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毛公旅方鼎》的句式韵律与铭文的诗化创作

中国诗歌研究(第15辑) 作者:赵敏俐


《毛公旅方鼎》的句式韵律与铭文的诗化创作

姚苏杰

【内容提要】 商至西周中期,青铜器铭文经历了内容和形式的大发展,其体式和用语都渐趋定型,其中“祈祝式”更具有相对核心的地位。西周早中期的《毛公旅方鼎》属于典型的祈祝式铭文,其内容和结构极为普通,但语言样式却富特殊性。此铭不仅句式整齐,而且句句押韵,一韵到底,其词语也有明显的造语性质。这种特殊性足以体现作者对既有铭文体式的深刻掌握,同时也反映当时不同文类之间的交互渗透,是文学成熟和进步的表现。铭文的文学化提升或诗化创作有几种常见的方式,由此也可窥当时不同文类间的交流方式。

【关键词】 铭文体式 祈祝式 毛公旅方鼎 诗化创作

本文的主要论述对象《毛公旅方鼎》铭文是一篇内容与结构十分普通,而语言形式却极为特殊的作品。为了说明其内容与结构的普通,本文第一部分简单梳理商周铭文体式的发展脉络,指出《毛公旅方鼎》所署的祈祝式铭文是当时最常见的类型。在此基础上,第二部分将逐句剖析原文,分析其句式、韵律及用词上的特殊性。第三部分则总结商周青铜器铭文的诗化现象,并归纳其诗化的一般技法。

一 商周铭文体式与祈祝式铭文

商周铭文在发展过程中共产生十种体式,其中商代铭文只有三类体式。

第一类是仅由一个或数个名词元素构成的铭文。简单的如《好甗》(761)的“好”,仅有器主之名。复杂的如《父辛卣》(5167)“【父辛。彝”,包含四部分,分别为族徽、器主名、使用者(或称受祭者)名、铜器名,亦皆为名词。此类铭文无论由几个名词组成,彼此之间都无形式上的直接关联,即彼此处于游离状态,故可称“游离式”。游离式铭文尚可按其内容成分细分为数类小式,此不详述。

第二类是能够“成句”的铭文,而这成句的话一定是交代铜器制作的相关信息。典型的如《婦卣》(5349)“婦作文姑日癸尊彝。【】”,铭文意为:婦制作了祭祀文姑日癸的铜器。此铭内容颇可与前举《父辛卣》对比,虽然二者皆包含四个名词,但《婦卣》用一个谓语动词“作”将它们联系起来,使其成句,表述出完整的语义,这是铭文发展史上的重大进步。此类铭文中的各项名词都可不同程度省略,如《黽作父辛甗》(845)“黽作父辛”即省略铜器名,《作父辛鼎》(1663)“作父辛”省略器主名,《商婦甗》(867)“商婦作彝。【】”省略使用者名,《作彝鬲》(471)甚至省略到仅剩“作彝”二字,但其动词“作”字却绝不能省略,这体现了作器内容的核心性。因此这类铭文可称为“作器式”。

第三类是由若干语句构成的、能“成篇”的铭文。这类铭文的篇幅一般较长,以目前所见商晚期最长铭文《小子卣》(5417)为例:

乙巳。子令小子先以人于堇。子光赏贝二朋。子曰:“贝唯蔑汝。”用作母辛彝。在十月二,唯子曰:“令望人方。”【】母辛

铭文可分解为七部分(上文用句号分隔),其意为:乙巳日,子命其下属“小子”先率人去往堇地(驻扎)。子赏赐给贝币二朋,子并说:“这些贝是用来嘉奖你的。”因此制作了祭祀母辛的铜器。当时是十二月,那时子说:“命你去监视人方酋长。”

显然,此篇铭文已具备相当连贯且统一的叙述逻辑,其中有一因果关系或因果链贯穿始终:器主因为受上级委派驻防而有功劳,所以上级对他进行了赏赐;因为受到了上级赏赐,所以制作了祭祀母亲的铜器(以纪功显耀并告慰)。在这一因果关系链中,存在三个核心的环节,即事件环节、赏赐环节和作器环节。调查发现,商代晚期几乎所有长篇铭文都符合这一结构,它们以赏赐环节为核心,至少存在两个环节,从而构成至少一个因果关系,如因事件而赏赐,或因赏赐而作器,或三者皆有。这类铭文因其显著的因果关系,可称“因果式”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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