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飘进我的窗户的叶子
我抵达伯明翰的那天,记得天是热的,虽然这里秋天的气象已经甚为浓郁,我还是把穿在外面御寒的长袖给脱掉,唯剩从国内穿过来的夏天短袖。可是没几天,时令的节奏已经全然不同于中国了,它完全省略了夏末秋初的那段不紧不慢的时光,直接进入秋的深处,甚至是冬初的气象。
我现在住在伯明翰西南位置的布里斯土尔路(Bristol Road)附近,这里有一所专供海外学子或来学术访问的学者居住,名叫阿斯伯里留学生楼(Asbury Overseas House),我住在可以俯视众人的最高层——第三层。估计是面南而居,所以一天到晚都可以看得到阳光——从第一片朝霞到最后美丽的落日皆能寓目,皆能入心。也许我这半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细细地观察过阳光呢,而且是如此美丽的光。我想,这只有如英国这样的国家,如伯明翰这样透明干净的城市才是可能的,才让人看到、记住并不时回想自然本身的面容。
其实,我是从素有“中国最美丽的城市”称号的杭州转移到这里的,但是,我似乎相信,日益嘈杂的杭州,其美丽与之显然无法匹敌。
虽然我住在城里,但仍然强烈感觉到自己仿若生活在自然本身的怀里。我常有不曾脱离根部的喜悦涨满心头。我的临南的窗户常常开着,从早到晚,所以也就常常与自然的一切物语交相往来。早晨的鸟语和夜晚波浪般的树声都没有错过。我的眼前就是一片片绿地和树木,中间一条小径供人行走,稍远处便是停车处。但即便这样,那些动物们还是自在且无畏地出行,比如我就常常看到松鼠在底下走动。
许许多多的树,构成了树的林子,中间还围成草地。我的窗户因是直接朝向那些树的,而窗户就如一颗心,在敞开,于是,居然就有了一片叶子飘进来。
这是一片小小的叶子,它也许经历过一个或者两个季节,苍翠的容颜已经完全衰老了,有些枯黄。它应该是感觉到了自然物候的节律,也可能充满倦意,于是便由树上自然下来。可是,它还那么小呀!那细密的纹理似乎还远远不曾刻于其心窝,柔柔弱弱地,便服从了某种隐秘的秩序。是啊,如果不曾得到大地和宇宙的整体默许,哪有一片叶子可以独自枯黄,独自凋落?
我知道,这样的树叶,其一辈子实为短暂,它从来不曾见过冬天,也不理解岁月的整体面目,而无数的冬天和无数的年月在它待过的世界上却一如既往地前行。那么,它的到来和离去算是什么呢?意义何在呢?
我因尘缘深执,居然有些伤感起来。
按佛教的说法,人们的感伤大都是出于迷惑,即无明锁住了那颗原本自由的心。万物皆有死灭,唯有通过正见与慧识,人与物的逝去才不会引发那些苦痛,那些或沉痛或轻微的悲哀。
眼下,伯明翰已经进入冬天了,这片飘进我的窗户的叶子带给我这样的信息。我发现在我楼下走动的人们居然穿起了风雪大衣!是的,我读懂了这些信息,我已经生平第一次与提前到来的冬天相遇了。把祝福一一带给我远方的朋友、远方的亲人,还有在我生命的道路上指点过我的可敬的师长吧!当然,还有那些我一直在祝福的陌生人,在此我也不忘给你们以祝福!
是的,祝福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