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文学天地

文学有天地，这是人们都肯定的看法。然而文学天地从来就是悖论丛生，是需要从多方面进行反思的理想化场合。悖论之一，文学是学界乃至文明发展史给定了地位的领域，但是这个领域一直受到各个方面牵制、分割和不断重构。33年前，笔者在《美学的钥匙》一书中思考过文学的自律与他律的问题。文学自律，维护的是文学的天地；文学他律，揭示的是文学与其他社会存在的关系。这一悖论至今仍是二律背反。悖论之二，捍卫文学天地的人无不从文学作为正价值、正能量和正文化的角度反复陈述，然而三正之外的文学存在要么被遮蔽，要么被剔除，要么被所谓辩证处理，文学中的泛文学、副文学、亚文学、次文学乃至非文学并没有得到很得体的审视和论述。这一悖论，现在依然是疑窦丛生。悖论之三，创新往往带来创伤。迄今所见的不少巨型文学理论，陈陈相因者，按惯性运作而缺乏创新，间或有颠覆性很强的巨型文学话语，又存在一个创新即创伤的双刃切割问题。这一悖论始终是吊诡性的徉谬真痛。

如何在这两种倾向的夹缝间踽踽独行，既勇于有为，又逊进逊退，这是笔者努力追求的一个境界。本部分三章：其一是《文学疆域论》；其二是《文学根器解》；其三是《文学视脚说》。《文学疆域论》是对文学问题历时与顺时的综合性考察，审视的是文学的领域。《文学根器解》是在根器方面梳理，旨在探求一种与众多巨型文学理论话语兼善共美的磨合点。《文学视脚说》是从中国古代文学研究的立场与方法的合题中，解析文学话语的深层意蕴。

文学不是天下净土，文学理论亦然。从古到今，文学中不乏以笔行凶，杀生害命如踩草芥的现象。文学理论界也有占山为王撒字成兵的做派。文学天地或成江湖，有多少文化人对这个江湖恋恋不舍，又有多少痴心汉对这个江湖梦寐以求，执意有所作为。“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笔者期望文学成为升清降浊的天地，而不要沦为武林仇雠的江湖。在人文发展史上践履持中守正而熔铸出新的文学人，大都具有开放的气度和博雅的旨趣，既勇于创新，也逊进逊退，创不失和，创而不伤。时至今日，这依然是需要认真对待的文学志向和学术守则。换言之，这也是当今文坛所需要的文学祥和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