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真才实学三占鳌头
煮水煎茶百世佳篇

◎张又新

一

张又新（784？～844？），字孔昭，生卒年无考，深州陆泽（今河北省深县）人。唐宪宗元和九年（814）状元及第。

张又新身出书香门第。他的曾祖父张鷟少有奇才，十六岁高中进士，与初唐著名诗人沈佺期、宋之问同榜。考功员外郎骞味道读了他的试卷后以“天下无双”相誉。《旧唐书·张荐传》记载，张鷟中进士后，又应“下笔成章”“才高位下”“词标文苑”等科，“凡应八举，皆登甲科”。入仕后又四次参加书判考选，都在榜首。当时的文章高手、水部员外郎员半千说他万选万中，是成色最好的青铜钱。因此在士林中赢得“青钱学士”的雅称。“青钱学士”即典出于此。

张鷟一生性情豪放，风流倜傥，不拘小节。据《朝野佥载》记载，武后时期，举人不经考试就可以授予御史、评事、拾遗、补阙之类的闲职。一时间，长安城里闲官数不胜数。张鷟便戏赋道：

补阙连车载，拾遗凭斗量。

耙推侍御史，碗托校书郎。

想不到一个叫沈全交的官员又在后面续了四句：

评事不读律，博士不寻章。

面糊存抚使，眯目圣神皇。

本是文人牢骚，却恰被“耙推侍御史”纪先知拿住，以谤朝政、败国风为罪名，请决杖于朝堂。好在武后并没有怪罪他们。

张鷟初仕岐王府参军，后迁长安尉、鸿胪丞。武后时曾为御史。开元中擢司门员外郎。虽然仕途之上籍籍无名，但其文学成就却是时人难望其项背。他的代表作品是言情小说《游仙窟》。唐人有大量以爱情为主题的作品，唯独张鷟敢于在《游仙窟》中直陈自己是小说的男主角，叙述自己的艳遇。虽然情节经过了艺术加工。在唐人作品中，敢于绘声绘色地描写男女生活的也只有《游仙窟》。堪称中国言情小说的开先河之作。时人为之震骇。张鷟也为卫道士们嗤为“傥荡无检”的轻薄之人。但这也正表现了作者不为世俗礼法所羁的精神。他的另一传世作品是笔记体小说集《朝野佥载》。此书记载隋唐两代朝野轶闻，尤多武后朝事。对朝政颇多讥评，许多为《资治通鉴》所取材。

墙内开花墙外香。虽然张鷟的文章为时人所不齿，但在新罗和扶桑却广为流传。两国遣唐使节每次来到长安都要四处打听张鷟有无新作，不惜重金和珠宝买走，回国后广为传诵。他的一些所谓“淫靡”诗作同样是由日本人保存了下来，又在后世传回中国。

忽然闻道别，愁来不自禁。

眼下千行泪，肠悬一寸心。

两剑俄分匣，双凫忽异林。

殷勤惜玉体，勿使外人侵。

这首《别十娘》就是其中之一。

张又新的父亲张荐也是唐大历、贞元年间的名臣。新、旧唐书均有传。因精通经史，得礼部侍郎于邵举荐为史馆修撰兼阳翟县尉。德宗朝屡迁左拾遗、太常博士、殿中侍御史、谏议大夫。一生三持旌节，出使回纥、吐蕃。三使时病殁纥壁驿。诏赠礼部尚书。

二

张又新的才学并不屈于其父祖。《登科记考补正》记载，张又新初为京兆解头。元和九年（814）状元及第。元和十二年（817）再试博学宏词科，又拔第一。时人称为“张三头”。

张又新虽有真才实学，但好依附权贵，为虎作伥，故政无清声。其仕宦进退基本上与宰相李逢吉共沉浮。李逢吉险谲多端，不为宪宗所重。因排挤裴度，出为剑南东川节度使。穆宗即位后，李逢吉阴结近幸，召为兵部尚书。元稹、裴度罢相后，代门下侍郎、平章事。穆宗驾崩，敬宗新立，郑注深得宦首王守澄信任。李逢吉派从子李训贿通郑注、王守澄，自是肆无所惮。张又新、李续之、张权舆、刘栖楚、李虞、程昔范、姜洽及李训八人依附门下，时人称为“八关”。人有所求请，须先通“八关”。

张又新品定天下第一泉（图片来源：梅曙平）

“八关”之一的李虞本是户部侍郎李绅的族侄，有文名但隐于华阳。自言不屑仕进，但却将一封求荐信误寄给了李绅。李绅回信斥责激怒了李虞。李虞赶到京师将李绅过去斥李逢吉为“奸邪”的话和盘托出。李逢吉怒不可遏，问计于张又新和李续之。两人献计将李虞、程昔范、刘栖楚擢为拾遗，监督检举李绅。终贬李绅为端州司马。从此，张又新成为李逢吉的心腹。李逢吉领山南节度使，表张又新为司马。及李逢吉败，张又新坐贬江州（今江西省九江市）刺史。后继续依附李训。李训死后，又贬汀州（今福建省长汀县）。

张又新不仅官声不好，而且放荡好色。《唐人轶事汇编》记载，他曾大言不惭地说，我少年得志，不愁仕途，只愿有娇妻美妾才称心如意。吏部员外郎杨虔州就对他说，那你娶我女儿一定不会失望。等到娶回家一看，却是个有德无貌又白又胖的姑娘。张又新难解郁闷，整日怏怏，遂赋《牡丹》诗曰：

牡丹一朵值千金，将谓从来色最深。

今日满栏开似雪，一生辜负看花心。

张又新性好风流，眠花宿柳。在任广陵（今江苏省扬州市）从事的时候，就与一个美貌歌姬相好。还信誓旦旦地要给人家赎身。等到被召入京，便又喜新厌旧，早把信誓旦旦的诺言抛到九霄云外。李训在“甘露之变”中被宦官斩首后，张又新坐贬汀州。赴任途中船过扬州的时候遭遇风浪，两个儿子不幸溺水身亡。张又新束手无策，只得修书一封厚着脸皮去求时任江淮节度使（使署治扬州）的李绅。好在李绅不但不计前嫌，而且盛情款待。巧的是二十年前相好的那个美貌歌姬也在席上。张又新顿时心旌摇曳，勾起旧情。他不顾失子之痛，趁着李绅更衣之际，以指蘸酒在桌上写道：

云雨纷飞二十年，当时求梦不曾眠。

今来头白重相见，还上襄王玳瑁筵。

歌姬心领神会，两个人泪眼相看。李绅回席，一眼看破，便让歌姬敬酒唱曲。那歌姬久经风月，当即将张又新所赋翻唱。张又新更是欲舍不能。李绅成人之美，便将歌姬送与张又新。

李绅是唐朝著名诗人。其《悯农》一诗家喻户晓：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三

张又新也不是一无是处。他撰写的《煎茶水记》就是一部传世佳作。他在被贬江州刺史期间，纵情匡庐山水，研读陆羽《茶经》，朝道拜佛，沉迷啜饮。自言元和九年（814）初成名时，在荐福寺得茶道于楚僧。后又得李季卿于代宗朝任湖州刺史时的陆羽口授。遂成《煎茶水记》。

张又新《煎茶水记》（图片来源：风飘石）

《煎茶水记》全文不足千字。前列故刑部侍郎刘伯刍所品七水。并言“余尝俱瓶于舟中，亲挹而比之”。终分煮茶水为二十等：

庐山康王谷水帘水第一；无锡县惠山寺石泉水第二；蕲州兰溪石下水第三；峡州扇子山下有石突然，泄水独清冷，状如龟形，俗云虾蟆口水，第四；苏州虎丘寺石泉水第五；庐山招贤寺下方桥潭水第六；扬子江南零水第七；洪州西山西东瀑布水第八；唐州桐柏县淮水源第九，淮水亦佳；庐州龙池山岭水第十；丹阳县观音寺水第十一；扬州大明寺水第十二；汉江金州上游中零水第十三，水苦；归州玉虚洞下香溪水第十四；商州武关西洛水第十五；吴松江水第十六；天台山西南峰千丈瀑布水第十七；郴州圆泉水第十八；桐庐严陵滩水第十九；雪水第二十，用雪不可太冷。

茶文化历史悠久，博大精深。唐人陆羽所著《茶经》是中国乃至于全世界最早、最全面介绍茶叶栽培、制作、煎煮的专著，被誉为茶叶的百科全书。好茶好水煮，才有好味道。张又新的《煎茶水记》是对中国茶文化的极大丰富和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