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节 狡兔三窟方无忧

战国四公子 作者:牛踏秋 著


第六节 狡兔三窟方无忧

自童年遭弃开始,孟尝君始终有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那就是被人遗弃。所以,即使当上宰相,据有薛地,他仍然处在不安之中。好在,他收留了一位忠诚能干的门客冯谖,正是在冯谖的精心谋划和苦心经营下,孟尝君拥有了“狡兔”之“三窟”,方才高枕无忧。

一、冯谖初次进相府

当初,贫困交加的冯谖先生虽然一身本领,却生活无依。当听说孟尝君乐于招揽门客,便尝试穿着草鞋远道而来拜见他。

“承蒙先生远道光临,有什么指教我的?”一见到这位可怜兮兮的先生,孟尝君就虔诚地问他。

“听说您乐于养士,我只是因为贫穷才远道而来,想归附您谋口饭吃。”冯谖直言不讳地回答说。

当时,孟尝君手下已经是门客云集,其中不乏大腕巨擘,加上伙食紧张,于是就把他安置在下等门客的住所里。

十天后,孟尝君还没有忘记这位可怜的先生,他叫来住所的负责人,询问道:“冯谖近来做什么了?”

“真是不可思议,”负责人回答说,“冯先生实在太穷了,只有一把剑,还是草绳缠的剑把。而他刚来不久,就表现很差,老是抱怨伙食差,不停地弹着那把剑唱‘长剑啊,咱们回家吧!吃饭没有鱼’。”孟尝君听后,就吩咐让冯谖搬到中等食客的住所里,吃饭有鱼了。

过了五天,孟尝君又向那位负责人询问冯谖的情况。负责人回答说:“这次不抱怨伙食了,却想拥有私家车,不停地弹着剑唱‘长剑啊,咱们回去吧!出门没有车’。”于是孟尝君又把冯谖迁到上等食客的住所里,进出都有车子坐。

又过了五天,孟尝君再次询问那位负责人,负责人回答说:“这位先生的要求真够多,现在他又弹着剑唱‘长剑啊,咱们回家吧!没有办法养活家’。”

孟尝君听了很不高兴。此时,他的手下都开始厌恶冯谖,认为冯谖贪得无厌。但是碍于情面,尤其是已经拥有了礼贤下士的美名,孟尝君还是关切地问:“冯公有亲人吗?”

“家中有老母亲需要赡养。”冯谖毫不客气地回答。

于是孟尝君派人供给他母亲吃用,不使她感到困苦。自此以后,冯谖不再抱怨,也不再弹剑唱歌。

二、冯谖焚契以市义

此后又过了整整一年,冯谖在薛邑,过得优哉游哉。

当时孟尝君正任齐国宰相,受封万户于薛邑。他的门客有三千人之多,食邑的赋税收入不够供养这么多门客,孟尝君就派人到薛邑贷款放债,以此化解经济危机。但由于天灾不断,百姓收成不好,借债的人多数不能付给利息,相府经济愈显紧张。

对于这种情况,孟尝君焦虑不安,就问左右侍从:“谁能前往薛邑去收债?”

“您何不让冯谖先生前往试试?”主管住宿的那位负责人向孟尝君进谏说。

“上等食客住所里的冯先生从相貌看,很是精明,又是个长者,一定稳重,派他去收债该是合适的。”负责人又补充说道。

“那就试试吧。”孟尝君便迎进冯谖,向他请求说:“宾客们不以为我无能,都前来归附。如今光临我门下的有三千多人,但眼下食邑的收入不能够供养宾客,所以我在薛邑放了些债。可是偏偏遇上薛邑的年景不好,没有收成,百姓多数不能付给利息。宾客吃饭恐怕都成问题了,希望先生替我去索取欠债。”

“行啊,”冯谖爽快答道,“先生您待我不薄,我正愁无以报答,既然您相信我,我就试试吧。”

于是冯谖告别了孟尝君,启程来到薛邑。他把凡是借了孟尝君钱的人都集合起来,索要欠债,得到利息十万钱。他用这笔款项购买了许多酒,买了肥壮的牛,然后以置办酒席的名义,再次召集借钱的人,申明能付给利息的都来,不能付给利息的也来,同时一律带着借钱的契据以便核对。

一听到冯谖先生要请客,大家热情很高,纷纷前来赴宴。当日,冯谖先生命人杀牛炖肉,大坛置酒,场面好不热闹。

就在大家酒酣耳热之际,冯谖就拿着契据走到席前一一核对,能够付给利息的,给他定下期限;穷得不能付息的,就取回他们的契据,直接当众把它烧毁。

同时,冯谖先生举起酒杯高声说道:“乡亲们,今天我把大家召集起来,不光是为了收租的事,更重要的是要向你们传达一个信息:我的主人孟尝君之所以向大家贷款,目的是向没有现钱的人提供资金,帮助从事生产经营;而他现在之所以向大家索债,是因为府上没有钱财供养大批无依无靠的宾客。如今,按照孟尝君的指令,请那些富裕的、手头有钱还债的,及时按照约定期限偿还债务;贫穷的、无力还债的,就不再还款,大家刚才都看见了吧,这些人的契据,我已经当场烧掉,请你们不要再有压力,安心生活。乡亲父老们,让我们高举酒杯,为我们能够拥有像孟尝君这样的开明主人而开怀畅饮吧!”

听到这个喜讯,在坐的人都站了起来,连连面向相府行跪拜大礼。

三、“市义”远略初遭讥

冯谖替孟尝君收买人心,意在维护主人孟尝君的长远利益,但孟尝君起初并不领情。孟尝君听到冯谖烧毁契据的消息,十分恼怒,立即派人召回冯谖。

冯谖刚一回来,孟尝君就责问道:“我的封地本来就少,而百姓还多不按时付给利息,宾客们连吃饭都怕不够用,所以请先生去收缴欠债。听说先生一收来钱就大办酒肉宴席,而且把契据烧掉了。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息怒,”冯谖回答说,“我之所以如此行事,本来就是为了您啊。”

“什么意思?”孟尝君不解。

“大人您想想,如果我不大办酒肉宴席,就不能把债民全都集合起来,也就没办法了解谁富裕谁贫穷。富裕的,给他限定日期还债,他们肯定会按约定偿还,这样就保证了您的收入;贫穷的,即使再怎么催逼,十年也还不上债,时间越长,利息越多,到了危急时,就会用逃亡的办法赖掉债务。”

“而且,”冯谖继续开导说,“对于那些无力还债的,如果催促太紧,不仅终究没办法偿还,您周围的人都会认为您贪财好利,不爱惜平民百姓,您也可能因此获得背离冒犯国君的恶名,而这可不是用来鼓励平民百姓、彰扬您名声的做法呀!”

“最后,我替您果断烧掉那些毫无用处、徒有其名的借据,废弃有名无实的账簿,是让薛邑百姓信任您而彰扬您善良的好名声啊。如此一来,您还有什么可疑惑的呢?”

孟尝君听后,觉得似乎有些道理,虽然很不舒服,但也不再追究,颇有风度地拍着手连声道谢。

四、封地建庙以长安

此后,齐王受到秦国和楚国毁谤言论的蛊惑,认为孟尝君的名声压倒了自己,独揽齐国大权,便强行罢免了孟尝君。孟尝君无奈,只好回到封地薛邑。

在回薛邑的路上,尚未走一百里,老百姓听说主人回来了,都扶老携幼,迎君于道中。孟尝君一看到这种场面,心里颇觉安慰,就对随行的冯谖称赞说:“先生此前为我市义,今天果然显现效果!”

“大人不要骄傲,”冯谖说,“民间俗语说,狡兔有三窟,才能免死。现在大人您仅有一窟,还不能高枕而卧。回头让我为您营造第二窟。”

不久,冯谖向孟尝君要了五十辆马车、五百斤黄金,向西出访魏国。见到魏王,对他说:“齐王罢免了德才兼备的孟尝君,现在诸侯国君都想聘任他,谁先迎取他,谁就能够富国而强兵。孟尝君对您比较钦佩,让我首先来拜见您,这是您和魏国的福分啊!”

魏王也早就知道孟尝君的大名,今天得知他主动求见,十分高兴,马上表示接受。把以前的相国聘为上将军,腾出位置,立刻派遣使者,准备好黄金千斤、车百乘,到薛地聘请孟尝君。

孟尝君得到消息,很是得意,但冯谖赶在魏国使者到达之前就劝诫孟尝君说:“大人,魏国使者带着黄金千斤、车百乘来聘请您,实在够显赫、够诚心诚意了,但我还是劝您不要接受。”

孟尝君知道冯谖老谋深算,就听从了他。结果魏国使者三次来聘,孟尝君都坚决辞让不去。齐王听到这个消息后,很是震惊,君臣们都害怕孟尝君叛国通敌,于是齐王用更高的礼节,派遣太子太傅亲自带着黄金千斤、文车二驷,外加一把价值连城的宝剑,到薛地聘请孟尝君。太傅还带来齐王的亲笔信,信中说:“尊敬的孟尝君,寡人近来厄运缠身,或许是遭到死去祖上的惩戒,所以竟然听从了臣子们的谄谀之词,罢免了您,真是不好意思!希望您能顾念我们同宗同祖之情,原谅我的鲁莽与无知,再回到宰相的位置上,来与我共谋大业。”

在冯谖的谋划下,孟尝君终于如愿以偿,官复原职。但冯谖并未得意忘形,而是提醒孟尝君道:“您现在虽然拥有了两窟,但还不足以高枕无忧。”

“您还有什么高见?”孟尝君问道。

“薛地是您的最终归宿,”冯谖道,“但是薛地的兵力不足以自保,所以我劝您赶紧借机为田家修建祖庙,这样,一则齐王会因您对田氏家族的尊崇而感激您,二则,为了保护好祖上宗庙,齐王一定会派驻军保卫,这样薛地就会更加安全了。”

按照冯谖的规划安排,孟尝君很快就建好了田氏宗庙祠堂,至此,冯谖才对孟尝君祝贺道:“先生可以高枕无忧了!”

孟尝君为相数十年,无纤介之祸者,实乃冯谖之计也。

五、冯谖良计稳相位

当初,孟尝君遭到罢免之时,门客们纷纷离去。看到那些宾客一个个地离开,孟尝君非常失落。恢复相位后,他对冯谖深深感叹说:“我素常喜好宾客,乐于养士,接待宾客从不敢有任何失礼之处,有食客三千多人,这是先生您所了解的。可现如今,宾客们看到我被罢官,都背离我而去,真是人走茶凉啊!好在有先生您的帮助,我才得以恢复相位。现在又有不少人回来归附我,他们还有什么脸面再见我呢?如果有再见我的,我一定唾他的脸,狠狠地羞辱他!”

“先生您错了,”冯谖劝谏道,“我听说,万物都有其必然的终结,世事都有其自然的常规道理。您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活物一定有死亡的时候,这是活物的必然归结;富贵的人多宾客,贫贱的人少朋友,事情本来就是如此简单。您难道没看到人们赶集的场景吗?天刚亮,人们向集市里拥挤,侧着肩膀争相进入;日落之后,哪里还有人急着往里进?他们经过集市时甩着手臂,连头也不回。原因很简单,不是人们喜欢早晨而厌恶傍晚,而是罢集后他们所期望得到的东西,集市上已经没有了。”

“先前您失去了官位,宾客都离去,这是因为他们所要得到的难以满足;现在您官复原职,他们再次归附,也是同样的道理,所以不能因此怨恨宾客而平白截断他们奔向您的通路,希望您对待宾客还能像过去一样。”

“听君之言,受益良多啊!”于是,孟尝君不再抱怨,其门庭又恢复了往日的繁闹景象。

孟尝君失意之时,为了早日帮助他恢复相位,冯谖还利用秦国来为其呐喊助威。冯谖为孟尝君谋划说:“借给我一辆可以跑到秦国的车子,我一定让您在齐国更加显贵,食邑更加宽广。您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于是,孟尝君便准备了马车和礼物送冯谖上了路。冯谖乘车向西到了秦国,游说秦王说:“天下的游说之士驾车向西来到秦国的,无一不是想要使秦国强大而使齐国削弱的;乘车向东进入齐国的,无一不是要使齐国强大而使秦国削弱的。这是两个能够决一雌雄的国家,能够削弱对方者就是强大有力的雄国,而雄国则可得天下。”

秦王一听很有道理,他挺直身子问冯谖说:“您看要使秦国避免成为软弱无力的国家该怎么办才好呢?”

“大王也知道齐国罢了孟尝君的官吧?”

“听说了这件事。”

“使齐国受到天下敬重的,就是孟尝君。如今齐国国君听信了诽谤之言而罢免了孟尝君,孟尝君心中无比怨愤,必定想背离齐国;他如果背离齐国进入秦国,那么齐国的朝廷中,上至君王、下至官吏的状况都将因孟尝君的存在而为秦国所掌握。也就是说,您将得到整个齐国的土地,岂止是称雄呢!”

“所以,”冯谖慢条斯理地说道,“您赶快派使者载着礼物,暗地里去迎接孟尝君,机不可失啊。如果齐王明白这个道理后,再度起用孟尝君,那么谁能称雄就很难说了。”

秦王听了非常高兴,就赶紧派遣十辆马车载着百镒黄金去迎接孟尝君。

说服秦王之后,冯谖告别了秦王,抢在秦国使者到来之前赶往齐国,又用同样的道理劝说齐王。

“现在,”冯谖说道,“我私下刚刚得到消息,秦国已经派遣使者带着十辆马车,载着百镒黄金来迎接孟尝君了。孟尝君不西去就罢了,如果西去担任秦国宰相,那么天下将归秦国所有,秦雄而齐弱,临淄、即墨就危在旦夕了!”

“依您之见,如何化解?”齐王迫不及待地问道。

“依我之见,大王您为什么不在秦国使者到达之前,赶快恢复孟尝君的官位,并给他增加封邑以示诚意?如果您这样做了,孟尝君必定高兴而情愿接受。秦国虽是强国,怎么可以恣意妄为,到别的国家挖人才呢?”

齐王听后,茅塞顿开,立刻派人前往薛地,赶在秦国使者到来之前召回孟尝君,并且恢复了他的宰相官位,同时还给了他原来封邑的土地,又给他增加了千户。

秦国的使者听说孟尝君已经恢复了齐国宰相官位,灰溜溜地调转车头回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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