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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饮中八仙”的酒肠诗胆

个性化的多彩人生:唐代诗人趣闻 作者:朋星 著,张忠纲 编


四 “饮中八仙”的酒肠诗胆

中国的酒文化源远流长,“诗人与酒”自然也就是千古不倦的话题。文人饮酒的第一个高峰在魏晋时期——曹操“对酒当歌”,孔融“樽中酒不空”,“竹林七贤”个个是饮酒大师,陶渊明的诗歌更是“篇篇有酒”。文人饮酒的第二个高峰就是唐代了,其代表人物是“饮中八仙”。

据李阳冰《草堂集序》记载,李白仕途失意,乃浪迹纵酒,与贺知章、张旭等八位文人墨客“酒味相投”,被人视为“八仙之游”。杜甫则据此精心描绘,写了神采飞扬的七言古风《饮中八仙歌》。这八位“酒仙”是:贺知章、李琎、李适之、崔宗之、苏晋、李白、张旭、焦遂。

贺知章(字季真)资格最老、年事最高,也是唐代诗人中的寿星。他为人豪放旷达,清谈风流,晚年更加放诞,自号“四明狂客”。他好饮酒,能文词,善书法,特别是酒后创作的作品,更是出神入化,人们争相传诵、收藏。有一次,他的鼻子忽然流出类似“黄胶”的涕液,去看医生,医生说是因为饮酒太过,贺知章不以为然,照旧日饮月醉。唐玄宗天宝元年(742),李白来到长安,贺知章听说后,特地前往旅舍拜访。当时贺知章已年过八十,在朝中任太子宾客、秘书监,而李白是四十多岁的“布衣”。但贺知章喜欢李白的诗酒之才,愿与李白结为忘年之交。李白得知这位名满天下的前辈诗人大驾光临,不禁十分惊喜,二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李白拿出《蜀道难》请贺知章指教,贺知章还未读完就惊叹道:“先生不是世间凡人,大概是太白金星下凡,是位‘谪仙人’吧!”读了李白的《乌栖曲》,吟咏再三,称赏道:“这首诗可以‘泣鬼神’了!”两人情投意合,越说越高兴,贺知章当即邀请李白到酒馆边饮边谈,李白欣然允诺。酒逢知己千杯少,喝了一会儿,发觉酒钱不够了,贺知章哈哈一笑,解下随身携带的珍贵的杂玩之物金龟,权当酒资,继续推杯换盏,并约定以后时常切磋“酒艺”。天宝三年,贺知章告老还乡,李白赋诗送行,说“狂客归舟逸兴多”(《送贺宾客归越》)。回乡不到一年,八十六岁的贺知章在家乡越州永兴(今浙江萧山县)病逝。两年后,李白漫游到永兴,走访贺知章的故居,缅怀这位文朋酒友,写下了两首《对酒忆贺监》,其中一首说:“四明有狂客,风流贺季真。长安一相见,呼我谪仙人。昔好杯中物,今为松下尘。金龟换酒处,却忆泪沾巾。”

李琎出身皇族,是唐玄宗长兄李宪的长子,封为汝阳王。他长相俊美,聪悟敏慧,又通晓音乐,善打羯鼓,因而很受玄宗皇帝的钟爱。玄宗每次出游,都带着李琎,并称呼他的小名“花奴”以表示亲昵。这一切,曾被杜甫形容为“主恩视遇频”,“倍此骨肉亲”(《八哀诗赠太子太师汝阳郡王琎》)。但李琎不乐仕进,好酒无厌,自称“酿王”兼“曲部尚书”。唐人饮酒,十分讲究酒器,如金酒壶、玉碗、夜光杯等,像杨贵妃喝西凉州的葡萄酒,用的是玻璃七宝杯;唐玄宗则有一种奇异的“自暖杯”,酒入杯中有热气渐次升腾。而汝阳王李琎别出心裁,选取云梦石甃泛春渠以蓄酒,又作金银龟鱼漂浮酒渠中,当做酌酒的器具。他自家酿酒,还定有“酒法”,号称《甘露经》,关于酒的四方风俗、各种材料,无不齐备。

李适之也是皇族后裔,是太宗之子恒山王李承乾的孙子。他性情简率,不拘小节,虽有官职在身,但喜欢“座上客恒满,樽中酒不空”式的文人士大夫生活,雅好宾友,喝酒喝一斗也不碍事,白天处理公务,夜晚饮酒宴乐,豪饮日费万钱。他曾赋诗表达纵酒之志:“朱门长不备,亲友恣相过。今日过五十,不饮复如何?”天宝元年,李适之代替牛仙客为左相。在这个位置上,他与口蜜腹剑的右相李林甫格格不入,几年后便辞去相位,只担任太子少保。罢相后的李适之,更加沉溺于酒乡,并作诗言志:“避贤初罢相,乐圣且衔杯。为问门前客,今朝几个来?”在长期的饮酒实践中,他对酒器的研究和鉴赏颇为精到,把自己的酒器分为九品,其品目是:蓬莱盏、海川螺、舞仙盏、瓠子卮、幔卷荷、金蕉叶、玉蟾儿、醉刘伶、东滨样。其中“蓬莱盏”上面有山像三个岛,倒酒时以淹没山岛为界限;“舞仙盏”设有能转动的机械装置,倒满酒就会有仙人出来跳舞,瑞香木花球掉落杯外,令人叹为观止。

崔宗之是宰相崔日用的儿子,与李白多有诗酒唱和。曾任礼部员外郎、礼部郎中、右司郎中,被称为崔郎中。他喜欢月夜泛舟,举杯望天,傲视一切;酒后则左摇右晃,迎风长啸,醉态潇洒。

苏晋官任中书舍人,过着亦僧亦俗的生活。他既崇佛耽禅,长期斋戒,又嗜好饮酒,经常喝醉。在“佛”与“酒”的矛盾对立中,只有通过“醉”来达到和谐统一了,于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也就成了苏晋放胆饮酒的最好遁词。

李白号称“醉圣”,是“八仙”的中心人物。如果把他写酒的诗句全部汇集起来,就是一部“饮酒小辞典”。他夸张说自己“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赠内》),希望“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襄阳歌》)。闲暇时“横琴倚高松,把酒望远山”(《春日独酌》其二),忧伤时“涤荡千古愁,留连百壶饮”(《友人会宿》)。酒后坦率待人,“我醉欲眠卿可去,明朝有意抱琴来”(《山中与幽人对酌》);酒后文思奋涌,“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江上吟》);酒后傲视权贵,“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酒后惟酒独尊,“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将进酒》)。为饮酒出手大方,千金散尽也不在意,不怕“归家酒债多”(《赠刘都使》),甚至可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将进酒》)。可能因为李白饮酒太投入了,所以连同样嗜酒的杜甫也委婉地规劝他不要过分“痛饮狂歌”、“飞扬跋扈”(《赠李白》)。也许由于李白出生在西域的一个漂泊流浪的商人家庭,所以他对胡姬酒肆特别感兴趣,喜欢选择在那里开怀畅饮。当时在长安西市和春明门至曲江池一带,有许多西域胡人经营的酒肆,当垆卖酒的都是胡人少女,人称“胡姬”。胡姬佳冶窈窕,衣着时髦,态度和蔼,卖的都是西域名酒,如高昌产的葡萄酒,波斯产的三勒浆酒、龙膏酒;而且胡姬擅长表演胡歌胡舞,“舞曲拂云霄”,“更奏远清朝”(《赠王历阳诗》)。有佳人、妙歌、曼舞佐酒,更是千杯万盏也不醉了。李白纵横酒场,自然是胡姬酒肆的常客,“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少年行》),“细雨春风花落时,挥鞭直就胡姬饮”(《白鼻(guā)》)。有一次他为朋友裴图南送行,正在考虑“何处可为别”时,忽然看见“胡姬招素手,延客醉金樽”(《送裴十八图南归嵩山》),遂毫不迟疑地走进胡姬酒肆,痛饮饯行酒。

张旭是书法家,人称“草圣”,以草书与李白的歌诗、裴旻的剑舞号为“三绝”;因曾任金吾长史,世称“张长史”。他喜欢醉后落笔,趁着酒劲大呼狂奔,披头散发,走笔挥洒,草书如云烟舒卷,变化无穷。由于他惯于醉后挥翰泼墨,行为上又狂放不羁,所以人送绰号“张颠”。

焦遂与前七位稍有不同,他从未出仕,布衣终身。有口吃的毛病,平时说话结结巴巴,面对客人说不出几句话;但喝酒半醉之后,变得口若悬河,高谈阔论,滔滔不绝。由于他醉倒比不醉精神,所以人送绰号“酒吃”。

饮中八仙同样嗜酒如命,但又情态有异,各闪光芒。

杜甫的《饮中八仙歌》错落突兀、幽默诙谐,本身就是一个妙趣横生的佳话,让我们永远记住这篇惟妙惟肖的“肖像诗”:

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曲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避贤。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辩惊四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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