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816

乘着歌声的翅膀:海涅诗选 作者:[德国] 海因里希·海涅 著;冯至;钱春绮;杨武能 译


1816

用玫瑰、柏枝和金箔片

用玫瑰、柏枝和金箔片,

我着意将这本小书装点,

让它变作精致可爱的棺木,

好把我的诗歌盛殓。

啊,但愿还能装进我的爱情,

我爱情的墓畔有宁馨的花朵滋生,

这花朵啊恣情开放,任人摘取——

可要它为我开,只有我身入坟茔。

我的诗歌啊曾经多么狂热奔放,

恰像爱特纳火山喷吐的岩浆,

它涌流自我的心灵的深处,

还向四周迸射过许多火光。

如今它们无声无息,死气沉沉,

如今它们黯然失色,冰凉僵硬。

可一当爱的精灵在头顶上盘旋,

旧日的烈火又会给它们新的生命。

到那时我心中的预感会发出喊声:

爱的精灵就要使我的诗焕发青春;

有一天这本书也会落到你的手里,

你这远在他乡的甜蜜而可爱的人。

到那时诗歌中的魔魇将会解除,

苍白的字句将凝望着你的美目,

它们将向你哀告,向你倾诉,

用爱的嘘息,以及爱的痛苦。

(杨武能 译)

堂拉米罗

“堂娜克腊拉!堂娜克腊拉!

我热爱了多年的恋人!

你打定主意要我毁灭,

你没有一点恻隐之心。

“堂娜克腊拉!堂娜克腊拉!

生命的恩赐十分可爱!

在黑暗、冰冷的墓中,

那下面却是令人生畏。

“堂娜克腊拉!高兴吧,

明天费尔南多将在祭台前

恭迎你做他的妻子——

你可邀请我参加婚礼?”

“堂拉米罗!堂拉米罗!

你的说话非常尖刻,

比那嘲笑我意志的

命运的判决还要尖刻。

“堂拉米罗!堂拉米罗!

摆脱你那忧郁的愁闷;

世间的姑娘真多得很,

天主却让我们离分。

“堂拉米罗,你很勇敢,

你战胜过许多摩尔人,

现在请你克制自己——

明天请来参加婚礼。”

“堂娜克腊拉!堂娜克腊拉!

我对你发誓,我一定来!

我要跟你跳一次轮舞;——

祝你晚安,我明天再来。”

“晚安!”——窗子砰然关上。

拉米罗站在窗下叹息,

他又呆呆地站了多时;

最后在黑暗中消失。——

经过长久的搏斗,最后,

黑夜终于让位给白天;

多勒多展开一幅美景,

好像万紫千红的花园。

那些豪华的建筑和宫殿

在太阳光下闪闪发光;

巍峨的教堂的圆形屋顶,

壮丽得像镀过金一样。

庆贺的钟声叮叮当当,

仿佛一群蜜蜂在飞鸣,

从庄严的教堂里面

传出悦耳的唱诗的声音。

可是那边,你瞧!你瞧!

从那市场小教堂里,

拥出各色各样的人群,

熙熙攘攘,拥拥挤挤。

堂堂的骑士,漂亮的妇女,

盛装耀眼的宫廷侍臣,

响亮的钟声当当高鸣,

夹着呜呜的风琴之声。

而在那肃敬让道的

人群之中,走着一对

服饰华丽的年轻夫妇,

堂娜克腊拉,堂费尔南多。

拥挤的人群熙熙攘攘,

一直拥到新郎的宫门;

在那儿开始新婚大礼,

按照古制,豪华万分。

骑士的比武,快活的酒宴,

在欢呼声中交替举行,

时间过得十分迅速,

不久就看到夜色降临。

参加婚礼的那些来宾,

都聚集在大厅上跳舞;

他们各色的华丽服装,

在灯光下闪闪夺目。

在高高放着的椅子上面,

新娘和新郎双双就座,

堂娜克腊拉,堂费尔南多,

他俩在那儿亲密地交谈。

盛装的人群在大厅里

像潮水般快乐地晃荡,

只听到铜鼓不断地敲,

喇叭也在愉快地高奏。

“美丽的新娘,你为什么

把你的眼睛总是朝着

那边大厅角落里张望?”

骑士惊奇地如此发问。

“堂费尔南多,你没看见

那边穿黑外套的男子?”

骑士微笑着亲切地说道:

“啊!那不过是一个黑影。”

那个黑影却走了过来,

是个穿外套的男子;

一眼认出他是拉米罗,

克腊拉红着脸向他招呼。

那时跳舞已经开始,

在华尔兹舞圈之中,

舞伴们快乐地旋转,

地板轰轰隆隆地震动。

“堂拉米罗,我确实是

非常高兴跟你跳舞。

可是你却不该穿这

漆黑的外套前来此地。”

露出刺人的呆呆的目光,

拉米罗瞅着那位丽人,

他抱着她凄然说道:

“你应当说,我应当前来!”

于是他们这一对舞伴

挤入狂乱的舞队之中,

只听到铜鼓不断地敲,

喇叭也在愉快地高奏。

“你的面颊多么苍白!”

克腊拉低语着,战战兢兢。

“你应当说,我应当前来!”

拉米罗的音调很低沉。

大厅里面潮涌的人群

震得烛火闪闪动摇;

只听到铜鼓不断地敲,

喇叭也在愉快地高奏。

“你的双手多么冰冷!”

克腊拉低语着,直打哆嗦。

“你应当说,我应当前来!”

他们挤进了人潮之中。

“放开我,放开我!堂拉米罗!

你嘴里有死尸的气味!”

他重复着阴沉的说话:

“你应当说,我应当前来!”

地板上面烟雾腾腾,

小提琴、中提琴,乐声悠扬;

大家都觉得头昏脑涨,

好像中了魔法一样。

“放开我,放开我!堂拉米罗!”

人群中不断传来了哭声。

堂拉米罗总是在说:

“你应当说,我应当前来!”

“不管怎样,请你走吧!”

克腊拉回得非常坚决;

她这句话刚刚说完,

拉米罗已经消逝不见。

克腊拉呆呆地面无人色,

瑟瑟发抖,眼前昏黑;

她的清晖被一阵晕眩

带往黑暗沉沉的世界。

蒙眬的睡意终于消去,

她终于睁开她的眼睑;

可是惊恐又要使她

重新闭上可爱的眼睛。

那时跳舞又已开始,

她没离开她的座位,

她还坐在新郎身边,

骑士关心地向她垂问:

“你的脸色为何发白?

你的眼睛为何如此阴沉?——”

“拉米罗呢?——”克腊拉结结巴巴,

恐怖使她的舌头发硬。

这时,新郎的额头上面

出现深深的严肃的皱纹:

“夫人,别打听凄惨的消息——

今天中午拉米罗死了。”

(钱春绮 译)

教训

母亲告诫小蜜蜂:

“发光的蜡烛别去碰!”

母亲不停地讲啊讲,

小蜜蜂全当耳边风。

它围着烛光团团转,

还一个劲儿嗡嗡嗡,

听不见母亲大声唤:

“小蜜蜂呀,小蜜蜂!”

青春的血液,狂暴的血液

把它赶进了烛焰中,

烛焰中间火熊熊,

“小蜜蜂哟,小蜜蜂!”

只见红光一忽闪,

烈火已将它葬送——

小伙子啊,小伙子,

年轻的姑娘别瞎碰!

(杨武能 译)

  1. 世界著名活火山,位于意大利西西里岛东北部。
  2. 本诗作于一八一六年十二月,当时海涅十九岁,在汉堡他的叔父家里爱上他的堂妹阿玛莉。这首根据民歌改作的诗抒写了他自己失恋的痛苦。
  3. 在西班牙语中“堂”(Don)是对男子的尊称,“堂娜”(Donna)是对女子的尊称。
  4. 多勒多为西班牙中部的名城。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