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幕

西方现代戏剧精选 作者:果麦文化 出品;果麦 著


ACT 1 | 第一幕

【一间精心布置的房间,很温馨,但并不张扬。房间的正后面有两扇门:右门通往门厅;打开左边的门,则通往赫尔墨的书房。两扇门之间,有一架钢琴。房间的左边是一堵墙,墙的中间有一扇门,旁边还有一扇窗户。靠近窗户的位置,摆放了一张圆桌,旁边是几把扶手椅和一张小沙发。沿着右边的墙再往里走,还有另外一扇门;在相同的方向,靠近舞台灯光的方向,有一个火炉、两把轻便的椅子和一张摇椅;在火炉和门之间,放着一张小桌子。墙上挂着几幅雕刻画;橱柜里面摆放着瓷器和其他一些小玩意;一个小小的书架上,书籍整齐地排列着。地板上铺着地毯,火炉里烧着火。现在是冬天。

【客厅里响起了打铃声;不一会儿,听到了开门的声音。诺拉进来了,嘴里哼着曲子,心情非常愉快。她穿着出门的行头,手里拿着好几个袋子。她把这些袋子都放在右边的桌子上。她没有关上身后的门,因此观众可以看到一个门房,他正拿着圣诞树和篮子。出来开门的女仆接过了门房手里的东西。

诺拉 把圣诞树放好了,要仔细点,海伦。晚上之前,千万别让孩子们看到它。我得把圣诞树打扮妥当了,才能让他们看到。(一边拿出钱包,一边对门房说)多少钱?

门房 六便士。

诺拉 这里有一先令。不用找了。(门房谢过她之后,就退下了。诺拉把门关上了。她边脱下帽子和外衣,边自顾自咧嘴笑了起来。她从袋子里拿出了一盒马卡龙,吃了一两块,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丈夫书房的门口,侧耳倾听)是的,他在家。(她依然哼着歌曲,并且走到了右边的桌子旁)

赫尔墨 (他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外面叽叽喳喳的是我的小云雀吗?

诺拉 (正忙着拆一些盒子)是的,是她!

赫尔墨 闹腾的是我的小松鼠吗?

诺拉 是的!

赫尔墨 我的小松鼠什么时回来的?

诺拉 刚回来。(把装马卡龙的袋子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擦了擦嘴)托瓦尔,快过来,看看我都买了什么东西。

赫尔墨 先别闹。(过了一会儿,他打开房门,朝屋里看了看,手里还拿着笔)你刚才说买东西了?这些都是刚买的?我的小败家又去浪费钱了?

诺拉 是的,不过托瓦尔,我们今年真的可以稍微放松一些了。今年的圣诞节,是我们第一次不用精打细算地过。

赫尔墨 可你要知道,我们还没资格乱花钱呀。

诺拉 托瓦尔,可以的,我们多少可以潇洒一点点,对嘛?就一点点!你的薪水就要大涨了,然后会赚很多很多的钱。

赫尔墨 是的,都要等过了年后。可是,新年后,也得过上整整一个季度才发薪水呢。

诺拉 噗!在那之前,我们可以先借钱呀。

赫尔墨 诺拉,(走向她,戏谑地拧了拧她的耳朵)你又浮躁大意了!来,你想象一下,如果我现在借了五十英镑,在圣诞节这个星期,你就会把它们花得一干二净。然后,假如到了元旦前夕,一块木板砸在我的脑袋上,我一命呜呼了,接着——

诺拉 (用双手捂住了他的嘴)哦!别说这些晦气话。

赫尔墨 你就先想象一下,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诺拉 真要出这样的事情,我想应该不会先去想是不是要还欠债的问题了。

赫尔墨 是的,但是那些借钱给我们的人,他们该怎么办呢?

诺拉 他们?谁管他们呀?我都不知道他们是谁呢。

赫尔墨 真是妇道人家的见识啊!不过说真的,诺拉,我了解自己现在的想法。不要债务,不要借钱。一个家若靠举债度日,就没好日子过。到目前为止,我们两个人都安分守己地过着太平日子,只要稍微再坚持一下,继续熬一段日子,就解放了。

诺拉 (朝炉子的方向走去)托瓦尔,都听你的吧。

赫尔墨 (跟在她身后)别这样,别这样,我的小云雀别耷拉着翅膀呀。瞧瞧这个!我的小松鼠是不是开心了?(从钱包中拿出钱来)诺拉,你猜我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诺拉 (快速地转过身来)是钱!

赫尔墨 给你。(给了她一些钱)难不成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圣诞节的开销有多大吗?

诺拉 (数钱)十先令——一英镑——两英镑!谢谢,谢谢,托瓦尔!这些钱,我能花上很长时间了。

赫尔墨 这些钱必须得撑一段时间啊。

诺拉 是的,是的,可以的。不过眼下,你先过来瞧瞧我刚买的东西。都很便宜的!看,这是给伊瓦尔新买的外套,还给他买了一把剑;这是给鲍勃买的玩具马和喇叭;这是给艾米买的洋娃娃和娃娃床——都不是太精致的东西,她反正很快就会把东西打碎掉,也就无所谓了。还有这些是给用人们买的工作裙和手帕;老安妮真得用一些稍好的东西了。

赫尔墨 这个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诺拉 (叫嚷道)不行,不行!你得等到晚上的时候,才能打开看。

赫尔墨 好吧。不过现在告诉我,你这个爱花钱的小人儿,你给自己买了什么?

诺拉 我自己?哦,我肯定自己没有需要的东西。

赫尔墨 是吗?可是你肯定会有想要的东西。和我说说你特别想要什么,只要是合情合理的,都可以。

诺拉 没有,我真的想不起来有什么东西——托瓦尔,除了——

赫尔墨 什么?

诺拉 (摆弄着赫尔墨衣服上的扣子,低垂着双眼,没有接触他的视线)如果你真想要给我一些东西,或许你可以——你可以——

赫尔墨 没关系,只管说吧!

诺拉 (语速飞快地说)你就给我现金吧,托瓦尔。只要不超出你的能力,就给我现金吧,我会找时间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的。

赫尔墨 可是,诺拉——

诺拉 哦,求你了!亲爱的托瓦尔,求求你了!然后我会把那东西用金光闪闪的漂亮花纸包好,再挂到圣诞树上。这样多有意思啊!

赫尔墨 那些老是浪费钱的小人儿都有一个什么称呼来着?

诺拉 败家女人——我知道呀。托瓦尔,我们就按你说的去做,而且这样一来,我也有时间好好想想自己最需要什么东西。这样安排很合理,对吗?

赫尔墨 (微笑)真的很合理——也就是说,如果你真的不乱花我给你的钱,而是真的给自己买了东西,那就是合理的。但是如果你都用作了家用,还买一些可有可无的鸡零狗碎,那我也只是多了一笔不得不负的债罢了。

诺拉 哦,托瓦尔,可是——

赫尔墨 你抵赖不了的,我的小诺拉。(用自己的双臂抱住了她的腰身)真是一个甜美的败家小娘们,只是真的花太多的钱了。一个如此娇小的人儿,却要花上那么多钱,真令人难以置信!

诺拉 你说这话真讨厌。我真的竭尽全力省钱了。

赫尔墨 (笑道)这倒说得很对——竭尽全力。可是你什么都省不了啊!

诺拉 (温和地微笑着,洋溢着幸福)托瓦尔,像我们这样的小云雀、小松鼠得有多少开销,你根本无从想象。

赫尔墨 你个小坏蛋!太像你的父亲了。你变着法儿哄我拿钱,然后只要钱一到手,似乎马上就会从指缝中流走。你从来不知道钱都花到哪里去了。不过,我也只能接受这样真实的你了。这是天性,你真有可能继承了这些秉性,诺拉。

诺拉 啊,我真希望能继承爸爸的品性。

赫尔墨 只是,我甜美的小云雀,我并不想改变你本来的性格。可是,你今天看起来——我该怎么说呢,非常不安生,我很担心,你知道吗?

诺拉 我有吗?

赫尔墨 是的,你看起来真的很不安。看着我,别把视线挪开。

诺拉 (看着他)怎么啦?

赫尔墨 (在她脸前晃动着手指)“甜食姑娘”今天去镇子上,有没有干坏事呢?

诺拉 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赫尔墨 难道她没有去光顾糖果铺吗?

诺拉 没有,托瓦尔,我保证——

赫尔墨 都没有碰过甜食吗?

诺拉 没有,当然没有。

赫尔墨 连马卡龙都没咬一两口?

诺拉 没有,托瓦尔,我向你保证——

赫尔墨 别,别,我只是在和你开玩笑。

诺拉 (走到右边的桌旁)我才不想再违背你的心意呢。

赫尔墨 你不会的,我相信,而且,你向我保证过的——(向她走去)亲爱的,你就保留住自己圣诞节的小秘密吧。等到晚上圣诞树亮起来的时候,所有的秘密都得公开了,这是毫无疑问的。

诺拉 你记得去邀请兰克医生了吗?

赫尔墨 我忘了。可是也没必要去请,他肯定会来我们这里吃晚饭的。不过等一下他来的时候,我还是会问一句的。我定购了一些好酒。诺拉,你想象不出我有多盼望今天晚上。

诺拉 我也是!托瓦尔,孩子们会多开心啊!

赫尔墨 想到有着稳妥的职位,还有丰厚的收入,这感觉真棒啊。想想就开心,对吗?

诺拉 是很好啊!

赫尔墨 你还记得去年圣诞节吗?节前的整整三个星期,你每天晚上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直到半夜才出来,一直准备着圣诞树的装饰品,还有给大家的其他惊喜。那三个星期,是我过得最闷的一段时间了!

诺拉 我没有觉得闷呀。

赫尔墨 (微笑)不过结果挺差劲的,诺拉。

诺拉 哦,你不该又拿这事来打趣我。我怎能有法子不让猫咪进屋呢?也没办法阻止它不把东西都撕碎呀。

赫尔墨 可怜的诺拉,你当然没法子了。你的出发点很好,是为了让大家高兴,这才是最重要的。好在苦日子都过去了。

诺拉 是的,这样真好。

赫尔墨 这次过节,我不用一个人呆呆地坐着了,而且你的眼睛可以省力了,还有你那双漂亮的手也不用遭罪了——

诺拉 (轻拍着双手)托瓦尔,我不需要任何其他东西了,真的,我真的不需要了!有你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握住他的手臂)托瓦尔,我现在就把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的想法告诉你。等到圣诞节一结束——(门铃响)有人按铃。(她稍微收拾了一下房间)门口有人来了。真讨厌!

赫尔墨 如果是来拜访的客人,记得说我不在家。

女仆 (站在门厅)太太,是一位来找你的女士——是一个陌生人。

诺拉 请她进来。

女仆 (对赫尔墨说话)先生,兰克医生也来了。

赫尔墨 他是不是直接去我的书房了?

女仆 是的,先生。

【赫尔墨进了书房。女仆引着林德太太进来后自己出去。林德太太穿着旅行的行头,进屋后随手把门关上了。

林德太太 (语气沮丧,还带着羞怯)诺拉,你好。

诺拉 (迟疑的神情)你好——

林德太太 我想你并没有认出我是谁吧。

诺拉 是的,我不知道——是的,我肯定,我好像——(突然灵光一闪)是的!克里斯汀!真的是你吗?

林德太太 是的,是我。

诺拉 克里斯汀!我居然没有认出你来!我怎么能这样——(温柔地说着)克里斯汀,你的变化真大啊!

林德太太 是的,我真的变了很多。有九年,还是十年了——

诺拉 我们分别有那么长的时间了吗?我想是的。我对你说,过去这八年时间,我过得很幸福,都觉察不到岁月流逝了。不过你这个时候进城,这样冷的冬天赶这么远的路——你真勇敢。

林德太太 我坐轮船来的,今天早上刚到。

诺拉 当然了,圣诞节就该安排一些开心的节目。真好呀!我们在一起,肯定会很开心的!可是,你先脱下外套吧。我希望,你不会觉得冷。(帮她脱外套)现在,我们可以坐到炉火旁了,舒舒服服的。别,你坐这张扶手椅。我要去坐摇椅。(拉着林德太太的手)瞧,你现在又变回以前的你了;就刚进门的时候,你变得让人认不出了——克里斯汀,你的脸色比以前苍白了,可能还瘦了一点。

林德太太 而且真的老了很多,老了太多了,诺拉。

诺拉 可能有点显老了,但真的、真的看不出来,肯定没有老太多。(突然停顿了—下,然后变得严肃了)我真是太没脑子了,我怎么可以这么说话呢。我可怜的克里斯汀,亲爱的,原谅我吧。

林德太太 诺拉,这话什么意思?

诺拉 (温柔的神情)可怜的克里斯汀,我忘了你现在成了寡妇。

林德太太 是的,已经有三年的时间了。

诺拉 是的,我知道。我在报纸上看到讣告了。克里斯汀,我向你保证,那时候,我好几次都想给你写信来着,可是一拖再拖,眼前总会冒出一些事情来令人分心。

林德太太 亲爱的,我很理解。

诺拉 克里斯汀,我真是太差劲了。可怜的人儿,你肯定遭了很多罪。他什么都没给你留下吗?

林德太太 没有。

诺拉 也没有孩子?

林德太太 没有。

诺拉 那么说来,真是一无所有了。

林德太太 连个可以寄托哀思的东西都没有。

诺拉 (无法置信地看着她)可是,克里斯汀,这怎么可能呢?

林德太太 (带着哀愁微笑着,然后捋了捋头发)诺拉,世事有时候就是如此。

诺拉 那么你现在真就是孤身一人了。太可怜了。我有三个可爱的孩子,你暂时无法见到他们,他们都和保姆出去了。可是现在你得把你的情况全都告诉我。

林德太太 不,不,我想听听你的事情。

诺拉 不,一定要先听你说。今天,我不能自私了。我今天只要听你的事情。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我们每个人的好运都是有定额的,你知道吗?

林德太太 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诺拉 我只是太高兴了,我丈夫晋升了,在银行坐上了经理的位置!

林德太太 你丈夫?那真是鸿运当头啊!

诺拉 是的,真的很厉害!律师行当很不稳定,特别是他不愿意接手那些讨厌的案子。很自然,托瓦尔从来就不愿意做违心事,我很赞同他的做法。眼下能有这样的成绩,你可以想象我们有多开心呀!新年过后,他就可以去银行上班了,而且薪水很丰厚,还有很多福利补贴。将来,我们的住房条件肯定也会大不一样——我们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克里斯汀,我真的松了一口气,而且也非常开心!要是手边能有大笔大笔的钱,不用为钱焦虑,那真就太棒了,对吗?

林德太太 是的,无论如何,我都觉得手头不拮据,就是一件好事。

诺拉 不是呀,不止不拮据,还得有好多好多钱啊。

林德太太 (微笑)诺拉,诺拉,到了现在,你还是这么不懂事呀?我们读书那会儿,你花钱就非常大手大脚。

诺拉 (笑道)是的,如今托瓦尔也叫我败家女人。(在她面前轻轻晃了晃手指)不过“诺拉,诺拉”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糊涂。我们眼下的状况并不允许我浪费金钱。我俩都必须工作。

林德太太 你也要工作?

诺拉 是的。杂七杂八的事情,还有针线活、钩针活、刺绣,诸如此类的事情。(压低声音)另外,还有一些别的事情。你知道不知道,当初我们刚结婚那会儿,托瓦尔就离开了原先的事务所?他在那里没前途,而且他还必须赚更多的钱。可是结婚第一年,他干得太辛苦了。你瞧,他必须抓住一切赚钱的机会,早出晚归。最后,他撑不下去了,大病了一场,后来医生说他需要去南方疗养,病才能好。

林德太太 你们在意大利待了一年,对吧?

诺拉 是的。我和你说,出去疗养真不容易。那时候,伊瓦尔刚出世,可是当时的境况,我们又必须去疗养。那趟行程很不错,风光秀美,也真的救了托瓦尔一命了。只是开销也很厉害,克里斯汀。

林德太太 这我能想象得出来。

诺拉 整整花了两百五十英镑。真的很厉害,对吧?

林德太太 是的,虽然是焦头烂额的情况,可是能有这样一笔钱,还真是非常幸运。

诺拉 我得告诉你,这笔钱是我父亲给的。

林德太太 哦,我明白了。差不多那个时候,你父亲过世了,对吗?

诺拉 是的,你想想,我没法回去照顾他,心里有多难受。那时候,我正怀着小伊瓦尔,他随时都可能出生,而且可怜的托瓦尔又病得很重,我还得照料他。我亲爱的父亲,他是多么的慈祥——我再也不能见上他一面了,克里斯汀。自打结婚以来,那是我最悲伤的一段日子了。

林德太太 我知道你很爱自己的父亲。后来你们就去了意大利?

诺拉 是的。你瞧,我们有了这笔钱,而且医生也极力主张我们去疗养,于是一个月后,我们就出发了。

林德太太 回来的时候,你丈夫恢复健康了?

诺拉 是的,恢复得棒棒的!

林德太太 可是,刚才那位医生?

诺拉 什么医生?

林德太太 我记得刚到的时候,听到你的女仆说有绅士上门,是位医生吧?

诺拉 是的,那是兰克医生,但他不是来出诊的。他是我们的好朋友,每天最少会过来一趟。从那以后,托瓦尔就再也没生过病了。另外,孩子们也都很强壮健康,我自己也一样。(跳了起来,轻拍双手)克里斯汀!克里斯汀!能幸福地生活真好啊!——可是我真是太不像话了,一直在嘀咕着自己鸡毛蒜皮的小事。(坐到了一张靠近她的小凳子上,将自己的胳臂搭在了她的膝盖上)你绝不能生我的气呀。告诉我,你真的不爱你的丈夫吗?那你当初为什么嫁给他呢?

林德太太 那时候,我母亲还在世,而且卧病已久,真是一筹莫展。另外,我还得供养两个弟弟。当他向我求婚的时候,我真的没有拒绝的理由。

诺拉 是不能拒绝,况且那时候,说不定你做得很对呢。那时候,他很有钱吧?

林德太太 我以为他手头很有钱,可他的生意风险太大了。所以,他一死,所有的一切就都泡汤了,一丁点东西都没剩下。

诺拉 后来呢?

林德太太 嗯,只要能找到的活儿我都得去干——先是去一家小铺子当店员,然后去一所小学校教书,以及诸如此类的工作。这三年整天连轴转,日复一日,一刻不停。如今总算解脱了。我苦命的母亲去世了,不再需要我了;弟弟们也不再需要我了——他们都找到工作了,都可以为自己的小日子奔波了。

诺拉 那你总算能松一口气了,要是——

林德太太 没有,根本没能喘口气。我只感到自己的人生说不出的空虚,没人再需要我了。(不安地站了起来)我再也无法忍受一潭死水般的生活了,原因就在此。我指望来这里,能比较容易找到些事情做做,让自己能忙起来,别老是胡思乱想。我的要求不高,只要能有运气找到一个稳定的工作——类似于办公室的工作——

诺拉 克里斯汀,可是办公室职员是很辛苦的,你现在看上去已经是精疲力尽了。你最好去某个水滨城市散散心。

林德太太 (走到窗边)诺拉,我已经没有钱了,没法继续旅行了。

诺拉 (站起来)哦,对我说的那些,你不要生气呀!

林德太太 (走向她)应该是你别对我生气才对呀,亲爱的。我的境况如此糟糕,我的心态也很差。我不需要再为别人操劳了,可是依然还得瞪大眼睛寻找机会。人总要活下去,因此我就会变得自私。刚才你告诉我说,你要时来运转了——你真的无法想象——其实我更多的是在想自己,觉得你的好运或许能帮到我,这点才更让我开心。

诺拉 这是什么意思?——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或许托瓦尔能帮你找到工作。

林德太太 是的,我刚才就想着这个。

诺拉 他一定肯帮忙,克里斯汀。交给我吧。我会找准时机提出这个话题的——我会寻思一些让他非常开心的事情。要是能帮到你,这真让我开心。

林德太太 诺拉,你这么热心地帮我,真是太善良了!尽管对人世间的艰难困苦,你知之甚少,却还能有这份热心肠,那更是加倍的善良了。

诺拉 我——?我不谙人世困苦?

林德太太 (微笑)亲爱的!那些家务之类的小烦恼事!——诺拉,你还是一个孩子。

诺拉 (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并且穿过了舞台)你不应该摆出一副比我更历经沧桑的样子。

林德太太 不应该?

诺拉 你就像其他人那样。他们都认为我不能处理一些真正重要的正事——

林德太太 别懊恼了,来嘛,来嘛——

诺拉 ——大家都觉得我没有吃过苦。

林德太太 可是,我亲爱的诺拉,你刚才已经把你所有的烦恼都告诉我啦。

诺拉 去!那只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压低声音)最要紧的事情,我还没和你说呢。

林德太太 最要紧的事情?你是什么意思?

诺拉 你完全瞧不起我,克里斯汀——可是你真不该这样。一直以来,你辛苦工作,努力照料母亲,都让你觉得很自豪,对吧?

林德太太 我没有瞧不起任何人。只是我能让母亲在生命的最后一程基本没什么操心的事情,说真的,我是挺自豪,也挺开心的。

诺拉 另外,你为弟弟们做的一切,也让你感到自豪?

林德太太 我觉得我有权利感到自豪。

诺拉 我的看法也一样。可是,听我说,我也有一件令自己自豪和开心的事情。

林德太太 对此,我毫不怀疑。不过,你指的是什么事情呢?

诺拉 低点声。别让托瓦尔听到!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能——事实上,没人可以知道这事的,克里斯汀,除了你。

林德太太 可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诺拉 过来。(坐到了林德太太的身边,让自己整个身子都陷入了沙发中)现在,我就告诉你,我也有令自己感到自豪和开心的事情。托瓦尔的性命是我救的。

林德太太 救命?怎么救?

诺拉 我刚和你说过,我们去过意大利。要是他当年没去那里的话,他就不可能恢复健康的——

林德太太 是的,不过是你父亲给了必要的资助。

诺拉 (微笑)是的,托瓦尔和大家都这么想,但是——

林德太太 但是——

诺拉 爸爸连一先令都没给我们。是我筹到这笔钱的。

林德太太 你?那么大一笔款子?

诺拉 两百五十英镑。你觉得怎么样?

林德太太 诺拉,可是你怎么可能做到呢?你中彩票了?

诺拉 (轻蔑的神情)彩票?糊涂虫才指望这个呢。

林德太太 可是你从哪里弄到这笔钱的,嗯?

诺拉 (充满神秘感地微笑着,嘴里发出轻哼声)哼哼!啊哈!

林德太太 因为你没法借到这笔钱的。

诺拉 没法?为什么不行?

林德太太 要是没丈夫的同意,做妻子的是没法借到钱的,借不到的。

诺拉 (摇晃着脑袋)哦,如果一个妻子稍微有点生意头脑——做妻子的只要稍微有一点点聪明——

林德太太 诺拉,我完全糊涂了。

诺拉 你没必要弄清楚。我可没说我去借钱了。我可能用其他法子弄到钱了。(仰靠在沙发上)或许有别的男人对我有意思,我从他那里弄来的。像我这么有魅力的——

林德太太 你这个小疯子。

诺拉 克里斯汀,你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吗?——简直就是个好奇宝宝。

林德太太 听我说,亲爱的诺拉。你会不会有点太鲁莽了?

诺拉 (坐直了身子)为了救自己的丈夫,会是一件鲁莽的事情?

林德太太 在我看来,瞒着丈夫去做,是挺鲁莽的——

诺拉 可是我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老天爷,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当时他的情况非常危险,实在没必要让他知道。医生来告诉我,说他命悬一线,唯一能救他的办法就是去南方。难道你以为一开始,我没有装作自己想去的样子吗?我和他说,自己也想和其他年轻媳妇一样,能去国外旅行。我哭哭啼啼地哀求他,我对他说,别忘了我有多漂亮,他得好好待我,好好宠我。我甚至暗示他该去贷款,那简直让他火冒三丈了,克里斯汀。他说我没脑子,还说他作为丈夫,有责任不骄纵我,不能让我迷失在各种痴心妄想和心血来潮中——我觉得他当初就是这样称呼我的想法的。我那时候的念头就是,好吧,我必须救你一命。后来我费尽心机才——

林德太太 难道你丈夫后来一直不知道,你根本不是从令尊那里拿到钱的?

诺拉 不知道,一直都不知道。爸爸很快就去世了。我本来是想告诉父亲这个秘密的,并且要他守口如瓶。可是他当时已经病危了——老天,那就实在没有必要告诉他了。

林德太太 可是,打那以后,你也没有向自己的丈夫吐露实情?

诺拉 老天,没有!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一个如此固执的男人!另外,托瓦尔觉得自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是让他知道他欠了我的恩情,那该有多痛苦,多屈辱啊!如果那样的话,我们现有的关系会被完全颠覆掉,我们现在这幸福的家庭、美丽的家园也就不复存在了。

林德太太 你的意思是永远向他隐瞒这件事?

诺拉 (半带笑意,若有所思的神情)是的——或许有一天,等我人老色衰,不像现在这样漂亮的时候,我会告诉他的。不许笑我!当然了,我的意思是当托瓦尔不像现在这样对我痴迷了,当我的舞姿、装扮,还有朗诵诗歌的仪态,不再令他悸动的时候,等到那个时候,或许能捞回一些东西也是不错的——(停顿了下来)真是胡说八道!永远不会有那样的时候的。现在,你怎么看待我天大的秘密了,克里斯汀?你还是觉得我一无所用?我还可以告诉你,这件事一直令我忧心忡忡。对我来说,准时偿债真的很不容易。我或许更该告诉你,有一个商业术语,叫作“季度利息”,还有另外一个词,叫作“分期付款”,要弄出这些钱真的很艰难,没一次容易的。我必须到处节省,你懂的,只要能省的地方,都得弄点。我向来无法从家用上省太多的钱,比如托瓦尔必须有张好桌子。我也不能让孩子们穿得寒酸。我觉得有责任把他给我的钱,都花在孩子们身上,那些讨人喜欢的小可爱!

林德太太 可怜的诺拉,这样说来,这些钱都得从你自己身上省了?

诺拉 当然了。况且,我该对这笔钱负责呀。任何时候,只要托瓦尔给我去买衣服之类的钱,我都省下了大半。我向来都是去买最简单、最廉价的东西。谢天谢地,不管什么衣服,我穿着都挺好看的,因此托瓦尔一直没留意到。克里斯汀,只是对我来说,经常觉得很难熬——因为穿高档货,感觉真的很不错啊,对吗?

林德太太 说得太对了。

诺拉 嗯,然后我找到了其他一些赚钱的法子。去年冬天,我运气好,找到了很多抄写的活儿;所以那时候,每天晚上我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坐着抄写很久,很迟才休息。那时,我经常觉得自己要累垮了,不过坐在那里干活赚钱,还是能令人苦中作乐的。我感觉自己像一个男人那样有本事了。

林德太太 这样一来,你能偿还多少债务?

诺拉 我没法告诉你确切的数字。你瞧,像这样的事情,要把每笔账目都记住,真的很难。我只知道自己把能弄到手的钱,一分一毫的,都拿去还债了。好几次,我都要走投无路了。(微笑)每当遇到这样的时候,我就常常坐在那里,想象着有一个有钱的老绅士爱上了我——

林德太太 什么!他是谁?

诺拉 安静!——他已经死了。当他的遗嘱被公布的时候,文件上用大号字体写着这样的内容:“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归可爱的诺拉·赫尔墨所有,立刻以现金方式支付。”

林德太太 可是,我亲爱的诺拉——那个男人是谁?

诺拉 我的天呀,难道你没听懂吗?根本没有什么老绅士。这只是我以前每每一筹莫展,想不出任何弄钱的法子的时候,坐在那里胡思乱想罢了。只是现在依然如此——只要那个招人烦的老头还对我上心,依然待着,不离不弃。可我不在意他,也不打算讨好他,因为我现在自由了,再也没有忧心的事情了。(跳了起来)老天爷,克里斯汀,一想到这点,就觉得舒服!再也不用忧心忡忡了!可以不再忧心忡忡,真的不用忧心忡忡了!可以和孩子们玩耍打闹了;可以把房间收拾得漂漂亮亮;可以按照托瓦尔的喜好,用上各种各样的东西了!啊,一想到这里,春天很快就要到了,就能看到蔚蓝的天空了!或许我们可以出去旅行一趟,不用走太远——或许我可以再看到大海!哦,生活幸福真是一件妙不可言的事情啊!

【门厅处传来打铃声。

林德太太 (站起来)有人打铃了,我最好还是先告辞了。

诺拉 别,别走。没人会来这个房间的,肯定是来找托瓦尔的。

女仆 (站在门厅)抱歉,太太——有一位绅士来找先生,但先生这会儿正和兰克医生在一起。

诺拉 是谁呀?

克罗斯塔德 (站在门口)是我,赫尔墨太太。

【林德太太突然变得很不安,浑身发抖,然后起身走到了窗边。

诺拉 (朝他走去,语气紧张地低声问道)是你?干什么?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找我丈夫吗?

克罗斯塔德 银行业务——从某个角度来说。我在银行里有个小小的位置,如今我听说你丈夫要成为我们的头头了——

诺拉 这么说——

克罗斯塔德 没事,赫尔墨太太,都是一些干巴巴的生意业务,绝对没有别的事情。

诺拉 这样就好,那你就去书房吧。

【诺拉淡漠地向尼尔斯行了屈膝礼,然后关上了客厅和门厅之间的房门,接着又退回了原来的位置,并且给炉子里添了柴。

林德太太 诺拉——那是谁?

诺拉 一个律师,叫克罗斯塔德。

林德太太 真的是他。

诺拉 你认识那个男人?

林德太太 我过去常常——很多年前了,那时候,他是我们镇上一个律师的助手。

诺拉 是的,他以前干过助手的活。

林德太太 他的样子变了很多。

诺拉 他以前的婚姻很不幸。

林德太太 他如今是一个鳏夫了,对吧?

诺拉 是,还有几个孩子。呀,火星冒出来了。(赶紧关了炉门,还把摇椅挪开一些)

林德太太 大家都说他经营各种买卖。

诺拉 是吗?可能吧。我对此一无所知。不过我们不要想生意的事情了,太头疼了。

【兰克医生(以下简称兰克)从赫尔墨的书房里出来。他在关门之前,赫尔墨叫住了他。

兰克 我亲爱的朋友,别管我了,我不想打扰您,我去和您夫人待一会儿了。(关上了门,刚好看到了林德太太)对不起,我怕也打扰你们了。

诺拉 没有,一点也没有。(向她介绍他)林德太太,这是兰克医生。

兰克 我经常在这里听到林德太太的大名。林德太太,我想刚才在上楼梯的时候,我们已经打过照面了,对吗?

林德太太 是的,我上楼梯的速度很慢,我对爬楼梯真的不内行。

兰克 啊!有点元气不足?

林德太太 不是,我只是干活太累了。

兰克 只是太累了吗?那我猜你来城里,是打算找大家玩乐一番了?

林德太太 我是来找工作的。

兰克 这是治疗疲劳的好办法吗?

林德太太 人得活下去呀,兰克医生。

兰克 是的,在一般人看来,活下去是必不可少的。

诺拉 瞧瞧,兰克医生——你知道自己也要活下去的呀。

兰克 当然了。可是话说回来,我觉得自己好可悲,人生实难,我还在竭尽可能地延长漫漫人生路。我所有的病人也这样想。还有那些人,其实他们在道德上已经彻底死亡了,可还要活下去。现成就有一个例子,眼下这工夫,那个人正和赫尔墨待在一起呢——

林德太太 (忧伤地叹道)哎!

诺拉 你说谁?

兰克 那个叫克罗斯塔德的律师,一个你根本不了解的人。赫尔墨太太,他根本就是一个下三滥的货色,一个毫无廉耻的人。可是即使这样一个人,如今也开始讨论起他活下去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了。

诺拉 是吗?他要和托瓦尔谈论什么事情呢?

兰克 我不知道。我只听到是一些关于银行的事情。

诺拉 他叫什么来着——克罗斯塔德吧,我不知道他和银行有什么关系。

兰克 是的,他在银行里有个一官半职。(对林德太太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有同感,在这世上,总会有人满腔热情地到处嗅着,想闻出道德败坏的地方。而且,一旦他们找到了这些东西,就会把涉事人员当宝贝似的,放到显眼的位置,好让大家牢牢地盯着他们。世态炎凉,健康的天性荡然无存。

林德太太 我还是觉得有病的人,确实最需要照料。

兰克 (耸了耸肩)是的,你说对了。整个社会变成了一家医院,真令人伤感。

【诺拉本来一直想着自己的心事,这时突然忍俊不禁地拊掌大笑了起来。

兰克 你为什么要对这话大笑呢?难道你懂真正的社会吗?

诺拉 对乌烟瘴气的社会,我干嘛要关心啊?我笑是因为别的不相关的事情,有些非常好笑的事情。兰克医生,是不是所有的银行雇员如今都得看托瓦尔的脸色了?你和我说说。

兰克 你觉得这事很好玩吗?

诺拉 (微笑着,银铃般的声音低低地说)这是我的事情!(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们的——托瓦尔有本事掌控这么多人,想想都觉得很体面。(从口袋里拿出小盒子)兰克医生,你要不要来点马卡龙?

兰克 什么!?马卡龙?我本以为在你们的房子里,马卡龙是被严禁出现的。

诺拉 是被禁止了,可是这些都是克里斯汀给我的。

林德太太 什么!我?——

诺拉 哦,得了吧,别大惊小怪的!你可能不知道托瓦尔不许我吃马卡龙。我得告诉你,他担心这些东西会损害我的牙齿。可是,啊哈!偶尔尝尝还是不错的,对吧?兰克医生。得请你原谅了!(塞了一个马卡龙到他的嘴里)克里斯汀,你也尝一个。

当然了,我也要吃一个,就一个小小的——或者最多吃两个吧。(走来走去)我真是太开心了。眼下,我最想干的事情只有一件。

兰克 哦,什么事啊?

诺拉 如果托瓦尔愿意听我说的话,我真的很想和他说一件事。

兰克 嗯,那你为什么不说呢?

诺拉 不,我不敢呀,太吓人了。

林德太太 吓人?

兰克 要是这样的话,我就不建议你说了。不过,你可以和我们说说。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这么想说给托瓦尔听啊?

诺拉 我只能说——嗯,“我该死”!

兰克 你疯了吗?

林德太太 诺拉,亲爱的——!

兰克 他来了,你说吧!

诺拉 (把饼干盒藏了起来)嘘!嘘!嘘!

【赫尔墨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手臂上挂着大衣,手里拿着帽子。

诺拉 好吧,亲爱的托瓦尔,你已经把他打发走了吗?

赫尔墨 是的,他刚刚离开了。

诺拉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克里斯汀,她刚进城。

赫尔墨 克里斯汀——?不好意思,我想不起来——

诺拉 就是林德太太,亲爱的,克里斯汀·林德。

赫尔墨 噢,我猜是我妻子在学校时的闺蜜,对吗?

林德太太 是的。我们从那时候就认识了。

诺拉 你想想,她长途跋涉就是为了来看你。

赫尔墨 这话什么意思?林德太太。不,我真的——

诺拉 克里斯汀很擅长做文书工作,而且她非常想为某位聪明的男子工作,这样才能完善自己——

赫尔墨 林德太太,这很有道理。

诺拉 因此,当她听说你成了银行经理的时候——消息传得很快的,你知道的——她就尽快赶过来了。托瓦尔,我肯定你能帮克里斯汀一把的,看在我的面子上,对吗?

赫尔墨 嗯,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我印象中,你现在是单身吧,林德太太?

林德太太 是的。

赫尔墨 你有文书工作的经验吗?

林德太太 是的,经验很丰富。

赫尔墨 啊!好的,我很可能会给你安排某个差事——

诺拉 (拍手)我刚和你怎么说来着?怎么说来着?

赫尔墨 林德太太,你正是来巧了。

林德太太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赫尔墨 别客气。(穿上了大衣)不过现在,我要失陪了,请见谅——

兰克 等一下,我和你一起走。(从门厅处拿来了毛皮大衣,并且放在炉火旁烘烘暖)

诺拉 亲爱的托瓦尔,别离开太久了。

赫尔墨 也就一个小时左右,不会超过这个时间的。

诺拉 克里斯汀,你也要走了吗?

林德太太 (披上了斗篷)是的,我得去找个落脚处。

赫尔墨 哦,那也好,我们可以一起走了。

诺拉 (帮她穿好衣服)我家太小,真是太让人遗憾了,我恐怕没有办法——

林德太太 别多想了!亲爱的诺拉,再见了,真是太感谢了。

诺拉 那就回头再见。当然了,你晚上肯定要过来的。还有你,兰克医生。你说什么?如果你有足够的精力?哦,你肯定可以!打起精神!(他们边说话边走向门边。这时候,楼梯上传来孩子们的声音)

诺拉 他们回来了!他们回来了!(她跑去开门。保姆和孩子们一起进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弯下腰亲吻了他们)哦,你们这些可爱的小心肝!看看他们,克里斯汀!他们是不是很可爱啊?

兰克 别让我们站在这个风口里了。

赫尔墨 走吧,林德太太。现在,这地方除了母亲之外,别人都没法待了!

【兰克、赫尔墨和林德太太下楼了。保姆和孩子们上场了。诺拉关上了门厅的门。

诺拉 你们看上去真是又活泼又健康!如此红扑扑的脸蛋,就像红苹果和红玫瑰。(当她对着孩子们说话的时候,他们立刻异口同声地抢着说话)你们是不是玩得很开心?真是太好了!什么,艾米和鲍勃坐在雪橇上的时候,你拉他们两个?——同时拉两个人?——真不错。你是一个聪明的小男生,伊瓦尔。安妮,让我先抱一会儿她吧。我的甜心小宝贝!(从女仆手中接过婴儿,然后抱着小宝贝手舞足蹈的)是的,是的,妈妈也会和鲍勃一起跳舞的。什么!你们刚才玩雪球了?我真希望自己也能亲眼看看!不,不,安妮,我来给他们脱衣服吧。让我做吧,真是太有意思了。现在快进去吧,你的样子都快冻僵了。炉子上有一些热腾腾的咖啡,是给你的。

【保姆进了左边的房间。诺拉给孩子们脱下了衣帽,然后扔得到处都是,与此同时,他们还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诺拉 真的!有一只大狗追着你跑吗?它没有咬你吧?不会的,狗狗不会咬可爱的好孩子的。伊瓦尔,不许偷看那些包裹。它们是什么?啊,我敢说你知道后,肯定很开心。不,不——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吧,我们玩一个游戏吧!我们玩什么呢?躲猫猫?对的,我们就玩躲猫猫。鲍勃先躲起来。什么,必须我躲?太好了,我先躲吧。

【她和孩子们放声大笑,肆意叫嚷,在房间里跑进跑出的。最后,诺拉藏到了桌子底下,孩子们冲到房间里找她,可是没发现她的身影。后来他们听到她忍不住发出的笑声,于是都跑到了桌子旁,掀开了桌布,找到了她。大家闹哄哄地又叫又笑。她爬了出来,装作怪物吓唬他们。孩子们又大笑了。正在此时,门外有人在敲门,可是谁都没注意到。门刚好半开着,克罗斯塔德进来了,他踌躇了一小会儿。众人还在玩游戏。

克罗斯塔德 赫尔墨太太,对不起,打扰了。

诺拉 (发出了一声被压抑的叫声,转过身来,跪坐着)啊!你想要干什么?

克罗斯塔德 对不起,外面的门开着。我想有人忘了关门了。

诺拉 (站了起来)我丈夫出去了,克罗斯塔德先生。

克罗斯塔德 我知道。

诺拉 那你来干什么?

克罗斯塔德 我有话要和你说。

诺拉 和我吗?(朝孩子们,温柔地说)大家都去找保姆吧。什么?不会的,这位陌生人不会伤害妈妈的。等他走了以后,我们再玩别的游戏好了。(她让孩子们都进了左边的房间,然后随手关上了房门)你有话和我说?

克罗斯塔德 是的,我有话说。

诺拉 今天吗?还没到月初一号呀。

克罗斯塔德 是没到,今天是平安夜,这个圣诞节要过成什么样子,可都取决于你了。

诺拉 你什么意思?我今天绝对没法子凑齐钱——

克罗斯塔德 我们迟点再说那事。现在有别的事情。你觉得能抽空和我说几句吧?

诺拉 是的——可以——不过——

克罗斯塔德 好的。我刚才在奥尔森餐厅时,看到你丈夫在街上走着——

诺拉 怎么了?

克罗斯塔德 他和一位女士在一起。

诺拉 有问题吗?

克罗斯塔德 恕我冒昧,那是林德太太吗?

诺拉 是的。

克罗斯塔德 她刚进城?

诺拉 是的,今天刚到。

克罗斯塔德 她是你的好朋友,对吗?

诺拉 是的。不过我不明白——

克罗斯塔德 我也认识她,很久以前。

诺拉 我知道。

克罗斯塔德 是吗?那就说你全知道了——这和我想的差不多。这样一来,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得问问你——林德太太将会在银行弄到一份差事吗?

诺拉 克罗斯塔德先生,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这个问题?——你,只是我丈夫的一个下属职员!不过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告诉你吧。是的,林德太太会得到一份差事。而且克罗斯塔德先生,让我再说明白点,这件事是我帮她争取的。

克罗斯塔德 这样一来,我的猜测就准了。

诺拉 (在舞台上走来走去)我真的希望,自己有时候能有一星半点的影响力。因为身为女人,未必只会跟从——克罗斯塔德先生,如果一个人处于下属的位置,那么他们真得小心,不要去得罪——

克罗斯塔德 得罪有影响力的人?

诺拉 完全正确。

克罗斯塔德 (语气一变)赫尔墨太太,如果你能利用你的影响力来帮帮我,那就太好了。

诺拉 什么?你什么意思?

克罗斯塔德 如果你能让我保住我在银行里的下属位子,那你就真是一个大好人了。

诺拉 你这话什么意思?有谁打算抢你的位子吗?

克罗斯塔德 哦,没必要摆出这么一副无辜的表情了。你的朋友并不急于和我面对面,我非常理解这一点。而且,我也非常理解,自己被踢出去是拜谁所赐。

诺拉 可我向你保证——

克罗斯塔德 很可能你也不知内情。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这个节骨眼上,我得向你提个建议,利用你的影响力叫停整个事情。

诺拉 克罗斯塔德先生,但是我并没有什么影响力呀。

克罗斯塔德 你没有吗?我记得就刚才,你还说——

诺拉 我真没有误导你的意思。我!你凭什么认为我对自己的丈夫,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呢?

克罗斯塔德 哦,在学校念书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丈夫了。我想他和天底下所有的丈夫都一样,都有软肋的。

诺拉 如果你要说出对我丈夫不敬的话,那我就要赶你出去了。

克罗斯塔德 赫尔墨太太,你很勇敢。

诺拉 我再也不怕你了。新年一到,我很快就能摆脱整件事情了。

克罗斯塔德 (强压怒火)赫尔墨太太,听着。如果有必要,我会誓死捍卫自己在银行里的这个小职位,我已经做好这个准备了。

诺拉 看样子是的。

克罗斯塔德 不止因为钱的缘故。实际上,钱还是我考虑最少的问题。这里另有理由——嗯,我还是向你和盘托出吧。我的工作就是我的一切。我敢说你也知道,就像其他人那样,很多年前,我因为轻率莽撞,犯了罪。

诺拉 我想多少有听说过这事。

克罗斯塔德 那件事情从来没有真正闹上法庭。可是,从那以后,对我来说,似乎每条路都走不通了。然后,我开始干上了你知道的这个行业。我必须去做一些事情。另外,说实话,我不觉得自己是坏透了的家伙。但是眼下,我必须彻底摆脱那件事了。我的儿子们都长大了,为了他们考虑,我必须尽可能地赢回尊重,要让这个城市里的人们都认可我。对我来说,银行里的工作是第一步——可是现在,你丈夫打算重新把我踢下台阶,让我滚回泥塘里去。

诺拉 可是你必须相信我,克罗斯塔德先生,我真的无能为力。

克罗斯塔德 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有这个打算,但是我有办法逼你就范。

诺拉 你不会是想把我欠你钱的事情,告诉我的丈夫吧?

克罗斯塔德 嗯哼!——如果我告诉他的话,你想想会有什么结果?

诺拉 你真是太无耻了。(抽噎着)我的秘密一直令我开心和自豪,可是一想到他要从你那里得知真相——他用这种方式得知实情,简直太令人难堪了,太上不了台面了!而且这事也会令我名誉扫地——

克罗斯塔德 仅仅是名誉扫地吗?

诺拉 (变得激动了)嗯,那你就说吧!这事情对你的影响更坏。我丈夫可以亲眼见识一下你到底有多混账,到时候,你的职位肯定也保不住了。

克罗斯塔德 我想问你一句,你唯一担心的就是在家里颜面扫地吗?

诺拉 如果我丈夫真的知晓了此事,他当然会马上把剩下的钱都还给你,到时候我们就毫无瓜葛了。

克罗斯塔德 (近前一步)赫尔墨太太,听我说。你要么记性很差,要么实在不懂生意上的规矩。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些细节。

诺拉 你什么意思?

克罗斯塔德 当时你丈夫病了,你找到我,要借二百五十英镑。

诺拉 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去找谁。

克罗斯塔德 我答应借给你那笔钱。

诺拉 是的,你借了。

克罗斯塔德 我答应借给你那笔钱,是有条件的。当时,你满脑子都被你丈夫的病情占据了,而且你急着要钱外出疗养,因此你似乎没有留意到我们这笔买卖的具体条款。这样一来,如果我现在提醒你,就无不妥了。喏,当时只有在签过付款保证的情况下,我才会签字贷款。

诺拉 是的,我是签过付款保证的。

克罗斯塔德 不错。不过在你的签名之下,有几行字说明令尊会替这笔钱担保;这些文字上,令尊本来也应该签字的。

诺拉 应该?他已经签了啊。

克罗斯塔德 我将借款日期一栏空着,也就是说,令尊应该在签字的那天,自己填上日子。你还记得这点吗?

诺拉 是的,我想我记得——

克罗斯塔德 然后我把文件交给你,让你邮寄给令尊。这没错吧?

诺拉 没错。

克罗斯塔德 很显然,你马上就去办了,因为过了五六天,你就把写有令尊签名的文件交还到我手里了。然后我就把钱给你了。

诺拉 不错,难道我不是一直按时还款的吗?

克罗斯塔德 是的,很准时。不过回到我们刚才的话题——赫尔墨太太,当时对你来说,时间肯定非常仓促吧?

诺拉 是的,真的很仓促。

克罗斯塔德 令尊病得很严重,对吧?

诺拉 他已经快油尽灯枯了。

克罗斯塔德 不久后就去世了吧?

诺拉 是的。

克罗斯塔德 赫尔墨太太,你有没有可能告诉我令尊是哪天过世的?——我的意思是,具体日期,几月几日。

诺拉 爸爸是在9月29日去世的。

克罗斯塔德 那就对了,我已经去核对过了。还有,这样一来,就有漏洞了(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文件),这个漏洞可不归我负责。

诺拉 什么漏洞?我不知道——

克罗斯塔德 赫尔墨太太,这个漏洞就是令尊签字的日子是在他死后的三天。

诺拉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克罗斯塔德 令尊是在9月29日过世的。但是,瞧这里,落款的时间是10月2日。这是一个漏洞,对吧?(诺拉沉默了)你能向我解释一下吗?(诺拉依旧沉默)还有一个非常明显的问题,10月2日的那几个字,还有年份的笔迹,都不是令尊的,而是另一个人的——我想我认识那个人。嗯,当然了,这个可以找到解释:令尊可能忘了在签名后写上日期,而别人在他去世之前,随意替他补上了。这样也没什么问题。最重要的是签名,赫尔墨太太,我猜签名是真的吧?是不是令尊自己签的字?

诺拉 (顿了一会儿,甩了甩头,挑衅地看着他)不,不是真的。爸爸的名字是我写的。

克罗斯塔德 你不知道承认这一点,后果有多严重吗?

诺拉 从哪方面说?你很快就会拿到钱了。

克罗斯塔德 让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把文件寄给令尊?

诺拉 当时根本不可能,爸爸病得那么厉害。要是我要他签名,我就必须告诉他这笔钱的用途。当时他自己都病得快不行了,我不可能再把丈夫命悬一线的事情告诉他——绝不能那样做。

克罗斯塔德 对你来说,你当时最好还是放弃出国旅游的的计划。

诺拉 不,不行。我要用那趟旅游来救丈夫的性命。我那时候不能放弃。

克罗斯塔德 可是,难道你就没想过自己对我犯了欺诈之罪吗?

诺拉 我可没考虑这点,我也根本不会为你烦心。我真受够你了,因为,尽管你知道当时我丈夫的情况有多危险,可你毫无心肝,还给我找了那么多麻烦。

克罗斯塔德 赫尔墨太太,显而易见,你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捅了什么马蜂窝。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曾经犯的错和你的不相伯仲,那就让我名声扫地了。

诺拉 你?难道你要我相信你为了救自己的妻子一命,甘愿冒险犯难?

克罗斯塔德 法律并不关注出发点。

诺拉 那就是非常愚蠢的法律了。

克罗斯塔德 不管愚蠢与否,如果我把这份文件交到法庭上,你就要受这法律的制裁。

诺拉 我才不信呢。难道一个女儿为了减轻奄奄一息的父亲的心理负担,是错的吗?难道法律不许做妻子的去救自己的丈夫吗?我不是很懂法律,可是我相信会有法律赞同这类做法的。你可是一位律师,难道你不知道有这样的法律吗?克罗斯塔德先生,你肯定是一个非常差劲的律师。

克罗斯塔德 我可能是很差劲。可是生意归生意——就是我们合作的这类生意,难道你以为我不明白其间的苦衷吗?很好。你爱怎么想都可以。不过允许我告诉你一点——如果我这次又保不住自己的位子,那么你的社会地位也会一起玩完。(他鞠了一躬,然后穿过厅堂出去了)

诺拉 (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过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胡说八道!想唬我啊!——我才不像他想的那样笨呢!(开始忙着收拾孩子们的东西了)不过——?不,不可能的!我的出发点是为了爱呀。

孩子们 (出现在左边的门边)妈妈,那个陌生人已经走出大门了。

诺拉 是的,亲爱的孩子们。不过,别把这个陌生人的事情告诉别人。听到了吗?连爸爸也别说。

孩子们 妈妈,我们不会说的。可是你现在能来和我们玩吗?

诺拉 不,不——现在不行。

孩子们 可是,妈妈,你答应过我们的呀。

诺拉 是的,只是现在不行呀。你们先自己玩吧,我很忙。自己玩吧,我可爱的小宝贝们。(她把他们陆续打发到里屋去了,然后关上了门,接着坐到了沙发上,拿起一件针线活,可是缝了几针后,很快就住手了)不!(她放下了针线活,站了起来,走到门边,冲外面大声说道)海伦!去把圣诞树拿进来。(走到左边的桌子边,打开了一个抽屉,然后又怔住了)不,不!不会有事的!

女仆 (拿着圣诞树进来了)太太,要把树放在哪里?

诺拉 这里,就在房间的当中。

女仆 别的东西也要我拿过来吗?

诺拉 不,谢谢。这就可以了。

【女仆退场。

诺拉 (开始装扮圣诞树)这里放一根蜡烛,这里挂鲜花。真是可怕的男人!一派胡言——没有一点错。圣诞树会变得光彩夺目的!托瓦尔,我会尽力让你开心的,只要是我能想到的!——我会为你唱歌,为你跳舞——

【赫尔墨夹着几份报纸进来了。

诺拉 哦!你已经回来了!

赫尔墨 是的。有人来过吗?

诺拉 这里吗?没有呀。

赫尔墨 那就奇怪了。我刚看到克罗斯塔德从大门走出去了。

诺拉 是吗?哦,对了,我忘了,刚才克罗斯塔德来过一会儿。

赫尔墨 诺拉,我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他是过来求你为他说情的。

诺拉 是的。

赫尔墨 而且你打算装作是自愿说情的样子,你本来打算隐瞒他来过这里的情况,他是不是求你这么做?

诺拉 是的,托瓦尔,可是——

赫尔墨 诺拉,诺拉,难道你要掺和到这些事情里来吗?你居然和那样一个男人说话,还答应他某件事情?另外还打算对此撒谎?

诺拉 撒谎?

赫尔墨 刚才你不是和我说没人来过吗?(在她面前,轻晃手指)我的小画眉不许再做这样的事情了。画眉要用清亮的声音把曲子唱清楚——别唱错了!(用手臂将她揽腰抱住)是这样,对吗?是的,我肯定了。(放开了她)我们不要再说这事了。(在炉火旁坐下)真是太舒服太惬意了!(翻开了报纸)

诺拉 (有一小会儿没有说话,这时,她忙着装饰圣诞树,然后开口道)托瓦尔!

赫尔墨 嗯?

诺拉 后天要在斯滕伯格家举办化装舞会了,我真的非常期盼。

赫尔墨 而我真的非常好奇,到时候,你会给我怎样的惊喜。

诺拉 我想,去舞会真的是一件挺傻的事情。

赫尔墨 什么意思?

诺拉 我想不出来什么好点子。我现在能想到的花招,看上去都挺傻,都很平淡。

赫尔墨 我的小诺拉终于认识到这点了吗?

诺拉 (站在他椅子后面,双臂靠在椅背上)托瓦尔,你现在很忙吗?

赫尔墨 这个嘛——

诺拉 这些文件是说什么的?

赫尔墨 银行业务。

诺拉 你已经开始看这些内容了?

赫尔墨 那位经理快退休了,他已经授权给我,让我对员工进行必要的调整,并且重新安排岗位职责。因此,我必须利用圣诞假期安排好一切,那么新年一开始,就能开展工作了。

诺拉 这就是可怜的克罗斯塔德为什么要——

赫尔墨 嗯哼!

诺拉 (倚靠在他的椅背上,并且轻抚他的头发)你要是不忙的话,托瓦尔,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大忙。

赫尔墨 什么事情?说吧。

诺拉 你的品位是最好的,而我想在舞会上打扮得光彩照人。托瓦尔,你能不能帮我一把,帮我决定该打扮成哪种风格,还有该穿哪件衣服?

赫尔墨 啊哈!这就是说,我的倔强小娘们被迫要向别人寻求帮助了?

诺拉 是的。托瓦尔,要是没有你的帮助,我真的一筹莫展了。

赫尔墨 好吧,我会好好想想的,我们肯定能想出好点子的。

诺拉 你真好。(走到圣诞树旁边,顿了一会儿)这些红色的花朵看起来真美啊——不过,你和我说说,克罗斯塔德到底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赫尔墨 他伪造了别人的签名。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诺拉 他会不会是受形势所迫,事出权宜呢?

赫尔墨 是的,也可能有很多类似的案例,不过都太轻率了。我并非铁石心肠的人,不会因为别人偶尔犯下一次这样的错误,就把他彻底否定掉。

诺拉 是的,你不会的,托瓦尔,对吧?

赫尔墨 如果他能公开地承认错误,并且接受相应的惩罚,那么他也能像很多人那样,得以重新立足了。

诺拉 惩罚?

赫尔墨 可是克罗斯塔德根本没有采取类似的行动。他用一个狡猾的诡计脱身了,这就是到现在为止,他还安然无事的原因了。

诺拉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

赫尔墨 像这样一个有罪的男人,每天必须在众人面前撒谎和演戏,在亲朋好友当中必须戴着假面具生活,甚至在妻儿面前,也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还有孩子们——诺拉,在整个事情中,最遭殃的就是那些孩子了。

诺拉 怎么会呢?

赫尔墨 因为这种谎言的气氛会影响整个家庭生活,会毒害所有的家人。孩子们在这样的家庭中,每吸入一口空气,都吸入了满满的邪恶病菌。

诺拉 (朝他走近一些)你对此很肯定吗?

赫尔墨 亲爱的,在律师生涯中,我见多了这种事情。那些年纪轻轻就误入歧途的人,差不多都有一个欺骗成性的母亲。

诺拉 为什么只说——母亲?

赫尔墨 虽然很明显,一个坏父亲也同样会产生坏影响,但是普遍而言,似乎母亲的影响更常见。每个律师都很清楚这点。现在,这个克罗斯塔德一直坚持用谎言和虚伪来毒害自己的孩子——我说他是一个道德彻底败坏的人,原因就在于此。(向她伸出了双手)我的小甜甜诺拉一定要答应我,不能替他求情,理由就是这个。把你的手给我。来吧,来吧,怎么啦?把你的手给我。就是这样,事情解决了。我得肯定地和你说,真的不大可能让我和他一起共事。只要身边有这样的人,我就很不舒服,就像真害病了一样。

诺拉 (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然后走到圣诞树的另一边)这里真是太热了,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赫尔墨 (站起身来,并且收拾好文件)是的,晚饭前,我必须浏览一些文件。另外,我还必须想想你的服装问题。或许,我已经准备了一些东西,用金纸包好了,打算挂在圣诞树上——不过这仅仅是有可能。(把手放在她的头上)我的画眉小宝贝!(他进了自己的房间,并随手关上了门)

诺拉 (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语道)不,不——这不是真的。不可能,一定是不可能的。

【保姆打开了房门,站在左边。

保姆 孩子们都在一个劲儿地求我,想来找妈妈。

诺拉 别,别,别!别让他们进来找我!安妮,你陪他们吧。

保姆 是的,太太。(关上门)

诺拉 (由于惊恐,脸色惨白)令我的孩子们堕落了?毒害了我的家?(顿了一会儿。然后她摇头)这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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