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一
苏轼这样描述自己的写作才能:
吾文如万斛泉源,不择地而出,在平地滔滔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
庄子行文,叙议汪洋,恣肆成奇观,其无端崖之辞更是非天才莫办。能说会道。这是常人对作家的认识。宋濂有另外的看法,他说:
文不贵乎能言,而贵于不能不言。
他解释道,你看那日月星辰,发着光,它们不是在炫耀自己有发光的本事,而是不得不明亮着;你再看那江河与草木,它们流动着,茂盛地生长着,它们也是不得不如此。宋濂感叹道,这才是天地间的极致文章啊。
宋濂的本意并非推翻常人说法,而是为常人说法补足精神性的背景,为表象的世界点出隐秘之天理大道。当你了解了宋濂的心意,再读苏轼与庄子时,也许你的感觉就不会仅仅局限于“能说会道”了。
事情就是这样,要学会整合,在整合中渐渐明理。理论批评也好,写作趣味也好,本没有那么多必须要掐架的理由。世界在那儿,亿万斯年就在那儿,它按着一个大的道理在那里运行——这才是我们不得不言说的理由。
很多的江湖架是真的没有必要掐的。科幻文学有个“硬科幻”的趣味方向,它真的与“软科幻”水火不容么?新技术曾经赐福给文学,我们亦想藉此最大程度地以物理的方式去面对玄学问题,这大概就是“硬科幻”吧——它抛弃基于人文主义的柔软情怀了吗?我看不出。
阅读、写作,最后都是识理。
二
2018年是百花文艺出版社建社六十周年。
就中国散文之出版而言,百花文艺出版社做了很多事。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三十年间,百花文艺出版社陆续出品名家散文“小开本”,种类浩繁,巧思迭出,至今仍是当代书籍收藏的热门;1980年,百花文艺出版社推出了中国第一本专载散文的刊物;然后是一个更为庞大的散文出版工程“百花散文书系”——它由“古代卷”“近现代卷”“当代卷”“外国卷”几个部分共同构成,每一部分精选五十位作家。“当代卷”在实施中越出了原来的出版计划,成为一个开放的出版系统,每一个为当代散文写作提供了独特审美价值与思想价值的作家都可能入选。
这就是百花文艺出版社的“散文之路”。
在“小开本”的印行、在《散文》的肇造上,我看见了及时性介入的锐气与活力。
在“百花散文书系”的宏大构想及几代编辑接力实践中,我又看见了另一种品质,它在安静地洞察,它在谨慎地构筑知识谱系,它不急于抢占市场上那个最好的摊位,它要为中国散文提供内在力量。
“活力”与“经典”,哪个我们也不偏废。
就这样一路走来,并继续努力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