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

时间如水，中间有条河，而我最亲的人就在河的那一边。又逢团圆佳节，焉能不思量？

就像今天，八月十五，洗着衣服，突然想起父母亲来，不由地黯然神伤。他们是最疼爱我的人，可是都过早地离世了，想起他们健在时，我回家团聚，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而今，每到这个节日，总是让我想起来就后悔，为什么当时我那么傻呢？没有陪他们多说一会儿话，也没有给他们多买一些好吃的，更没有让他们省过一天心。欠他们的太多，所以我现在做多少活儿都觉得应该，因为那时他们在，我太清闲，以至于不知道什么叫累，什么叫苦，什么叫人生的艰难，因为所有的一切苦力他们都包办了。

真的，想起来很伤心，为父母，也为自己。人生这条路，是羊肠小道，前人受后人的气，还总是心甘情愿地为后人操心、铺路，死而后已。清楚地记得，父亲病故时，他话也说不出来了，动也不能动，但看到医生要给他打针还努力地瞪着眼睛挺着身子，显然是想活下来，而我的姐妹们都已经泪流满面，明明知道他在奋力挣扎，可是已经无力回天了。当我突然想到，他再也看不见我了，再也不能帮我做这做那了，就心痛得不行。送殡的那几天，我没怎么哭泣，因为我想起来，他再也不用那么劳累了，再也不用为他不争气的儿子操心了，有什么苦什么罪，让儿子一个人承担吧。他现在可以休息，再休息，不用想，不用看，也不用生气，更不用失望。

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的人是母亲，她走得更早，更突然。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看到，但她对我的种种疼爱，是我余生再也无福消受了。但是，我回报她的往往是冷漠，有时嫌弃她啰嗦，有时嫌她多事。记得有一年，我十多岁，村里唱戏，夜里很冷，她把大褂子给我穿上，谁知人们拥挤时，把我挤倒了，因为穿着大褂子我怎么也站不起来，让人们踩了好几下。事后，我常常怨母亲说差点被她害死，而母亲也承认自己的失误，并且后悔不已，每次说起来，她都会落泪。当我再也看不到她后，才想起，她不是因为后悔给我穿褂子，而是因为我经常埋怨她才落泪，我错得离谱。

为孩子洗衣服时，我总是怕洗不净，人事轮回，当年父母亲也是以这样的心情对我吧。而我的孩子也总是与我们对着干，让写作业，偏偏去玩，让她保护视力，她总是想怎么看书就怎么来，结果越来越近视，弄得我干着急。

唉，谁叫我们都血肉相连呢？当时只道是寻常，关于孩子有苦有怨往自己肚里咽，就像当年我的淘气一样。今天是个团圆日，我看着孩子无忧无虑的样子，我说不上高兴还是烦恼，但想起疼爱我的亲人，心里就不由得怅惘。

月是人间最沉默的知音。想起父母，才知我曾经是那么接近幸福。在这月圆之际，也明白了，我欠你们的，将用与你们同样的方式，也是你们不知道的模式，默默地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