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力克布尔
色力克布尔是乡政府办公室的秘书,哈萨克族人。他是我们偶遇中心人物后,得到的一枚“盛夏的果实”。
色力克布尔是作为向导出现的,在我们把手掌大小的夏塔乡逛了近一周后。色力克布尔脸上有麻子,腿有点儿瘸,话不多。平常他是骑摩托车上班的,看他在村镇的路上,一瘸一瘸地为我们引路,还硬要帮我提手提电脑包,尘土落在他的皮鞋上,他黑红的、胖胖的、有麻点儿的脸上沁出汗粒,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因为腿不好累的,看着,多少有些让人不忍。
没有草原的缓解,直接照在村庄尘土路上的太阳就有点暴烈了。
色力克布尔带我们去见村里的哈萨克族老人。据说有三个哈萨克族老人在族人里非常有名望。刘乡长曾说:拎着他们脖子,这里哈萨克人的什么事情都知道了。拎脖子,好像是他们特别喜欢说的比喻,或者词义上相当于我们常常说的掌握?全部掌握?但掌握的方向不如拎脖子这般明确有力且形象,看来“方言”的转译,也会失“神”。
毡房中美丽的哈萨克新妇
一家一家地走过,那些哈萨克老人不是去了布拉特草原,就是去了更远的特克斯草原。拜访的人家中有一家的主人是位“阿肯”,也不在,他的冬不拉挂在墙上。他二十出头的儿子结婚不久,是位阿訇,他去读书的费用是政府出的。虽然住到了平房,但哈萨克人挂在毡房里为新婚夫妇隔出来的那道美丽的“屏障”也还装饰性地挂在他们家的平房里。(哈萨克族人儿子结婚,如果有钱,就会为他们另立一个毡房;如果钱不够,就会为他们在自己家的毡房里隔出一个空间,一般在毡房的一角,中间用美丽的绣花布帘相隔。)我们听老人的阿訇儿子说色力克布尔的哈萨克民歌唱得非常好,便恳求他唱一曲。色力克布尔推辞了一下,就拿起了冬不拉,唱了一首哈萨克民歌《故乡》。琴声响后是人声,他整个人顿时精神英异,完全沉浸于自己,在我们面前却似乎消失了,他的身体成了歌声,成了那歌声展开的山河日月,是他自己的细雨湿衣看不见:
谁不热爱自己的故乡
这种感情在生长的故乡一天天地生长
从小到大,我每一个脚印都爱着我的故乡
不管我到哪里,我的初恋是我的故乡
我要把故乡的风物传播到全世界
出外时,思念故乡的心好像天降的雨水
我在故乡的风中曾像鱼在水中那么快乐
我在故乡的天上曾像鸟儿自由飞翔
然后歌声消失,色力克布尔消失在尘土的路上,他身后暮色渐起。他走之前告诉我们,明天早晨来找我们。
哈萨克族人,新人新婚,家中若富有,会给新婚夫妻建新的毡房。如果一时手头不宽裕,就会在毡房内拉一道这样的帘子(有些是织锦的),暂做新人的新房。
第二天,我们等了他半天,他没有来,打电话到他的家里,有一个像他声音的人说:色力克布尔不在家。又说他去住院了,他得了一种病,叫花草过敏,说每年草原开始茂盛的时候,他就要去住院。我听电话那头的声音,就是色力克布尔,但是这个声音在说,色力克布尔得了花草过敏症住院了。我和小李对这一切完全无能为力,只有继续游荡在夏塔乡的道路上。小李质疑:一个从小生长在草原的哈萨克族人,会花草过敏?
不知为什么,我不想和小李说电话里的声音其实就是色力克布尔的。分不清这是对草原本身的情感维护还是对腿部极不方便的色力克布尔的维护,或者是对不敢违反乡长指令,而又知道乡长对我们的工作其实毫不在意的色力克布尔的维护——或者也是对自己这片草原的维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