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自己的思想
相信你自己的思想,相信你内心深处认为对你有益的东西,一定对一切人都适用——这就是天才。
不久之前的某一天,我有幸阅读了一位杰出的画家所写的几首诗歌。它们新颖极了,不像那些庸俗陈旧的诗歌,说来说去,总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我们先不要对作品的题材说三道四,因为,敏感的灵魂总能够从字里行间聆听到一种真实的告诫。与这首诗歌所包含的任何思想相比,它所洋溢出来的感情更加弥足珍贵。
相信你自己的思想,相信你内心深处认为对你有益的东西,一定对一切人都适用——这就是天才。如果你把埋藏在心底的信念说出来,那么,很快,它一定会成为人世间最普遍的感受,因为,最内在的在合适的时候也会摇身一变而成为最外在的——我们呱呱坠地时的思想,一定会在“最后的审判”的号角声的吹拂下回到我们的耳朵边。
尽管每个人对心灵的声音都非常熟悉,但是,我仍然认为,摩西、柏拉图和弥尔顿的最大贡献就在于他们蔑视书本和传统,不是自己想到的东西不说。一个人应当学会感受和观察从自己内心闪过的灵魂的微光,而不是盲目地去追逐诗人和圣贤在天空中游荡的光影。可是,现实却令人失望,因为最通常的情况常常是:人们擅自摒弃了自己的思想,就像丢弃肮脏的垃圾一样,就因为这是他自己的东西。而在那些天才的每一部作品中,我们都会发现我们如弃敝屣般抛弃的思想:它们带着某种久违了的威严,又回到了我们身边。
伟大的艺术作品对我们的教益不过如此而已。它们告诫我们:当对方气焰嚣张、众生喧哗的时候,我们一定要平心静气、坚定不移地坚持我们自己的印象。否则,到了明天,一位陌生人将会说出我们一直感觉和思想着的东西,而他也必将因此而一举成名,而我们,却不得不从别人那里“进口”我们自己的见解,而且感到羞愧难当。
我们每个人在求知期间,总有一天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嫉妒等于无知;模仿无异于自杀;一个人不管好坏,必须把自己看作自己的命运;虽然广阔的宇宙不乏善举,可是若不在自己得到的那块土地上辛勤耕耘,一粒富有营养的粮食也不会自行送上门来。实际上,蕴藏在他身上的力量非常神奇,因为除了他本人,谁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神通,而且,如果不经过亲身实验,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样的本领。一张面孔、一个人物、一件事实,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可是,在另一个人眼中,却什么印象也没有,这不是无缘无故的。我们无法否认,在这种记忆的雕刻中隐含着一种命中注定的和谐。
眼睛必须被安置在光线应当照到的地方,只有这样,它才能够看到那道光线。毋庸讳言,我们还要善于充分地表达自我,而且,往往对自己所代表的那种神圣的观念感到羞愧。我们应当勇敢地认为,这种源于我们自身的观念是非常适当的,而且一定会产生良好的效果,因此,我们应该忠实地传达它们。不过,我们应该记住:上帝是不愿意让懦夫来阐明他的功绩的。
一个人只有全心全意地工作,才能体味到灵魂的宽慰和快乐;如果他说的或做的并非如此,那么,他将得不到任何的安宁。他所得到的,不过是一种没有解脱的解脱。还在萌芽之中,他的天才就抛弃了他;没有灵感的眷顾,就没有发明、没有希望,就像没有阳光就没有光明一样。
信赖你自己吧
我坚信,凡是符合我性格的东西就是正确的,而凡是违背我性格的东西就都是错误的。如果一个人能够坚持自我,那么,这可真够伟大的。
信赖你自己吧:每一颗心灵都随着造化的琴弦而颤动,顺从天意,在自己的位置上思考、劳作。接受由你的同代人所构成的社会,接受种种事件之中的关联。伟大的人物向来都遵循此道,而且,总是像孩子把自己托付给父亲一样,把自己托付给他们时代的天才,以表明心迹:绝对可信的东西就隐藏在他们的心中,而且通过他们的手在活动,在他们的存在中起主导作用。现在,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所以,必须在那些最高尚的心灵那里接受那相同的考验命运,而不要躲在角落里,做哭哭啼啼的幼儿和病夫,或者,在革命的号角即将吹响的时候临阵脱逃,做可耻的懦夫。请记住:我们是领导,是拯救者,是恩人……那么,听从全能者的召唤,向着混沌和黑暗挺进吧!
关于这一点,大自然通过儿童、婴儿甚至牲畜的面孔和行为给了我们神奇的启迪:在他们那完整的赤子之心中,那种分裂和叛逆的精神,那种对一种感情不信任的态度(因为我们的算术已经计算出对抗我们目的的力量和手段),没有任何的藏身之地。他们的眼光还没有被驯化,所以,当我们盯着他们的面孔看时,反而是我们先惶恐不安起来。幼儿不顺从任何人:人人都得顺从他,所以,当大人逗着婴孩玩耍时,一个婴孩会使四五个大人变成婴孩。同样,上帝也使青少年和成年人浑身朝气蓬勃、神采奕奕,使他令人羡慕、和蔼可亲,使他的要求不容忽视,如果他愿意尊重自己的话:这是他们应得的礼物!
我警告你,不要因为青年人不能跟你我讲话,就认为他们没能耐。听,在隔壁的房间里,他的声音是多么的清楚而掷地有声。他知道怎样跟他的同龄人讲话。不管是羞怯,还是大胆,他们总有自己的办法,使我们这些所谓的长者变得无关紧要。
小孩子们从来就不会为吃饭穿衣而发愁,而且,他们像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老爷一样,从来不会做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去讨好他人,这种泰然自若的气质,正是健康的人性态度的自然流露。在客厅里,孩子们就像剧院里廉价座位上的观众,无拘无束,不负责任,躲在自己的地盘里,从容地观察着那些从眼前经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和事,而且,以自己迅捷、简明的方式对他们的功过得失进行现场打分、宣判:他们有的好,有的坏;有的十分有趣,有的愚蠢透顶;有的能言善辩,有的巧言令色、让人讨厌。这些孩子们,他们从来就不考虑所谓的后果,也从不计较什么得失,所以,从他们那里传来的判决,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真诚、独立的判决。你得讨好他,可他却不讨好你。
可是,对成年人而言,这一切无异于无理取闹。可见,成年人已经被自己意识的警察牢牢地看管起来了。一旦他有什么显赫的行动或言论,立刻万众瞩目、千夫所指,有的赞美、有的辱骂、有的同情、有的嫉恨,而这,就是加在他身上的无形牢笼。对他们的感情,他无法置之不理,而且,他还必须谨慎地考虑他们每个人的具体情感,所以,他举步维艰。可是,这里没有忘川之水供他痛饮!他多么想恢复自己的清白之身和中立地位啊!所以谁能够冲破这种种誓约的牢笼,或者虽已履行,现在又能以原来那种不受影响、不囿偏见、不受贿赂、不畏强暴的赤子之心来履行,谁就一定正气浩然、令人敬畏。他常常对目前的事态发表见解,这些见解显然不是出于一己之私见,而是为了公益的警世通言,所以,即使他的语气再温和,也总是如雷贯耳,令人闻之生畏。
这些,是我们离群索居时听到的声音,可是,一旦我们迈出自己的小天地,进入阔大的世界之中,这些声音就逐渐微弱,乃至无声无息。社会是一家股份公司,他要求每个成员都遵从契约,达成协议:为了向每个股东提供标准化的食品,就必须取消进食者的自由和教养。所以,它对每个成员的阳刚之气都恨之入骨,时时刻刻都在密谋着、策划着,准备对抗、压制他们的阳刚之气。在社会之中,最求之不得的“美德”是顺从,而自助则是它所最深恶痛绝的“恶魔”,也就是说,社会喜欢的不是阳光之下的真情实况和生机勃勃的创造者,而是那些死气沉沉的名义和陈规陋习。
所以,如果谁要做顶天立地的真人,就决不能做循规蹈矩的顺民;谁要想获取不朽的光荣,就决不可被空洞的所谓善的名义所拘禁,而是要放下包袱,开动机器,动用自己所有的智慧,弄清楚它到底是善还是恶,或者是什么其他不分善恶的东西。总而言之,除了洗涤自己的赤子之心以外,并没有什么神圣的事业。如果你能够揭竿而起,来一番轰轰烈烈的自我解放,从而得以回归自我的本原,那么,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你,你一定会赢得全世界的赞同,尽管单个的人可能会嫉恨你。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有一位所谓的良师益友总是用教会那古老的教条来纠缠我,直到现在,我还记得他絮絮叨叨的说教声,然而,我记得更清楚的却是我那不假思索的回答。我说,如果我是完完全全按照内心生活的话,那么,那些神圣的传统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的朋友是个耐心的人,他循循善诱地启发我说:“也许这些冲动是从魔鬼那里来的,而不是从上帝那里来的呢?”我回答说:“我看未必。不过,如果我们是魔鬼的孩子,那就让我过魔鬼的生活好了。”
对我个人而言,除了我天性的法则以外,再也没有什么神圣的法则。所谓的好与坏,不过是一些障人眼目的名目,今天可以用在这里,责备这个人,而明天,同样的东西,又可以用在那里,赞美另外一个比较幸运的家伙。我坚信,凡是符合我性格的东西就是正确的,而凡是违背我性格的东西就都是错误的。如果一个人能够坚持自我,在所有的反对势力面前仍然不为所动,我行我素,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过是昙花一现的虚无,而只有他是宇宙中的例外,那么,这可真够伟大的。
一想到我们轻而易举地就向标记和虚名、向大社会和死体制举手投降且俯首称臣,我就感到无地自容。那些举止得体、谈吐优雅的个人对我的影响、震动也许并不总是恰到好处的,所以,我应当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路,千方百计说出粗犷的真理。假如恶意和虚荣的魔鬼,穿着慈善的外衣来到你守卫的大门前,你会放它们通行吗?如果一个愤怒的、一意孤行的人僭取了恢弘的废奴事业,带着来自巴巴多斯的最新消息来找我,为什么我不应该对他说:“疼你自己的孩子去吧,疼你的伐木者去吧:要和善、谦虚,要有那种风度,千万不要用这种对上千英里之外的黑人表现出的难以置信的软心肠来粉饰你那咄咄逼人的野心。你对远处的爱就是对家里的恨。”我当然知道,这样向人致意显得粗暴无礼,可是,我坚定地相信,真话比假仁假义更得体。你的善良必须要有点锋芒——否则就等于零。仇恨论在呜咽哀鸣之时,一定要把自己装点成花枝招展的仁爱论,事实就是如此。
当我的天才召唤我的时候,我就会避开父母妻子和兄弟。我要在门楣上写上“想入非非”几个大字。我希望最终的结果要比想入非非好一点,可是,我不能把一天的光阴都耗费在无聊的解释上面。别指望我会喋喋不休地向你们解释我为什么想群居或为什么想独处的原因。也不要像眼下的那些善人所做的那样,给我讲什么我有义务改变所有穷人的处境。难道他们是我的穷人吗?我告诉你吧,你这愚蠢的慈善家,我是不会把一分一文的钱送给那些不属于我、又不包括我的人的。可是,有一个阶层的人,由于有种种精神上的共鸣,我却乐意为他们效劳,可以由他们随意调遣,为了他们,如果必要的话,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可我就是不干你那名目繁多的廉价慈善活动;不搞那愚人学校的教育;不建造那徒劳无益的教堂,况且这些虚伪的教堂现在已经够多的了,而且都没有什么用场;不给酒鬼们施舍;不搞那千重万叠的救济团体;——虽然我不得不不无羞愧地承认:有时候,我也不得不破费一块钱,可那是一块缺德的钱,不久以后,我就会有勇气拒绝的。
保持自己遗世独立的个性
伟人之所以是伟人,就在于他在大庭广众之中依然完好地保持了自己遗世独立的个性。
按照目前流行的标准,与其说规则就是美德,毋宁说例外才是美德。不要总是把一个人和他的德行搅和在一起,他们并不是一回事。人们行善做好事,譬如见义勇为、乐善好施等,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这就像他们如果不参加日常的游行就一定要交钱补过一样。干这种事情,是人生活在世界上的一种装饰或赔礼——就像病号和精神病患者必须交纳昂贵的膳食费一样。他们的德行就是赎罪苦修。
我可不想赎罪,我只想好好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生活是为了生活本身,而不是为了别人的观瞻。我不愿生活光怪陆离、动荡不安,为了过一种真实、平等的生活,我倒宁愿降格以求。我要的是健全甜美的生活,而不需要规定饮食和放血。我要的是“你是一个人”这样的声明,而不是撇开人只讲他的行动。我知道,无论我是做出这些所谓的高明行动,或者是避免做出这样的高明行动,对我本人来说,并没有任何区别。我不愿意在我已经拥有固定权利的地方再出钱购买特权。虽然我才疏学浅,但我却实际存在着,因此,我不需要为了使我自己安心,或者是为了使我的伙伴安心,而需要别人的保证才能生活。
我要做的事情,一定是与我有关的事情,而不是别人想要我做的事情。无论是在实际生活中,还是在精神生活中,这一规定都一视同仁,所以,完全可以用它做标尺来衡量伟大和渺小。因为,你总是发现一些这样的人,对你的职责,他们认为自己了解得比你自己了解得还要清楚,因此,这一规定就显得更加严酷了。在茫茫人海中,按照世人的观点生活很容易;在离群索居时,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也并不困难;可是,伟人之所以是伟人,就在于他在大庭广众之中依然完好地保持了自己遗世独立的个性。
为什么我反对你们顺从那些腐朽堕落的习俗呢?因为这样没有任何的益处,而只会分散你的注意力,使你碌碌无为。它浪费你宝贵的时间,使你在人们的脑海中印象模糊不清。如果你维护的是一座僵死的教堂,如果你是在替一个僵死的社会在卖命,跟在一个大党的屁股后面,要么投政府的反对票,要么投它的赞成票,就像无能的管家婆一样,总是在摆弄别人的餐桌……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始终生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中,人们就很难发现真正的你。而且,在这样的生活中,多少宝贵的精力悄悄地溜走了。然而,只要做你自己的工作,不管它是高贵的工作,还是平凡的工作,人们就会了解你。只要做你自己的工作,你就会逐渐地充实你自己。作为人,我们必须考虑这样的事情:顺从这种无聊的把戏,完全是在同生活捉迷藏,而我们本来是应该投入到生活中去的。只要不是傻瓜,谁都会知道这里面千篇一律的鬼把戏。譬如,如果我知道了你的派别,在你还没有开口说话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你的论调。再比如,我曾经听说一位牧师把该教会制定的一种制度的权宜之计宣布为布道的题目,我早就知道了,在他那陈腐的嘴巴里不会吐出一句新鲜自然的话来。尽管他巧舌如簧,把制定制度的根据说得天花乱坠,我也知道,他决不会按照自己所说的去做一丁点的。我敢保证,他只看问题的一个方面,也就是教会允许看的那个方面,而且,他不是作为一个个人去看的,而只能作为一个教区牧师去看。难道我不知道,他不过是一个受聘的律师,在法官席上的那些派头,都不过是无聊透顶的装腔作势而已。
唉,大多数人已经作茧自缚了,用一块庸俗的手绢蒙住了自己的眼睛,把自己拴到某一个通用的观点上。这种顺从不仅使他们在几件事情上弄虚作假,编造几句谎言,而是在所有的事情上都弄虚作假,胡说八道。所以,他们的每一个真理都不怎么真,他们的二不是真正的二,他们的四也不是真正的四。因此,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使我们懊恼万分,我们不知道该从哪儿着手,叫他们改邪归正。与此同时,本性也急不可待地给我们穿上我们所依赖的党派的囚服,我们逐渐长成了只有一副面孔,一种身材,渐渐地学会了最温顺表情的蠢驴。特别是那种禁欲修行的经历,它也成功地在一般历史中大显身手。对了,我指的就是“那颂扬的蠢脸”,那强装的笑容,那是我们在跟人相处时、在我们毫不感兴趣的话题中搭讪时装出来的。肌肉不是自然地活动,而是由一种低劣不堪、专横跋扈的力量拨弄着,皮笑肉不笑的,紧紧地绷在脸上,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我们为什么要有头脑
如果拘泥于一成不变的陈规陋习,那么伟大的灵魂就永远一事无成,或者说,就永远不会产生伟大的灵魂。
有一点我们必须说在前边,由于你桀骜不驯、特立独行,为庸俗的陈规陋习所支配的世人一定对你吹毛求疵、横加指责。因此,我们就要学会相面,懂得如何去判断一张愠怒的面孔。无论是在大街上,还是在朋友的客厅里,这样遗世独立的人一定会遭人横眉冷对。可是,如果这种反感,也像他自己的一样,来源于轻蔑和反抗,他不妨垂头丧气地回家了事。可是,在大多数时候,群众愠怒的面孔,同他们欣喜的面孔一样,并无深沉的原因,而是像秋风中的玉米一样,随着风向而变化,受报纸的操纵而转换。
然而,我们还要清楚一点,群情激愤比议院或学府的不满要可怕得多。对一位阅历深沉、性格坚强的人来说,忍受有教养的阶级的愤怒倒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因为,他们是一群胆小怕事的动物,所以,他们的愤怒也总是有理有节、按部就班的,因而不堪一击。然而,如果在他们阴柔的怒火之外,再加上大众不满的干柴的话,如果在阴风的煽动之下,无知贫穷之辈也燃烧起来的话,如果社会底层愚昧野蛮的势力也被激发起来,咆哮号叫、龇牙咧嘴,那就需要宽大的襟怀和宗教的修养大显神通,把它当作区区小事来对待了。
还有另一个恐惧使我们不敢自信,那就是我们总是要求前后一致。我们往往把我们过去的言行奉若神明,因为,在别人的眼里和心里,除了我们过去的行为之外,再也没有另外的资料来推算我们的轨迹,而且,一般来说,我们也不愿意使他们大失所望。
可是,我们必须追问一句:为什么我们要有头脑呢?为什么你总是把记忆的尸体拖来拖去,作为现实的例证呢?好像你害怕你在某个公共场合发表的言论与你的记忆自相矛盾,可是,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因为我们并不是为记忆而生活的啊!而且,智慧的一个标准似乎就是决不一味地迁就你的记忆,甚至也不信赖纯记忆的行为,而是把记忆带到众目睽睽的现在进行审查、鉴定,并永远生活在一个新的时代里。在你的形而上学里,你已经拒绝把上帝人格化的举动:然而,当灵魂的种种虔诚意向到来之时,那就全心全意地服从它们好了,尽管它们竟然给上帝赋予了形体和色彩。就像约瑟把他的衣裳丢在淫妇的手里那样,丢开你的理论逃跑吧。
那种愚蠢的一贯性是小政客、小哲学家和小牧师们顶礼膜拜的神灵,而追根究底,它不过是渺小心灵上的恶鬼。如果拘泥于一成不变的陈规陋习,那么伟大的灵魂就永远一事无成,或者说,就永远不会产生伟大的灵魂。如果是这样,那他还不如去关心墙壁上自己的影子呢。现在你有什么想法,就用斩钉截铁的语言说出来吧,明天再把明天的想法用斩钉截铁的语言说出来,尽管它可能跟你今天所说的每一件事情都自相矛盾——“啊,那你一定会遭人误解!”——不过,难道遭人误解就那么糟糕吗?毕达格拉斯被人误解过,苏格拉底、耶稣、路德、哥白尼、伽利略、牛顿……凡是有过血肉之躯的每一个纯洁和智慧的精神都莫不如此。要伟大就要遭人误解,要伟大就不要畏惧别人的误解。
谁也不能违反天性
水滴石穿,性格的力量是在不断的积累中形成的,从前的美好岁月就是我们今天最好的储蓄。
我想,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我们谁也不能违反自己的天性。他意气风发的精神来源于他存在的规律,犹如安第斯山和喜马拉雅山,尽管它们峰回路转、重峦叠嶂,可是,在地球的曲线中,它们不过是沧海一粟,仍然显得微不足道。无论你怎么估价、考验一个人,都不怎么过分:一个人的性格就像一节离合体或亚历山大体诗歌——不管是把它顺着读,倒着读,还是斜着读,拼出的字都是一样的。
上帝允许我过这种令人愉快、表示忏悔的林中生活,在这样的生活中,让我既不瞻前,又不顾后,只是把我真诚的思想逐日记录下来,我毫不怀疑,人们将会发现这种思想对称和谐,尽管我无意如此,也看不出它具有这种性质。我的书应当散发出松树的芳香,回响着昆虫的鸣叫,我窗前的燕子也应当把它嘴上衔的线头、草茎编织到我的网里。我们是什么样子,别人也会把我们看成什么样子。性格的教育作用远在我们的意志之上。人们总以为他们仅仅借助于外部的行为来传达他们的善与恶,殊不知善或恶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一种气息。
尽管现实变化万端,人类的行为也千变万化,但是,却总有一种一致性贯穿其间,就像一根丝线把众多凌乱的颗粒连接成一根项链一样,这样,人类的每一个行动在关键时刻都显得诚实而自然。因为,不管人们的行为怎样的千差万别,但是由于总是出于一个共同的意愿,因此,仍然非常和谐地贯穿在一起。在思想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一定的高度时,那种微妙的差异就不足为道了,一种共同的趋势把它们连为一体了:最好的船只的航程也是曲曲折折的,可是,如果从远处看这条航线,它就变得笔直,接近了平均的趋势。
你不用滔滔不绝地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辩解,你真正的行动就是最能言善辩的嘴巴,它不仅会把你自己的一切解释得清清楚楚,而且还会把你其他真正的行动解释得明明白白。而你的顺从却使你变成哑巴,让你什么也解释不清楚。独立行动吧,你的一切作为都会一一证明你是正确的,而伟大,则必须求助于未来。如果你今天坚定不移,把事情做对了,并且对人们的眼光置之一笑,那说明你以前一定做对了很多事情,为的就是在现在为自己辩护。不管将来如何,现在把事情做对。如果你能够永远蔑视外表,那你永远都可以把事情做对。
水滴石穿,性格的力量是在不断的积累中形成的,从前的美好岁月就是我们今天最好的储蓄。是什么造成了议会和战场上的英雄们的威严,它是如此令人心潮澎湃?我可以回答你们:是对昔日一连串伟大岁月和胜利的自觉意识!这些伟大的岁月和胜利合成一束光辉,把奋勇前进的行动者照亮。他好像由一队看得见的天使护送着。正是这种东西把雷霆送进了查塔姆伯爵的声音,把威严送进了华盛顿的举止,把美国投进了亚当斯的眼帘。对我们来说,荣誉令人肃然起敬,因为它不是昙花一现的东西。它一直是古老的美德。我们之所以今天崇拜它,就因为它不属于今天。我们热爱它,我们敬仰它,因为它不是捕捉我们的热爱与敬仰的陷阱,而是能够自力更生,因而具有一种古老纯洁的血统,即便表现在一个青年人身上,也是如此。
让顺从见鬼去吧
作为一个真正的人,我们一定要顶天立地,使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无关紧要。每一个真正的人就是一个起因、一个国家、一个时代。
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听到“顺从”这个糟糕的词语。就让我们从现在开始,把它们扔进垃圾桶中去吧,让它们回到自己应该待的地方去,满目肮脏,并且变得荒诞无稽。从此以后,让我们心荡神驰的不再是开饭的锣声,而是斯巴达横笛美妙的吹奏。让我们再也不要点头哈腰、赔礼道歉了。一位伟大的人物要来我家就餐,我无意讨好他,我倒是希望他应当想办法讨好我。我要站在这里维护人性,尽管我想让它慈悲为怀,但我更要使它真心诚意。让我们冒天下之大不韪,谴责当代那种圆滑平庸、沾沾自喜的作风,并把已成为一切历史结论的事实掷到习俗、贸易和公司的面前:哪里有人做事,哪里就有一个伟大负责的思想家和活动家在工作;一个真正的人不属于别的时间与空间,而是万事万物的中心。
哪里有人类,哪里就有大自然。他衡量你,衡量一切人,衡量一切事物……在一般情况下,每看到一个社会上的人,我就会联想到某件其他的事情,或者某个其他的人。而性格和真实,却不会使你联想到任何其他的东西,因为它们本身就是天地万物。作为一个真正的人,我们一定要顶天立地,使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无关紧要。每一个真正的人就是一个起因、一个国家、一个时代。他需要无限的空间来搭建他伟大戏剧的舞台,他需要无限的时间来表演他伟大的戏剧,他需要无数的随从来衬托他伟大的事业……而子孙后代,就是他绵延不尽的随从,紧紧地跟随着他的脚步,听从着他无声的号令!
一个名叫恺撒的人诞生了,他顺应时世,纵横捭阖,多少年之后,我们就有了一个罗马帝国。基督诞生了,千千万万个心灵在他天才的光辉哺育下成长,忠于他的天才,久而久之,人们竟然把他和美德与人的潜力混为一谈了。一种制度就是一个人延长了的影子,正如古代隐修会之于独修者安东尼,宗教改革之于路德,贵格会之于福克斯,卫理公会之于卫斯理,废奴运动之于克拉克森。西庇阿被弥尔顿称之为“罗马的巅峰”。一切历史很容易把自己分解为少数几个坚强认真之人的伟大传记。
那就从现在开始,让我们重新认识自己的价值,让我们不再做万事万物的奴仆,而是把它踏在自己的脚下,做自己的仆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为我们而存在的,所以,就让我们放开手脚,建功立业吧!再也不要像慈善堂的孤儿、私生子、或爱管闲事的人那样,探头探脑、偷偷摸摸、鬼鬼祟祟。
然而,这样的情形也并不少见:当一个普通人在大街上或者庙宇里看见一座高塔或一尊大理石神像时,就感到一种渺小的感觉从自己的心中油然而生,就觉得自惭形秽,因为他发现,与造塔和雕像的本领相比较,自己似乎一钱不值。在他看来,一座宫殿、一尊雕像,乃至一本有价值的书,都具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岸神气,很像一套装饰华丽的用具,似乎对他质问道:“你是什么人呀,先生?”其实,他忘记了最根本的一点:这一切都是归他所有,都是他的仆从和用具,它们要邀请他的光顾,祈求他施展本领把它们据为己有——那幅画在等着我去鉴定呢,不是它在向我发号施令,而是我决定它是否值得称赞。
有一个老少皆知的寓言,说的是一个酒鬼,烂醉如泥地躺在街上,被人抬到公爵府中,先给他梳洗、打扮,然后再把他安顿到公爵的床上。等他醒过来后,俨然被当作一位公爵,人们极尽阿谀逢迎之能事,并且向他保证,他一度显得神志不清。这个寓言之所以受人欢迎,就是因为它惟妙惟肖地刻画了人的处境:人生在世,就是一名醉鬼,然而,有的时候会清醒过来,运用他的理性,发现自己原来是一位真正的王子。
我们的想象欺骗了我们
一旦平民百姓按照独到的见解行事,光辉就要从国王的冠冕上转移到志士仁人的布衣上了。
人们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见解,以为读书是高人一等的事业,可是,在我看来,读书等于行乞和寄生。是历史中的想象欺骗了我们。国王和贵族,权力和庄园,比起那些小门小户的人家和日常工作中诸如约翰和爱德华的小百姓来,是一些更加堂皇的字眼,可是,生活当中的事情对二者来说却是相同的,二者的总数是一样的。为什么要对阿尔弗雷德、斯堪德贝和古斯塔夫等奉若神明呢?就算他们功德盖世吧,难道他们穷尽了天下的恩德?今天,个人的得失全靠你个人的行为,就像以前要靠追随他们的举世瞩目的脚步一样。一旦平民百姓按照独到的见解行事,光辉就要从国王的冠冕上转移到志士仁人的布衣上了。
这个世界一直被国王们引导着,他们好像法力无边的磁石,不仅吸引着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而且还吸引者其他国家的注意力。这个巨大的象征谆谆教导我们说:人们应当相互尊重,而国王,那高尚而伟大的业主,却按照自己的律法在人们中间活动着,制订着衡量事物的标准。谁做了好事,他会用荣誉表扬你,而不是用金钱奖励你,并且以朕代法,指挥一切。对于上面的种种做法,人们往往听之任之。他们的行为所体现出来的耿耿忠心,就像一种象形文字一样,尽管这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意识,大家却用它象征着他们自己的权利和体面,以及其他每个人的权利和体面。
一旦我们追根究底,追溯自信的根源,那么,一切原始行为中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无穷的魅力就迎刃而解了。那受信赖的人是谁?那种普遍的依赖的原始“自我”又是什么?为什么那没有视差、没有可测元素、使科学为之茫然的星星,把美的光芒甚至射进了最猥琐卑劣的行为中呢,只要那里露出些微独立的痕迹?它的性能又是什么呢?
这种环环相扣的追究使我们拨云见日,正本清源:原来,那既是天才的本质,也是美德和生命的本质之所在,通常,我们用“自发性”和“本能”来命名它们。这种基本的智慧,我们把它叫作“直觉”,尔后的教导,则都是“传授”。在那种深邃的力量中,也就是在那无法分析的终极事实中,万事万物发现了它们共同的根源。因为,在静谧的时刻里,生存感从灵魂中冉冉升起,而我们却懵懂无知。它就是我们,我们就是它,它跟万物,跟空间,跟光,跟时间也没有任何区别,而且,如果说有什么区别的话,它们只不过是同一棵造化之树上开放的不同的花朵而已。显而易见的是,它们同根同源。
我们,这些万物的灵长,宇宙的精华,先分享了万物赖以存在的生命,然后把万物看成自然界里的种种现象,而忘记了我们和它们具有同一个起源。这就是行动和思想的基点。这就是只有不信上帝者和无神论者才予以否认的赋予人智慧的灵感之肺。我们躺在无边的智能的怀抱里,它使我们成为它的真理的接受器和它的活动的器官。当我们发现正义、发现真理时,我们不主动做任何事情,而只是让它的光辉通过而已。要是我们问这从何而来,要是我们企图窥探造成万物起因的灵魂,一切哲学就都成为难解的谜团了。只有它的存在或不在才是我们的智慧能够证实的一切。每个人都可以区别他心灵有意的行为和他无意识的知觉,而且知道一种绝对的信仰应该归因于他那些无意识的知觉。他也许在表达那些知觉时会出差错,可是,他知道这些东西,就像白昼和黑夜一样,是不容争议的。我蓄意的行动与获得不过是在漫游罢了——毫无根据的幻想,最轻微的自然感情,驾驭着我的好奇和崇敬。
那些没有思想的人,在陈述自己的知觉和陈述自己的见解时一样,容易产生矛盾,或者,在前一种情况下更容易产生矛盾。因为他们区分不了知觉和观念。他们满以为我想看见这件事就看见这件事,想看见那件事就看见那件事。然而,知觉不是异想天开的,而是不可避免的。如果我看见了一种特性,那么,我的孩子们随后也会看到它,最后,全人类都会看到它——虽然,碰巧在我之前并没有人看到过它。而且,这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那不过是因为我对它的知觉如同太阳那样,是一件明晃晃的事实罢了。
灵魂和神灵之间的关系非常的纯洁,所以,不要痴心妄想,去插在他们中间帮助它们,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亵渎了它们。正确的情况应当是这样的:当上帝说话的时候,他传达的应该并不是一件事情,而是所有的事情,所以,他应当使自己的声音响彻全球,他应该从头开始,重新创造生活,把光明、自然、时间、灵魂等从思想的中心发散出来……每当一颗纯粹的心灵接受了一种神圣的智慧的时候,一切旧事物就会烟消云散:手段、导师、经文、寺庙……都将崩溃,片瓦无存;这个心灵生活在现在之中,生活在过去与未来全都为现在所包容的时刻之中。因为与他息息相关,万物都显得神圣、清洁,而且彼此之间不分高下。
因为一个共同的起因,万物都被纳入到了一个共同的中心之中,而且,在普遍的奇迹显身的时候,那些微小、特殊的奇迹就消失了。因此,当一个人对你声称他了解上帝,并大谈特谈他对上帝的种种见解,而且使你沦入另一个国度的某个古老民族的陈词滥调之时,那么我告诉你,不要理他,让他自己对自己大放厥词吧!
在这个世界上,最为功德圆满的,与其说是橡树,还不如说是橡实呢!一个人是把自己的成熟显现在父亲的身上,而不是让它在孩子的身上体现吧?因此,为什么还要喋喋不休地说什么过去呢?为什么还要对过去顶礼膜拜呢,好像那就是你所追求的全部似的?一个个世纪过去了,在那一个个的世纪中,针对灵魂的健全与权威而进行的阴谋反对从来就没有停止过。请记住:灵魂就是光明,哪里有灵魂,哪里就有光明,它在哪里消失,哪里就必然为黑暗所淹没,而时间和空间,不过是眼睛造成的生理颜色而已;还有,如果历史不仅仅是关于我们的存在和形成的美好寓言的话,那么,它就是一种粗鲁的行为,一种伤人的举动,一种贻害无穷的陷阱。
人总是胆小怕事
如果我们生活得真实,那么在我们眼中显现的也只有真实,那就像强者永远坚强,而弱者只能软弱一样。
我算是看到了,现在的人越来越胆小怕事,整天一副内疚的样子,好像他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似的。刚强的气质已经弃他而去了,他再也不敢说“我认为”、“我就是”这些掷地有声的语言了,而只会引经据典,用自己的嘴巴去说别人的语言,而且,去说那些死人的语言。面对着一片草叶或一朵盛开的玫瑰花,他也气馁万分,无地自容。可是,我窗前的玫瑰花却从来不理会从前的玫瑰花,或者那些比它们更美丽的玫瑰花,它们只关心自己的现状。它们一定在心中默默地说:“今天,我们与上帝同在!”对它们来说,没有什么时间,也没有什么空间,有的只是玫瑰。只要存在着,每时每刻,它都是尽善尽美的。在花蕾还没有绽开的时候,它的整个生命就已经兴奋不已了。在盛开的花朵里不见其多;在无叶的根茎中也未见其少。它的天性得到了满足,它也满足了大自然,时时刻刻都是一样。
然而,人却总是生活在延宕之中,他牢固地把持着记忆,不肯放松哪怕是很短的一会儿工夫,所以,他不是生活在现在,而是眼睛向后,在为过去而伤怀不已;要不,他就对周围的财富置之不理,却使劲地踮起脚尖,对未来的日子趋之若鹜。我们必须警告他们,如果他们不跟大自然一起超越时间,从现在开始生活,那么,他永远也不会快乐,也永远不会坚强。
毋庸讳言,这一点应该是一目了然。然而,看看那些坚强的智者,他们竟然不敢听上帝本人的话,除非他说的是我所不了解的大卫、耶利米或保罗的语句。我们总不能永远对着几篇经文、几篇传记过日子吧?我们就像一些小孩子,只会死记硬背那些老奶奶和家庭教师的语句,等长大以后,又只会死记硬背那些我们偶然看到的有才气、有个性的人们的语句——中规中矩,不辞辛苦,就是为了回忆起人家说过的原话;后来,等我们具备了曾经说过这些话的人们的能力时,我们才算真正地理解了那些人,才愿意把那些话丢开,因为,时机一到,我们随时随地都可以把话说得一样得体且才华横溢。
如果我们生活得真实,那么在我们眼中显现的也只有真实,那就像强者永远坚强,而弱者只能软弱一样。当我们获得了崭新的知觉时,我们将很乐意把储藏在记忆中的财宝一股脑儿丢掉,就像我们扔掉那些无用的垃圾一样。当一个人与上帝生活在一起时,他的声音就像潺潺的溪水和沙沙的谷田一样甜美。
现在,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可是,关于就这一命题的最高真理仍然没有被谈到,而且,我想,大概我们也无法谈论它,因为,我们所谈论的一切,只不过是对直觉的遥远记忆。现在,我通过最事半功倍的手段而表达的思想就是下面的情况:当善接近你的时候,当生命光临你的时候,那绝对是无法通过司空见惯的渠道所能到达的,你是无法发现它的足迹的,你是无法看到它的面孔的,你是无法听到它的名字的……因为,那种渠道,那种善,那种思想,必定像刚刚诞生的婴孩一样新鲜,因而,它必定把实例和经验统统排除在外,因而,你没有任何的成规旧例可供参考。
没错,你脚下的路是从别人那里来的,可是,它并没有要你到别人那里去啊!一切曾经生活过了的人们,都是它的代理者,都是它被遗忘了的代理者。无论是恐惧,还是希望,同样都生活在它的光影之下。而且,即使在希望之中,也有某种低下的东西。当我们胡思乱想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所谓的感激之类的东西产生,而且,严格地说,也没有什么可以称之为欢乐的东西从中产生。
凌驾于激情之上的灵魂,具有万能的眼睛,他看见了同一性和永恒的因果关系,发现了真理和正义的自我存在,因为知道万事如意,便泰然自若。大自然无垠的空间,大西洋,南太平洋——漫长的时间间隔,一年又一年,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这一切,都无关紧要。在过去,这种我所想到和感到的东西,构成了每一种原先的生活与环境状况的基础,就像现在,它又构成了我现在的基础,构成了所谓的生和死的基础一样。
有用的只是生命
在自然界中,能力是最基本的标准,有能力者就是正义的化身。大自然淘汰一切无自助能力的孩子,不允许任何无自助能力的东西停留在她的世界之中。
我们应该清楚,对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来说,有用的只是生命,而不是已经生活过了。一旦静止,力量便无影无踪,因为,他永远存在于从一种旧的状态向新的状态过渡的时刻,存在于海湾的汹涌澎湃之中,存在于向目标的投射之中……这是一个令世人讨厌的事实,可却也是灵魂形成的事实,因为,它永远贬低过去,把所有的财富化为灰烬,把所有的荣誉化为耻辱,把圣徒与恶棍混为一谈,把耶稣和犹大都推到一边……
既然这样,我们唠叨自助还有什么意义呢?因为,只要有灵魂存在,就有力量存在,它不是自信力,而是作用力。谈论他助,不仅于事无补,而且只能坐失良机,因为,那不过是一种肤浅的说话方式而已。还是让我们现实点吧,让我们回到有依赖作用的事情上来吧,因为它存在着,作用着。当我充当了自我的主宰时,就能够得到最大限度的服从。除了自己,谁还能做到这一点呢?尽管他不费吹灰之力。我必须借助于精神的引力围着他转。当我们谈论突出的美德的时候,我们认为它华而不实,那是因为,我们看不到美德就是“顶峰”,也看不到一个人或者一群人,只要对原理有适应能力或渗透能力,就肯定会因势利导,借助自然规律,征服和驾驭所有的城市、国家、国王、富人和诗人,因为,他们没有这种自助的能力。
如同我们在所有其他的论题上所做的一样,这就是我们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在这一论题上所得到的终极观点:别无选择,一切都将转变为永远神圣的“一”。自我的生存就是这个宇宙中最根本的属性,它进入了所有比较低级的生命形式,只是程度有所不同,而且它还根据这种程度制定了衡量善的标准。真实的万物的真实程度取决于它们所包含的优点。商务、农牧、狩猎、捕鲸、战争、雄辩、个人影响等,都是重要的东西,并且作为自我生存的存在和不纯行动的实例赢得了我的敬仰。
同样,我看到同一个规律在自然界中为保护和发展而发挥作用。在自然界中,能力是最基本的标准,有能力者就是正义的化身。大自然淘汰一切无自助能力的孩子,不允许任何无自助能力的东西停留在她的世界之中。一颗行星的起源和成熟,它的平衡和轨道;狂风过后,弯倒的树木又挺身直立,每一个动植物的生命力……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这种自给自足的、因而也是自助的灵魂的表现。
就这样,一切都集中起来:让我们不再四处漂流了,让我们和这万能的动因一起待在家里吧!让我们仅仅宣布这个神圣的事实,让那些强盗一般破门而入的一堆乱哄哄的人、书和制度目瞪口呆、哑口无言吧!让入侵者把鞋子脱下来,因为上帝就在这里!让我们的简单和纯粹裁判它们吧!让我们对自己规律的顺从在我们天生的财富旁边演示自然的贫困和财富吧……
我们现在是群氓
心地高尚、意念忠诚、目光明澈……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真正地成为自己的学说,自己的社会,自己的法律。只有这样,一个简单的目标在他那里才可以像铁一样坚定不移!
然而,我不无悲伤地发现,我们现在不过是哗众取宠的群氓。那种可贵的敬畏之心并没有在人们之间开花结果。他的天才并没有得到规劝而留在家中,与自己内心的海洋交流循环,而是走出自我灵魂的大门,像一个贫穷的乞丐那样,从别人的水缸里去讨一杯微不足道的水。
别无选择,我们必须独来独往!我喜欢礼拜式开始之前沉默的教堂胜过任何讲道。那些人们看上去是多么遥远,多么冷淡,多么贞洁啊!他们用一块围地或一座圣殿把彼此圈住!所以让我们永远坐着。我们为什么应该装出我们的朋友、妻子、父亲或者孩子的那副糊涂样子,难道就因为他们围在炉边坐着,据说和我们有同样的血统吗?所有的人都有我的血统,我也有所有的人的血统。我不愿因为这个不是理由的理由,就要承袭他们的暴躁或愚蠢,甚至到为它感到羞愧的地步。
然而,你的孤立决不是一种物质上的孤立,而应当是一种精神上的孤立,也就是说,我们一定要崇高。有时候,全世界似乎都在密谋用夸大了的琐事纠缠你:朋友、客人、孩子、疾病、恐惧、匮乏、施舍……成群结队地涌来,敲你那私室的门,说道:“出来,到我们这儿来。”然而,我提醒你,一定要保持你原来的状态;千万别出来和他们纠缠在一起。那些打扰人们的人和事是蛮有能耐的,他们既能够见缝插针,又能够见风使舵,所以,我只好用我的冷漠处理他们。不通过我的行动,谁也别想接近我。“只要我们爱什么,我们就会有什么,可是,由于贪心不足,我们反而失去了这种爱。”
如果我们不能立即就具备服从与信任的神圣感情,那么,至少让我们抵抗一下对我们的诱惑吧!让我们从现在开始就进入战争状态吧,在我们撒克逊的胸怀里唤醒雷神和战神,勇敢和坚定!只要我们说真话,在这个太平的世界里,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让那些假殷勤和假慈悲见鬼去吧!再也不要让那些跟我们交谈的受骗的和骗人的人们对我们心存幻想了。让我们对他们说:父亲啊,母亲啊,妻子啊,兄弟啊,朋友啊,迄今为止,我一直跟你们相安无事地生活在一起。可是,从此以后,我要做真诚的人。现在我要让你们知道,从今往后,凡是低于永恒规律的规律我决不服从。我只要亲近,不要盟约。我将努力赡养父母,抚育子女,做一个妻子的忠贞的丈夫——可是,我必须按照一种前所未有的新方式供养这些亲属。我不服你们的习俗。我必须成为我自己。我再也不能为你而毁了自己,或者毁了你。如果你看中我的本质而爱我,我们将会更加幸福。如果你做不到,我仍然愿意设法给你你应该得到的东西。我不愿意把自己的好恶隐藏起来。我愿意真心希望:凡是深沉的东西就是神圣的东西。我愿意真心希望:在太阳月亮面前,凡是使我由衷地高兴的事,心灵委派的事,我都愿意做。如果你高尚,我会爱你;如果你不是这样,我不愿意献假殷勤去伤害你,也伤害我自己。如果你诚实,可是又跟我的诚实不是一回事,那就忠于跟你志趣相投的人,我也愿意去寻求我的同道。我这样做不是出于自私,而是出于谦恭和真诚。不管我们在谎言中生活了多久,在真诚中生活,同样符合你的利益,符合我的利益,符合所有人的利益。
难道这些话在今天听起来会刺耳难听?我相信,你很快就会跟我们的天性所追求的东西亲密无间地生活在一起,而且,如果我们追随真理,最终,它会把我们安然无恙地领出来。不过,这样做也许会在这些朋友中间产生一种痛苦的感情。是的,我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可是,我决不会出卖我的自由意志和力量而去照顾他们那脆弱的感情。况且,当人们把脑袋从自己那狭隘的角落中伸出来,投向绝对真理的领域时,人人都会获得自己理性的时刻,到那时候,他们会心悦诚服地证明我是正确的,而且,会在同样的原则的支配下立身行事。
在那些无知的群氓中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成见,他们认为你摒弃大众的标准就等于摒弃了所有的标准,所以就是地地道道的道德律废弃论者。那些荒淫无耻的家伙们总是借哲学之名为自己的罪恶贴金。然而,意识的法则常在。有两种忏悔,我们必须做其中的一种,才能救赎自己的罪过。你可以采用一种直接的方式,也可以采用一种反射的方式,证明自己无罪,从而完成你的一系列职责。考虑考虑你是否满足了你和父亲、母亲、表兄弟、邻居、城镇、猫、狗之类的关系,其中的任何一个是否能够责备你。然而,我也可以忽略这种反射的标准,自己赦免自己。我有我自己苛刻的要求和完善的循环论证。许多职务都被称之为职责,意识法则可拒绝这种称谓。然而,如果我免除了它的债务,它就使我能够摒弃大众的准则。如果有人以为这个法则太宽松,那就有一天让他去维护它的戒律好了。
如果谁敢于丢掉做人的普通动机,而宣言做人类的监工,那就需要他具有某种常人所不具备的神力,要求他心地高尚、意念忠诚、目光明澈……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真正地成为自己的学说,自己的社会,自己的法律。只有这样,一个简单的目标在他那里才可以像铁一样坚定不移!
有一种东西,人们毫不犹豫地称之为社会,如果谁对它的方方面面加以通盘考虑的话,他就会看到这个社会中的伦理道德的必要性,这样,他就自己抽空了自己的筋肉和心脏,于是,人类发生了质变,我们就变成了胆小如鼠、灰心丧气、吞声饮泣的可怜虫。于是,我们害怕真理,害怕命运,害怕死亡,害怕他人。于是,我们的时代无法产生伟大完美的人物。
我们需要能够革新生活、革新我们的社会状况的男男女女,可是,我们却发现大多数人都不过是些得过且过的破落户,他们连自己的需要也满足不了,更何况拯救社会的重任?他们空有一身凌云之志,可是又手无缚鸡之力,因此,只好忍气吞声,日日夜夜,屈身行乞,久而久之,竟然熟视无睹,习惯成自然。
我们管家就等于行乞,我们的艺术、我们的职业、我们的婚姻、我们的宗教,都不是我们选择的,而是社会替我们选择的。我们是客厅里的士兵。我们躲着命运的恶战,而忘记了,力量恰恰就是在那里产生的。
如果在自己的第一个事业中失利了,青年人往往彻底地灰心丧气,这是他们的通病。如果一个青年商人失败了,人们就会添油加醋,说他破产了。如果一位优秀的天才在我们的一所大学里学习,毕业一年之后,还没有在纽约或者波士顿的市区或郊区谋得职位,不仅他自己,而且他的朋友们也认为他应该灰心丧气,抱怨终生。从新罕布什尔或佛蒙特来了一个健壮的小伙子,他把所有的职业都一一试遍了,他赶过车,种过地,当过沿街叫卖的小贩,办过学校,当过牧师,编过报纸,进过议会,买过一片六英里见方的地皮,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多年以来,他永远像一只猫,从不跌跤,他抵得上一百个城市里的玩偶。他跟时代齐头并进,并不因为没有“学专业”而感到丢脸,因为,他没有延误他的生命,而是已经生活过了。这样,他就不是只有一个机会,而是有成百上千个机会。
让一个斯多噶放开人们的聪明才智,告诉人们:他们没有靠着柳树,不但能够、而且必须把自己分开。随着自信的实施,新的力量一定会出现。一个人就是成了肉身的道,生下来就是为医治万民,他应当对我们的同情感到羞愧,一旦他按自己的意愿行动,把法律、书本、偶像和习俗统统扔出窗外,我们就不再对他可怜,而要对他表示感激和尊敬——而且,那位导师一定会恢复人的光彩,使人名垂青史。
祈祷,意志的弊病
自助的人永远受神的爱戴和人的欢迎。所有的大门都对他敞开着,有千言万语向他致敬,荣誉的桂冠全戴给他,所有的目光都急切地追随着他……
要想掀起一场伟大的自助的革命,使自助的精神在人们的一切职责关系中,在他们的宗教中、教育中、事业中、生活方式中、联系中、财产中、理论观点中开花结果,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我们应该看到人们从始至终在进行的祈祷是一种多么愚蠢的祈祷啊!他们所崇拜的神祇并不是什么勇敢刚毅的神灵。祈祷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把自己的眼睛投向自己的内心,而是向外窥视,企求某种外来的添加物为自己加油助威,提供某种外在的美德,结果,却把自己放逐到了自然和超自然的、调停性的和奇迹般的无穷无尽的迷宫之中。
恳求某种商品——低于整个善的任何东西——的祈祷,都是邪恶的,因为这样恰恰与祈祷背道而驰。祈祷是从最高的观点对生活事实的关照,它是一个灵魂在观察之时的欣喜的灵魂独白,它是宣告上帝的造物甚好的上帝的精神……
然而,如果我们把祈祷变做达到个人目的的手段,就跟鸡鸣狗盗没有什么区别了,它意味着天性和意识中存在着二重性和不统一。因为,一旦人与上帝联为一体,他就不会乞求了。到那时,他就会在一切行动中看到祈祷。农民跪在自己的地里祈祷除去地里的杂草,船夫跪在船上,一边划桨,一边祈祷,这些都是从自然界里听到的真正的祈祷,尽管目的都不怎么高贵。弗莱契的《邦杜卡》一剧中的卡拉塔奇,在人们劝他探究一下奥达特神的心意时,他答道:
他的隐义就在我们的努力中;
我们的英勇就是我们最好的神。
另一种虚假的祈祷就是我们的懊悔。不满就是缺乏自助精神的体现,也无异于意志薄弱。如果你能够从中帮助受难者的话,你就去为灾难大声地懊悔吧;可是,如果这不过是一种画饼充饥的鬼把戏的话,那就请你闭上嘴巴,一心一意地干自己的事情去吧,这样,就等于你为补救祸害而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贡献。
我们的同情也是一种卑劣的情感。我们去看望他们,看见他们在哭天抹泪,我们就同样在他们身边坐下来,陪伴着他们哀号,而不是用一种振聋发聩的方法对他们晓之以理,送来健康,使他们重新与自己的理智神会……这是多么的粗鄙啊!幸运的秘诀就在于我们手中的欢乐。
自助的人永远受神的爱戴和人的欢迎。所有的大门都对他敞开着,有千言万语向他致敬,荣誉的桂冠全戴给他,所有的目光都急切地追随着他……我们的爱去找他,拥抱他,因为他并不曾需要。我们牵肠挂肚地、满怀歉意地抚爱他,赞扬他,因为他从来我行我素,把我们的非难根本不放在眼里。诸神爱他,就因为众人曾经恨他。“天国的神动辄就去招呼那百折不回的人”,琐罗亚斯德如是说。
信条,智能的弊病
一个学生的思想越深沉,他的思想所能接触到的事物就越多,而且,他因此而获得的事物也相应地增多,他就越发自负起来。
如果我们说祈祷是人们的意志上的弊病的话,那么,同样的道理,他们的信条就是他们的智能上的一种弊病。他们跟那些以色列人说:“我们不要上帝和我们说话,恐怕我们会因此而死亡。你说吧,随便你们中的哪一个人跟我们说,我们都愿意聆听、顺从。”无论走到哪里,我都无法遇到我兄弟心中的上帝,因为,他已经关上了他的庙门,仅仅在重复他的兄弟的上帝、或者他兄弟的兄弟的上帝的寓言。
每一颗崭新的心灵就是一种崭新的类别。如果它证明了一个具有不同凡俗的活动与能力的心灵,证明了一个洛克,一个拉瓦锡,一个赫顿,一个边沁,一个傅立叶,那么,它就把自己的类别强加于他人了。看,一种崭新的体系!一个学生的思想越深沉,他的思想所能接触到的事物就越多,而且,他因此而获得的事物也相应地增多,他就越发自负起来。然而,这一点在教义和教会中体现得尤其淋漓尽致,因为,教义和教会也是按照责任的基本思想而跟人和上帝的关系行动的某种伟大的心灵类别。加尔文派、教友派、斯维登堡派……都是这样。
学生喜欢让一种事物服从新的术语,就像一个刚刚学了生物学的女孩子喜欢从中看到新土壤和新季节一样。过上一段时间,学生就会发现,通过研究老师的心灵,他的智力增长了。然而在所有失常的心灵里,这种类别被偶像化了,它被看作目的,而不是一种可以很快用尽的手段,所以,在他们看来,在遥远的地平线上,体系的墙和宇宙的墙混为一体了。在他们看来,天上的日月星辰就挂在他们老师建造的拱顶上。他们无法想象,你们这些门外汉怎么会有权看到——你们怎么能看见?“那一定是你们用什么办法把光从我这儿偷走了。”
他们还无法看出那种光由于不成体系,顽强不屈,会射进任何荆室蓬户,甚至他们自己的也不例外。就让他们嘁嘁喳喳地议论片刻,然后,把它据为己有吧。如果他们心地诚实、行为得体,那么,他们整洁、崭新的家畜栏当下就显得太狭窄、太低矮,当下就会有裂缝,就会倾斜,就会腐朽,就会消失,而那不朽的光既年轻又快活,霞光万道,绚丽多彩,将会普照宇宙,就像它在第一个清晨做过的那样。
坚持自我,修养自己
能教莎士比亚的老师在哪里?能指导富兰克林、华盛顿、培根或牛顿的导师又在何处?每一个伟大的人物都是无与伦比的。
我们还应该检查一下自我修养的情况。正是由于缺乏自我修养,所以人们便疯狂地迷信旅游,把意大利、英国、埃及奉若神明。直到现在为止,所有受过教育的美国人仍然对旅游趋之若鹜。就是这些人,使英国、意大利或者希腊,在人们的想象中变得巍然高大,令人肃然起敬,但他们自己,却像一根地轴,永远固守在原地不动。在我们进行决断的时候,我们感到职责就在我们的岗位上。灵魂决不是一个东游西荡的旅游爱好者。智者总是足不出户,如果有必要、有义务,叫他在什么场合离开他的住所,或者到外国去,他也毫无怨言,但他好像仍然待在自己的家里,而且还用他的面部表情使人们意识到,他是在传播智慧和美德,像一位君王一样访问一个个城市和人物,而不是像一个得过且过的商贩或仆从。
请注意,我并没有武断地反对为了艺术、为了研究和慈善目的的环球旅行,只要人首先喜欢家居,并不指望通过旅游获得比他已掌握的知识更高超的知识而出国,那请他随便好了。可是,如果谁为了取乐,为了获得他手里没有的东西而旅游,那么,谁就在做脱离自身的旅行,而使自己混迹于老古董之中,即便是青春年少的好韶光,也很快就会腐朽老去。在底比斯,在帕尔米拉,他的意志和心灵,已经变得像那些城市一样,古老而坍塌。他把废墟带进了废墟。
对于傻瓜而言,旅游是最快乐的天堂。我们最初的旅程使我们发现:对我们来说,地方无关紧要。在家里,我梦想着:在那不勒斯,在罗马,我可以陶醉在美的海洋中,丢掉我的忧伤。我打点好衣箱,拥抱过朋友,登船航海,最后在那不勒斯醒来,旁边还是那严峻的事实,那个我原来逃避的、毫不退让的、同一个忧伤的自我。我寻找梵蒂冈和那些宫殿。我假装沉醉在景色和联想中,可是实际上,我从来就没有沉醉过。无论走到哪儿,我的巨人都陪伴着我。
还有,我们必须警惕,对旅游的狂热是影响整个智力活动的一种更深刻的不健全的征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的智力就是漂泊不定的,我们的教育制度所培养的就是骚动不安。尽管我们的身体被迫待在家里,可是我们的心灵却仍然无家可归,四处彷徨。我们模仿,除了心灵的彷徨之外,模仿还会是别的什么东西呢?我们的房屋是按外国情调建筑的;我们的橱架是用外国的装饰品装饰的;我们的见解,我们的爱好,我们的才能,都一无是处,仍然追随着“过去”和“远方”。
灵魂在艺术已经繁荣的地方创造了艺术。艺术家正是在他自己的心灵里寻找他的原型。那只不过是把他自己的思想运用到要做的事情上和要观察的环境中。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还要照搬陶立克或哥特式的原型呢?思想的美、便利、宏伟以及离奇的表现,离我们离他人都是一样近,如果美国的艺术家愿意满怀希望和爱心研究他要做的事,考虑过气候、土壤、白天的长度、人民的需要、政府的习性和形式之后,他就会创造一座人人都觉得住起来合适的房子,而且情趣也会得到满足。
让我们坚持自我吧!千万不要模仿。只要你终生都在修养自己,那么,终有一天,你的天赋会喷薄而出,光彩耀人。然而,如果你对别人的才华亦步亦趋的话,那么,你只能临时地、部分地占用它。每个人所能干得最出色的事情,只有他的造物主才能教给他。除非那人把它表现出来,否则,它究竟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也无法知道。能教莎士比亚的老师在哪里?能指导富兰克林、华盛顿、培根或牛顿的导师又在何处?每一个伟大的人物都是无与伦比的。
西庇阿的西庇阿主义,正是他无法触及的那一部分东西。无论你怎么研究莎士比亚,你也永远造不出第二个莎士比亚来了。好好地做指派给你的工作吧,不可奢望太高,胆量过大。此时此刻,给了你一种表达方式,勇敢而崇高,犹如菲迪亚斯的巨凿,埃及人的巨型泥刀,摩西或但丁的大笔,但又跟这些不尽相同。灵魂尽管满腹珠玑,辩才无双,也不可能屈尊重复自己,然而,你如果能听见这些鼻祖说的话,你肯定也能用同样一种音调回答他们。因为耳朵和舌头虽然是两种器官,却是一种性质。住在你生命中淳朴、高尚的地域,服从你的心声,你一定会再现以前的世界。
相信自己,做自己的神灵
如果谁知道力量是与生俱来的,知道他之所以软弱,就是因为他没有从自身寻求善,有了这种领悟,他就会毫不迟疑地依赖自己的思想,立即纠正自己,挺身而立,驾驭自己的躯体,创造奇迹。
最后,不仅我们的宗教,我们的教育,我们的艺术,眼睛朝外看,而且,就是我们的社会精神也同样如此。人人都以社会改良为荣,然而在我看来,却没有一个人有所改良。
还是让我实话实说吧:我们的社会从来就没有前进,它在一个方面有所退步,而在另一个方面则有所进步,而且,速度都是一样的迅速。它不断地变革着:有野蛮社会,有文明社会,有基督教社会,有富裕社会,有科学社会……然而,我们必须清楚,这种变革并不是改进,因为,有所得,必有所失,社会获得了新技艺,却失去了旧本能。情况就是如此。
衣着考究、能读会写、谈锋甚健的美国人,跟赤身裸体的野人形成了多么尖锐的对比啊:前者口袋里装着怀表、铅笔和汇票,后者的财产却只有一根木棍,一支长矛,一张草席,和一间许多人共寝的棚屋!然而,如果把二者的健康状况加以比较,你一定会看到白人已经丧失了他原有的体力。如果旅行家给我们讲的确有其事,那么,试用一柄巨斧去砍那个野人,一两天之后,肉又愈合得完好如初,仿佛你砍进去的是柔软的树脂似的。然而,同样的砍击,却会把那个白人送进坟墓。
我们这些所谓的文明人。发明了马车,却丧失了对双足的利用,这和他虽然用拐杖支持着身体,然而却失去了肌肉的不少支持是一个道理。他有一块高级的日内瓦表,却丧失了依据太阳定时的本领。他有一份格林尼治天文年鉴,一旦需要,保证可以得到资料,然而,在大街上行走的普通人,却认不得天上的星星。他不会观察二至点,对二分点他也不甚了了。那完整灿烂的年历在他的心灵上没有标度盘。他的笔记本损害了他的记忆力;他的图书馆使他的智力承受不了;保险公司增加了事故的次数;机器是否没有危害;我们是否由于讲究文雅反而丧失了活力,是否由于信奉一种扎根于机构和形式中的基督教而丧失了某种粗犷的气质,这些都是问题。因为每一个斯多噶都是一个斯多噶;然而在基督教世界里,基督徒又在哪儿呢?
在道德标准上出现的偏差,并不比在高度或块头标准上出现的偏差多多少。现在的人并不比过去的人伟大,也不比他们渺小。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古代的伟人与现在的伟人,几乎难分高下。十九世纪的科学、艺术、宗教和哲学一起发挥作用,教育出的人物并不比普鲁塔克两千三四百年前笔下的英雄们更伟大。人类并不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进步。福西翁、苏格拉底、阿那克萨戈拉、第欧根尼都是伟大的人物,然而,他们并没有留下类别。谁如果真够得上他们的类别,谁就不会被人用他们的名字称呼了,而是独树一帜,成了一个派别的创始人。每一个时期的技艺和发明仅仅是那个时期的装束,并没有振奋人心。
经过改良之后的机器,带来的既有益处,也有害处。乘着他们那个时代的渔船,哈德森和白令完成了那么多的伟大业绩啊!在他们伟大的业绩面前,即使已经用科学技术把自己武装到牙齿的巴利和富兰克林也只能望洋兴叹。仅仅用一个观看戏剧的小型望远镜,伽利略就发现了一系列的天文现象,他辉煌的成就永远令后人望尘莫及。乘着一只没有甲板的小船,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每隔一个时期,人们就要淘汰一批工具和机器,看到这种现象,我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因为,就是这些东西,几年前或几百年前还被人采用过,而且曾经引起过莫大的轰动。伟大的天才都具有返朴归真的能力。我们把战争艺术的改进看作科学技术改进的成就,然而,拿破仑却依靠露营征服了整个欧洲,其中有依靠赤手空拳的英勇,也有孤立无援的险境。这位皇帝认为,无论是谁,也不可能建立一支完善的部队。拉斯·卡斯说:“并没有消灭我们的武器、弹药、粮秣和车辆。然而到了后来,士兵仿照罗马人的做法,竟然自己解决粮食供应,用手磨磨面,自己烤起面包来。”
社会如同一个巨大的波浪,波浪不停地向前运动着,然而,构成波浪的水却没有向前运动。同一个粒子不会从波谷上升到波峰。所以,波浪的统一仅仅是表面现象。今天一些人创建了一个国家,明年一死,他们的经验也就跟他们一起,付之东流。所以,对财产的依赖,包括对保护财产的政府的依赖,是缺乏自助的表现。在人们的眼中,总是充满了东西,可就是没有人的地位,长此以往,他们便把宗教的、学术的和政府的机构视为财产的卫士,他们极力反对对这些机构的攻击,因为,他们觉得这就是对财产的攻击。他们估价彼此的标准不是一个人是什么,而是一个人有什么。然而,一个有教养的人出于对自己天性的新的敬重,便为自己的财产感到羞愧。他格外憎恶他所拥有的东西,如果那不是他勤劳所得的话,也就是说,如果它是意外到手的话——通过继承,馈赠,或犯罪所得……于是,他感到那不是所有物,那不属于他,在他身上没有根基,仅仅是放在那里,因为革命,强盗没有把它抢走。然而,一个人是什么,总是要通过需要来获得的,人所获得的东西,是活生生的财产,它不是听命于统治者、暴民、革命、火灾、风暴或破产的指使,而是人在哪里呼吸,它就永远在那里自我更新。阿里哈里发说:“你的全部或部分生命在追求你;因而你就停止追求它吧。”
我们对外国货物的依赖,导致了我们对数量的盲目崇拜。政治党派召开越来越多的会议;集会规模越来越大,每宣布一件事就喧声震天……从埃塞克斯来的代表团!从新罕布什尔来的民主党人!缅因州的辉格党员!千万双眼睛在注视,千万只臂膀在挥动,面对这种场景,年轻的爱国志士便感到比以往更加坚强。改革家们也如出一辙,又是召集会议,又是投票选举,还作出大量的决定。别这样,朋友们!只有反其道而行之,上帝才肯垂顾,从而进驻你的心灵,使你的生命之树常青。
一个人,只有摆脱了一切外援,独立于天地之间,我才会看到他的强大和成功。他的旗帜下每增加一名新兵,他就变得虚弱一些。也许有人会问:难道一个人还不如一座城?问得好,不过我还是用我的回答否定你的问题:别有求于人,在千变万化之中,只要你立稳了台柱,不久就一定有人出现并支持你周围的一切。如果谁知道力量是与生俱来的,知道他之所以软弱,就是因为他没有从自身寻求善,有了这种领悟,他就会毫不迟疑地依赖自己的思想,立即纠正自己,挺身而立,驾驭自己的躯体,创造奇迹,就像一个靠双足站立的人,比一个用头倒立的人更加有力一样。
所以,让我们用自己的双脚站立起来,竭尽全力,利用那被人们称为“命运”的一切东西。大多数人在跟她进行一场空前绝后的赌博:是满盘皆赢,还是输个落花流水,那就全看她的轮子怎么转动了!然而,有一点,你却必须注意,那就是:务必把这些赢得物当作非法的东西搁下,并且跟“因果”——这上帝的司法官——打交道。
有“目的”地工作、获取吧,因为,你已经拴住了“机缘”的轮子了,从此以后,无论她如何旋转,你一定会处之泰然,无所畏惧。一次政治上的胜利,一次纯利润的增加,疾病的痊愈,久别朋友的归来,或者别的什么好事情,都会振奋你的精神,使你相信更加美好的日子就在前头。不过,请不要埋怨我给你泼凉水:什么也别相信,或者说,如果一定要相信点什么的话,那就把自己当作自己的神灵吧!因为,除了你自己,什么也不能给你带来安宁,除了原理的胜利,其他的胜利都是有害的幻象,因而也不能给你带来什么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