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帮妈妈拾柴禾

从牛圈娃到名作家:张俊彪传 作者:郭久麟 著


六、帮妈妈拾柴禾

鸡刚叫鸣,天还黑蒙蒙的,你爸就下地干活去了。你妈点亮那盏用空墨水瓶做的煤油灯,动手做早饭。一日三顿饭,妈妈顿顿都要为一番大难的。这除了吃啥面食以外,还有个更叫人头痛的问题,就是没有烧火的柴禾。这不,你妈坐在灶门前,一连划着了七根火柴,点了七次火,但灶膛里仍然是一团黑烟冲出来。妈妈很有耐心,毫无怨气,拉一阵风箱,嘴对着灶门吹一阵,被一股股直冲出来的浓烟呛得直打喷嚏,熏得直流眼泪。

你用两个小拳头拄住炕,撑起身子看着灶前坐着的妈妈,心里难受极了。满窑里浓烟翻滚,呛得人喘不过气来。妹妹醒了,一面咳咳地咳嗽,一面拼命拉着被子裹头。

你不忍心看着妈妈在灶前作难,三两下穿好衣服,哧溜下炕,顾不得穿鞋,就光着脚丫从门背后拿过灰耙子,拉开炕洞门板子,从炕洞里往外刨熏了一夜的玉米秆。昨天夜晚烧过炕,你从崖头抱下一捆玉米秆,用斧头砍成一节一节的,塞进炕洞里,让它熏烤一夜,准备今天供妈妈做饭时烧灶火。

你把刨得堆了满脚地的玉米秆节儿一趟一趟地抱到灶前,然后挑选出一把最干的柴禾,递到妈妈手里。妈妈接过柴,划着第八根火柴,一点火呼地一下着了。妈将点燃的柴火送进炉膛,接着续上你为她抱来的干柴禾,灶火越来越旺了。不一会儿,锅里的水就吱啦啦地叫开了。

“妈妈,我替你烧火。”你从妈妈手中接过风箱拐,站在妈妈身边,一下一下地拉着风箱。随着风箱呱嗒呱嗒地歌唱,灶膛里蠕动的火苗一闪一闪地燃烧着,锅盖边上,冒出的白气也就渐渐增多了。

直到这时,妈妈才发现你打着赤脚,光着屁股。妈妈猛地一下把你搂抱在怀里,抚摸着你那冻成了红萝卜的腿脚,眼泪就扑簌簌地流出来了。

“妈妈!”你坐在妈妈怀里,伸出一只小手帮妈妈抹去泪水,天真地问:“你哭啥?”

“妈妈心疼!”妈妈说着,就把你一双冰块似的脚,拢进她的衣襟里面,紧紧贴在心口窝。你感到妈妈的心在跳动,脚像放在一炉烧得通红的木炭火盆上,一直暖到了心里头。

“妈妈,你甭哭!”你望着妈妈的眼睛。

“妈妈太爱你了!”妈妈也望着你的眼睛。

“妈妈,你的心还疼吗?”你问妈妈。

“傻瓜!咋能不疼呢!”妈妈亲着你的额头。

忽然,你看见妈妈那湖水一般深沉美丽的眼睛里,像一面宝镜似的放着光,好看极了。

“妈妈!你快看!快!”

“看啥?”

“你眼睛里有个娃娃,好像是我!”

“宝贝,你眼睛里也有个妈妈,那就是我!”

你和妈妈都快乐地笑了。

锅开了,哗哗地响着。妈妈站起来,先往锅里下了半碗玉米糁糁,再把盛满高粱面馍馍和洋芋疙瘩的蒸屉搭在锅里。然后,一口气把锅烧开,让气上圆(锅盖四周一齐冒出大气为圆),让你看着灶火,她就开始洗案板收拾菜饭了。

你吃力地双手拉着风箱,炉火却越来越小了,原来,干柴烧完了,剩下的尽是些一扭就淌水的玉米秆,塞进灶膛里,火苗顺秆儿一窜,叶子燎光了,留下那填满灶膛的青秆子,里面一头在沤烟,外面一头在吱吱冒水泡,却怎么也冒不出火苗来。你知道像这样沤烟沤下去,保险蒸不出好蒸馍,而是半生不熟的硬蛋蛋。你拼命拉着风箱,急得快要哭了。

妈妈收拾好了,过来一看,也急了。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手像耙子一样搂遍了灶前的各个角落,凡能着火的东西,都被她送进黑灶膛里烧了,总算二次烧圆了气。但是,高粱面馍馍蒸成了又黑又红的硬疙瘩,一咬一个黏黏的牙印子。

这顿早饭一家人都没吃好。爸爸那罩满乌云的脸,就像乌云罩在一家人的心上。你在心里骂爸爸没本事,打不回来柴禾,馍馍蒸不好还铁青着脸教训人。你恨起了爸爸,恨他不近人情,不会体谅人,恨他连你和妹妹都不如,一点儿也不懂得爱妈妈。

吃了一顿闷气饭,爸爸和妈妈一先一后下地了。你跟妹妹说:“走,我们去拾柴。”

妹妹高兴地回答:“好啊!”

原来几天前,你跟爸爸到山上玩耍,发现路边有一块谷茬地,耕过的地面上翻起了很多谷茬根,只要拣到一起打净土,拾回家就可以当柴烧。你和妹妹都要去拾柴,没人看家可不行。你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把大白狗拉到院门口,用铁绳头儿把它拴在门槛上,让它看家。山岭地带狼很多,常常蹿到村边上来伤害小娃娃。为了防狼,你和妹妹带着小花狗。妹妹走在前头,狼来了老远就能看清楚;你担着两个笼走在妹妹后面,边走边四下里张望,防止狼突然蹿来。小花狗跟在后头,摇着朝天卷起的尾巴跑。

到了谷茬地里,你和妹妹分了工,由你提着小笼子满地去拾那些泥疙瘩裹着的谷茬根;妹妹用小镢头打净土,然后再把变成了柴禾的谷茬根装进你的笼担里。

太阳快到当顶了,你和妹妹都累了。小花狗大概也饿了,刚来时还跟着你满地里活蹦乱跳地撒欢,这阵儿却卧在妹妹身边,吐着红红的舌头直喘气,眼睛也懒得睁大了。

“哥哥,咱们回家吧!”妹妹想回家。

“再拾一些柴吧!”你劝妹妹。

“笼都满了,还拾?”妹妹问。

“你站在笼里踩踩实,还能装好多哩。”你说。

妹妹听了,有点失望。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远处那三棵白杨树。白杨树下就是你们的家。你想说服妹妹,却找不出一句最能起作用的话来。猛的,你想起了吃早饭时,爸爸的满脸怒气和妈妈的作难样子。

于是,你问道:“妹妹,你怕爸爸吗?”

“怕。他那脸一黑就像一块生铁!”

“你爱妈妈吗?”

“爱,一生下来就爱!妈妈多好呀,天底下再也没有了!”

听妹妹这么说,你高兴得望着妹妹那比牡丹还要好看的脸,用商量的口气说:“那你再咬住牙忍一忍,多拾些柴再回家。妈妈有柴烧火就能做好饭,爸爸也就不会黑着脸吓唬人了。你说好吗?”

“好的!”妹妹一笑,眼睛更亮了。你扶妹妹站到笼上,让她用脚把满满的两笼谷茬根踩得只剩下两半笼。然后,你又提着小笼,到更远的地方去拾带土的谷茬根。妹妹又在小花狗的陪伴下,一个一个地打净谷茬根上的泥土,装进笼里。你和妹妹干得很欢,谁也不觉得累了。

渐渐地太阳当顶了,两个笼也装实了,你和妹妹这才带着小花狗,走一程歇一阵,走走歇歇,终于把满满一担谷茬根担回家里,摆在妈妈的灶门前了。在回家的路上,你们还遇上一只小灰狼,被小花狗卷着尾巴汪汪汪地撵跑了。

路上,你和妹妹还定了口约,谁要是把拾柴的事儿露给妈妈,就烂了舌头。因为你和妹妹都还太小,妈妈不放心你俩到外面去乱跑,怕出了啥差错。要是妈妈知道了你和妹妹跑到很远的地方去拾柴,还碰上过小灰狼,下回再也不会放你俩出门了。弄得不好她出门下地时,还会像前几年那样把你和妹妹锁在窑里的。

日影移到窑门口,妈妈回来了。她放下担粪的笼担,进屋来亲过你和妹妹,顾不得喘气就洗手做饭。妈妈像往常一样,又坐在了灶门前的木墩上。她划着一根火柴,顺手抓过一把柴,只一点,呼的一下燃起来。再一看,灶前堆起了山头似的干柴禾,尽是一律的谷茬根。她高兴得笑了。

她一边欢快地拉开了风箱,一边笑着套妹妹的实话:“茹香,哪来这么多的干柴?”

“妈妈,我前晌睡觉了,不知道呀!”妹妹按事先你教给她的口词说,“你问哥哥吧!”

你妈微笑地望着你,甜甜地问:“昌儿,你对妈妈说实话吧!”

你含含糊糊地说:“妈妈,你下地走了后,我就哄着妹妹睡着了。快晌午时,我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开门,往灶前堆了些啥,随后又出门走了。可是,我懒得睁开眼,就没看清是谁背的柴禾,还以为是你干活时顺便拾来的哪!”

“兴许是你爹拾的柴禾吧!”妈妈自言自语道。灶膛里的火,呼呼地燃烧着;锅里的水,哗哗地响着。锅盖周围的气烧圆了。

灶火映红了你妈的脸,分外美丽。妈妈实在是太累太累了。她靠住你的肩头,竟然睡着了。妈妈睡得真香,还轻轻地打鼾哩。你真愿妈妈做一个甜蜜的好梦……

俊彪啊!我知道,这是你悄悄为母亲做的一件好事,为母亲尽的一次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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