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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听见松鸦学舌

山林 作者:胡冬林 著


第二次听见松鸦学舌

上次听见松鸦学舌是两年前的早春时节,这次听见它学舌却是在冬季。

呷呷,听见母野鸭低抑的叫声。我的心咯噔一下:被发现了。

眼巴巴目送野鸭们陆续升空,我愧悔万分,一个罕见的神奇景象因为我的鲁莽被打破。

嗖嗖嗖嗖——空中响起熟悉的野鸭拨风羽哨音,5只野鸭又兜了回来,从我面前低空掠过。它们想弄清潜行而来的到底是什么动物?还能否再安全地回到这里?这已成规律:偷偷靠近的捕食者由于把野鸭惊飞,十分沮丧,不再隐蔽身形,反倒被兜回来的野鸭看个清清楚楚。

刚才,我在柳树丛中穿行,向一个山中小湖边走去,忽然从湖面传来呷呷呷呷的絮语,还伴随着轻微的溅水声。我立刻猫下腰,小心翼翼分开繁密的柳条丛,悄悄向湖边靠拢。啊,在湖对岸,一幅自然奇景展现在我的眼前:

岸边长着一株斜伸向湖面的垂柳,所有的柳枝都垂向水面,形成一片疏密有致的柳枝挂帘。4只半岁大的野鸭跟着鸭妈妈在柳梢下的浅水中觅食,把扁嘴巴伸到湖底的淤泥里,来来回回搅动搜寻小鱼小虾。

咦?在它们头顶的柳枝间,有一只花鸟在来回蹿跳。

我举起望远镜,哇,是一只极其美丽的松鸦。它仿佛猴子捞月一般,用双爪抓住柳枝末梢,几乎倒挂在水面上方,耍杂技似的使出鸟类所有攀缘本领,一边在晃晃悠悠的柔韧柳梢间闪转腾挪,一边伸长脖子,从野鸭翻搅起来的混水中捡食小鱼小虾,还不时扑扇一下翅膀维持平衡,怕身体沾上水。更奇特的是:当那几只小鸭呷呷呷提高声音表示不满,或者当鸭妈妈发出抱怨时,它竟然一面继续忙忙叨叨捡小便宜,一面呷呷呷学野鸭的叫声,极尽能事讨好安抚对方。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它发声像极了野鸭之间的私下昵语,婆婆妈妈、绵绵细细、絮絮叨叨、亲亲密密,活脱脱一个碎嘴子野鸭。

足足过去了5分钟,我才意识到脖子上挂着相机。距离稍远,于是跪地爬行,但最终还是没有躲过鸭妈妈的锐眼。

野鸭走后,松鸦飞到附近的一株小树上,抖翅挪步,侧头回望,流连不去,似在等野鸭返回,重拾嬉闹寻食乐趣。看来它们相互熟识或者交上了朋友,它已不止一次耍这类把戏。我小时候就认得这种鸟儿,也见过许多次。松鸦在长白山虽属稀少可还算常见,冬季它们喜欢来民居附近觅食。但是,碰见羽色如此绚烂的个体,还是头一次。

时值初冬,松鸦已换毕冬羽。乍一看,它全身羽毛有红、蓝、白、黑四色,头颈部的酒红在午后的阳光中泛出丝丝金黄,胸腹至胁下似秋天的玫瑰葡萄,浓艳正熟;翼上覆羽横缀亮莹莹的冰蓝,炫目的蓝彩上点染成行白斑,在光线作用下宛如冰晶闪动;双翼扇动时翼下两端白羽翻飞,尾上及尾下亦现洁白绒羽,同仿佛被松烟熏黑的尾羽成鲜明对比。

松鸦胆大机灵,擅长利用树干隐身,这种本领胜过啄木鸟。可这次它却办不到,因为那是株小树。我放弃了拍照的打算,坐在地上安安稳稳看了个够儿。

拍摄野生动物讲究“无限接近”,肯定会侵扰人家的正常生活。先前它与野鸭对话耍宝被我打断但震撼犹在;它绚烂羽色给予我的惊叹,则为我今天的辛劳行走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大森林往往随时随地展露她的奇迹,有时却吝啬得只偶尔给你个小惊喜,当后一种情景展现眼前,那是你艰辛跋涉所得到的一生难求的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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