，季札暗暗决定，等结束使命后回来将宝剑赠给徐君。不料，当他从晋返回时，徐君已死。季札就将剑挂在徐君墓旁的树上，并说：“我既然在心里答应了你，就应该兑现，决不能因为你的死而违背自己的心意。”

[279] “楚老”句：说的是楚老吊龚胜的事。龚胜（前68—11）：西汉彭城（今江苏省徐州市）人，字君宾。哀帝时，官至光禄大夫。王莽篡权，龚胜耻于继续做官，辞职归家。后来王莽请他入新朝效力，龚胜就毅然绝食而死。楚老来吊唁，对他的自杀表示惋惜。这位楚地老父，大概是彭城的一位隐士。

[280] 竟何及：究竟有什么用。此句承“延州”句而言。

[281] “抚坟”句：此句承“楚老”句。以上四句，是借古喻今。意思是说，庐陵王已死，抚坟哀痛又有何用！充分表达了诗人的悲伤之情。

[282] 若人：此人，指庐陵王。

[283] 通：通达。指庐陵王身为皇子，富贵荣华。蔽：塞。比喻受挫折，指庐陵王被废为庶人，最后被杀。

[284] 恸（ｔòｎɡ痛）：极度悲痛。

[285] 识所将：见识所及。

[286] 脆促：与下句“夭枉”同义，都是短命的意思。

[287] 泣（ｑì气）：眼泪。

[288] 金门：即金马门，汉代宫门名，因门旁有铜马而得名。这里借指朝廷。

[289] 命旅：叫车夫驾车上路。诘朝（ｊｉé ｚｈāｏ洁招）：清晨。

[290] 指途：指着前方的路。溯（ｓù诉）：原义是逆流而上，这里是迎风前进的意思。

[291] 属（ｚｈǔ主）：适值，恰好。

[292] 陵：大土山。杞（ｑǐ起）：指枸（ɡǒｕ狗）杞，一种落叶灌木。

[293] 粲（ｃàｎ灿）：鲜明。

[294] （ｙǎｏ咬）：雌野鸡的叫声。翚（ｈｕī挥）：长着五彩羽毛的野鸡。雊（ɡòｕ够）：野鸡叫。

[295] 隐轸（ｚｈěｎ诊）：连绵词，也作“殷赈”，形容稠密、众多。邑里：村落。

[296] 辽：远。

[297] “鲁连”句：齐人鲁仲连曾凭借贤德和口才，使围困赵都邯郸的秦军退兵五十里。赵国公子平原君想给他封官，仲连固辞不受；又用千金相赠，仲连也不接受。

[298] “延州”句：吴公子季札，是吴王寿梦第四子，有贤才，吴王欲立他为太子，季札推让，仍立长子诸樊；寿梦死，诸樊又要让位，季札坚辞不受；诸樊死，二弟余祭继位；余祭死，三弟余昧继位；余昧死，吴人又欲立季札，季札仍然不愿接受，只好去国逃走。

[299] 言：助词，无义。寄：寄托。

[300] 杪（ｍｉǎｏ秒）：本义是树梢，引申为末尾、末端。杪秋：暮秋，秋季的最后一个月，即农历九月。

[301] 子：古时对男性的敬称。

[302] 畛（ｚｈěｎ诊）：田间小路。

[303] 中流：河中。袂（ｍèｉ妹）：衣袖。判：分开。

[304] 顾：回头看。脰（ｄòｕ豆）：脖子。悁（ｊｕàｎ倦）：通“”，酸痛，疲倦。

[305] 汀（ｔīｎɡ听）：水边平地。汀曲：河滩拐弯处。

[306] 骛（ｗù务）：急，快。棹：船桨，这里借指船。

[307] 临江楼：在始宁县。谢灵运《游名山志·临江楼》：“从临江楼步路南上二里余，左望湖中，右傍长江也。”

[308] 岂惟：岂止。惟，通“唯”。敛（ｌｉǎｎ脸）：聚集。

[309] 淹留：长期逗留。

[310] 况：何况。乃：语气词，无义。悲端：指秋天。《楚辞·九辩》：“悲哉，秋之为气也！”

[311] 峦（ｌｕáｎ栾）：小而尖的山。

[312] 久念：怀旧之情。攒（ｃｕáｎ窜阳平）：聚在一起。

[313] 旦：早晨。清溪：清澈的河水，指强口溪。阴：溪水的南岸。

[314] 暝（ｍíｎɡ名）：日落，天黑。剡（ｓｈàｎ善）：县名，西汉置，属会稽郡，在今浙江省嵊州市一带。

[315] 天姥岑（ｍǔ ｃéｎ姥涔）：即天姥山，在今浙江省新昌县南。传说登上此山就能听到仙人天姥的歌声。岑，本义是小而高的山。

[316] 云霓（ｎí泥）：犹言云天。霓：副虹，雨后天空中与虹同时出现的彩色圆弧。

[317] 浮丘公：即浮丘生，古代仙人，传说他曾接引王子乔（周灵王的太子）上嵩山并导之成仙。

[318] 长：长久，永远。徽：美好。

[319] 跻（ｊī基）：上升，攀登。筑：建造。

[320] 披云：拨开云雾。

[321] 步：行走。

[322] 扪（ｍéｎ门）：本义是摸，这里是抓住的意思。

[323] 袅袅（ｎｉǎｏ鸟）：微风吹拂的样子。

[324] 美人：这里借指朋友。

[325] 敦（ｔｕáｎ团）：团聚，聚拢。

[326] 芳尘：即灰尘。加一“芳”字，能使读者产生美感。瑶（ｙáｏ姚）：美玉或玉一样的美石。

[327] 醑（ｘǔ许）：美酒。樽（ｚūｎ尊）：盛酒的器皿。

[328] “洞庭”句：化用《楚辞·九歌·湘夫人》“洞庭波兮木叶下”句，并非实指洞庭之波。

[329] “桂枝”句：意思是说，我攀援树枝望友人，却不见他的踪影。揉和了《楚辞》中《九歌·大司命》“结桂枝兮延伫，羌愈思兮愁人”及《招隐士》“攀援桂枝兮聊淹留”二句而化成，不一定是写实。

[330] 谖（ｘｕāｎ宣）：忘记（忧愁）。

[331] 濯（ｚｈｕó浊）：洗。

[332] 暾（ｔūｎ吞）：红日初升的样子。

[333] 光难留：意思是日照时间极短。

[334] 庶（ｓｈù树）：副词，表示期望。持：秉持，抱守。乘日：意思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是道家所推崇的一种自由自在、自然无为的隐居生活。用：作用，好处。

[335] 搴（ｑｉāｎ千）：拔取，摘取。苑（ｙｕàｎ院）：本是养禽兽，植树木的地方，这里指花园。兰：即泽兰，一种香草，秋间开花，紫白色。

[336] 歇：尽，完。

[337] 殊响：义同“异音”，指各种声响。俱：全，都。

[338] 伐：这里指品赏，赞美。

[339] 美人：借指诗人的好友。

[340] 阳阿（ē饿阴平）：古代神话传说中的山，据说是太阳初升时所经过的第一个山丘。徒：徒然，白白地。晞（ｘī希）发：晒干头发。此句语本《楚辞·九歌·少司命》：“与女（汝）沐兮咸池，晞女发兮阳之阿，望美人兮未来，临风怳（恍）兮浩歌。”

[341] 圭（ɡｕī归）：古代帝王、诸侯举行隆重仪式时所用的玉制礼器，上圆或尖，下方。

[342] “斯言”句：揉和了《诗经·大雅·抑》中“斯言之玷，不可为也”及《论语·阳货》中“不曰白乎，涅而不缁”两句而化成。斯：这。斯言，指孟对灵运的诬告。缁（ｚī资）：黑色。

[343] 抱：抱定，坚持。《中孚（ｆú浮）》：《周易》六十四卦之一。爻（ｙáｏ姚）：组成卦的符号，这里指用来说明各爻爻象的文词，即爻辞。《中孚》卦第二爻的爻辞说：“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这里借指一种亲密无间、坦诚无私的人际关系。

[344] 贝锦：绣有贝壳形花纹的丝织品。语本《诗经·小雅·巷伯》：“萋兮斐兮，成是贝锦。”大意是说，恶人罗织别人的罪名进行诬陷，并把诬告之词文饰得就像彩色的贝锦一样，好迷惑别人，使人相信。

[345] 亮：通“谅”，体谅的意思。

[346] 察：观察，看起来。

[347] 成贷：成，成全；贷，施（恩）。用《老子》“善贷且成”语。遂：就。兼兹：兼任此职。

[348] 薄：迫近，靠近。京畿（ｊī机）：京城四周的地区，这里指石首城。

[349] 抟（ｔｕáｎ团）：乘（风）。曾飔（ｓī思）：高风。曾，通“层”。

[350] 故山：指始宁东山。

[351] 罗浮：山名。在今广东省境内，绵亘数百里，风景秀丽，相传晋葛洪修道于此。

[352] 庐：指庐山，在今江西省北部，濒临长江，峰岭相连，气象万千。霍（ｈｕò或）：指霍山，又叫天柱山，在今安徽省霍山县西北。

[353] 凌：升，登。三山：指传说中的海上三仙山，即瀛洲、蓬莱、方丈。

[354] 湘：即湘江，源于今广西省灵川县东部，经湖南省境内注入洞庭湖。九嶷（ｙí疑）：山名，又名苍梧山，在湖南省宁远县南，传说舜帝南游而死，葬于此。

[355] 钦（ｑīｎ亲）：恭敬，敬重。圣：指舜，传说中圣明的上古帝王。暮：日落的时候。

[356] 贤：贤人，指战国时楚国贤臣、诗人屈原（约前340—约前278）。他为谗言所中，被流放到沅湘流域，最后含恨投汨罗江而死。灵运此番外任，遭遇与屈原相似，因此念及古人，颇觉凄然。其：助词，无义。

[357] 皎皎（ｊｉǎｏ狡）：洁白明亮。明发：天亮。

[358] 《采菱》：古代楚地流行的歌曲名。

[359] 《江南》：古代越地（今浙江省一带）流行的歌曲名，属乐府《相和曲》，又名《江南可采莲》。

[360] 楚人：指屈原。

[361] 越客：灵运自称。

[362] 殊：不同。

[363] 款：叩击，撞击。

[364] 追寻：追忆。栖息：谓隐居。

[365] 偃：仰卧。卧：趴伏。偃卧：仰着、趴着都可以。任：任意。诞：放荡。全句的意思是说，生活在自己的家园里，可以纵情放肆，不受礼法的约束。

[366] “得性”句：这句合下句，语本《庄子·齐物论》：“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已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大意是说，所谓天籁，是风吹自然界各种孔穴而产生的声音，这些声音之所以会千奇百怪，是由于孔穴自身各不相同而造成的，并非有什么其他的因素在鼓动、制约。灵运在此是用的引申意义，即依着自己的天性而生活，不受外力的约束，也不向外界索取。

[367] 自已：得性自止的意思。篡（ｃｕàｎ窜）：这里是取的意思。

[368] 阴：指阴凉处。

[369] 叵（ｐǒ破上声）：不可。

[370] 《明月吹》：笛曲名，即古乐府《横吹曲》中的《关山月》，又名《伤别离》。

[371] 恻（ｃè册）：悲痛。《广陵散》：古琴曲名，三国时魏国贤人嵇康临死受刑时，曾弹奏此曲，抒发悲怀。

[372] 殷勤：情感深切。危柱：犹言急柱，指急速的琴声。柱，系琴弦的小木，这里借指琴。

[373] 慷慨：情绪激昂。促：急促。管：指笛、箫一类的管乐器。促管：指激越的笛声。

[374] 客：诗人自指。

[375] 骤：屡次，多次。回：绕过。合：靠近。回合：绕过一座小岛，又驶向另一座。

[376] 狖（ｙòｕ又）：猿类的一种。

[377] 浥（ｙì义）：沾湿。馥（ｆù复）：香，香气。荪（ｓūｎ孙）：一种香草。

[378] 石镜：在石镜山上。石镜山是庐山的支峰，它的东侧有一圆石，悬崖明净，可照见人形，称作石镜，山也因此而得名。

[379] 牵叶：攀着树枝。松门：指松门山。在今江西省都昌县南，因山上遍布松树而得名。

[380] 三江：指注入彭蠡湖的三条江。其具体所指，今已不可确考。

[381] 九派：指长江中游的九条支流，其具体所指，说法不一，今已不可确考。理：地理。此句合上句是说，由于古今地理变迁，关于“三江”、“九派”的种种说法已无法考知详情，仅留空名。

[382] 灵物：灵异之物，指下面所说的金膏、水碧等。

[383] 异人：不同于凡俗的人，即仙人。精魂：灵魂。这句合上句是说，传说中的灵物、异人，今天都见不到了。

[384] 金膏：即黄金之膏，是传说中的一种宝物。

[385] 水碧：即水晶石，是古人眼中的稀世宝物。辍（ｃｈｕò绰）：停止。流温：散发温润的光泽。

[386] 徒：徒然。作：这里是弹奏的意思。千里曲：指琴曲《别鹤操》，又名《千里别鹤》。

[387] 弦绝：指曲终。弥（ｍí迷）：更加。敦：深厚，深切。

[388] 铜陵：指铜山，在今江西省南城县西南。

[389] 石磴（ｄèｎｇ邓）：石阶。红泉：因泉水中含有朱砂等杂质，水色呈朱红，故称红泉。

[390] 枉：劳驾暂游的意思。

[391] 栖：结庐久居的意思。肥：通“飞”。遁（ｄùｎ顿）：隐去。

[392] 无测度：无法用尺寸来丈量。

[393] 术：城镇中的道路。阡（ｑｉāｎ千）：田间小路，东西为陌，南北为阡。

[394] 群峰首：指华子冈。

[395] 邈（ｍｉǎｏ秒）：高远。

[396] 丹丘：传说中仙人所居之地，昼夜长明。筌（ｑｕáｎ全）：捕鱼的竹器，这里指代言语。语本《庄子·外物》：“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庄子以忘筌比喻忘言。

[397] 闻：听说。

[398] 独往：是道家的用语，有一任自然不顾世俗的意思。

[399] 恒充：常备。俄顷：顷刻间，一会儿。用：享受。

[400] “岂为”句：这句合上句是说，我遗世独往，玩景适情，不过为了一时的享受，并不是因为尊古卑今并妄想名垂后世。

[401] 龚胜：参见《庐陵王墓下作》“龚胜”条的注文。

[402] 李业：东汉梓潼县（今属四川省）人，字巨游。王莽当政时，他托病辞官，隐居山林。后来公孙述据益州称帝，征李业为博士，固辞不就。几年后，公孙述派人持毒酒威胁李业要么受公侯之位，拥护并扶植公孙氏；要么去死，李业毅然饮毒而死。

[403] 嵇（ｊī机）公：指嵇绍（253—304），西晋谯郡铚（今安徽省宿州市西南）人，字延祖，嵇康之子。永兴元年，晋惠帝司马衷御驾亲征，讨伐成都王司马颖。兵败荡阴，百官侍卫各自逃散，唯独嵇绍以身掩护惠帝，使他死里逃生。嵇绍却被乱箭射死。理：名分。理既迫：这里是说按君臣的名分，臣子的生命属于君王，臣子必须以自己的生命来保卫君王。

[404] 霍生：指霍原，西晋广阳（今北京市西南）人，字休明。王浚图谋篡位称帝，派人请教霍原，霍原不予理睬。王浚怀恨在心。当时有这样一首歌谣：“天子在何许？近在豆田中。”（见《晋书·霍原传》）王浚以为豆田隐指霍原（霍通“藿”，豆叶），就将他杀了。

[405] 纳纳：濡湿的样子。冲风：迎风。菌：指蘑菇。

[406] 邂逅（ｘｉè ｈòｕ谢后）：欢乐的样子。

[407] 修短：长短，此取偏义，指生命短促。愍（ｍǐｎ敏）：怜悯，哀怜。

[408] 送心：死。本《周易·困·象传》“君子以致命遂志”之意。正觉：指佛教徒通过修行所达到的洞明真谛、大彻大悟的最高境界，也即成佛。

[409] 恨：遗憾，不满意。

[410] 泯（ｍǐｎ敏）：灭，尽。

[411] 来生：佛教认为人死后可再次投生，即生死轮回。

[412] “怨亲”句：语本“佛教慈悲，冤亲平等”的佛教思想。怨亲，同“冤亲”。心朕（ｚｈèｎ震）：犹言心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