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辑 姜德明著述
《南亚风情》
这是先生的处女著。他随团访问缅甸、巴基斯坦、孟加拉国后,写下了《拉合尔的思念》《达卡之夜》《曼德勒夜话》等十四篇散文,立即交付生身之地天津的百花文艺出版社,书送来的当夜“关了灯还想看看,于是关了开,开了关,翻翻看看,看看翻翻,怎么也睡不着”。
先生出访时,“四人帮”刚刚粉碎,南亚人民无不为我们这个历史性的伟大胜利而欢欣鼓舞;毛泽东、周恩来、朱德逝世不久,没有哪个国家的朋友不对中国友人表示哀悼和慰问。尤其是同伟大人物有过接触的外国朋友,他们满怀深情地回忆起动人的往事,给代表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先生用笔记录了南亚人民和中国人民之间的深厚情谊,歌颂了南亚人民争取民族独立、抗击外敌入侵的坚强斗志,为读者留下了南亚各国独具民族特色的绚丽画卷,既有异国情调,读来又倍感亲切。
袁水拍(一九一六—一九八二)先生称赞这本小册子:“虽属小品,思想感情却毫不琐碎,抑且宽宏深挚。艺术、结构亦并讲究。应该说是散文中有特色者。散文,有的流于空泛,一鳞半爪之身边小事,枝蔓不可收拾;有的又嫌虚夸矫饰,缺乏真实感。若此集,则作者亲历其事,亲识其人。非小说而有人物;有人物而不虚构。浏阅终篇,异邦之普通人民,老者与青年,固跃然纸上,如见其貌也。有真实感,有说服力。”
先生长期从事新闻工作,他不愿写那种人物和事件完全虚构的散文,虽然他也知道对散文的要求并不像报告文学那样必须完全真实,但他还是这么要求自己,追求“非小说而有人物,有人物而不虚构”的境界,所以他的散文经得起细看、经得起咀嚼。我从《守门老人》《拉合尔的思念》中,看到中巴人民的友好感情,三十多年过去了,这种感情还是那么牢不可破,以至李克强总理访问巴基斯坦时用了网络语言“巴铁”来形容。可惜如今我们的铁杆朋友越来越少了,这是崛起中的烦恼?
“小开本久矣不见了”是个老问题,老出版们吆喝久了,新出版们也都知道,但市场这只无形的手拽着他们“高大上”,可能难回头了!
[姜题]
这是我的第一本书话集,主要谈鲁迅。我很喜欢“书叶”二字,特请钱君匋先生刻了一枚闲章。
跃华同志正
姜德明二○一四、六
花城出版社
1981年5月第1版第1次印刷,
封面设计曹辛之,封面题字茅盾,
责任编辑黄伟经、郭丽鸿,
字数15万,
无印数,266页,定价066元。
《书叶集》
这是一本同鲁迅先生有关的随笔集。先生独具匠心,乐于人弃我取,搜寻断章残简,特别介绍了一些不常见的版本,以及很少被人提及的鲁迅同时代的人。所收入的《闪光的铜板》《鲁迅见到了休士》《蹇安五记》《女人与面包》等三十六篇书话,有分析,有趣味,文字生动流畅,材料真实可信,蕴藏着丰富的史料价值和文学价值,真实鲜活的“先知形象,宛然在目”。
先生的书话处女作颇受文学前辈喜欢。杨宪益(一九一四—二○○九)先生来信说:“昨晚读了你送我的两本书,很过瘾,好久没有读到这样的好书了,尤其是《书叶集》,我向乃迭推荐了,她也很兴奋,她说她要买几本《书叶集》送给几位外国汉学朋友。”唐弢(一九一三—一九九二)先生“把卷神往,低徊不已”,他认为该书“不仅不讲或少讲别人讲过的话,所用材料,或新或旧,大都经过匠心的搜罗与组织。材料是一切研究工作的起点,个人以为这样做是难得的,必要的,我因此更加喜欢这本书”。荒芜(一九一六—一九九五)先生来信说:“单看题目,就令人眼馋。其中几篇早就读过,至今尚能仿佛感觉到文章的色香味。好文章如精美食品,只宜细细咀嚼,才滋味无穷,猪八戒对付人参果的办法之所以大煞风景,就因为他忍不住囫囵吞下也。”
先生自谦在深邃茂密的书林里,自己只能拾到零枝片叶,故名“书叶”。这两个字在他内心潜伏了二十多年。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先生出差上海。他流连朵云轩时,发现这里可以代订钱君匋(一九○七—一九九八)先生印章,高高兴兴写下“书叶”二字照章付款,携带闲章返回北京。“文化大革命”结束后,钱先生主动提出给先生刻枚印章,他回答说“我早有了”,并细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钱先生听后哈哈大笑,专门给他补刻了名章,还赠送了一幅画满柿子的立轴。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先生当初舍得自掏银子,不贪“小便宜”上门“求赐”,最后却占了大便宜,还留下了好名声。有趣!
[姜题]
本书请叶圣陶先生写书名,钱君匋先生制书衣,黄裳作序,显得十分隆重,稍后便不敢这么张扬了。
跃华同志正
姜德明二○一四、六
浙江人民出版社
1982年1月第1版第1次印刷,
封面题字叶圣陶,装帧设计钱君匋,责任编辑费淑芬,
字数191万,
印数9000册,300页,定价069元。
《书边草》
先生一向爱跑旧书摊,以为那是很好的文化休息。他在天津上中学时宁肯下午旷课,也愿泡在天祥商场的旧书摊前,当时他还不知道十年前南开中学的周汝昌、黄裳先生也曾在这里耗费过不少光阴。解放后他到人民日报社文艺部工作,单位离东安市场很近,有段时间每天午饭后他总到旧书摊前重温学生时代的旧梦。他闲暇翻翻旧书,时有所感所得,于是利用业余时间写了这九十篇读书札记,一边介绍知识,一边发点言论。
夏衍(一九○○—一九九五)先生说在自己的创作生涯中,各种文学形式都运用过,唯独没有写过诗。可先生沙里淘金,惊喜地发现夏公长篇小说《春寒》的女主人公吴佩兰作过旧体诗,于是写了《夏衍的诗作》。夏公收到赠书《书边草》后,“当天下午,一口气读完了,获益不少”。他由此引发对往事的回忆,给先生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冯亦代(一九一三—二○○五)先生病榻上读到这本书,“不啻沙漠跋涉,陡见绿洲,为之欢喜不尽”。
我藏有林庚白(一八九七—一九四一)先生的诗札,知他生性乖僻,婚变数次,精于命理。读了姜先生的《林庚白的自画像》后,方知这个南社诗怪还写信写诗骂过鲁迅先生,对他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这本书出得“十分隆重”。著名作家、教育家、出版家叶圣陶(一八九四—一九八八)先生题写书名,中国现代出版史上第一部书籍装帧集(《君匋书籍装帧艺术选》)作者钱君匋先生设计封面,著名散文家、藏书家、戏曲评论家黄裳(一九一九—二○一二)先生作序。
这阵势犹如大牌明星助演,“喧宾夺主”。好在主角自有绝活,善于从他人视而不见的史料中整理爬梳,挖掘潜藏价值,得出独特见解。他又没有门户之见,更没有习惯偏见,只要为新文学做出过贡献的,不论大小,有名无名,他都尽量注意到并给予尊重。这就使得他的读书札记自成“姜氏特色”,而不受明星耀眼光环的影响。
这之后,先生学会了“低调”,不再这么“张扬”了。
[姜题]
我非常喜欢本书的封面设计。为此先后惊动了丁聪、曹辛之、黄苗子诸位先生,心里很不安。
跃华同志正
姜德明二○一四、六
上海文艺出版社
1982年9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装帧曹辛之,插图王小蕙,责任编辑吴金海,
字数83万,
印数13700册,184页,定价057元。
《清泉集》
这本小集子列入“散文丛书”,收入散文二十一篇。书名取“我们的生活如同一泓清泉,作者愿与读者共饮生活的美酒”之意。先生十分感念文学前辈叶圣陶先生的来信鼓励:“昨日读大作《清泉流向千万家》,欣快之至,钦佩之至。写报道文章,走此途殊为正道,设计好,语言不采学生腔,使读者感觉有余味。望足下赓续为之,我以读者身份引领而俟。”
文人著书立说多有请师长、前辈和同仁作序题跋的传统。这其中既有附骥扬名、抬高身价的,如“我的朋友胡适之”类;也有彼此标榜、互相抬轿的,如“半是交情半是私”类;还有扶持后进,借序抒怀的,如萧乾(一九一○—一九九九)先生之于先生,此乃文苑中最具魅力的一种文体。
萧乾老的书没请别人写过序,生平也不曾替人写过。他这次破了例,而且还是在病榻上,“用意主要在于提倡打破编辑与作者之间的畛域,提倡编辑一定要动手写文章,反对那种‘纯’编辑”。他觉得自己与作者有许多相通之处,都是从事写作的编辑,都着眼于细节,客观记录平凡的事情和人物,一笔不苟地将生活的景象忠实反映出来。
这本书最先请著名漫画家丁聪先生设计封面,他用写实手法,“清泉”飞流直下,缺少美感,先生不太满意,丁聪先生大度建议他找曹辛之先生另起炉灶。曹先生大笔一挥,几股“清泉”蜿蜒曲折地从封面左上角缓缓流向右下角,并指名道姓请黄苗子先生题写隶书书名。
丁聪先生曾为杨绛先生设计过《干校六记》封面,范用先生直言不讳地说:“第一版的封面是丁聪设计的。丁聪是大家,但这次设计是失败的,杨先生不满意。再版时我就重新设计了。”
“这不能说是‘失败’。”先生翻出《叶雨书衣》(北京三联书店二○○七年二月版)指着第十四页为亡友鸣不平,“原来的封面也还说得过去,当然范用先生后来设计得更简洁明快一些。”
我想起来了,先生曾写过《丁聪的封面画》,说抗战胜利以后“画家已经形成了个人的风格,是一位出手不凡的大家”。
[姜题]
本书封面设计秦龙的名字,我很熟悉。他在电影《一江春水向东流》中演过白杨的儿子,那时他还是个少年。他的设计很现代,色彩强烈,简洁明快,我非常喜欢。
姜德明二○一四、六
山东人民出版社
1982年9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责任编辑杨启璋,封面设计秦龙,题头尾图崔森林,
字数83万,
印数7100册,188页,定价055元。
《雨声集》
该书收入散文十八篇,多是作者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的新作,只有《出发吧,年轻人》例外,写于六十年代初。这个座谈会的记录详细描述了十多位应届大学毕业生家长如何协助学校教育孩子,自觉服从国家分配,主动申请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感情是那么的真挚,文风是那么的清新,这种干群关系良性互动、党和人民心心相印的社会风尚颇值留恋。
先生取此书名,主要是喜欢这个名字富有生机,令人遐想。管桦(一九二二—二○○二)先生序言多所阐释:“江河因雨水而增其深广,大地因雨水而充满生命的绿色。中华民族悠久而灿烂的文化,就像雨水一样浇灌了世代人民的心灵。德明同志深深懂得文化的兴衰,直接影响着自己的民族。于是他的《雨声集》向读者示意了这个极为重要的思想。”先生笔下飘摇的历史风雨中,一个个命运不同的人物显现在我们眼前。我仿佛从眼泪中望见那“值得人们同情的软弱而不幸的女作家萧红”,看见了“一•二八”上海炮火纷飞中的鲁迅,看见了美丽幽静的硖石镇以及生长在那里的已故诗人徐志摩和一个可敬的老图书馆馆员……
《湖滨夜语》写到先生与北京新闻学校同窗、郁达夫之子郁飞在西湖边上的重逢。郁飞在抗美援朝时不响应党的号召报名上前线,说自己不会打仗。有同学劝他:我也不想去,但别人都报了名,自己不报多不好看啊。郁飞当场反驳:我不能为了面子而说谎。郁飞毕业去了新疆,一九五七年被打成“右派”,结果妻离子散。冤案平反后,他在杭州重建家庭,进了文化单位工作,拿起翻译之笔,出了几本文学译作,后来不知为什么又全家移居美国。先生打听过他的消息,工作很难找,常常失业在家。前些年一位女同学到纽约看过郁飞,想不到他有点痴呆了。先生想不通:“在我的印象中,郁飞总是那么单纯、热情、潇洒,怎么会痴呆呢?”
我倒认为郁飞还是“痴呆”了的好,免得他回想不堪回首的岁月,往渐已愈合了的伤口上捅刀子!
[姜题]
我爱绿叶。一九八三年我有幸参加了“万叶散文丛刊”的编辑工作,创刊号即名《绿》。
姜德明二○一四年七月
百花文艺出版社
1983年7月第1版第1次印刷,
无责任编辑大名,封面设计王书朋,
字数11万,
印数6200册,240页,定价067元。
《绿窗集》
读书之乐乐如何,绿满窗前草未除。本集收入的二十四篇散文,都是先生在自己起居的绿窗深处所作。他或听飒飒的树叶响,感到绿色照眼,似乎连心都被染绿了;或听雨水洗净绿叶上的尘埃,仿佛闻到了绿叶发出的阵阵清香;或听蝉鸣碧树,悠扬轻松而又舒畅的调子。如此心旷神怡之下挥动着彩笔,展现在读者面前的自然是一扇扇心旷神怡的绿色窗口。
先生热爱生活,喜欢绿色。他当副刊组长时,许多优美散文受版面限制发不出去,于是决定以图书形式出版“万叶散文丛刊”,只署编委会,不标成员名单,实际主编是袁鹰。一九八三年六月,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首期丛刊《绿》,开篇是冰心先生的《绿的歌》。后来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了《丹》、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了《霞》。四年仅出三期,后因经费问题,加之《散文世界》创刊,这份丛刊就停办了。
这本书付印前,先生回了趟生身之地天津。他中学时代就开始淘书,天津的旧书市场留下了他朝气蓬勃的身影,他自然对她有一种依恋之情。先生到天津的第二天清晨,就独自一人跑到劝业场附近找卖煎饼果子的,迫不及待地边走边吃,生怕遇到熟人。怕什么有什么,正当他走到原中原公司附近,迎面碰上了百花文艺出版社的董延梅女士。他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是好。董女士笑问:“怎么,宾馆的早点不好吃?”
“不,不,北京的煎饼味不正。我这是……”胃知乡愁,乡味可亲,这个自称“在天津的马路上出丑了”的先生更可亲!
《京华一叟》中的谢国桢先生也是一个有口福之人。一次“棚友”何兆武先生好奇相问:“您吃了一辈子,到底哪顿吃得最好?”谢一声“啊呀”:“要说最好的,就是一九三三年的那一次。”
那年,法国汉学家伯希和来到中国,中研院史语所所长傅斯年先生在北海仿膳请客,谢奉命陪同。那顿饭,上的全是宫廷菜,且一道菜换一种酒,前后上了十几道菜,也换了十几种酒。说者眉飞色舞,闻者口水直流。
可见十年浩劫中“牛鬼蛇神”们也并不“老实”!
[姜题]
编文艺副刊,我分工管散文。但,临时任务也涉及其他,在本书中便有所反映。
跃华同志正
姜德明20146
安徽人民出版社
1983年9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责任编辑徐子芳,封面设计秦龙,
字数16万,
印数10000册,269页,定价075元。
《书梦录》
这是先生继《书叶集》《书边草》之后,出版的第三本读书札记,书分“书边拾梦”“幕外乱弹”两辑,用冯亦代先生的《书缘》代序,收入书话八十五篇,另附《〈鲁迅晚报〉出版始末》《殷尘其人》及作者《后记》。书中介绍了一批现代文学书籍的知识和现代作家的作品、掌故,其中包括鲁迅、郭沫若、茅盾、周作人等著名作家的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以及梅兰芳先生访美、程砚秋先生访欧等具有史料价值的篇章。
冯亦代先生序言中的“美人已属沙咤利”,典出《太平广记》唐•许尧佐《柳氏传》。唐肃宗时,韩翊美姬柳氏为蕃将沙吒利所劫,后得虞侯许俊帮助,韩与柳复合。后人以沙吒利代指强夺人妻的权贵。冯先生引此典故可能全凭记忆,故与原文“佳人已属沙吒利”有所不同,但此处“佳人”改“美人”似更为贴切,“沙咤利”的“咤”当是笔误。冯先生看到早年旧物《文饭小品》已收入先生箧中,还要他“在书上写几个字以留纪念”,其“往事如烟,思之怃然”的复杂心情是莫可名状的。
我看到《〈锦帆集〉和〈锦帆集外〉》一文,十分怀念我收藏签名题跋书的引路人黄裳先生。丁亥仲秋,我寄《珠还记幸》(修订本)请黄裳先生签名,未曾想到他却题了满满一页文字:“此旧作新刊,不图得读者错爱,一年后得重印,惭愧惭愧。新增内容,以叶圣翁俞平老书件为可观,知堂钢笔题诗亦少见,钱默存一笺亦有趣。拙见如是,不知尊见如何?书为跃华先生一笑。黄裳丁亥初冬海上书。”
书乃静止之物,扉页题有小跋,犹如长了双眼,立刻多了灵性,可谓栩栩如生,如见故人,不介自亲。我第一次知道书还有这个玩法,从此踏上了收藏签名题跋的不归路,其喜也融融,乐也融融。
先生所说的“临时任务”,大概是指编散文外还参加过萧红七十诞辰纪念活动、代人看电影之类的事情吧!
此书乃《河南日报》资料室旧藏,后流落郑州市中原区纵横书屋,与《清泉集》《书叶集》一同购得,九十元包邮,物有所值,谢谢店主傲雪甜甜。
[姜题]
一九八三年三月,我随夏衍同志访日,归来后写了《寻找樱花》,总算不虚此行。那次旅行也是我一生难忘的。
姜德明二○一四、六
湖南人民出版社
1984年8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责任编辑王正湘,封面题字范寅铮,封面画郑蓓红,
字数99万,
印数6800册,197页,定价070元。
《寻找樱花》
这是“出版湘军”独具只眼出版的一套“散文丛书”,作者依次为蔡天心、石英、杜埃、逯斐、公刘、雁翼、秦牧、邹荻帆、张志民、姜德明、崔合美先生。先生此册收入散文三十一篇,另有陈大远(一九一六—一九九四)先生序言和作者后记。
先生是一个优质高产的作家。他跑了趟缅甸、巴基斯坦、孟加拉国,就写了本《南亚风情》;去了趟日本,就有了这半部《寻找樱花》。这是需要作家做足功课、有备而写、勤奋笔耕的。比如出发前了解掌握出访地的民族风情、人文历史,随团访问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归国后“别的同伴下海游泳去了,我就躲在屋里写作”。尤其是后一点特别重要。许多才思敏捷的作家出访,功课也做了,富矿也采了,但回国后很难静下心来,结果左拖右拖,将最初的写作激情都拖到爪哇国里去了。
“作诗火急追亡捕,情形一失永难摹。”苏轼所言乃至理名言。当灵感闪现的时候,诗人应该像追捕逃犯那样火急,立即把它捉住,否则等到情境消失,就很难把它描摹出来了。作诗如此,写散文如此,其他工作亦如此。今日事今日记,今日事今日毕,人生就会少留许多遗憾。
陈大远先生十分喜欢先生的散文,说它们不但给他很多教益,甚至还帮助他驱除病魔。“《雨声集》是我患肺炎住院时读完的,它减少了我的疾病的痛苦。《书梦录》是我患三叉神经痛时收到并开始阅读的,它成了我的镇痛剂。”他说这些玩笑话并非谎言。“我读了这本《寻找樱花》的作品之后,深深感到,德明同志对于周围的事物具有敏锐的洞察力,反应快,抓得住,善于猎取题材。”
邻邦扶桑被誉为樱花之国。先生的散文常常猎取小人物,如《寻找樱花》中的茶馆女主人,《轻轻的叩门声》里的火车司机,《台湾少女》里台湾姑娘等,绚烂之处常常给人无限遐想。
我先后随团出访过意大利和希腊,也曾想回国后写篇把东西,后来“一字无成”,面对先生这面镜子,我真的无地自容!
[姜题]
河南一位书友赠我五个字:书味清如水。我不敢当。但愿有一天能接近这一境界。
跃华同志正
姜德明二○一四、六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1986年7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责任编辑杨进,封面设计宁成春,
字数118万,
印数8000册,268页,定价170元。
《书味集》
“读书文丛”第一辑作者由董鼎山、朱虹、李子云、丁聪、黄裳、姜德明、张隆溪、赵鑫珊先生组成。先生此册集文六十篇,是他写的第四本关于现代文学的读书随笔。
“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买书、读书、写书,是先生不可或缺的业余爱好,他的这个业余爱好从少年时代就开始了,可谓入道早矣。解放初期,他当上了中共中央机关报的文艺编辑,志趣所关,于公于私,两相无害。于是,他利用业余时间将自己的读书所得写成随笔(书话),算是对“故人”的一个“交代”。这一“交代”,一本本清新自然、稳重踏实的书话纷至沓来,成了书话界的一道亮丽风景。
书味清如水。先生面对书界知音的赞誉,谦恭地说“但愿有一天能接近这一境界”。这无异于给写过几篇偶遇、偏得、深喜之类的所谓书话,就自称书评家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尽管他本人实无此意。先生深信书是有味道的,刚刚印出来的新书带着油墨的香味,陈年旧书耐心一点抚摸也还可以在书页之间闻到那沁人的余香。我不知道他取这个书名前看没看过陆游的七律《晚兴》:“并檐幽鸟语璁珑,一榻萧然四面风。客散茶甘留舌本,睡馀书味在胸中。浮云变态吾何与,腐骨成尘论自公。剩欲与君谈此事,少须明月出溪东。”这“书味”平常就装在肚子里,而先生却用神来之笔将“书味”写出来供读者品尝,此等功夫非书评高手莫能为。
先生的书话之所以独树一帜,事过经年还书味浓浓,其一是“选材严格”。他写的书大多有唯一性、独家性,不是随随便便摸起来一本就写的,书话因此有了存在的价值,为版本、史料的挖掘,佚文的搜集提供了线索和证据。其二是“阅读广泛”。天文地理,诸子百家,晚清掌故,民国丛刊,开卷有益,博采众长,识见自然不同流俗。其三是“借题发挥”。先生人缘好,了解文坛的内幕多,他不时发思古之幽情,褒奖一下前辈文人的精神风范和昔日出版界的学术操守。三者相统一,形成了姜氏书话的内在风骨。
[姜题]
我无条件研究鲁迅,只想说些自以为没有说过的琐事而已。
姜德明二○一四、十
上海文艺出版社
1986年8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责任编辑陈朝华,封面设计乐秀镐,
字数227万,
印数2000册,323页,定价185元。
《活的鲁迅》
这本书中的六十篇文章大多选自先生的六七本著作,可以说是他关于鲁迅先生研究的一本选集。先生写这些随笔时注意了三点:尽量言之有据,主要运用鲁迅先生的作品,特别是书信和日记,他以为这当中还有很多可以挖掘的素材;尽量小处着笔,着重写人物的性格、品质和修养,写出鲁迅先生与一些平常人的不同寻常的关系,以见这个伟大人物的朴素和平凡;尽量以写散文的方式来动笔,将研究式随笔写出灵性来。
“漫云往事已如烟,伊昔津门痴少年。未免有情谁遣此,一生长费买书钱。”邵燕祥先生“八六夏呈德明兄”的这首绝句,先生认为是知者所言。他最早接触鲁迅先生作品时只有十二岁。唐山一个开照相馆的青年常来天津办货,一次顺手将《野草》递给他,返回唐山时“便把那本我看不懂的《野草》留给了我”。他考上中学后,课本里有鲁迅、叶圣陶、冰心、巴金等作家的文章,“我才知道鲁迅的书多么可贵,鲁迅的人格多么伟大”,并开始跑旧书摊。当上副刊编辑后,形势和任务逼迫着他长时间浸泡图书馆,“奠定了我对鲁迅及新文学研究的志趣”。
先生出入书山,纵横文海,采玉网珠,披沙拣金,浊微抉幽,心细如发。他发现鲁迅先生既有“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坚强意志,也有“怜子如何不丈夫”的儿女情长;既怒斥过许多应该怒斥的人,也冤枉过一些本该友好相处的人。他是伟大而感人的,真实而鲜活的,当年的国民政府骂不倒他,如今的“愤青”们更骂不倒他。先生拿起笔捍卫鲁迅先生的尊严,他坚信时代总会前进,凡事无须悲观,鲁迅先生会永远活在人们心中。
这本书扉页题:“姜□□同志鉴存乐秀镐861030子夜”。扉二题:“王可先生正姜德明二○一二年六月”。我花五百元从京城书友王可先生处淘得后,特意送请先生补题了这两句话。
先生说:“王可是王冶秋先生的小公子,他写《王冶秋传》时还来我这里征求过意见。”我特意打电话求证此事,王可先生说他不是王冶秋先生的哲嗣。先生可能记差了。
[姜题]
柯灵先生为本书作序,是出版社提出建议后我照办的。不想竟获得全国优秀散文集奖,让我羞愧不已。
跃华同志指正
姜德明二○一四、六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7年5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责任编辑季涤尘,插图丁聪,封面设计张守义,
字数23万,
印数5400册,413页,定价255元。
《相思一片》
先生应人民文学出版社之约,将近几年所写的散文新作,以及《绿窗集》《雨声集》《清泉集》《寻找樱花》《书边草》等书中着重写人物和作家的散文,辑为他的第十一部散文集。
这六十四篇散文多数写人,写作者生活中比较熟悉的普通人,即使作家也把他们当作普通人来看待,知人论世,温柔敦厚,既不乖原则,又不失公允,写出自己最真实、最朴素的感情,为已逝者安魂,为健在者慰情。
夏衍先生看后来信说:“您写的那些朋友也都是我的熟人,所以看下去感到特别亲切,一直看到今天上午十一时,苏灵扬同志来访,才放下手,已经把写人的部分都看完了。《听车楼记》《小伙计》《忆杨刚》这几篇使我想起了许多往事,这个大时代竟出了这么多的‘痴人’,而这些‘痴人’又都是那么‘九死不悔’,读了真使人不胜感慨!”
柯灵先生称赞该书“人物荟萃,色相缤纷,叙事委婉,落笔清俊,旧巢新燕,似曾相识,而视野宏远,寄意遥深,别辟一径。他为知名的作家学者写真,既描画他们平易近人的容止,又特别勾勒他们的崚嶒风骨,冰雪精神,拂拭尘垢,还以皎洁,为已逝者安魂,使健在者慰情。知人论世,温柔敦厚而不乖原则,不失公平……完全可以当作是历史的召唤,时代的足音”。有点小疵的是序言落款时间为“一九六八年一月十日”(应为一九八六年),我揣摩是打字员操作失误,而责任编辑又没有校正过来。
一九八九年二月二十八日,全国优秀散文(集)杂文(集)评奖委员会以无记名投票方式,评选出荣誉奖七部,优秀散文(集)奖二十四部,优秀杂文(集)奖十部。优秀散文(集)获奖篇目按得票多少为序,作者依次为杨绛、姜德明等先生。这是建国四十年来中国作家协会首次进行这类评奖活动,受到文学界和散文杂文读者的广泛关注。先生为此十分不好意思,羞于将获奖名次道人。
该书安徽省芜湖区古今书坊标价一百二十九元,九五品相。我给店主发信息砍价,八十元包邮收入箧中。
[姜题]
迷人的文坛逸话可以增长我们的智慧和个人的修养。
跃华同志指正
姜德明二○一四、九
浙江文艺出版社
1987年10月第1版第1次印刷,
封面题字黄苗子,责任编辑费淑芬,封面设计梁珊,
字数167万,
印数1400册,248页,定价140元。
《燕城杂记》
该书收文六十二篇,最后一组“大地漫笔”(共计二十九则)大多写于一九八三年,内容都是有关文化和文艺工作的,之所以“附带”收入,原因是这些“火柴盒”写于“燕城”一隅,多少与书名扯得上一些关系。另有黄裳先生序言和作者自跋。复旦大学出版社二○一二年四月再版时全部印的精装。
先生参加工作后一直住在北京,他发现在这里住得越久,越能体会到古城的文化气息有多么浓郁。它的蕴藏实在太深厚、太魅人了。甚至当你走进某一条胡同,只要你有兴趣的话,几乎总可以打听到昔日的一些逸闻掌故,也许还能找到残存的古迹,引起你无限的遐想。晚清民国是旧中国向新中国蜕变的重要历史时期,许多社会形态都处于方生未死的转换期,北京种种蜕嬗的痕迹较之全国其他城市更具代表性。先生深知此意而又孜孜不倦地搜集资料,从细微之处记录了社会文化变化的轨迹。
这本书的开篇《鲁迅与〈草堂之灵〉》和压卷《瞿兑之与掌故学》,说的都是我们湖南乡贤。先生曾在长沙浏阳河畔生活过一年,每晚伴着河上的水车声入眠,他永远也忘不了自己住过的那间小土屋。该书篇目如此编排,是巧合还是为了不忘却的纪念?
如果《燕城杂记》三版,我建议姜先生写写《“万人坑”与国家大剧院》。据说彭真同志任第六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委员长时,曾想在现国家大剧院处建“国会大厦”,地基已经挖好,碰上财政紧张,拖到万里同志接任也没添一砖一瓦,圈内俗称这里为“万人坑”。“万人坑”分南北两个大坑,可停放几十辆运兵车,一旦长安街和天安门广场有情况,可立即就近出兵。四月二十日凌晨疏通东西长安街交通和前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访华,我们就是在这里等待命令出发的。如今盖了这么个硕大的圆球,历史痕迹一点都看不到了。
此书网上标价较高,我给多家网店发信息砍价,最终选定北京市朝阳区个个好书店,九五品相,四百六十元成交。
[姜题]
王府井的街景,永远也写不完。
跃华同志正
姜德明二○一四、九
作家出版社
1988年3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责任编辑潘静,装帧设计尹凤阁,
字数14万,
印数3100册,280页,定价160元。
《王府井小集》
该书收文四十九篇,另有作者《前记》。先生曾经在王府井大街生活了三十年。“我的青春是在这条街上消失的。我对它满怀眷恋,我对它熟悉而又新鲜。”他以饱满的诗情回忆了许多当代知名作家的逸事,记述了不少新旧北京的掌故知识,表达了对王府井的怀恋。如《王府井》《烧书记》《妻与子》《想见冰心》《〈长短录〉余话》等。这些散文视野宏远,寄意遥深,叙事委婉,落笔清俊,具有独特的姜氏散文风格。
那时先生办公的地方临街,推开东窗便可看到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他曾对也是同事的妻子周蔼群说:“我想写一篇王府井的《街景》。”妻子答曰:“我可以给你补上一景。那天,我正要进报社的大门,正好邓拓同志的小车开来。我有意放慢了脚步,好让他先进去。不想他看在眼里,主动打开车门停在那里,等我先进去。好一位知书达理的谦谦君子,这不也是书生办报嘛……”但他的这篇文章终于没有写成。
“文章满纸书生累,风雨同舟战友贤。”邓拓同志离开人民日报社时是恋恋不舍的,人民日报社的采编人员对老社长的离去亦恋恋不舍,这是邓拓同志人品、官德、学识之魅力所在。
如果先生有一天再写《街景》,我也给他补上一景,但是“丑景”。
我一九八八年九月考入武警北京指挥学校(现武警北京指挥学院),第一次请假外出首选天安门广场和王府井大街。那天天气比较炎热,我买了根冰棒边吃边走,吃完就扔,被躲在隐蔽处、戴着红袖章的一位中年妇女逮个正着:“随地乱扔东西,罚款一元。”
“我只吃了一根冰棒。”言下之意一根罚款五毛,何来一元罚款。
“你这里有两根棍子。”
我一看果真有两根棍子。这根冰棒由于机器或手工作业原因比正常冰棒多出一根棍子,我再怎么解释都无法反驳这一“铁”的事实,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超出一倍的罚款。
几年后北京随地乱扔垃圾罚款已涨至五元,再后来这一特殊风景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此书为八一电影制片厂研究室旧藏,从北京市丰台区普济轩书局淘得,标价两百元,信息沟通后一百六十元包邮,书价二十六年涨了一百倍。
[姜题]
我很喜欢这个书名,可惜校对不精,错漏不少,深感惭愧。
跃华先生指正
姜德明二○一四、七
学林出版社
1990年11月第1版第1次印刷,
特约编辑倪墨炎,封面设计陆全根,
字数115万,
印数3000册,198页,定价340元。
《书廊小品》
先生把近些年所写的《郭沫若序〈民谣集〉》《柯灵与〈开明〉》《雪峰的〈乡风与市风〉》《朱光潜编〈文学杂志〉》等六十七篇书话列队在读者面前,另附作者《小引》《任意徘徊(代后记)》。这个小开本简直就像现代文学书刊的陈列走廊,精品琳琅满目,令人应接不暇。他掩盖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诚挚地向读者朋友发出邀请:“您有兴趣的话就请留步,站在这儿随便翻翻。假如发现在繁街闹市的辉煌店堂里也未必有的货色,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个自称“最多算是半个藏书家”的藏书家有这种自信。台湾出版的《书评目录》一九七八年三月号上,有作者介绍徐志摩印的第一本线装诗集《志摩的诗》,在海外只有香港大学冯平山图书馆藏有一册残本,被珍视为“孤本”。先生看了不禁暗笑,好像赛马中奖一样地得到了自我满足:“比起我的所藏,那究竟算得上什么‘本’呢!我前后即收得这书的全本三册,其中一册还是作家的签名本,是徐志摩送给马素先生的。我曾将一册复印本送给了诗人袁鹰。”这种收藏家的欢乐理应如实写出,也许可以鼓励更多书友同来热衷此道,但先生当时没有这样做,他怕有“玩物”之嫌,把人引向“邪路”,直到八十年代才付诸笔端。
该书收有一篇介绍孙犁先生所著《少年鲁迅读本》的书话,孙犁先生收到赠书后回信说:“顷奉到惠寄大著并大函。当即阅读了有关拙著的一节,我觉得写得很好。兄善于写这种文字,故收藏亦丰。”可先生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肤浅和妄言了”。原先他武断地判定孙犁先生的封建包办婚姻,使“我隐隐地又感觉到:他终于没有享受到爱情的真正滋味”。其实虽然战争无情地把这对年轻夫妻分开得太久,但他们劫后相逢的幸福、夫唱妇随的温存,这不正是战火中最纯朴的爱情吗?不正是夫妻间生死爱情的铁证吗?先生为自己的“幼稚无知”后悔莫及,二十八年后专门写了《爱情滋味》,追记这对患难夫妻的真挚爱情。
书廊里金声玉振,小品文金针度人。我也很喜欢这个书名。
[姜题]
如果说本书是我的书话代表作,似乎尚不离题。可惜当时未能配以彩色插图。
跃华同志正
姜德明二○一四、六
四川文艺出版社
1992年9月第1版,1996年10月第2次印刷,
责任编辑龚明德,封面设计邹小工,
字数218万,
印数6500册,347页,定价2000元。
《余时书话》
该书收文一百篇,大抵以鲁迅、赵景深、瞿秋白、俞平伯、高长虹、徐志摩、柳亚子、潘伯鹰、叶圣陶、朱自清、丰子恺等前辈学人其人其书为影子,或就书说事,或品书论人,书林掌故,行云流水,娓娓道来,陶冶性情,如沐春风。前有作者《小引》,后有作者《〈闲话藏书〉(代跋)》。
“余时”是先生笔名,取业余时间写作之意。人与书俱老。先生与自己的旧藏书刊相守了几十年,如何才算有个了结呢?他想,“最妥善的办法还是选择一些稀见的版本,一一写成书话,亦不枉我们相聚一场”。这当然只能用八小时以外的业余时间,他相信一个人只要能够控制好自己的生活,就总能找到这些时间,他一本接一本的书话就是最好的证明。
先生为了保存这些“宝贝疙瘩”,蚕食了不少本应该属于家人的生活空间,为此他内心有愧,悄悄求助过管房子的人,得到的自然是奚落和冷眼:“亏你说得出口,人还没有地方住呢,你倒想给破书找地盘。谁让你买旧书的你找谁去!”他能够去找谁呢?
“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如此看来,先生是有“癖”且可交之人,他爱书爱得“异想天开”去借房子放书,痴得十分可爱,傻得十分可爱。歌德说:“收藏家是幸福的。”这话无疑是十分正确的。先生在回忆这段不愉快的往事时,脸上绽放出会心的笑容。他早已把过去“也曾经为之懊悔过、担心过,甚至想一把火毁灭之”的烦恼抛之九霄云外了。他觉得历经文化大劫后,“我们更需要富有痴情的各式各样的收藏家,包括藏书家在内,而且越多越好”。
《余时书话》初版时,先生“又为此书的销路担心起来。在目前的条件下出书,不是存心坑人家出版社吗?我怀着虔诚的心向正直的出版家们致意,你们印书已近于行善了。真难啊……”
多么心地善良的一位党报副刊编辑啊,自己出书还考虑到出版社的销路问题。可先生的这次担心是多余的。这本书四年后再版,出版社大概不会亏本,可是赚的银子也不会太多。
[姜题]
与前辈萧乾交往中,他教我切记两事,一是在繁忙的编务中莫忘动笔;二是读书时莫忘漏读《世界文学》。我忘不了他的忠告,觉得受益不浅。
姜德明二○一四、九
汉语大词典出版社
1996年8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责任编辑孙立群,装帧设计陶雪华,
字数1793万,
印数10000册,246页,定价1230元。
《梦书怀人录》
“书友文丛”作者方阵由夏衍、陈四益、丁聪、刘心武、陈平原、姜德明先生组成。先生此册收文八十二题,另有丛书主编《总序》《我的藏书(代序)》和作者《后记》。上海远东出版社二○一二年八月再版时,抽出了《总序》和不合体例的《书廊徘徊》《〈余时书话〉小引》《书摊梦寻》《写在〈北京乎〉问世以后》《〈书香集〉序》《阅历人生》《古董摊前凑热闹》《爱书人的肖像》,作者重新撰写了《后记》。
先生十分怀念少年时代和刚参加工作初期的“书摊梦寻”,他许许多多的美梦都留在旧书摊前。如今几乎无迹可寻了,可他依然在梦中去巡游,常常在丛残中发现绝版的珍本,醒来却是一场空,不禁顿生寂寞。他又长期编辑中共第一大报的文艺副刊,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搜罗旧本的执迷不悟,使他结识了文学界的各路诸侯。现代文学史上三位藏书家中的两位——阿英、唐弢先生,先生都有过近距离的亲密接触,谊在师友之间。另一位郑振铎先生也有过一面之交,还“谈了一小会儿”。如此学养深厚,博洽多闻,其怀人散文和书话随笔自然给人以艺术享受。
文化界朋友济济的先生自尊、自重、自爱,从不“以稿谋私”“以版面谋私”。张友鸾老人热情主动地提出要送漫画家高龙生的原作给姜先生,他觉得自己不是承受此物的合适人选,因而辞谢。刘淑度老人曾给鲁迅先生刻过名印,她曾主动示意要为姜先生刻一块图章,先生也主动婉谢了。他说:“我不能借自己的职业节外生枝,获取不应得到的东西。”
世间无错不成书。此书再版时改正了文中的几处错误,如“书帐”当为“书账”等。先生自谦说:“尽管我平时也懂得行文之间容不得马虎,但限于自己的水平不高和责任心不强,亦时有差错出现,甚至是不可原谅的硬伤。”他在惭愧之余深深感谢这些素不相识的细心人来函指正。
先生的谦恭让我想起八个字:“广陵散绝,古道可风。”
[姜题]
我不懂京剧,也收藏了有关梅兰芳、程砚秋的书,更重的是他们为人的品格。
跃华同志正
姜德明二○一四、六
北京燕山出版社
1996年11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责任编辑李艾肖,封面设计阙明,
字数147万,
印数5000册,216页,定价950元。
《书摊梦寻》
先生足不出户时就写点书话。他摊开旧藏,任意浏览,在书中寻找尘封已久、有益他人的物事,或作点介绍,或作点小小的考证,以补他人的逸失和微不足道的差错。他这一写就是六十九题八十二篇,表达了自己赋闲生活的心境和所感,为旧雨新知留下了宝贵的精神食粮。
《尚书大传》卷三有“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之句,这就是成语爱屋及乌的由来。先生敬重梅兰芳、程砚秋先生“为人的品格”,所以他有意收藏了不少有关他们的书籍并撰写了这方面的书话。
日寇占领上海后,梅兰芳先生杜门谢客,过起隐居生活。日寇为粉饰太平,妄想请梅先生出来,率团赴南京、长春、东京等地巡回演出,梅先生以牙痛为由婉言谢绝。此后,他不再刮脸,蓄起胡须,对外宣称“上了年纪,嗓子坏了,早已退出舞台”。日寇不死心,派汉奸朱复昌“请”梅先生出面讲几句话,梅先生闻讯后让医生打了三针伤寒预防针,发起高烧,一连几天不退,日寇派军医前来检查,果然发现梅先生得了伤寒,高烧四十二度,这才放弃了原来的打算。八年抗战,梅先生身处逆境,始终拒绝为敌伪演出,表现出了高尚的民族气节。这就是著名的“蓄须明志”。
程砚秋先生在北平沦陷后,也像恩师梅先生一样罢演舞台,坚决不为日伪演出,迁徙郊区青龙桥务农,过起闭心、闭眼、闭口的“三闭主义”生活。抗战胜利后,他开心、开眼、开口(“三开主义”),重新登上舞台,将自己精湛的京剧艺术满腔热忱地奉献给人民大众。
“才子常无行,倡优屡有节。”明末有文士钱谦益的失节,名妓柳如是的骨气;民国有文人周作人、梁鸿志的觍颜事敌,名角梅兰芳、程砚秋先生的一身正气。难怪诗人闻一多先生痛斥民国官场:“在今天抗日战争时期,谁还热心提倡写旧诗,他就是准备做汉奸!汪精卫、郑孝胥、黄秋岳,哪一个不是写旧诗的赫赫名家?”
“士大夫无耻,是为国耻。”闻一多先生大声怒斥汉奸诗人,更加衬托出国破家亡之际梅兰芳、程砚秋先生人品戏德的难能可贵!
[姜题]
我爱江河的洪涛,也有小溪的流水,生活的理想永远不会静止。
跃华同志
姜德明二○一四、九
上海远东出版社
1997年9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责任编辑张伟新,装帧设计王月琴,
字数19万,
印数5100册,273页,定价1600元。
《流水集》
“火凤凰文库”收入巴金、贾植芳、于光远、蓝翎、朱正、朱东润、邵燕祥、陈原、王安忆、鲲西、姜德明等先生的二十二部作品,总体策划陈思和、李辉。先生此册收文六十四篇,分三辑:一是怀人之作,既有叶圣陶、茅盾、巴金等大师风采,也有普通作家的生活琐事;二是题书之作,讲的都是如今很难得的现代文学书籍版本;三是访书店记,介绍了作者每到一处访寻书店的故事。另有作者《小引》和李辉《书痴(代跋)》。
该书二○一一年五月再版时保留前两辑,抽去第三辑的《三见井上靖》《丸善书店》《神田旧书店》《内山书店小坐记》《“景德镇”小馆》《观瀑杂记》《洛城访书记》《在蓝登书屋分店》,以及李辉《书痴(代跋)》,字数减少了28000字,印数3250册。先生应请为犬子题跋:“我们从老作家身上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萧和小友共勉。姜德明,二○一四、四。”
先生在《小引》中说:“我爱流水。流水是活的,尽管是小溪的涓涓细流吧,终可汇入江海,这意境是我向往的。因以书名。”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先生不打牌、不下棋、不喝酒、不抽烟、不跳舞,唯一爱好就是不停地淘书、写书。他在人们有意无意贬低文化的年代,在新文学版本还没有被拍卖家们包围的年代,数十年如一日地把全部业余时间和有限财力都用在逛旧书摊上面。这种跨越年代、跨越世纪的执着,如果没有嗜书成癖、物我两忘的精神境界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先生做到了,其版本庋藏之丰之精,书话写作之多之妙,在当代书话界首屈一指,难怪王成玉先生撰写《书话点将录》,将先生列为“地魁星神机军师朱武”。
先生的书话很有嚼头。比如《在海边,艾青说……》中那个解放前冒险印《火把》,解放后冒险印假钞的小厂长,“在新旧两个时代,这个人胆量都很大”。还有艾青先生的懂四国语言却专事结交显贵女儿最后死在劳改队里的“美国舅舅”,多少使人感到有些惋惜。
如今先生笔下的人物大多都已故去,但他的神来之笔却让很多有趣的往事长留在读者心中。
[姜题]
山东画报出版社注重照片插图,开风气之先,值得记上一笔。
跃华先生
姜德明二○一四、七
山东画报出版社
1997年9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责任编辑汪稼明,装帧设计蔡立国,
字数13万,
印数10000册,265页,定价1350元。
《文林枝叶》
“杂家杂忆丛书”第一辑作者由黄宗江、姜德明、邵燕祥、徐城北先生组成,丛书策划徐城北。先生此册收文六十篇,前有作者《自序》。该书湖蓝的布纹纸封面,配枝银色竹叶小画,显得疏朗淡雅。内页浅米色纸的正文,配以插图(照片)五十四幅,图文并茂,秀色可餐。
先生有幸得到茅盾、夏衍、萧乾诸家的指教,又受顶头上司袁水拍、袁鹰先生的影响,追慕的正是一个“杂”字,始终不敢轻视掌故逸闻之类的杂品,平时爱写一点“杂七杂八”的文章。比如从《戏报种种》到《尚小云画笺》,从《钱君匋的刊头画》到《叶浅予的封面画》,从《〈鸭的喜剧〉插图》到《舒新城的摄影艺术》,从《周扬与夏衍》到《高履芳与台静农》,从《忆赵家璧》到《纽约会友》,从《陈之佛》到《顾一樵》等,围炉夜话,细语轻声。他不期望读者正襟危坐读它,尽由好书者随便翻翻,在断断续续之中,有意无意之间,书或许已经读完了。
萧乾先生在病榻上看完这本书后,写了《人缘与书缘》(载一九九八年一月四日《新民晚报》),说作者见多识广,品位高,以书为经,以人为纬,提到不少被人们遗忘了的名字,如叶紫和曾岛,也写到民国初年的赛金花和小凤仙,写得高雅而富于风趣。特别喜欢他“为人亲切热情,交游广,人缘好,对老一代作家学者一向敬重”。
这使我想起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件趣事。《羊城晚报》邀请荒芜、丰村、黄裳等先生访粤,夜宿深圳新园宾馆。当时深圳到处是工地,夜晚鼠蚊为虐。宾馆住房紧张,有一床无蚊帐。先生在同行中年纪最轻,主动申请睡无帐之床。舒芜先生深表同情,第二天早饭时赐诗一首:“东溟游罢到南溟,大地风流姜德明。谁料新园五楼上,一宵鼠扰复蚊叮。”
所谓“东溟”,指先生刚刚访日归来;所谓“大地”,指先生当时正编的《大地》文艺副刊和《大地》增刊。
先生此举在作者“有求”编辑的今天,值得舒芜先生小题大做。人缘好自然书缘好。萧乾先生用此标题作文,想必是有感而发,心有戚戚焉!
[姜题]
本套书话丛书同时推出十六种,非我所想,发起者北京出版社的杨良志先生也。
姜德明二○一四、六
北京出版社
1998年1月第1版第1次印刷,
主编姜德明,选编姜德明,责任编辑杨良志,装帧设计二可,
字数25万,
印数10000册,392页,定价1600元。
《姜德明书话》
先生既不承认自己是收藏家,也不承认自己是当今书话界的领军人物,可收藏界、出版界、书话界大多都这么认为。杨良志先生策划这套丛书,就非得请他扛旗不行。“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就叫作名至实归吧。
本书分“鲁迅之什”“书边杂话”“杂志拾遗”“译林枝叶”“燕城零札”“书苑风景”六辑,收文一百一十六题,从已出版的多种著作中选编,作者“顺便对某些文章作了删节,个别的已经近于改写,目的想尽量剔去枝蔓,不致累赘”。另有若干近作则是第一次收入书中。
热爱是最好的老师。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胡乔木同志指示副刊可以请凌霄、一士两位作者执笔,也可以找袁昌英女士写稿。先生对后者一头雾水,“形势所迫,逼得我非去图书馆补课不可”。他中午不睡觉,晚上待到闭馆,利用两年多的业余休息时间,有计划地借阅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以来出版的散文集和杂文集,查阅了重庆《新华日报》、延安《解放日报》、香港《华商报》、天津《大公报》、上海《文汇报》和《立报》《亦报》等有影响的报纸副刊的编排方法,熟悉某些作家编辑副刊的特点和风格,吸取各家之长,结合党报传统,以及国统区的进步副刊来办好党报副刊。
先生“强筋壮骨”后,贸然闯入刚刚举家北迁的唐弢先生新居请他写书话。之后又联系阿英先生写近代文学丛谈,请陈原先生写中外读书小品,赵家璧先生写编辑忆旧,钱君匋先生写书籍装帧琐谈,丁景唐、瞿光熙、胡从经等先生写有关新文学的书话。这些文坛前辈发现“小姜同志”无所不知,“都表现出一种意外的高兴,欣欣然乐于为我们写稿”。《人民日报》副刊散文、书话风生水起之时,先生也在出生之地的《天津晚报》副刊开设《书叶小集》专栏,追随前辈足迹开始写书话。
北京出版社分两次推出十六家书话,大壮读书人士气,先生功莫大焉。但徐明祥先生认为名为书话而实无书影是书的美中不足,徐雁先生亦感叹:“颇有经典意义的‘现代书话丛书’十六卷未曾及此,憾然!”
其实,先生何尝不想插入书影啊!
[姜题]
藏书中我偏爱小开本,可惜如今出版家只问洋洋巨册,久矣不弹此调了。
跃华同志
姜德明二○一四、九
文汇出版社
1999年1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责任编辑安迪,封面设计周夏萍,
字数62832万,
印数6000册,128页,定价600元。
《与巴金闲谈》
“阁楼文丛”第二辑收入了姜德明、谈瀛洲、钱文忠、郜元宝、陶杰先生大作。先生此册收“闲谈”十三篇,《巴金致姜德明信(19779—19923)》释文三十七通,另有作者《小引》和《后记》。香港文汇出版社二○一○年七月再版时,先生新写了《增订版附记》:“拙著《与巴金闲谈》初版于一九九九年一月,访问记止于一九九五年七月。一九九六年十月,我在杭州又见到了巴老,因写《又访西子》,当时不及收入书中,今补上。同时收入《走近巴金》等短文九篇,借以求教读者。巴老远去了,我们永远怀念他。二○○九年十二月北京”
这个再版本列入“巴金研究文丛(甲)”,由巴金研究会策划,与初版相比新加了“巴金致姜德明书信手迹(图版)”三十七帧、“姜德明藏巴金部分著译(图版)”二十八帧。责任编辑周立民,装帧设计孙豫苏,限量印刷一千册,定价(港币)一百二十元。先生亦在此册为我题跋:“永远不会忘记巴金老人的热情和纯朴。姜德明二○一四、四”
先生从一九六五年夏天第一次与巴老“闲谈”起,每次见面都有文章追叙,是个有心人。读者从巴老的来信中,可以看到年龄相差二十五岁的大作家与小编辑之间的良性互动和诚挚友情。这些信或对约稿回复,或谈写作计划,或叹岁月无情,是了解巴金先生晚年内心世界的一扇窗口。如巴金先生在一九九二年三月二十四日的信中说:“对您我想说的话很多,但没有精力写出来。我先提出一件事:我的书您还缺什么?我希望一两年内能为您的藏书尽一点力,给您的收藏补充一些什么。我的时间不多了。”
“事前事后我都没有向巴老提出过要求。”可能是巴老从他的来信中嗅出了什么,主动成人之美,慷慨赠予所藏。先生收藏了巴老的大部分版本(包括港台版),新作都有签名。我曾和邵燕祥先生聊过此事,他笑着说:“羡慕吧?”我脱口而出:“羡慕嫉妒恨。”
该书从陕西省西安市兰蕙的书摊淘得,标价八元,九五品相,邮资五元,捡了个小便宜。
[姜题]
写散文,我信服朴素最美,同时也忘不了身边的凡人小事。
跃华同志
姜德明二○一四、九
北岳文艺出版社
1999年1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责任编辑赵雪芹,封面画王学辉,封面设计任丽凤,
字数17万,
印数5000册,227页,定价1200元。
《不寂寞集》
“风铃文丛”作者由牛汉、许淇、袁鹰、李国文、汪浙成、柳萌、梁衡、姜德明、杜卫东、阎钢先生组成。先生此册分“走出京门”“沽上梦影”“居家随笔”“域外散札”“书叶小集”五辑,收文五十九篇,是一本以散文为主的小书。
先生在《后记》中说:“编完本书起个书名,又一次大伤脑筋。”这确实是个老大难,尤其是对先生这样经常出书的人,不多死几个脑细胞很容易和别人的书名雷同。“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他这次将李白名句改作书名,道出了自己退居林下的心境。
副刊编辑尤其是业余时间坚持写作的副刊编辑,退休之后大多不会寂寞。他们突然之间有了很多时间,正可以干自己想干的事情。这是新闻记者、编辑所不能比拟的,谁见过他们退休之后还有人请去写“本报讯”?这两种人生大概如同吃甘蔗,一个先苦后甜,一个先甜后苦。但先生似乎一直生活在不断的惊喜交集之中,这是收藏给他带来的乐处。
我十分欣赏先生不多的新闻作品,他的人物小记真实反映了历史氛围和社会生活,记录了他的思想感情和对散文的认识。如《刘元林和他的妻子》《在西安看迷三县》等,写的都是平凡而朴实的小人物。他写的《清泉流向千万家》得到叶圣陶先生的来信表扬,写的座谈会侧记《勇敢地出发吧,年轻人》受到昌木先生撰文(《宛如身临其境》)推崇。这些写于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新闻作品,今天读来还是那么的真实感人。
这就是先生的创作观,什么时候都忘不了身边的凡人小事,什么时候都要讴歌身边的凡人小事。可我们在极左岁月中特别强调“大河有水小河满”。忆明珠先生懂得“小河有水大河满”,尽写身边琐事,在反右派运动和“文化大革命”中受尽折磨。他若干年后平心静气地对我说:“其实我们无法介入国家大事,只能写身边的琐事。”
他俩的创作观可资借鉴。
该书从山西省太原市小店区大麦书店淘得,九五品相,一百二十元包邮,二○一四年七月二十五日签收。一百二十年前的今天,日本发动甲午战争。
[姜题]
我有点偏爱本书的名字。每次去书坊散步,总不会空手而归,那境界真如一个美丽的梦。如今我只能在自家屋里淘书为乐了。
姜德明二○一四、六
山东画报出版社
1999年3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责任编辑焦冬梅、汪稼明,装帧设计蔡立国、王钧,
字数10万,
印数5000册,209页,定价1380元。
《书坊归来》
该书分“书边草”“杂志抄”“域外集”“香港篇”四辑,收文六十篇,前有作者《小记》,插图七十一幅,仍旧以谈新文学图书期刊为主,说每一个细节后面有意味的故事,是一本特点鲜明、内容丰富的好书。
先生每从书坊归来,手提几本残书,步履总是那么轻快,急于要赶回家门。每当从书坊归来的那天晚上,总是睡得那么迟,一本本书小心地擦拭修整,摩挲再三,若有所发现,便如获至宝,写点独门书话与同道中人分享。难怪他偏爱这个书名,十分怀念在书坊间自由自在地走来走去的那些逍遥日子,可惜这种“逍遥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写人之所未写,这是先生书话的魅力所在。比如卷首篇《〈野草〉忆往》,比较了初版本与第七版不仅封面不同,而且还被当局强行删去了《题词》,留下了文网的实证。而少年得书经过,以及对馈赠者的怀念美丽而又温馨。又如《谈“译文丛书”》,过去人们都认为只出了四期,但先生从第四期的预告中顺藤摸瓜,淘到了五、六合刊的《战争与文学》,还原了当年坚持在“孤岛”抗战的文艺战士的光辉形象。再如《陈寅恪一事》,讲到北平编的《雪风》半月创刊号,刊有“陈寅恪先生为十三位教授保障人权宣言清华签名的第一人”的“大学新闻”,此事可改变他“不怎么关心学生运动”的形象,可《陈寅恪先生编年事辑》并无记载。
我也偶尔有过先生这样的步履匆匆、怡然自乐。那是二○○九年岁末,我逛琉璃厂时被落款“弟萧一山敬祝”的祝寿诗所吸引,拦腰砍价五百元成交后直奔书房,百度验明正身。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七十七年前,北京大学三年级学生萧一山一部《清代通史》上卷,牢固确立了自己在史学界的霸主地位。孙中山、蔡元培、张伯英先生欣然为之题签,梁启超、蒋百里、李大钊、蒋梦麟先生纷纷为其作序。
这本书从网上淘得,封三有“199991阅毕”字样,它的主人为什么不留下自己的姓名呢?
[姜题]
本书承罗飞先生校阅指点,深为感谢!
姜德明二○一四、六
宁夏人民出版社
1999年5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责任编辑杨旭红,封面设计项玉杰,
字数17万,
印数5000册,264页,定价1300元。
《文苑漫拾》
“名人谈名家”丛书以年龄为序,收入邓云乡、姜德明、吴泰昌、梁秉堃、徐城北、赵玫先生大作,主编徐城北、吴宣文。先生此集收文五十二篇,每篇都附有插图及照片等历史资料,出版社“读者至上”的服务宗旨值得称道,它使先生避免了读者相问“何不每书附一书影”的尴尬。
藏书读书之癖,属于天生性情。先生中学时代靠家中每月给的零花钱和“虚报冒领”访书,成家后还“不声不响地从橱里抽出两张票子来”买书,害得善良的妻子老为钱不够花而责怪自己计划不周。先生十分纳闷:“她怎么也不想一想:我的那些书是怎么一天天多起来的?”可当先生的稿费、版税多了,旧书市场(书店)却渐行渐远了,他当年哄骗父亲、哄骗妻子的往事成了家人的美好回忆。
先生费尽千辛万苦淘的宝贝历经了三次“大清洗”。第一次半卖半送,自觉自愿,并无痛苦可言。当时他要到北京投奔革命,一股脑儿将敌伪时期刊物当废纸卖掉,表示同旧我告别。第二次是一九五八年大炼钢铁的时候,那时既讲炼钢又讲炼人,他要告别旧情调、旧思想,过简单快乐的生活,狠心卖掉了节衣缩食所收藏的一平板三轮车新文学版本。第三次是一九六五年,那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他为了妻子和孩子的幸福,又让旧书店拉走一平板车旧书,都是前两次舍不得卖的。“文化大革命”来了,风声越来越紧,而先生家仍然有不少存书,他深夜面对书橱发呆。书啊书,你给我增添了多少麻烦,带来了多少痛苦,我怎么就不能跟你一刀两断呢?
先生决定坐以待毙,是烧是抄,悉听尊便。他在夜深人静时抽出几本心爱的旧书来随便翻翻,暂时忘记了外面那个火光冲天的疯狂世界。这些残书居然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自此姜先生再也没有卖过一本书。
此书北京市丰台区总统书房标价一百八十元,九五品相。我短信询问可否打折,他答曰:“朋友寄卖,不能优惠,可免邮资。”一星期后我再发信息:“一百二十八元包邮如何?”他立即答复:“朋友同意,请您下单。”
我不知道这个书友是否在演双簧?有趣!
[姜题]
“五四”以后,新文学书刊的装帧艺术形成壮丽的一大景观,我只保存了零星的一角,能够引起人们的看重于愿足矣。
姜德明二○一四年、七月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1999年12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责任编辑石晓光,装帧设计张红,
字数3万,
印数7000册,目录有页码书内无页码,定价3800元。
《书衣百影》
该书副题《中国现代书籍装帧选(1906—1949)》,百幅封面是先生遍览数千种图书后精心挑选出来的,以时序发展为排列次序。内文全彩印刷,
一侧是书影,旁边是画龙点睛的介绍,用纸也很精良,古香古色,养眼养心。
光绪二十三年(一八九七),上海商务印书馆的成立标志着书籍出版技术开创了新的局面。“五四”时期形成的文人办出版社风潮,使书籍装帧艺术与新文化革命同步进入一个历史的新纪元。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书籍装帧艺术秉承“五四”传统,保持了风格多样、流派纷呈的格局。那是个每每忆起便令人肃然起敬的年代,是我国现代书籍装帧艺术史上百花齐放、人才辈出的春秋战国时期。从晚清现代印刷起步之时的尝试之作,到鲁迅、陶元庆、丰子恺、巴金、钱君匋、张光宇等艺术家的精美设计,国画名家于非闇、陈之佛、关良等的偶然之作,这些书影勾勒出了近半个世纪中国书籍装帧艺术的发展脉络。
先生是书林巨富,全凭个人的藏书来编这本画集。“但是,不如此又往何处去寻觅这些绝版多年的版本?图书馆不借阅,不准拍摄,即使可以拍摄,我也出不起资料费。何况书被‘保护’得早已不见庐山真面目……”他坦言此书会有“遗珠之憾”,对国家图书馆不姓民、不便民说了风凉话,他有办法让他们改变作风服务读者吗?
书影无声,旁白传神。先生每帧书影边三两百字甚至百几十字的介绍沉稳简约,隽永可嘉,读来如沐春风,豁然开朗。比如说到一九一四年创刊的《礼拜六》封面:“是鸳鸯蝴蝶派的代表刊物,长期为它作封面的是丁悚先生。这本是一九一四年的十月号,三十二开本,上海中华图书公司印行。丁悚为早期漫画家,所作封面女郎俊美雅静,色彩清丽,比之今日的某些封面女郎似乎更少造作气。三十年代,丁聪在父亲丁悚的熏陶下开始画漫画和设计专栏刊头等,时有老丁、小丁之称。”
原来丁聪先生晚年漫画一直落款“小丁”始自民国,其来有自也。
[姜题]
我编书尽量想办未见前例者,《书衣百影》如此,本书亦是。幸有出版家支持,终于实现。
跃华同志正编
姜德明二○一四、九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00年6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责任编辑石晓光,装帧设计张红,
字数3万,
印数5000册,107页,定价3000元。
《插图拾翠》
这是先生继《书衣百影》之后推出的“中国现代文学插图选”。书以时间为序,收入“五四”以后至新中国成立前夕为止的作品百余幅,其中以三十年代的插图居多。这一方面反映了当时文学创作的实际,另一方面也反映了画家们在“五四”新潮的影响下艺术日渐成熟。作者《前言》详细论述了我国插图艺术的发展进程及成书缘由。
鲁迅先生说:“书籍的插图,原意是在装饰书籍,增加读者的兴趣的,但那力量能补文学之不足。”正因为如此,许多插图制作者都是著名的漫画家、版画家和书法家,如叶浅予、黄苗子、古元、张正宇、张乐平、陆志庠、胡考、叶灵凤、彦涵先生等。
何为先生十分欣赏费新我先生为巴金先生小说《家》所画的插图。这幅雪夜深巷的插图所营造出的荒寒景象过目难忘,长街孤灯下,沿着积雪的墙垣,远去的夜行者留在雪地上的长长脚印令人遐思无边。他还喜欢丁聪先生为吴祖光先生散文《断肠人在天涯》(副题《花街行》)所作的插图。它描绘了战时成都下等妓院的悲惨生活,娼妓和嫖客十余人形态各异,光线昏暗,如同地狱,有强烈的戏剧效果,令人触目惊心。这幅插图曾受到徐悲鸿先生和黄佐临先生的赞赏,堪称上品。
许定铭先生最喜欢丰子恺先生为焦菊隐先生散文诗集《夜哭》所作的插图。《夜哭》为我国新文学史上出现的第一本散文诗集,插图主体是间金字塔形的黑色小茅屋,透过小窗可以看到主人坐在室内以手托腮的形态,他是在沉思还是在默默地流泪?屋顶上纷纷下垂的树枝条就像洒下的点点泪滴,背景是满天的星星和斑斑的花点,这么精美的插图书中罕见。他还喜欢新波先生为叶紫先生《丰收》作的插图,其中一张是一个军人用鞭子抽打躺在地上的农妇,而另外两个军人则站在一旁观看,这两个军人的背景画得很大,暗示着当时农民生活在军人统治的阴影之中。
先生将前人创作的精美书籍插图立此存照,对于今天的出版界来说无疑具有重要的借鉴作用,同时也是一个严峻挑战。
[姜题]
本书从交稿到印成共用六年,得书后依然快乐,怕的是石沉大海永无声息。但愿出书慢的日子一去不返。
姜德明二○一四、六
湖南文艺出版社
2000年8月第1版第1次印刷,
姜德明文,方成、徐进画,责任编辑欧阳强,
封面题签虞逸夫,封面画方成,作者漫像丁聪,装帧设计欧阳强,
字数194万,
印数5000册,256页,定价1400元。
《闲人闲文》
该书列入“中国当代著名杂文家漫画家幽默小品”丛书,收文七十九篇,其中方成先生配漫画四十幅,徐进先生配漫画二十五幅,最后十四篇有关书刊的短文插图三十三帧,前有方成先生序言和作者自序。
这本书交稿时先生曾有自画像:“年过古稀,幼稚依然。久别书肆,旧籍难觅。幸赖旧藏,偶写短章。闲居不闲,苦乐自尝。”其中道出了书名的来由。他原拟书名为《金台消闲录》,有人嫌不积极。那么叫《逍遥集》吧,又有人说有点玩世不恭。听人劝,吃饱饭。自己本来就活得并不那么逍遥,于是他干脆取名曰《闲人闲文》。
“太公稳坐钓鱼台,日拥书城不发财。难得出门吃烤鸭,只缘客自远方来。”杨宪益先生认为先生并非闲人,“他很忙碌,如果不是有客自彼岸来他难得走出书斋”。方成先生认为此书并非闲文,说先生“经常应报纸刊物之约写文章,肚里像有取之不尽的写作资料……他是极用心的藏书家,对文坛故事与世俗生活所知不少,记性又好得出奇,写来挥洒自如,引人入胜,使人阅之不忍释手”。这些都是客观评价。
先生的文章秉承自己的独有风格,对世俗生活多所关注。比如《别了,吉祥园》中帮剧院卖节目单的老太太,《装修热》中睡到背阴小屋里去的双亲,《某大嫂》中女儿让母亲坐在走廊小板凳上吃饭等,都是某些大作家不屑一顾的升斗小民生活。还有《怪谁?》中某堂堂大书店竟把丰村先生作品归入日本作家专栏,《“旧派”种种》中琉璃厂(贩书)人魏先生结交了俞平伯、冯友兰、启功、钱锺书、吕叔湘、邓广铭等名士大儒,字里行间流露出了作者对“旧派”儒雅风度的怀念。
我行文至此时收到职业出版人杨小洲先生微信:“《伦敦的书店》从写作到报选题书号到出书一个半月,海豚,就是这么任性。”
这是俞晓群先生治下的海豚出版社,出书真是神速。再看看我们家乡的出版社,一本书出了六年,红军都要走三个二万五千里长征了!
[姜题]
本书问世后不久即再版,欲罢不能,又印“续编”。有人又想看“三编”,我说:“还是见好就收吧。”
姜德明二○一四、七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01年7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责任编辑石晓光,装帧设计张红,
字数33万,
印数10000册,106页,定价3800元。
《书衣百影续编》
《书衣百影》问世后,一时洛阳纸贵,很快再版发行,谢其章、王成玉、袁滨、许定铭等识不与识的书友撰文广为推许,就连海外报刊也有转载者。这是出版社和先生非常高兴看到的事情。“不久有出版界人士来访,建议我再编一本书影。我想若能成功,还是交给‘三联’为妥。这也就是《书衣百影续编》的由来了。”老马恋旧槽,飞禽思故枝。先生对三联书店是心存感激的,他不会为了“孔方兄”另择高枝。
先生可能无法料到这种书也会出“续编”。如果他有先见之明,也许就不会在《书衣百影》的《附录》中“奉送”小幅书影三十二帧,免得“这次编书仍以我个人的藏书为限”时翻箱倒柜,伤透脑筋挑选。多亏他富甲天下,笔走龙蛇,《中国现代书籍装帧选1901—1949》的出版,基本达到了他“总想着能把读者引进返璞归真、回归天然的艺术境界就好”的目的。
中国现代书籍装帧艺术,自然绕不开鲁迅、胡风、丰子恺、钱君匋、丁聪等先生,他们的设计风格突出,很有代表性,其作品多选几幅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先生也没有忘记司徒乔、曹辛之、余所亚、廖冰兄等先生的创作。他遗憾《玮德诗文集》的书品欠佳。这是“陈梦家为已故‘新月派’青年诗人方玮德编的惟一作品集。一九三六年三月由邵洵美办的上海时代图书公司印行,为‘新诗库第一期第一种’”。六七十年过去,即使是个活生生的人也已步入生命暮年,更何况是一本任人翻看的书?所以先生大可不必为这本书的品相“可惜”,世上何来十全十美的好事?我们凡事追求尽善尽美即可,就像您的这部大作,九十九帧书衣古朴精美,读者还会去计较剩下的那一帧?您太宅心仁厚了!
刘昶先生说:“读续编有亲切、熟悉之意,一则因为其编排与初编相类;二呢,续编中收录了许多书衣,其原书我亦有存。”
我就没有他的这种美好的感觉,一则初编我是临时抱佛脚看的,二则箧中没有一本榜上有名的书衣,难怪这几篇短文我写得如此吃劲。呜呼!
058|059旧锻坊题题题•姜德明卷
[姜题]
书话的形式最好是精练轻巧的,我未能达到这种境界。但愿为此努力。
跃华同志指正
姜德明二○一四、九
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
2002年1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责任编辑沈丹英,封面设计孙超英,
字数107万,
印数5000册,138页,定价1250元。
《守望冷摊》
“插图本•新书话”丛书收入张中行、萧乾、阎纲、袁鹰、姜德明、陈丹晨、洁泯(许觉民)、王蒙、谢冕先生大作,主编许觉民、陈祥。先生此册收文三十九篇,封面与扉三有王复羊先生画的“姜德明画像”,文前有作者《小引》,书内有方成先生插图八帧。
这是一部史料性与抒情性兼具的书话新著,既有关于鲁迅先生的《鲁迅与猫头鹰》《鲁迅与〈果戈理选集〉》等短文,又有《创造社的广告》《朴社的广告》等旁人不及的考据;既有《田家英与〈金箭〉》《沈从文与〈现代文录〉》《〈人民文艺〉小记》等“刊言刊语”,又有《浅水湾的孤坟》《笺中声影忆柯灵》《多才多艺李白凤》等忆旧怀人的文章,俱见作者的远见和笔力。
淘书“捡漏”是件缘分事,一曰冷摊,一曰偶记,道出了守望者的寂寥心境。先生早年花低价淘过“海内孤本”“历史文物”,可知天命之年后“明知冷摊无光华,看客已渐稀,守望故纸没有出息,却积习难改,又涂抹了些书话之类的散札”。寒士精神故纸堆。其实,他在旧藏中翻来翻去,不时还是有意外收获的。
先生曾在冷摊偶得线装本诗集《奈何集》,作者是上海暨南大学一个叫孤帆的学生,因失恋而自杀。编者是他的同学孔一尘,一九三二年七月自费印刷,书前有马君武、陈中凡、陈衍(石遗)、胡朴安、龙榆生、胡怀琛、赵景深、曹聚仁等先生的书签、序跋、题诗等。一个大好的青年竟因失恋而自杀,当然不可取,但从书中可见当时风气,也能看到当时师辈们对青年学子的关切,所以姜先生破例收藏了它。
先生闲来无事时,乱翻陈中凡先生所著诗文集《清晖集》,忽见一首《哭孔一尘》,写于一九三八年五月,诗注说:“一尘名芥,五月六日由德庆乘江轮赴广州,道经三水,舟沉罹难。”悼诗中有句:“去年暮春贺汝婚,今年初夏恸汝死。”这位为同窗编遗集《奈何集》的青年,竟在烽火流离中不幸遇难。世事难料,人生无常。一本书和一个人的命运,有时候竟是如此捉摸不定,令人感慨万端!
060|061旧锻坊题题题•姜德明卷
[姜题]
此书出版社极不负责,我曾公开批评它,大可怪的是对方仍置之不理。
姜德明二○一四、十
远方出版社
2002年1月第1版,2006年1月第2版第1次印刷,
责任编辑胡丽娟,封面设计月雅、晓乔,
字数143万,
印数1000册,170页,定价2000元。
《人海杂记》
“当代名家经典书库”丛书收入姜德明、叶楠、李国文、袁鹰、邵燕祥、蒋子龙、邓友梅、柳萌、林希、白桦先生大作,二○○二年十二月由内蒙古远方出版社初版,二○○六年一月再版时重新设计了封面。先生此册收文五十七篇,其《小记》解释说:“美好的书名几乎被世人用尽,我已词穷。考虑到本书主要是写人,读书必不会与人无涉,因名《人海杂记》。”
这是先生出得最郁闷的一部书,《书外杂记》中有短文记载:“此书二○○一年一月交稿,在出版社压了近两年,事先既不通知作者,也不寄校样来,突然印成。结果错字连篇,惨不忍睹。再版仍不通知作者,错漏依然,竟连样书也不寄来,更无论其他了。幸有书友热情,在书店买了一本赠我,方知连封面设计也换过了。”
《夏丏尊的性格》一文颇多意味。民国初年地方议员赂选成风,夏丏尊(一八八六—一九四六)先生很反感,将名字由“勉旃”改成同音的“丏尊”,如果有人选他,十有八九会写成“丐尊”变废票。这一改“丏尊”风行天下,“勉旃”却知者甚少。我藏有丏公“将走长沙为鸿源大哥写扇”。他因支持“五四”运动被迫离开浙江两级师范学堂,前往湖南第一师范任教。扇面抄录四首绝句,我反复吟诵过。可我在拙著《附庸风雅》中竟把“丏尊”录成“尊丏”,几次校对都未能纠错,真是愧对平屋主人的在天之灵。
《说点由衷的话》是臧克家老给先生长信中的一句话。“我们相交几十年,没有一点矛盾,只有友情,这是难得的,值得珍重、珍惜。”臧老继而说到浮名累人,精力差,“但还愿抽空与你作笔谈,说点由衷的话”。
是啊,我们太多的官员把光阴花在学套话、官话、空话上,而群众要听的、愿听的、爱听的话却越说越不利落。如何改变这种僵化的话语(八股)体系,这是远比反腐败更困难的事情!
062|063旧锻坊题题题•姜德明卷
[姜题]
书话的形式尽可宽泛,无可争议的是篇幅要短。我愿为此努力。
姜德明二○一四、七
大象出版社
2002年3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责任编辑佳言,封面绘画大荒,装帧设计张胜,
字数96万,
印数3000册,208页,定价800元。
《猎书偶记》
“大象漫步书系”第二辑收入姜德明、舒展、伍立杨、周立民、凸凹、丁亚平、王开林先生大作。先生此集收文四十九题,插图三十一帧,前有丛书主编李辉先生的《总序》及作者前记。封面勒口“装帧设计”四字到版权页已变成“书籍设计”,可能字号太小没有引起责任编辑的注意。
这本小册子所写的多为充满新鲜感的尘封往事,从《鲁迅与常惠》《吴曙天笔下的鲁迅》《苏曼殊与拜伦》《闻一多的藏书》,到《马相伯的〈一日一谈〉》《蔡楚生的〈自由港〉》《倪海曙与〈新木刻〉》《寂寞的阿湛》等,先生的资料搜集功夫如何了得,文字则比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更显从容优雅,这大约与他退休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心境有关吧。
《学运小书》一文,介绍了解放战争期间《昆明惨案真相》《一二•一惨案死难四烈士荣哀录(增订本)》《美国兵滚出去》《闻一多先生死难周年纪念特刊》《南京的五四周》《激怒的铁流》等学生运动方面的小册子十多种。先生的老同事燕凌、宋铮夫妇见了很感兴趣,把他旧存的数十册有关学生运动的书刊借去复印。他们夫妇都是抗战时期复旦大学新闻系的学生地下党员,对那段战斗生活自然难忘。他们离休后和另外两位战友合著了表现二十世纪四十年代青年爱国学生民主运动纪实的《红岩儿女》,全书共三部,前两部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燕凌兄赠我这三部巨著时我很吃惊,不知他们要以何等的毅力才能完成这一历史责任。”
该书最后一题《〈创刊号〉杂拾》,收入《新新小说》《飙风》《剧本介绍》《A.C.》《开拓者》《虹之梦》《寂寞》《枪与蔷薇》《挑泥土的孩子》《暴风雨》《文艺者》《黎明的喜剧》《东南风》《诗叶》《民主文艺》《生活的猜想》《魔术师的自由》十七种。先生保存的这些“创刊号”,都属于那些寿命不长、创刊号即终刊号的杂志,而且全都是文艺类的。民国时期因种种原因被封杀的刊物随处可见,先生假以时日所存亦相当可观。他略记一二,配以杂志封面,可作文艺期刊史的补白也。
[姜题]
谈版本之学,我本来没有资格。承薛冰同志不弃,我推辞再三未能如愿。企盼着高明能弃我旧作另谋新篇。
姜德明二○一四、六
江苏古籍出版社
2002年12月第1版,2003年8月第2次印刷,
责任编辑马清江,整体设计(装帧)郭宝林,
字数19万,
印数8000册,193页,定价2500元。
《新文学版本》
“中国版本文化丛书”收入《中国书源流》《宋本》《元本》《明本》《清刻本》《少数民族古籍版本》《稿本》《佛经版本》等十四种,主编任继愈先生,由启功先生题写书签。
如果说最早注意到新文学书刊版本学术价值的是阿英先生,此后唐弢先生在这方面也多有贡献,那么先生的此册“插图珍藏本”则显得更加全面和系统。书分上、下两篇,“上篇•诱人的新文学版本”,用九篇文章侧重介绍了新文学书刊版本的源流和价值。“下篇•书叶小集”,是七十二则有关书刊版本的钩沉和考订。该书还附有“图版索引”,共有插图一百一十三帧。
这本书有三个特点:
其一,史料多属独家。比如《写在〈边城〉的书边上》,沈从文先生在这个亲自校过的初版本的天头地角,写了不少批注和自白,并对湘西风俗的特定用语作了诠释,这些文字都没入《沈从文全集》。还有《〈饥饿〉——农村生活的诗集》,朱自清、郭绍虞先生作序,但朱自清先生这篇序言既没收入选集也没收入文集,“该是一篇未曾收集的佚文”。这样的“独家新闻”在书中还能找出许多。
其二,书影精美少见。新文学萌芽发展期间,正是军阀混战、外敌入侵、战火频仍、民不聊生的烽火岁月,文学书刊传世不易,可先生的私藏中确有不少精美难见的版本。徐懋庸先生的第一本杂文集《不惊人集》连作者自己也没见过。《不平常的故事》也是个珍稀版本,它是在国民党文网下偷梁换柱出版的,但很快就被查禁了。先生娓娓介绍出版经过,并辅以难得一见的书影,令人大开眼界。
其三,掌故妙趣横生。先生的书话往往掌故穿插其中,给人以会心一笑。比如《荪荃的诗集》中就有“作料”,台静农先生“每天早晨都给女朋友打电话,一谈就是一两个钟头”。《签名本的趣味(一)》中的周作人先生,解放后送给章士钊先生毛笔签名本《鲁迅小说里的人物》,这两位昔日“政敌”事隔经年“相逢一笑泯恩仇”。先生笔下的这些名人,多少都已有些凡夫俗子的味道了。
[姜题]
本书的体例限于作者自著的序跋,好像一张介绍自我的名片,我乐于投赞成票,不怕献丑了。
姜德明二○一四、六
东南大学出版社
2003年1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责任编辑芦薪,装帧设计周晨,
字数10万,
印数3000册,141页,定价1800元。
《姜德明序跋》
“书人文丛•序跋小系”作者方阵序齿为施蛰存、黄裳、夏志清、舒芜、姜德明、锺叔河、隐地、董桥、陈子善、王稼句、徐雁先生。姜先生大作分两辑,第一辑收入自著的自序、代序、前记、后记、小引等二十九篇,第二辑收入编著的总序、前言、编后记、编者的话等十三篇。读者如有闲暇兴趣翻翻,既可看到先生著编的部分作品书影、交往的部分名人墨迹以及和前辈作家的合影,还可以看到先生是如何从四岁幼童眨眼到年过古稀的。先生用序跋构筑起来的业余生活空间,还原了一个守望冷摊追寻书梦的爱书人由远及近的“书痴”形象。
先生刚刚出书时“心气极高,好像书中还有很多未尽之意,要在序跋里再讲上一讲,因此序跋文写得较长”。他还遵出版社之嘱邀请柯灵、冯亦代、唐弢、陈大远、黄裳、管桦等文坛老将作序,并请过茅盾、叶圣陶、钱君匋、黄苗子、曹辛之诸先生题写书签、设计封面。后来他听从萧乾先生“你应该像我一样,尽量自己作序,总结一点经验么”的忠告,改变“以为这样做不失传统”的想法,不再麻烦前辈名人作序了,自作序跋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凡事点到为止,不愿节外生枝。“这种改变,不知是我稍有长进,不喜张扬了呢,还是随着年龄的老化,意兴渐趋淡然。”我想二者皆有吧,“庾信文章老更成”,文章越写越精神是真本事!
我和先生一样喜欢读学人的序跋文,一本新书到手首先翻看的是序言和后记。这是作者推心置腹向读者讲述书内书外故事,甚至产生过怎样的纠葛和纷争,发发牢骚的最好去处。鲁迅、周作人、巴金、孙犁等大家的序跋文,读起来就兴味无穷,受益良多,成为散文方阵中一朵美丽的鲜花。如果偶尔拿到一本光秃秃(没有序跋)的书籍,就若有所失,内心埋怨起作者为何如此吝啬笔墨,不顾读者感受?
先生晚年厌弃那些充满庸俗气息的序跋,公开宣布不再为书友们写序跋了,任凭他人如何劝说就是不破此例。他不想说空话大话套话,更不愿意说违心话,所以他选择了拒绝!
[姜题]
本书的可取处是每篇配有彩色书影,顺便展示了我的部分藏书。缺点是上下两册书价稍高,有点对不起读者。
跃华同志
姜德明二○一四、九
北京图书馆出版社
2004年10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责任编辑周玉玲,特约编辑卢今,封面设计李栋设计工作室,
字数625万,
印数5000册,611页,定价(上、下册)9600元。
《书叶丛话•姜德明书话集》
“现代版本文献与收藏丛刊”收入《书叶丛话•姜德明书话集》《朱正书话》《鲁迅版本书话》《周作人版本书话》《西谛书目》。先生此集分上下两大册,第一辑“论新文学版本”收文三篇,第二辑“耕耘者的足迹(上)”收文一百三十八篇,第三辑“耕耘者的足迹(下)”收文六十五篇,第四辑“鲁迅书事”收文二十四篇,第五辑“域外译话”收文五十三篇,自序说明了成书经过。这是先生迄今为止内容最为丰富多彩的一部书话集。计划中他还想把新文学期刊的作品编一集,后未果。
先生拽着阿英、赵家璧、唐弢、陈原等先生为副刊撰写书话时,自己业余时间也应邀为《天津晚报》写起现代文学的书话。“我的写作不过是钦羡前贤,跟着他们画影描红而已。”可这些他“自认为内容是革命的、进步的”书话,“文化大革命”中竟变成给“三十年代反革命文艺黑线”树碑立传的“大毒草”,当地造反派还要揪他到天津去公开批判,幸好报社领导未允,他才免遭一劫。但报社内部被列为文艺部罪状之一的,仍有先生编发的书话专栏,帽子扣得相当吓人,他自然罪责难逃。春回大地后,原准备“永远告别书话”的先生又重新拾起笔来,为书话文体鼓与呼。
这本书校对不精,素不相识的姚先生帮助检出了一些错误。“最让我羞愧难当的是在《南星的〈松堂集〉》一文中,竟把温源宁教授与清华大学执教的美国人温德教授混为一人。这是个硬伤,显然是个不可原谅的错误,借此我公开表示歉意,并自责我的无知和轻率。我感谢姚先生的不吝赐教。温先生故于一九八四年,如今我已请罪无门了。”还有徐少康先生认为“对编入的文章许多没有注明写作时间,这是一个缺点”。他意读者是要从时代背景中推测作者写作时的心境及文笔收放的原因的。
先生深信巴老所说的“是读者养活了作家”,嫌这两册书的定价稍高,设身处地替读者着想,不知“富豪作家”排行榜上的作家们考虑过这个问题没有?
[姜题]
读书是人生一大乐事,争取时间去寻觅一些好书。
姜德明二○一四、十二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8年9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责任编辑汤文辉,装帧设计姜寻工作室,
字数15万,
印数4000册,283页,定价2100元。
《金台小集》
“金台小集”,顾名思义就是人民日报社从王府井搬迁到金台西路2号后,先生写下的散文随笔集,与柯卫东、刘富春、赵国忠、谢其章先生大作一同列入“煮雨文丛”。先生此册分“怀人短札”“旧刊新拾”“书边漫记”三辑,收文六十二篇,插图(手迹)六十五帧。
这本三十二开的小书,朱金顺、郑亚东等先生撰有专文向读者推介。何频先生在《一棵旺盛而又安静的树》中说得更有趣:“回到家倚着靠垫轻轻一读,真的如面谈,竟把我一周的疲累片刻都消解殆尽。”我呢,从《怀念臧克家》中看到了这位热情似火的长者的幽默。“你答应赠我的《书叶集》尚未见,但花城出版社今天已寄到新出版的四本书,《书叶集》欣然在目。”这本书“一到手即拜读”,如“轻扇来风,书味可口,读之心畅神怡,足以消夏。你用心苦,用心细。愧我不能也”。臧老信中最后说:“花城虽已赠我,但仍希望收到你亲自签名的《书叶集》。”年近八旬的臧老多有意思!先生不敢怠慢,连忙签名送到府上,没想到臧老主动写了长篇书评《于细微处见精神》予以褒奖鼓励。
我还从《缅怀赵清阁》中,看到了抗战前就是上海女子书店总编辑,《妇女文化》主编,战后编辑了现代女作家冰心、陆晶清、谢冰莹、袁昌英、陆小曼、王莹等人的作品合集《无题集》,茅盾、老舍先生赐其墨宝上款都署“清阁大妹”的资深女作家,晚年竟为自己出书发愁。“结集了一本《往事如烟》,可能是我最后一本散文集,但既非出版社‘关系户’,又非‘大作家’,是以只好编完搁置。”我不知道这本书最后出版没有?
金台西路2号是我当新闻干事时的心中圣地。那时我每年有上中央报刊、电台稿件的硬任务,《人民日报》经常“剃光头”,无奈之下冒昧给时任国内政治部副主任尹品端大老乡写信“诉苦”(苦肉计也),内夹两篇短稿,没想到连续两天在四版刊登出来。我已十好几年没见到这位可亲可敬的大老乡了,不知她安否?祝她健康、平安、幸福!
[姜题]
旧书是美丽的。平生未见的珍本不知有多少。
姜德明二○一四、十二
中华书局
2009年6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责任编辑李世文,封面设计丰雷,
字数15万,
印数5000册,236页,定价2900元。
《书边梦忆》
中华书局想出一本姜先生的书话集,责任编辑李世文先生顺便提醒:“重印一下《余时书话》如何?”
《余时书话》十七年前出版后很快再印,读者反响不错,如今孔夫子旧书网上已一书难求了。但先生没有听从责编好意,而是重新进行选编,加入若干未曾入集的近作,于是便有了收文七十三篇,彩色书影插图八帧,融访书见闻、书林掌故、怀友忆人、新文学版本于一体的这本新书。这年刚好先生八十整寿,自著自寿是一件堪可纪念的事情。
我觉得先生是世上最幸福之人。如果他像同学王焕斗一样报名上了抗美援朝前线,还有机会跨入人民日报社这扇大门吗?如果他像同学汪鑫泉(老作家汪馥泉先生之子)一样毕业去了新疆,还有机会接触这么多文坛前辈,组织他们写散文写书话写杂文吗?如果他像同学郁飞(郁达夫先生之子)一样被打成“右派”,抓进监狱,妻离子散,还有珍本期刊《书边梦忆》吗?世上多少才华横溢的有识之士生不逢时,用非所长,抱恨终身啊!
可先生“命”好。他的毕业分配、岗位调整和家属调动都是组织考虑,自己从来没有操心。工作中领导放手、放权、放心,他善于跟前辈作家打交道的好想法都能落实到版面。“文化大革命”中,他编辑的《长短录》、撰写的《书叶小集》专栏受到批判,上面追究责任领导主动担着,天津方面揪人,领导坚决不放。他尽管也挨过批判受过委屈,但工作和爱好这条线始终没有被他人割断,所以他晚年还有兴趣“书边梦忆”。
他曾对我说:“有两件事应该做,我跟邵(燕祥)先生等人说过,大家都觉得很有意义,但我年事已高,没有精力去做了。”其一,出版抗战期间为国捐躯作家书影集,让后人记住国难当头还有这么一群慷慨赴难的作家和文人。其二,出版“七月派”作家书影集,“胡风反革命集团”早已平反,将他们的代表作集合起来流传后世,这是对历史负责。
我说这两项工作都非常有意义,但出版社不一定感兴趣。如今好多事情都是这样:无产阶级不能为,有产阶级不想为,政府部门不作为。
先生微笑着认可我的“歪理邪说”。
[姜题]
叶圣陶先生说,何为散文?把平常说的话写出来就是散文。此话意在反对作文的雕饰和卖弄。
跃华同志
姜德明二○一四、十二
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1年1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责任编辑王欲祥,装帧设计朱赢椿、罗薇,
字数127万,
无印数,231页,定价3500元。
《寻书偶存》
“文化人生丛书”收入李希凡先生的《苦乐人生的轨迹》、姜德明先生的《寻书偶存》、袁鹰先生的《昨夜星辰昨夜风》。三位都是人民日报社文艺部的老人,这是丛书策划王欲祥、丁亚芳有意将他们集合起来的?
先生此书收文六十九篇,前有作者《小记》。书名《寻书偶存》,是否有“度尽劫波(一次烧书三次卖书)珍本在”的意思?文章不外怀人记事和淘书拾梦之类,这是先生最擅长的文体,也是我最爱读的文章。
我说来十分惭愧,早先不知此书,按《点滴》二○一三年第一期冯传友先生整理的《姜德明先生作品目录》上网淘《寻书偶拾》,反复折腾根本找不到这个书名,实出无奈打电话请教先生,他笑曰:“错了一字,是《寻书偶存》,我家有副本,题跋一本送你。”冯传友先生做的本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却被我这个“坐享其成”者无意“挑错”,可见做好事比不做事更难让人满意,更易让人说是非,我向冯先生致以崇高的敬意。
当年曹操头痛病发作,卧床偶读“建安七子”陈琳所作檄文,“翕然而起,曰:‘此愈我病。’”。苏东坡晨起头痛,取刘壮舆文编读之,头痛病顿时跑得无影无踪,他深有感触地说:“曹公所云,信非虚语。”
我愚鲁迟钝,没有这方面的感受,但读好书偶有所得,会心一笑或喟然长叹还是有的。比如读《夏衍谈画记》,知道夏公解放后节衣缩食收藏了以齐白石和“扬州八怪”为主的众多字画,每幅都钤印“沈氏曾藏”,从未想过传给子孙,晚年全部捐给了浙江博物馆,“以示对故乡人民的反哺之情和爱国之心”,就扪心自问自答:“我做不到!”比如读《一对患难夫妻》,我尤其喜欢叶圣陶先生评价新凤霞女士散文的两句话:“我喜欢这样朴素干净,洗尽‘文学腔调’的文字。”先生只写“自己确有所感,甚至是不断折磨着自己,非得写出来不可的那些题目”,这样的文章读者能不感兴趣?
爱好是一个人度过闲暇时间的一种有趣方式,也是一个人寻求乐趣的一种有效活动,难怪先生寻书偶存,乐趣无穷!
朴素最美。我认同巴金说的,艺术的最高境界是无技巧。
姜德明二○一四、十二
复旦大学出版社
2013年1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责任编辑孙晶、郑越文,封面设计杨智仁,
字数89万,
无印数,148页,定价2500元。
《拾叶小札》
这是先生的近作和从未入集的散文合集,收文五十题,书前书后四页书影插图(二十帧),有作者《小序》。最后一题《书外杂记——写在自著书边的短札》共计短文十二则,是先生在著作出版后的“补白”,也可以说是“自己写自己”式的书话,家长里短,读来非常有趣。
先生六十年笔耕不辍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认为“散文可以迅速反映生活,书话可以提高人们的文化素质”。他退休后不忘旧好,停停写写,仍以书话为主,这种“坚守”令旧雨新知大为敬仰。姜氏书话每篇都有故事,或解决版本上的疑问,或讲述老作家的逸事,找不到“就书论书”的空泛议论。谢其章先生曾问先生:“这本书那本书您怎么不写啊?”他回答说:“没啥可写的。”言下之意不是每本书都值得写成书话的,可见其出手之谨慎。即使是已公开发表过的作品,先生也有“悔其少作”的时候。比如《萧乾的〈篱下集〉》,我从“附记:同题的书话过去我写过一篇,因感到词不达意,现重新写过,前文当作废”中,就可知是“推倒重来”。先生其他大作中也有过类似表白,这是对读者对自己负责。
我看到《读〈百衲衣〉——致黄宗英》时,不由自主地想起长住华东医院老干部病房十七层的黄宗英先生。甲午深秋,我打着先生的招牌,携宗英先生的六部大作敬请签名题跋,她每部都写了好几行字,其中《百衲衣》云:“民间有个风俗:谁家生了孩子,当姑的要为孩子缝一件百衲衣,衣面是向一家一家讨来的花布头拼缝而成。有了百家的呵护,孩子会结结实实长大。现在我给自己拼缝一件百衲衣,纯属自娱自乐,并以之谢我知音。跃华书友留念。黄宗英时年九十。”
先生写这篇书话时在二○一○年十月。四年过去了,多少老友落幕,多少老友凋零。八十晋六的姜先生每每想起王冶秋、黄宗江、丁聪、范用、黄裳等爱书老人一个个归去,怎能不“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但这又是人人无法回避的现实,每个人的生命册上都会掀过这页,只在历史长河中留下雪泥鸿爪。
[姜题]
丛刊不是丛书,更不是作家的合集。丛刊是期刊的别样形式。
姜德明二○一四、四
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3年5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责任编辑王欲祥,封面题签王星琦,装帧设计朱赢椿、罗薇,
字数144万,
印数4000册,176页,定价2800元。
《丛刊识小》
“文化人生丛书”收入袁鹰、姜德明、王稼句、李辉等先生大作,丛书策划王欲祥、丁亚芳。姜先生此册收文六十六篇,插图六十六帧,有作者自序。
出版社继两年前出版《寻书偶存》后,又邀请先生编本专谈文艺期刊的书话集。他“考虑到这不是什么畅销书,篇幅又过大,还是主题较集中,篇幅较小些为妥,因此决定专门谈长期被人忽略的文艺丛刊”。
所谓丛刊,就是事先未向政府当局办理登记手续、取得合法刊号的期刊的另一种形式。这是前人为规避审查机关审查而创造的期刊丛书化的巧妙手段。丛刊以不定期为主,每期变换刊名,无主编、无编辑、无地址,甚至连版权页都没有,不给当局留下任何线索。
这类丛刊在抗战时期的“孤岛”十分活跃。那些留在上海租界的作家,如南社的柳亚子先生,文学研究会的郑振铎、王统照、耿济之、夏丏尊先生,中国左翼作家联盟骨干阿英、王任叔、梅益、于伶先生,以及鲁迅夫人许广平先生等,采取合法和非法斗争相结合的方式,坚持抗日爱国文学运动,先后出版了“文学集林丛刊”“独幕剧创作丛刊”“上海诗歌丛刊”和其他期刊、副刊等百余种。由于“孤岛”紧逼日本侵略者和汉奸卖国贼政权活动中心南京,孤岛文学反映斗争形势迅速,揭露敌人阴谋及时,表现形式巧妙多变,成为日伪“眼中钉”。
解放战争时期的国统区也出版了不少这样的丛刊。国共两党逐鹿中原,斗争形势尖锐复杂,地下党组织和许多进步社团以此为阵地,歌颂人民战争的节节胜利,嘲讽蒋家王朝的风雨飘摇。比如一九四八年十一月上海人物新丛社出版的“人物新丛”第一辑《看大局》,文章就多调侃意味,给惊慌失措的“党国要员”作了几幅画像——《蒋经国的放脚运动》《书生误国的翁文灏》《张群与政学系》《王云五被赶出财神库》《卫立煌撤职查办记》等。
这是一期“四无”丛刊,如果你是国民党的新闻审查官怎么办?
先生不管这些,他青灯黄卷,厘清脉络,逐一给名不见经传的丛刊立传,做了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姜题]
刚过二十岁,我便进入新闻工作的行列。我是在王府井的人民日报成长起来的。我永远珍惜这段不平凡的生活和难忘的故人。
跃华同志指正
姜德明二○一四、十二
上海辞书出版社
2013年6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责任编辑刘小明,书籍设计朱赢椿,书名题签樊敏,
字数95万,
无印数,225页,定价2500元。
《难忘王府井》
我送审《旧锻坊题题题•姜德明卷》六十五篇拙文时,先生没有发现遗漏了《难忘王府井》。我偶翻“开卷书坊(第二辑)”目录大惊,急忙打电话询问“您家中有没有复本?”,终于讨得了这个题跋本。
先生出身资产阶级家庭,他的父亲姜公希水在天津开了“永发成纸行”,置了四处房产、十亩坟地。北平解放后,先生考入北京新闻学校,毕业分配到人民日报社读者来信部,他二话没说一干就是五年。那时风气讲求无私奉献,提倡绝对服从,他出身不好又读过旧式学校,颇有“原罪感”,不敢另存他想。《人民日报》改版,组织用人所长将他调整到文艺部副刊组,并主动征求意见将他在天津教书的爱人周蔼群调到读者来信部。历次政治运动,这个长着旧文人模样、喜欢旧文人习气的人,居然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这既要感谢敢于担当、体恤部属的领导爱护,又要感谢延安来的、晋察冀来的、东北解放区来的老前辈代为受难。“我忘不了往日与我相识相处的故人。我永远感谢这个伟大的时代。”
这些以《人民日报》文艺部的人与事为背景的回忆文章,如《“举起酒杯来!”——琐忆范长江》《“文章满纸书生累”——忆邓拓》《陈翰伯》《忆杨刚同志》《林淡秋的〈交响〉》《我所认识的安岗》《留得相思一片——忆陈笑雨》《袁鹰指挥我们写戏》等,读起来津津有味、口角留香。
《难忘王府井》透露了一个鲜为人知的内幕。“镇反”“肃反”“三反”“五反”那阵子报社夜里经常加班,先生很晚才能回宿舍。有天“夜深人静,刚走到协和小礼堂附近,树后悄悄走过一名‘狐仙’,冲我搭讪起来,吓得我一言不发,生怕她追上来。第二天我只好相约同事结伴而行。从此,我也明白了妓女在那时并未绝迹”。
新华社和《人民日报》曾大张旗鼓报道新中国的妓女一夜之间全部绝迹,可见这是不实报道。其实当年“消灭”了的血吸虫也没有完全消灭。我们的主流媒体老喜欢将话说满说绝,其公信力何在?
[姜题]
我不懂京剧。但,我为京剧大师梅兰芳在日本侵略者面前的抗争而感到无比的骄傲。在旧书肆梨园史料冷落一旁的日子里,我有幸觅得二三,如今已难得再见矣。
跃华同志指正
姜德明二○一五年元月
北京出版社
2015年1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责任编辑杨良志、蔡紫阳,
特邀编辑余京京,装帧设计贾昕,
字数207万,
无印数,281页,定价6800元。
《梨园书事》
这是先生八十晋六后出版的第四十一部专著。它以关乎梨园的各种著述为介绍对象,早起民国初年几近孤本的《梅兰芳》,晚至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清代燕都梨园史料》,辑文六十五篇,彩色图片两百余张,前有作者《自序》,后有余京京《编后赘语》,为往日的梨园风景留下了一片难忘的梦痕。
天津是个闹市。当先生还没有步入校门时,他早已受到京剧、曲艺、小人书的熏陶。后来他接触新文学,常跑旧书摊,每每见到与梅兰芳、程砚秋等相关的书刊便收入箧中,积少成多,渐成规模。
先生既是京剧迷,也是话剧迷,他看过北京昆曲研习社(社长俞平伯)的《太白醉酒》《寄子》《断桥》《描容》;看过中旅剧社的唐槐秋、唐若青父女;看过谢添、上官云珠、韩非、孙道临、顾兰君、顾也鲁、孙景璐、舒适、高占非、李景波;看过新凤霞和小白玉霜合演的《母女恨》,和赵丽蓉合演的《杨三姐告状》,等等。所以他的《燕城杂记》中有二十多篇涉及京剧老艺人与近现代文人联系的散文。刘厚生先生看到这本书后给先生写信说:“我不知道你有好几篇关于梅兰芳、程砚秋等老人的散文。大都是我不曾知道的,开了眼界,谢谢!我已将这几篇复印了几份送给几个研究京戏的朋友,他们也都大有兴趣。”
曾诚邀先生出任“现代书话丛书”主编的杨良志先生,深感先生的美文可补益近现代戏剧史料之不足,嘉惠氍毹。如果配以图片说明,秀雅装帧,精美印制,做出特色,可为历史做记载,为读者奉好书。他将此编辑任务交给先生学长余章瑞的公子余京京。
二○一五年一月二十二日上午,我顺道到姜寓取书,正好碰上杨良志、余京京等带着四箱《梨园书事》毛边本请先生逐一签名。书出得确实不错,先生很满意,签名也很认真。我喜得了先生事先题跋的这本新书。
[姜题]
一本书都应该是一件艺术品,不少前贤为此做出了努力,理应留下历史的痕迹。我期待着这部书的出版。
姜德明二〇一五年十二月
海天出版社
2015年8月第1版第1次印刷,
徐雁、陈欣、马德静编注,
责任编辑李向群,封面设计周晨,
字数131万,
无印数,236页,定价5800元。
《辅助美育——听姜德明说书籍装帧》
我从二○一五年第十二期《开卷》看到《辅助美育》出版书讯,立即给先生打电话,将这部签名题跋大作收入箧中。字大行疏、图文并茂的版式,围炉夜话、娓娓道来的文风,散发出沁人心脾的书香,是读书人、爱书人的精品读物。徐雁先生的“编注者后记”《美的封面,可以辅助美育——姜德明先生与现代新文学书刊的装帧艺术》,洋洋洒洒一万五六千字,更像散文随笔或长篇论文。
书籍装帧是材料与工艺、思想与艺术、外观与内容、局部与整体等和谐统一的艺术。美的封面可以吸引读者、敬惜字纸,可以辅助美育、传播美术。先生长期浸润书海,深得个中精髓。该书收入他书籍装帧方面的书话四十五篇,写作时间从一九六二年十二月(《钱君匋的封面画》)至二○一一年十一月(《郁风•袁水拍•向日葵》),反映了“五四运动”以来我国书籍装帧的发展脉络,介绍了书籍装帧的开本、用纸和封面设计等内容。姜先生融合自己的学养、识见和喜好,既客观评价“五四新文学”装帧艺术的成绩,为现代文学研究提供丰富的版本知识和史料资源,又直接参与装帧艺术的设计推广,为促进当代装帧艺术的发展做出了积极贡献。
先生不承认自己是这家那家,可三联书店原总经理、《读书》《新华文摘》创办人范用先生不管这些。他暮年从两千多封来信中挑选抄录了一百零三位作者的三百七十五封信,编成《存牍辑览》(三联书店二○一五年九月),其中“陈白尘选了十六封,萧乾、楼适夷各选了十二封,三位是范先生亲近敬爱之人;黄裳选了三十九封,唐弢选了三十五封,姜德明选了十五封,三位都是藏书家,是‘书痴范用’的书友、‘毛边党’同好”。汪家明先生揣测:“与自己感情深笃或趣味相投,是范先生选择和抄写的助力。”
我想,这“助力”背后自然包括“认同”,对先生在新文学书刊装帧艺术研究方面的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