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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寺一夜

一花一世界:禅 禅 人禅事 作者:黄复彩


山寺一夜

临近下班时接到藏学法师打来的电话。法师说,我就在你楼下,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一趟甘露寺啊?我已经很久没去甘露寺了,那是我心目中的一块净地。这几年我与佛教界的交往越来越少,唯独与这座学院之地保持着十分密切的联系。明天是双休日,我把办公桌上零乱的来稿垒成一摞,然后快速地下到楼底。

车过南岸,天全黑了。这时,法师的手机响了,是山上打来的,问我们几时能到,问要不要安排我们的晚饭。法师说,饭就不吃了,天太冷了,给黄老师安排一间有空调的房间吧。

六时许到达甘露寺,然而却遭遇停电,古老的殿堂支撑着一顶漆黑的天穹。甘露寺正进行着百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维修,院子里到处堆放着砖瓦和木料,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樟木的幽香。有人为我们递来蜡烛,于是,每人擎着一支烛光,在光影的颤动中走过一座座殿堂,穿过一间间寮房,惬意地想,古人秉烛夜游的情调,也就莫过如此吧。

山上的温差太大,屋子里有一股逼人的寒意,望着挂在壁上的空调,只能发出徒有的感叹。匆匆地洗毕,觉得睡觉太早,不睡觉又耐不住寂寞,于是又走出屋子。走廊里亮着蜡烛,几位和我一样耐不住黑的法师正拢着手靠在壁上闲聊。都是与我熟悉的法师。其中的心功法师于六年前离开甘露寺,其间他用四年的时间徒步参拜了中国的四大名山。果悦说,好几个地方要心功去做佛协会长,结果他还是回到甘露寺来。心功说,佛协会长有什么意思,你果悦要是想当还不是一句话吗,你为什么不去当?观藏法师不久前刚刚从日本回来,有人说他脸上的气色特别的好,于是就说到日本的吃。他说在日本每逢宴会,总是一道一道地上菜,这道菜没吃完,下一道菜决不会上来,这当然是从节约的考虑。偏偏日本人又特别卫生,每上一道菜,客人都必须重新换一个盘子,这样,宴会桌的中央总是只有一只盘子,而每个客人的面前的空盘子却越堆越高。我笑着说,怪不得啊,会有那么多人跑到日本去洗盘子。

耐不住走廊里嗖嗖的冷风,法师们各自回房去了,走廊里只剩下藏学法师和我。不知怎么聊到一个关于“放下”的话题,我说,一般说来我是有些事能够放下,有些事就不能放下。法师说他是该放下的能放下,不该放下的绝对放不下。说过之后,双方都觉得等于没说,又觉得自己就成了从前的那些禅师,于是哈哈一笑,相互说,睡觉吧。

无所事事地坐在床上,看着面前的烛液汩汩地流下来,心境竟从未有过的宁静。没有哭哭闹闹真真假假的电视,不必干涩着眼睛打开一个个可看可不看的网页,不必为那些写了等于没写的东西而煞费苦心,居于这于现代文明完全隔绝的深山古寺里,感觉自己就生活在一个没有时代标识的时间里。四周的黑暗像一只大桶,将飘逸的思想紧箍在一个有限的空间里,于是,思维竟也是从未有过的清晰。想着这些日子以来单位里发生的事情,觉得就像是很久以前看过的一幕幕已经上演和正在上演的滑稽的喜剧,想着精彩的一幕,禁不住就笑出声来。

缩在被窝里,猛然想起一句话:无论是电光的划过,还是雨点的落地,都是生活中难得的禅意。说得好啊——但我却忘了是谁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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