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蒋介石牵住了日本人的鼻子
南京失陷之后,日本人下一个目标就是武汉。
大武汉危急!
汪精卫说:武汉在经济上比不上上海,在军事上比不上徐州,在政治上比不上南京,守之无益。
蒋介石说:屁话!兆铭(汪精卫)此话不是投降卖国是什么?我就是要利用武汉的山形水势与日本人拼时间,拼消耗,牵住东洋人的鼻子!
1938年5月20日,武昌珞珈山,武汉大学的听松庐。
这是一片幽僻而静雅的教授住宅区,十八栋欧式两层小别墅悄无声息地掩映在苍松之下、花草丛中,如云翳中的星星,错落有致地点缀在珞珈山的南向山坡上。这一带松茂林密,风吹涛起,呼呼有声,故有“听松”之名。
当年武大建新校舍于珞珈山时,校长王世杰在经费紧张的情况下,仍力排众议,挤出钱来,建了这十几座小洋楼,“没有好的住处,哪来好的教授呢?”他说。于是,黄侃、闻一多、周鲠生、叶雅各、汤操真、查谦、苏雪林、陈滢等一大批卓尔大家翩然而至,有名师遂有名校,武大终于奠定了在海内外的学术声望。
可如今,随着寇祸日深,上海、南京相继陷落,武大的师生早已西迁乐山了,偌大的武大校区早已成了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军官训练团的培训讲武之地,听松庐也早已住上了军事委员会的头头脑脑。
“七七事变”爆发后,蒋介石在庐山发表谈话,表示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将率全国民众,坚决抗战到底。
蒋介石的官邸坐落在东头一栋相对独立的庭院,花掩木映,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有这么一个处所。
夜已很深了,宋美龄早就回房休息,可蒋介石还在办公室里阅看华北、华东各线发回的战报和各党派、团体要求保卫武汉、抵御日寇的建言献策。孙中山写给他的那副赠言——“安危他日终须仗,甘苦来时要共尝”正挂在办公桌的前方,他不时抬头望望,久久凝思。
自抗战以来,不利的战局常让他焦躁不安,入夜难眠。目前,华北方面,攻下太原后的日军不断向南推进,欲将第二战区阎锡山、卫立煌的部队赶过黄河,占领山西全省,进而实现“华北自治”;华东方面,第五战区李宗仁的60万大军继取胜于台儿庄之后很快又丢失了徐州,且有被日寇遮断退路一举合歼的危险,虽然他们昨天的电报还在报告撤退顺利的消息,可战局瞬息万变。前方至今不见音讯,莫非遇上了什么不测?他们是中国军队的精锐呀!广西兵、四川兵倒也罢了,可第20军团的汤恩伯部呢?那可是中央军的血本啊!倘使被日本人一口吃掉了,拿什么来收拾残局呢?抗战还怎么能支撑得下去呢?想想不堪设想的后果,蒋介石越发毛躁起来,握紧的拳头不时在桌上轻轻擂打着——他怕惊醒夫人的睡梦。
不一会儿,他站起来,在墙上的军用地图上比画着,又不安地在办公室里背着手来回踱着。
“报告!”从这轻柔而不失底气的声音,他知道是林蔚来了。
“进来。”
林蔚是他的侍从室主任,机巧,善解人意,文而不迂,藏而不露,处事果断,与各方关系处理得好,因而最近被他选定替代钱大钧的位子,就任现职。
负责指挥台儿庄战役的李宗仁在被夺回的台儿庄火车站留影。
侍从室毕竟是运筹帷幄、调兵遣将的中枢机构,需要这么个文能提笔、武能统军的全才人物。前任钱大钧虽是日本士官学校毕业,却是一口的吴侬软语,给人以雅有余而武不济的感觉,加之其弟倒卖汽油被军法处置,他本人在家庭生活上搂草打兔子,娶了妻子还把小姨子捎带收作了偏房,社会影响不好,因而为平息外界的不满,撤下钱大钧也算是他蒋某人向各方做出的一个积极姿态。
林蔚带着笑容走了进来。
“委员长,李长官来电,他们已跳出敌人的包围圈了!”
看着整天愁眉不展的蒋介石,林蔚知道他最需要的是什么。
果然,蒋介石眼睛一亮,转身接过林蔚双手递过来的电报:
武昌 委员长钧鉴:
赖我全体将士坚忍不拔之毅力与克难制胜之决心,所部均已跨越津浦路,转至皖南、豫东。具体为:汤(恩伯)部、刘(汝明)部正向亳县、柘城、太康、鹿邑、淮阳、涡阳转移;廖(磊)部已达太和、颍上、阜阳、寿阳、正阳关一带;李(品仙)部撤至官亭、舒城、怀宁一线;韩(德勤)部仍守海州、东坎等地。职率长官部一行,甫抵豫东固始、潢川,所受损失至微,敌连我一上尉也未捉到。勿念为盼。
崇安。
职李宗仁电
五月廿日
“好!好!”蒋介石喜上眉梢,拿着电报稿,右手不停地拍击着。
“快请陈部长来!”他吩咐林蔚道。
陈部长就是军委会政治部部长陈诚,他也住在听松庐。
可能是林蔚在路上已将李宗仁胜利突围、委员长心绪大振的消息告诉了他,一身戎装的陈诚踏进蒋介石办公室的时候,虽然双腿一并,鞋跟一靠,举手敬礼,但脸上却挂着明显的笑容。
自黄埔军校起追随蒋介石以来,陈诚一直受到器重,这不仅因为他是青田人,与蒋介石同乡,更在于他作战冷静,思路清晰,刚毅坚决,且有宏观战略思想。
1925年3月第一次东征途中,陈炯明部固守泥墙筑成的连片房子,拼死顽抗,东征军进攻受阻,伤亡累累。陈诚当时任炮兵连长,见形势危急,遂亲自操炮,仅三发炮弹,泥墙便崩塌倒下,数百敌人全部被压死,“陈连长三炮定江山,就此闻名”。
第二次东征时,东征军打到陈炯明的老巢惠州城下,陈部将机枪架在墙垛上,四下狂扫,东征军被压得抬不起头来。此时陈诚已升任炮兵营长,他指挥部下校准方位,测量弹道落点,一阵弹雨过后,不仅敌人被轰上了天,惠州城厚实的城墙也被炸开了一处大缺口。此次东征之后,“陈诚”二字已在蒋介石的心目中留下了十足的分量。
从此陈诚便青云直上,几乎甩开了准黄埔系甚至黄埔系里所有的人,而他任过的职务,多得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以至蒋介石有什么要职而一时又找不到合适人选的时候,他都会让陈诚先顶着。1932年,宋美龄将自己的干女儿谭祥(谭延闿之三女)许配给陈诚,蒋、陈之间遂有“翁婿”之亲,关系更非常人能比。
辅佐朱元璋建立明朝的刘基(伯温)也是青田人。年少时陈诚常去家乡附近的“刘文成公祠”游玩,且油然生出敬慕之情,立志要做刘伯温式的人物,不意现在梦想成真,十数年间他真的成了蒋某人的干城和智囊谋士。
这不,武汉会战尚在组织之中,蒋介石改组军委会下设机构,将原来的十几个部、处精简为政治、军政、军令、军训四部,而政治部部长就是他陈诚,精明干练的中共领导人周恩来那时还只能当他的副手,同时蒋还委他以武汉卫戍总司令一职,足见倚重之深。
而陈诚对蒋介石的忠诚恭顺,国民党内也是尽人皆知的。他每次接蒋介石电话时,必敬之以军礼而后听之;做报告或演讲时,一提到“委员长”或“校长”,身高1.6米的他也必以并腿、挺胸、立正显示其忠心,那并腿时鞋跟相碰发出的“啪”的一响,几乎成了陈诚的肢体语言的代表。
北伐战争时期的蒋介石
像这种面见蒋介石的时候更是如此。
蒋介石见陈诚来到,微笑着指了指桌上的电报,示意陈诚去看。
陈诚看罢,喜色中声音不免有些发颤:“委座,我60万大军于敌人包围的缝隙中胜利转移,保存了国力,这既是全体将士奋勇杀敌的结果,更是您正确指挥的结果,此乃我党国之幸,民族之幸!”陈诚的话总是能搔到蒋介石的痒处。蒋与李宗仁、白崇禧之间那种明争暗斗的关系,他总能从细微之中把握其中的蛛丝马迹。这次胜利突围,李宗仁只字不提蒋的“功劳”,有意无意间便被陈诚捡了个“漏子”。
蒋介石习惯了下属这样合乎情理不着痕迹的奉承,只是似乎还沉浸在喜悦之中,他对李宗仁的“大意”并未十分地在意。
深为蒋介石器重的陈诚
停顿了一下,陈诚又略显深沉地说道:“徐州撤退之后,保卫武汉就是头等大事了。”
“是呀,辞修,我这次半夜请你来,主要就是想听听你对保卫武汉的战略构想。这样吧辞修,我们到外面去走走,如何?”
“好哇,外面月色正好呢!”
说罢,俩人便迈出院门,沿着石条铺就的山路,踏着松枝疏离的碎影向山后走去,林蔚挽着蒋介石的氅袍披风跟在后面。据说,这件披风是意大利独裁者墨索里尼送给蒋介石的,它不仅有御寒的功能,还可防弹护身,蒋介石在许多重大场合都穿着它。五月的珞珈山上,夜里寒气还重,所以林蔚带上了它。
一轮圆月如银盘似的浮荡在空中,冷冷的月辉静静地洒在松间林地上,几声唧唧低唱的虫鸣像是轻轻哼出的摇篮曲,牵引着人们的睡意之舟向梦乡的深处划去,划去……
山风吹过,松林间顿时响起了涛浪般的呼啸声,林蔚赶紧将披风递上。
“听松庐名不虚传呀!”蒋介石边穿氅袍边说道。
“是呀,听说当初李四光带干粮骑毛驴踏遍武昌城,最后选定这么个山环水抱的地方做武汉大学的校址,还真有眼光呢!”
陈诚这时还兼任湖北省主席,对武大的建校历史当然知道一些,但在蒋介石面前,他只能点到为止。
“嗯,建校需要擘画,作战更需要运筹。现沪、宁已失,徐州又陷,日本人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武汉呀!”蒋介石满怀忧虑地说。
“委座所言极是。现在武汉是民心所聚、政商汇流之地,政府的一举一动都为海内外瞩目,不能不慎啊!”
“是这样的,(汪)兆铭前几天对我说,武汉在经济上比不上上海,在军事上比不上徐州,在政治上比不上南京,在文化上比不上北平,守之无益,我说这是屁话,是投降卖国的。我倒想利用武汉外围的山形水势与日本人拼时间,拼消耗,使其陷入我华中腹地,不知你有什么看法?”蒋介石愤愤然地说完,看着陈诚。
路边正巧有一副石桌石凳,几丛幽篁屏风似的围在周遭,很自然地形成一处僻静之地,陈诚请蒋介石坐下叙聊,跟在后面的林蔚赶紧上前察看了四周。他不是担心这里会有汉奸特务什么的,因为整个珞珈山上已被他封查得严严实实,他只怕有虫蚁什么的出来捣乱。检查过后,蒋、陈方才坐了下来。
陈诚顺便从地上捡起几颗石子权当地形,与蒋介石一道分析起来:“从武汉周围的地理来看,庐山、幕阜山、九宫山屏障其东,桐柏、大别诸山遮护其北,加之江淮之间,水网纵横,湖荡星布,攻可以驰骋阡陌,守可以依山凭险,正是我歼灭敌有生力量的大好战场。”
蒋介石赞同地点了点头。
林蔚本是站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现在见他们谈得兴起,也坐在一张石凳上,插了一句:“倘使敌人借徐州会战之余威,占领陇海线,夺取平汉线,然后冲破武胜关而进逼武汉呢?”
陈诚抬眼看了一下蒋介石,似乎不谋而合地说道:“这正是我们要着意考虑的呀!”
原来,抗战爆发之初,蒋介石身边的德籍军事顾问团向蒋提出了一个在黄河流域与日军决战的战略方案,此方案一出,立即遭到了陈诚、白崇禧、何应钦等人的反对。陈诚上书说:“就全国地形而言,在黄河流域与敌作战,殊不若在长江流域作战,如此我则可凭借湖沼山地之利,而敌则难以发挥武器优良之长。”
蒋介石最终采纳了陈诚等人的意见,而开始有意牵住日本人的鼻子,把日本人的兵力吸引到长江流域上来:淞沪之战,张治中首先开枪,发动攻势,第一次实现了诱使日军改变自平津南攻武汉的最有利的作战路线;南京失守,日本人有可能乘胜西进,直捣武汉,蒋介石又组织了徐州会战,从而第二次改变了日本人的进攻主线,为保卫武汉赢得了几个月的宝贵时间。现在日本人的主力集结于淮河一线,如果他们真的如林蔚所言由北向南,长驱直入呢?
蒋介石一时陷入了沉思,半晌,他抬头看着陈、林二人道:“我们所重视的就在这里呀!昔时清军入关之战略,忽必烈灭亡南宋的方式,我们不能不记住哩,日本人是熟悉中国历史的。现在的关键是怎样迫使日本人改变战略方向,让我们再一次牵住他们的鼻子,朝有利于我们的作战路线发展。”
“能不能考虑第一战区长官司令部参谋长晏勋甫上个月发来的建议呢?”林蔚望着蒋介石,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是指他提出的掘黄河堤防,以水代兵之法?兹事体大,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用。”蒋介石语气坚定地说。“但不管怎样,我们一定要牵住东洋人的鼻子。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长江大别山上来!”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
林蔚很知趣地不再说什么。
蒋介石转向陈诚说:“辞修,武汉周围的工事修得怎样?”
陈诚如数家珍似的报告道:“目前,自鸡公山向东,大别山、庐山、幕阜山一带已筑起了1500余个钢筋水泥工事,现在十个工兵连,每连每日以一个工事,一月以300个工事的速度作业,到本月底保证能完成防御工程计划。”
蒋介石听得认真,待陈诚汇报完毕,他又吩咐道:“辞修,武汉会战在即,有劳你赶紧主持起草一个武汉作战计划,用以指导整个武汉会战。”
领袖如此信任,陈诚感到一种莫名的激动。
“是!”他的屁股像是安了弹簧似的从石凳上蹦起来,又是两腿一并,鞋跟一靠,敬了一个军礼。
蒋介石写给陈诚的信
月儿已经西斜,林子一片寂静,连鸣叫的虫子也似乎疲累了,入睡了,只有石缝间的泉水还在不停地如钟表一样嘀嘀嗒嗒地响着,提醒着这几位谈兴正浓的人。
林蔚看了看表,对蒋介石说:“委座,已经凌晨三点了,回去休息吧!”
蒋介石嗯了一声,三人顺着来时的路向听松庐走去,那三个笔挺的身姿,很快消失在蒙蒙月色之中,只留下一串整齐而刚健的脚步声伴作叮咚作响的山泉,清脆地在静夜里弥散开来。
6月8日,国民政府军委会向各战区下达了陈诚主持制订的以统帅部名义颁发的《武汉会战作战方针及指导要领》,该“作战方针”划分了江南、江北各战区的防守范围及部队统属情况,指出“第五战区应以现在态势确保大别山主阵地,积极击破沿江及豫南进犯之敌”;而“第九战区应确保德安、箬溪、辛铺、通山、汀泗桥要地,以维持全军后方,使尔后作战容易,尤须先击破经瑞武路及木石港西进之敌”。
武汉会战期间,蒋介石检阅珞珈山军官训练团学员
6月14日,军委会授任陈诚为第九战区司令长官,全权指挥鄂、皖两省江南地区及赣、湘两省军事行动,下辖以薛岳为总司令的第1兵团和张发奎为总司令的第2兵团。
这样,中国方面以第五、第九战区为主战场的武汉保卫战就此全面展开。爱好和平的中华民族在野兽般的强敌面前只有血肉作城、奋起抗争的一条路可走了!
日本裕仁天皇面前的巨幅作战地图上,一道血腥的箭头直指武汉。被战火烧红了双眼的战争发动者叫嚣着:攻取武汉,给中国以“最后一击”!
1938年6月15日,日本东京。
裕仁天皇正在召开御前会议,议题有两个:一、还要不要夺取武汉?二、什么时候夺取武汉?
裕仁天皇站在巨幅作战地图前,地图上,一道猩红的箭头直指中国武汉。围坐在会议桌旁的一帮大臣、武官个个将脊背挺得笔直,他们的目光越过天皇的肩头,齐齐盯在那道巨大的箭头上。
1937年,日本飞机在对中国目标实施轰炸
裕仁天皇在地图前足足沉思了五六分钟才转过身来,在会议桌前落座。
白白净净的裕仁一副儒雅文秀的模样,他的名字是从《汉书》摘选的,“裕乃以民宁”,是说富裕能使人民安宁,裕仁祖父明治天皇在“裕”之后加了一个仁爱的“仁”,寓意不能说不好。但他在出生两个月时,就被送到旧萨摩藩武士——三次出任海军大臣的川村纯义伯爵家里寄养,小时候玩的就是日俄战争中日本取胜的游戏,入学后负责养裕仁的,则是在日俄战争中因攻下旅顺而声名显赫的陆军大将乃木希典。武士道精神从小就在裕仁的心里埋下了劣根,所以他在位几十年,不仅没有给日本带来富裕安宁,反而给中国和亚洲其他国家以及日本人民带来无尽的灾难和痛苦。
此时,裕仁开口了,他环视着左右的文臣武将,用中指一下一下叩击着桌子,语气尖锐地说:“今年初,帝国大本营考虑到兵力不足,消耗过大,又出于顾忌苏联参战的不利因素,决定占领支那(近代日本对中国的蔑称,后同——编者注)华北、华东大部分地区之后,暂不扩大作战地区,以蓄善国力。但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寺内寿一大将、华中方面军司令官松井石根大将、上海派遣军朝香宫鸠中将等纷纷致信陆军部,反对大本营的计划,他们都认为应该乘胜追击,攻取汉口,给支那政府以‘最后一击’,迅速占领全支那。”
“陆军省部综合属下的来信和本部的计划向朕递交了一份情况说明:一、早日解决中日事变是陆军省部的一致希望;二、从历史上看,只要攻占汉口、广东就能支配中国;三、攻占汉口、广东用现有的兵力就可以作战;四、估计苏联此时不能参战。朕要陆军部搞了个详细的《支那事变汉口作战方针》,按照这个方针,中国军队将采取两翼包围、南北牵制的战略,以平津、宁沪杭为两翼,调集晋豫之兵,沿平汉线南下,汇合江南之兵,会攻武汉。可是,仗打到今天怎么样呢?先是支那人部署在徐州地区的大军将我帝国军队8个师团牵制在津浦一线达五个半月之久,并在台儿庄地区重创我矶谷廉介11军的第10师团和板垣征四郎将军的第5师团,既面中国军队掘开黄河,水淹豫东、皖西和江苏,致使中国军队取平汉而南下的战略意图化为泡影!”
武汉三镇图
裕仁越说越激动,他挥舞着右手:“朕读过一本书,这本书评价汉口(日本人不知道武汉,只知汉口)是‘东方芝加哥’,可为什么5个多月了,我们不仅不能乘胜前进反而还泡在黄河水里寸步难行呢?我们还要不要夺取汉口?我帝国勇士何时才能踏上汉口这片土地?”
话音刚落,首相近卫文麿霍地站起身,慷慨激昂地说:“自政府发表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的声明之后,支那友好人士群起响应,北平之‘中华民国临时政府’与南京之‘中华民国维新政府’,正得到越来越多的民众的支持,蒋氏政权已龟缩于以汉口为中心的一隅之地,帝国所期望建立的‘大东亚共荣圈’的目标正逐步实现。现我皇军正沿着预定方案向汉口进军,我们要给蒋氏政权以最后一击,2个月内攻下敌人的最后一个大本营,完全达到对支那统治的目的。”
文相荒木贞夫大将显然也是一个易于激动的人,听罢近卫的发言,他“咚”的一声从座椅上弹起来,“两个月内,太好了!我们马上赶印皇军攻占汉口的宣传单和画册,以配合前线勇士的行动!”
参谋总长闲院宫讲话似乎总在显示他的贵族身份:“我认为迅速攻下汉口是必要的。汉口现已成蒋氏政权的统治中枢,其抗日的主要力量——国共合作势力,已汇集于此,所以攻破了汉口,也就意味着拔掉了国共合作的楔子,并由此造成国共分裂和国民党的进一步瓦解。”
停顿了一下,他进一步说道:“攻下汉口之后,即便我们不能一下子消灭蒋氏政权,退踞西南的他们从名义上和实质上也都沦落为一个地方政权,不足以对帝国目标构成大的威胁。”
像他的地位和威望一样,闲院宫的分析比近卫的讲话厚重、实在,更有分量,他赢得了包括天皇在内的所有人的赞许。
对此,在攻取汉口,给中国“最后一击”的总目标上,大家没有异议,第一个议案获得通过。
接下来讨论第二个议案:什么时候夺取武汉,仲夏还是初秋?在讨论具体的进攻时间时,陆相和海相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外相宇垣一成扶了扶他的近视眼镜,站了起来。在这些胸前挂满军章的将帅面前,一身西装的他显得特别的不和谐,这位毕业于帝国大学的高才生诚恳地对着上座的天皇说道:
“陛下,臣以为攻取武汉应推迟在秋后进行。原因在于,其一,支那有三大火炉,而汉口位居其首,此种酷热天气极不利于我方作战;其二,苏联方面蠢蠢欲动,我担心一旦我方发起汉口作战,苏联乘虚攻入满洲(指中国东北,后同——编者注),到那时,我将陷于两个战场之中,首尾难以相顾,所以,臣以为静观一段时间再占汉口不迟。”
宇垣的看法自然引起了陆相板垣征四郎的不满,这位在台儿庄吃过败仗,任陆相刚刚20天的壮实军人一脸的不悦,他略带讥讽地说道:“宇垣君没到过战场,所以不了解前线军士的高昂士气,我皇军于奋发中养成坚毅不拔之斗志,酷暑算得了什么?!再说,敌我同在酷暑下征战,两军相遇勇者胜,所以,你的第一条担心是多余的。至于苏联进攻满洲一事,我关东20万精兵岂是东京隅田川的稻草人?况且我西方盟国——德意志帝国正虎视苏联,借用支那的话来说,这叫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苏联哪敢轻举妄动呢?”
海相米内光政对板垣的逼人气势轻蔑地哼了一声,他站起来为宇垣辩护道:
“宇垣相的意见值得重视。但我认为在八九月份作战更为适宜,因为这时扬子江水涨江宽,利于军舰上溯作战,以配合陆军行动。”
米内光政抓住了陆军要海军配合这一软肋,板垣征四郎也就不再争辩什么。
倒是本庄繁坐不住了,这个老牌军人一想起战场就热血沸腾,他自然不希望推迟攻击武汉的时间。矮胖如一头肥猪的他双手撑着会议桌子,声振屋瓦:
“陛下,臣从40年的军旅经历中得出一条重要经验,那就是,士气可鼓不可泄。现在正值士气高涨之时,我们要一鼓作气,乘胜追击,切不可给敌人喘息之机啊!汉口作战,越快越好!”
裕仁天皇满意地朝本庄繁点了点头,额首示意他坐下。然后天皇起身快步走到巨幅作战地图前,举起右手,朝着武汉狠狠往下一劈,一字一顿地下达了命令:举全国之力,速战汉口!
6月18日,日本大本营陆军部下达了准备汉口作战的命令。这个命令指出:“汉口作战的目的,在于摧毁蒋政权的最后的统治中枢——武汉三镇,完成徐州作战以来的继续事业——黄河和长江中间的压制圈。”
7月初,大本营变更华中派遣军的战斗序列。通过系列调整,华中派遣军由14个师团、2个旅团、2个支队组成,以畑俊六大将为司令官,大河正三少将为参谋长,共编为第2军、第11军、直辖兵团、航空兵团等4个作战单位,总计拥有兵力40万,各型飞机300余架,舰艇20余艘。
第2军司令官东久迩宫稔彦亲王中将,是裕仁天皇的叔叔,真正的皇亲国戚。派他出征,主要是一种象征意义,表明天皇对“汉口作战”的重视;第11军司令官冈村宁次,刚从关东军第2师团长的位置上提拔上来,他毕业于陆军大学,是陆相板垣征四郎在日本士官学校时的同学和挚友。
长江两岸,大别山麓,侵略者的铁蹄已由远及近隐隐可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