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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不遇梦

酷读1501:谢谢你曾来过我的青春 作者:天下霸唱 编


时光不遇梦

文/木浮生

摄/周捷

那些坎坷与不安,那些梦想与青春似乎都静静地,缓缓地沉淀于时光之中了。

朋友x是个言情小说细胞浓烈的女人,也是我一生最好的朋友之一。而在小的时候,她却是我在班里最讨厌的女同学,没有之一。

幼时的她性情中一直带着种大部分女孩所没有的豪气,话不多,但是直来直去,对于喜恶从不掩饰。刚刚成为同学的时候x经常欺负我,当时的我长着一对小龅牙,她便时不时拿这个缺陷当众嘲笑打击我,甚至号召其他女生孤立我。

后来,一次体育课的400米体能测试,她跑完就去上厕所,却因为低血糖一跤摔在地上,把门牙给磕掉了一颗,从此她再也没笑过我的牙。再后来,因为我们俩同时成了另外一个女生的好朋友,渐渐地也亲近了起来。

她爸爸一直惯着她,大把大把的零花钱给她用,她一装在荷包里便会叫上我们几个一起吃喝,一起花,直到身无分文。

机缘巧合,城里旧城拆迁,她搬到了我家附近,于是,我俩放学总是走一起。我捧着漫画书啃的日子,她早就涉及言情小说界,每天几本几本地看,还放学后随时拉着我绕道去城里另一边的一家租书屋,没玩没了地带着我借书还书,借书还书。那个年纪,我立志将来要当一个漫画家,而她,也许立志当言情小说家吧。

打小的印象中,x的妈妈是个温柔的瘦瘦的家庭妇女形象,而爸爸却是高高大大,有点中年人的小肚腩,声如洪钟,是个单位的领导,但是一点架子没有,在家爱做家务,也极度溺爱他的独生女,所以连带我们也爱了起来,随时请我们到他家里去,做好吃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更加地喜欢书,有了零花钱,除了请客吃饭,便是买书买杂志。她妈妈对她很严,在升学的当口不许她看这些分心,她就在柜子里东藏西藏,被发现的时候总是会拉我下水,对她妈妈说是我买来放在她家里的。

于是,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买的漫画书被我爸爸察觉,我就说是x买来,怕她妈妈发现所以暂存我家里,反之,她的被找到就说是我放的。又有一次,她买了整整一套亦舒的小说,没有两百本,也有一百本,我借了一部分回家看就再也懒得还给她,她偶尔想起来问我要,我便说:“你都承认是我的了,还还你做什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从欺负我的那个人,变成了对我百依百顺的好朋友。

在我离开家乡去异地,读大一的那一年,她从卫校毕业在一个医务所里上班。大概我们的离去,让她特别有失落感,大概这样的生活也不是从小幻想着天马行空的她所期待的,所以她和父母闹僵后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离家出走。

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辞了职,只身坐了很久的火车跑到学校里来找我,住在我们寝室里。后来,她妈妈打电话给我,问我知不知道她的下落,我看着守在旁边的x,在电话里对她妈妈撒了谎。经过我的帮助,她辗转了多个城市,从南到北,再从北到南,遇见了她爱的人,后来又发现对方不值得爱,直到大半年过去才回家。那个时候,她和家人的关系已经冷到了冰点。我和爸妈一起去她家说服她父母,劝他们送x到我这边,和我一起念大学。

第二年,家乡发生了一件大事,连通旧城区和新城区唯一的一座桥夜里突然断裂了。妈妈大惊小怪地给我打电话汇报,因为事故发生在凌晨,除了一辆货车被困完全没有伤亡。这本来是一件和我们关系不大的事情,根本不算什么悲剧。谁会想到,在修桥期间,x的爸爸突然患了急性胃出血,因为他们家在什么都还没完善的新城区,没有大型的综合医院,只能在渡口等渡轮过河,耽误了治疗时间,短短一天之内就猝然去世了。

当时,她谁也没说,一个人接到消息便偷偷回家奔丧。

我事后才知道这个消息,难过得哭了很久。

她爸爸是这世界上最爱她的那一个人,她从小学习不好,没少受过老师的责骂。

她这一生很任性受宠,以至于待人做事很少顾忌后果,因为她有一个那么迁就她的父亲,而这样的父亲却在她不满二十岁的时候走了。

父亲的去世让x的家境陡转直下。她在老家找一个护士的工作。那个时候,她根本没有拿到文凭,却骗她妈妈说她成绩好提前毕业了。于是,x回了老家,独自撑起了家庭的担子。

她打小只爱欺负人,就是不爱哭,可是我却从未想过她会那么坚强,对父亲的事再也不提,也再不提我们少年时候对爱情、对未来、对外面世界的那些不着边际的梦想。而那份对梦想的憧憬,过去还曾经让她以那么激烈的方式和父母抗争过。

二十岁后,时不时会被亲戚朋友拉去相亲,她从不介意,也不挑剔,似乎换了一个性子,就像家乡那条河里的鹅卵石,被冲刷得圆润可人了。有一次,一个小伙子对她的外貌挺满意的,约会了几次,后来小伙子的父母却又觉得她的职业和家境不太好,既是单亲,妈妈又没工作,怕日后家庭负担大,于是给媒人打了电话退了信。媒人把电话直接打给了x的妈妈,直来直去地说了几句,以至于x的妈妈在家沉默了好几天。

我记得x在电话里淡淡地对我说:“我爸没死之前,我也是被人哄着捧着疼着的,哪想还会这样被人嫌弃。”

那语气没有愤恨,没有激怒,甚至谈不上遗憾,那么平静,只是末尾带着点浅浅的叹息。这是自她父亲去世后,我第一次听见她主动说起这事,短短的一句话,配着那语气让电话另一头的我潸然落泪。

没过多久,她认识了现在的丈夫,家境外貌和人品都是顶好的一个男人,就是不太爱说话,每次我们开他玩笑,他只会不知所措地尴尬地笑。

她是我们所有同学里最先结婚的,婚礼的那天,x的妈妈在台上本来是代表女方父母发表了几句感言,哪知话没说完,她自己先哽咽了。

我写过很多人的故事,却没有写过她的。

那是因为其间,我也参与其中,注入太多的感情,不能很淡定地看待这一切。

x的孩子出生后,按照我们儿时的戏言,做了我的干女儿。看着她抱着孩子的时候,一脸恬静幸福,回忆起我们十来年的种种过往,难免有种白驹过隙的感慨。

想起她笑我的小龅牙;想起我们俩肩并肩背 着书包站在书店的书架前找小说看,然后幻想着那些不着边际的浪漫故事;想起在大学宿舍里的单人床上,我左边是墙壁,右边是她。

想起她结婚时穿着婚纱的样子。

那些坎坷与不安,那些梦想与青春似乎都静静地,缓缓地沉淀于时光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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