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一路走好！

于林随便地提了个布袋子，装上毛巾牙具，鼻梁上还不忘架了一副墨镜，就这样出门了。

初夏的日头很暖，酥酥地照在于林大虾式的身上，走起来一耸一耸的，近似于光光的板寸头上腾起和煦的辉光。这将是一个很惬意的旅行。方夏从那边打来电话说，来吧，边工作边旅行。

于林很早就出来挣钱了。那是一次失败的高考，之前唯一的亲人——母亲突然得了急症，在于林彷徨无助的时候，于林的初中同学方夏“拉兄弟了一把”，才迈过了这道坎。就在于林踌躇着是否复读时，方夏说：来吧，跟我一起挣钱。有了文凭还不得找工作？还不得给别人打工？于林在那个夏天，开始与方夏合作的挣钱生涯。

行走在大街上，于林不疾不徐。于林特喜欢这样，不用匆匆赶路的旅行才是真正的旅行。于林摘下墨镜，认真地看天，用眼睛去直接感受暖日阳光。收回眼光，于林注意到前面一对男女背着旅行袋在人行道上东张西望，似乎拿不定主意向哪个方向行进。于林特意放缓了脚步，用眼角的余光把那对男女扫描了一遍。只几秒钟，于林就知道这是从农村来的中年夫妻，并且是很少到大城市来。他们脸上的两团红晕，说明了大西北的属性。

也就是于林的这一瞥，那男的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热切地问：同志，白马寺咋走？

于林热心地回答：到汽车站吧，那里去白马寺的车多，都挂着牌牌的。

那男的脸上堆满了感激的褶皱，正要说几句感谢的话，于林又说：不过去汽车站还要绕好远的路。这样吧，跟我走，就近有一个地方去白马寺的车都要路过的。

那男的回头与女的低语几句，又问于林：远吗？

于林用墨镜向前方一指：不远，一站多路。我也乘那一趟车。

所有的物体都被罩上可爱的懒阳，往前一耸一耸的于林和那男的并排，女的有意拉后一截，眼光紧盯着男的背包。于林颇有些瞧不起，不就是背包里有货呗。男的看出了于林脸上的瞬间变化，就凑近于林近似于讨好地说：你们这里的白龙寺很有名气嘛，我们那里有当干部的到白龙寺烧香，回去都升官了。跑几千里路来烧个香，值！

于林揶揄道：人家是来求升官发财的，你们是为啥？

说起这，前面的男的和后面的女的神情委顿了，都低头擦眼睛。也就是这瞬间，于林从那男的包里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男的女的眼圈都红了起来。男的用手背抹了一下眼，嘟囔着：这风刮得，迷眼哩。稍后，才又接住了刚才的话茬：还不是为闺女。闺女在郑州上大学，不知咋的就得了啥缺血的病，说是要很多钱哩。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乡亲们也凑了些。够不够不知道，先用着吧。上郑州路过这儿，烧香求佛显灵哩。

突然于林没了心情，尽管日头依然很暖很可爱，拿着墨镜的手哆嗦了一下，就顺势把墨镜戴上了。那男的看着于林的脸，吭哧了好一阵，羞涩地对于林说：你不带蛤蟆镜挺好的。俺乡里那一块有些干部和痞子也戴这些。

于林一听又笑了：不戴墨镜就一定是好人？

不是，俺一见戴蛤蟆镜的心里就直打鼓。

于林便把墨镜取了下来，放进上衣口袋。

拐过了这条小巷，出去就是等车的地方了。于林迅速地用手机给方夏发了一条短信息：我不干了。再也不干了！余下的钱我会很快还给你的。拜拜！

出了巷口，于林将那对男女送上车。临下车的时候，于林拍拍男的背的旅行包，顺势把东西又放了进去，悄悄对他说：伙计，一路走好，小心自己的东西。不要往人多的地方去凑热闹。

男的真心感激于林，突然说了一句：你其实带着蛤蟆镜也很慈祥嘛。

满车的人都笑了。

于林也很幽默地回答：我为什么就不能慈祥呢？

于林戴上墨镜又大虾似的一耸一耸地穿行在大街上，穿行在暖暖的日光里。于林知道，自己已经与昨天划了一道醒目的杠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