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与狼对峙
一天晌午,你挑了一担柴禾,又回文章公村的家。担子太重,肚子又饿,越走越没力气,上山时,简直是咬紧牙关,一步步挣扎着爬山。大汗淋漓,湿透了棉衣,下巴上的汗水如注,沿途滴滴洒洒。后来,头晕乎乎,眼前金星乱迸,有时,又一阵一阵地发黑。
回到文章公村村口时,太阳忽悠忽悠地只剩下一点了。你真希望,走进家门时,母亲能端给你一碗热菜汤,再有两个糠饼子。
万没想到,母亲重病卧床。平日那么骂她嫌她的祖母坐在床前侍候着她。你问满头花发的祖母:“我妈生的啥病,这么重?”
祖母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请了医生说,你妈是浮肿,严重营养不良,要吃补药。我听不大懂医生的话,也没钱买补药。只知道你妈整日在挨饿,把东西省下来给你们山里干活的人吃,身子亏的日子长了。我去药王庙求过药,又逼着她喝了两碗糠菜汤,今天好一些。我又托人给你舅家捎了话,你舅要是能设法接济咱一斗半斗吃的,给你妈喝两天面糊汤,兴许就缓过劲来了。我挨过几次大饥馑,懂的……”
祖母为你烧了两碗糠菜汤。你恳求母亲喝一碗。她不肯喝,硬说她整天躺着,不觉得饿。你跪在炕前,双手举着碗,她不喝,你就不肯站起来。你妈无奈,只好接过碗,爬在炕上,一边挣扎着喝,一边说:“你浑身水淋淋的,只两碗汤,妈实在不忍心喝。你正是长身子的时候,饿成这样儿,妈看着你们受苦,心里难受……”
小妹瞪着黑溜溜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母亲面前的碗。母亲喝了几口,把碗推给了小妹。小妹双手抱住碗,根本不看你的脸色如何不好,只顾吸吸溜溜地喝母亲让给她的糠菜汤。
天很黑了。祖母把准备的吃食交给你,叮嘱道:“昌昌,赶紧走,路远哩……”
母亲菜色的脸上充满期望,挣扎着说:“路上跑快点,眼睛放亮些,你爸等你哩。见了你爸,别说我病了,开春了,地里活多,一刻不敢耽搁。我躺几天就好了。快出门,都点灯了。”
你想留在母亲身边,照顾她。可是,父亲和大妹晚上还在等你拿回吃的。再说,等不到你,他们也会焦急的。你在两难之中,十分矛盾。在母亲与祖母的催促下,只得出门。
夜,灰蒙蒙的。星斗闪烁着,将微弱的亮光投向尘世。你心里,既惦着母亲的病,又想着父亲一定站在川道的路口上等你。你心里就像猫在抓一样,乱糟糟的,意识也一片模糊。你心烦意乱地沿着蜿蜒山路往下走着。
突然,兜头撞上了一只狼。你大惊,站住脚,木头儿一样僵在山路上。狼猛然撞见了人,也惊得愣住了。你与狼之间,只有三步。
你本想弯腰拣块石头,但脚下连个土块也没有。无可奈何,你一时竟没了主张。
狼闪着绿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你,一动不动。大概它也处于进退两难之中。它不时地闪眼瞅路边的一条峡谷,却不敢轻举妄动。
你多希望父亲此时能出现在你的面前,或是沿着川道边喊边来找你啊。但是,山寂寂,川寞寞,没有一个人,没有一点声。你与狼相持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
恰在这时,对面山坡上一个担水的,模模糊糊看见了这一幕。他敲打着桶,大吼起来。狼嗖的一下,跳进路边的峡谷里,眨眼就不见踪影了。你这时才觉得心跳如打鼓,几乎要从胸口迸出来。冷汗,湿透了衣服,山风一吹,直打哆嗦。
你跌跌绊绊地朝山下奔跑,半架山竟然一口气就跑下来了。在河边,遇见了那个担水的人,正蹲在石头上,一勺一勺往桶里舀水。他见了你,边舀水边说:“我下山时,见对面山上像是一个人,可是半天不见动弹,心里起了疑。仔细一看,影影晃晃瞅见了狼,才知道你被狼困住了。你天黑走山路,怎么连根打狗棍也不拿?”
你这时才恢复了神情,带着发颤的声音说:“我天黑出门走得太急,慌慌张张地把什么都忘了。大叔,感谢你救了我!”
他笑了笑,担起水,问:“这么黑了,你一个小娃,要到哪儿去?”
你边走边说:“到冉家沟给爸爸送吃的。”
他叮嘱道:“记住,往后一个人出门,手里拿根打狗棍,遇上野物当武器,没有野物时也能壮胆子。”
你担心狼会耍什么花招,躲过担水的人,跟踪着你,突然又从什么地方跳出来。你沿着河边的石子小道快步跑。心里埋怨父亲不来接你。你竟然忘记打问那救你一命的担水人的名字,因而也无法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一会儿,你听到了挖地的镢头声,越来越清晰。渐渐地就看见了河边荒坡上挖地的父亲,他那高大魁梧的身影一下一下地晃动着。
镢头声停了。传来父亲那洪亮的声音:“是昌昌吗?天黑后不见你回来,我就在这里一边挖地,一边瞅你,怎么也等不来你。后来,听到有人吼狼,心里发毛。可只吼了几声,就停下了。再等不来,我就找你去。”
你突然感到自己胆子太小,挺丢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