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序

张德芬

鲁米的诗作，终于要在华语世界正式出版发行了。这不得不归功于我工作和生活上的最佳伙伴——刘丹。当初我介绍给她关于鲁米的诗，她着迷了。搜索了一番，大陆很久以前出版过一本鲁米的诗集，但早就绝版了。台湾地区这么多年以来，也只出过几本不起眼的鲁米的诗集（其中一本我买过，叫《在春天走进果园》），也没引起太多的关注。

但是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鲁米。他究竟是谁呢？他是波斯诗人，苏非派的神秘主义者，我不在乎他的这些头衔，我就是喜欢他的诗。相较于惠特曼或是纪伯伦，他的诗不但入世，而且内容广泛，更具有“人性”。感觉他把周遭所有的事物都信手拈来地发挥成诗作，所以他的作品量非常大。这次出版的是他的精品，字字铿锵有声却又发人深省。

从他的生活来看，他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入世的人。就像他亦师亦友的伟大修士夏姆士一样，可以在灵魂的恍惚狂喜状态和日常的体力劳动之间自由转换。他们彼此寻找对方，最终聚在一起，夏姆士对于鲁米本身的修行和创作有巨大的影响，尤其是夏姆士被鲁米身边嫉妒的人杀害之后，极端的痛苦罪咎让鲁米的灵魂爆发出了最强大的创造力。本书中有详细的描述他们的相逢、相交和相知的过程。

其实鲁米最有意思的是他的诗歌里面包罗了各种话题，尤其不忌讳性爱方面的议题，就像他说“哈里发虽然阳痿，但他却是真正的男子汉。真正的男子气概，是克制感官享受的能力”。当然，对于爱情，他也是毫不吝惜地在诗中淋漓尽致地发挥。这又有一点像我们中国著名的诗人仓央嘉措一样，诗作表面谈的是爱情，其实说的是修行深层次的奥秘。

比方说：“我想成为你赤足走过的地方。因为，也许在你迈步以前，你会看着地上。我想要这样的赐福。”还有：“恋人和心上人的爱抚，多么熟悉而谦恭，但在其中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它要创造一种会消融所有其他形状的形式。记住，通往圣地入口的大门就在你内在。”所以，表面上看起来是和恋人之间的爱情，但其实爱情也不过是帮你靠近自己内在神圣的一个管道。“如果你爱上爱情，那就寻找你自己。”这真是经典名句啊！

还有我喜欢的一段是：“我们如何才能从内在了解神性的品质？如果我们只通过比喻了解，那就像是当孩子问，性爱是怎么回事？你却回答：‘就像糖果，非常甜蜜。’性爱的本质伴随愉悦而来。无论你如何谈论奥秘，我知道，或者，我不知道，这两种说法都接近真相。这两种说法都不算是谎言。”这里面深沉的含义可能真的需要我们自己好好地沉思冥想、琢磨了。

当然，鲁米也表达了爱的最高境界，而且表述得非常入世、落地：“没有什么爱能胜过没有对象的爱，没有什么工作，能比没有目的的劳动，更令人心满意足。”这种境界是令人神往的，没有目的的劳动，像随手画画、种地甚至打扫家务，都可以是一种令人心满意足的修行方式。而没有对象的爱，就是大爱，那才是真爱。

鲁米也极其喜爱动物和植物，诗作当中常常以各种动物和植物为对象来发挥。比方说：“人们希望你快乐。不要继续用你的痛苦来服务他们！如果你能解开你受缚的翅膀并释放你嫉妒的灵魂，你和你周围的每一个人就会像鸽子一样起飞。”“我说的话语，让我酣醉。夜莺、鸢尾花、鹦鹉、茉莉：我说它们的语言，同时也说出，我对夏姆士·大不里士的思念。”

很多人说鲁米是同性恋者，虽然他有妻有女，但是我个人觉得，他对夏姆士的爱，并不是那种肉体的情欲，因为他表达的意境实在太美了：“在我耳边，除了你的声音，我什么也听不见。心儿已夺走了头脑的口才。爱写下透明的字句，所以，在空白的书页上，我的灵魂就能阅读和回忆。”

反正他身边所有的事物，都会被他信手拈来地成为诗作的内容，这一首我也很喜欢：“有一个我们想要的吻让我们渴望一生，那是灵魂对身体的轻触。海水恳求珍珠，张开它的蚌壳。百合花，多么热切地想要一个疯狂的爱人！在夜里，我打开窗，邀请月亮光临，并将它的脸与我的脸相贴。把我吸进你的呼吸。关闭语言之门，打开爱的窗户。月光不会由门而入，而只会跳进窗口。”多美啊，让你一个人深夜静静地待在家中时，都可以去感受诗中描述的那种意境，实在太疗愈了。

相较于其他灵性诗人，鲁米最让我感动的是他能够体会到我们凡人情绪上的困扰，继而给我们一些指引。像他最受欢迎的一首诗《客栈》（我的公众微信号：tefenchangpublic发过中英文对照），就是描述每天我们的内在和外在都会有一些不受欢迎的客人来到，而我们就要像客栈一样，欢喜接待这些人，没有分别心，不带批判，允许他们肆虐，他们会帮你清空内在，继而容纳新的快乐进来。这首诗特别励志，我很喜欢读。

另外，他还深深了解到每个人有的时候早上起来，都会莫明其妙陷入一种比较抑郁的感受中，所以他安慰我们：“今天，就像任何一天，我们醒来，空虚而又害怕。不要打开书房的门，并开始读书。拿起你的乐器。让我们所爱的美，成为我们所做的事。有千百种方法，跪下并亲吻大地。”其实，我自己常常早上醒来时，感觉很需要一个母亲一样的人物，来和我这个小婴儿说说话：“宝宝你醒啦？今天想吃什么啊？想去哪里玩啊？”哈哈，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幻想和向往吧？可惜我们都不是小婴儿了，也没有一个这样温柔耐心的母亲可以每天这样迎接我们，所以，试着成为成人，自己找乐子很重要！鲁米的意思是，不要动用头脑去分析（不要看书），而是拿起你的乐器，这个乐器可能是你的音乐、你的画笔、你的笔墨砚台、你的植物、你的小狗、你的家人，任何可以让你心中有爱、有美的东西，都可以成为你的乐器，去表达、探索这个世界。毕竟，有千百种方式，可以让我们和地球母亲联结，这是最扎实的快乐和喜悦。

最后，我想以鲁米最经典的一首诗作为结尾：“在对和错的观念之外还有一个所在。我会在那里与你相遇。当灵魂在那里的草地上躺下，世界就满得都没法谈论。观念、语言，甚至彼此这个词，都没有任何意义。”我觉得鲁米说的这个所在就是一个非二元的世界，超越了所有的好坏对错、是非曲直，最终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够回到那里去，如果能在活着的时候到达那片草原，就表示你开悟啦。那里不需要语言，因为所有的想法、言语、彼此等这些东西，都是属于二元世界的。同样，喜悦、悲伤、幸福、愁苦这些东西，在那里也找不到。那就是我最喜欢的美国现代作家杰德·麦肯纳所说的真相——“恒久非二元觉知”（参考《灵性开悟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本书）。

是的，亲爱的，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在那里相遇。在那天来到之前，让我们好好享受二元世界的美丑、善恶、对错、好坏吧，谁知道无常或是明天哪一个会提前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