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节 光明和声音

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最新修订全译本) 作者:[美] 海伦·凯勒 著;邵海夫 译


第一节
光明和声音

1880年6月27日,我出生在美国南部的亚拉巴马州塔斯甘比亚镇。

我的祖先来自瑞典,移民美国后定居在马里兰州。不可思议的是,我的某位祖先竟然是一位聋哑教育专家。谁能料到,他竟然会有一个我这样又盲又聋的后人。每当我想到这些,心里便不免感慨万千,人的命运真是无法预知啊!

祖先在亚拉巴马州塔斯甘比亚镇购买土地后,我们整个家族就在这里定居下来。据说,由于当时地处偏僻,祖父每年都要从塔斯甘比亚镇出发,骑马赶760英里到费城去,以置办家里和农场所需要的东西。每次往返途中,祖父总会写信回来报平安,信中也会提及整个西部地区的沿途景观,以及旅途中所遇到的人、事、物,都有清楚生动的描述。直到今天,大家仍很喜欢不停地翻看这些书信,就好像在读一本历险小说,百看不厌。

我的父亲亚瑟·凯勒,曾是南北战争时期的南军上尉。我的母亲凯蒂·亚当斯,是他的第二任妻子,比他小好几岁。

在我病发失去视觉和听觉以前,我们住的屋子很小,总共只有一间正方形的大房子,以及一间供仆人住的小房子。那时候,依照南方人的传统,人们会在自家屋旁加盖一间房子,以备不时之需。南北战争以后,我家也建了这样一间屋子,我的父母结婚后,就住进了这个小屋。小屋被葡萄、爬藤、蔷薇和金银花遮住,从园子里面看去,像是一座用树枝搭起来的凉亭。小阳台也藏在黄蔷薇和南方茯苓花里,成了蜂鸟和蜜蜂的世界。

祖父和祖母居住的老宅,离我们的蔷薇凉亭只有几步远。由于被茂密的树木和绿藤所掩盖,邻居都称我们家为“绿色家园”,这也是我童年时代的天堂。

在我的家庭老师——莎莉文小姐出现之前,我经常独自一人出屋,绕着方形黄杨木树篱,慢慢走到园子里。凭着自己的嗅觉,我就能找到初开的紫罗兰和百合花,深深吸着它们那清新的芳香。

有时候,我也会心情不好,独自到园子里寻求安慰。我总是把炙热的脸庞,藏在沁人心脾的树叶和草丛中,以便让烦躁的心情冷静下来。

置身于绿色花园中,会让人无比心旷神怡。这里有趴在地上的卷须藤,低垂的茉莉,还有一种叫作蝴蝶荷的罕见花朵。因为容易掉落花瓣,落花又很像蝴蝶的翅膀,故而得名蝴蝶荷,这种花总是发出阵阵甜丝丝的气味。但最好看的还是那些蔷薇。在北方的花房里,很少能够见到这种南方的爬藤蔷薇。它们到处攀爬,时常一长串一长串地挂在阳台上,散发着芳香,吐露着新枝。每天清晨,在朝露未干时摸上去,它们是那样的柔软,那样的高洁,真让人陶醉不已。我时常情不自禁地想,上帝种在御花园里的曝光兰,也不过就是这样吧!

我的生命开始简单而普通,就像每个家庭迎接第一个孩子那样,每个人都充满喜悦。为了给我取名,大家绞尽脑汁,你争我吵,都认为自己想出来的名字最有意义。父亲取的名字是米德尔·坎培儿,这是他最尊敬的祖先名字。母亲则取了“海伦·艾培丽特”,这是她母亲的名字。最终,大家再三讨论的结果是,依照母亲的决定,用了外婆的名字。

取名的事情尘埃落定后,为了带我去教堂洗礼,大家又开始手忙脚乱,以至于兴奋的父亲在前往教堂途中就把我的名字忘了。当牧师问起“这个婴儿叫什么”时,紧张兴奋的父亲竟然说出了“海伦·亚当斯”。就这样,我的名字并没有如母亲所愿,沿用外祖母的名字,而是变成了“海伦·亚当斯”。

后来听家人说,我在婴儿时期就表现出了不服输的个性,我对任何事物都充满好奇,又非常倔强,常常模仿大人们的举动。据说,在6个月大时,我就已经能够发出“茶!茶!茶”和“你好”的声音,当时吸引了在场每个人的注意。还有“水”字,也是我在1岁前就已经学会了。直到我生病后,虽然忘掉了以前所学的字,但是对这个字却始终记忆犹新。

家人还说,我在刚满周岁时就已经会走路了。当时,母亲把我从浴盆中抱起来,放在膝盖上玩耍。突然间,我看到树影在光滑的地板上闪动,就从母亲的膝盖上溜下来,踉踉跄跄地去踩那些影子。

春光里,百鸟鸣叫,歌声盈耳;夏天里,到处都是果子和蔷薇花;草黄叶红,就已是深秋时分了。三个美好的季节匆匆而去,在一个活蹦乱跳、咿呀学语的孩子身上,留下了美好的记忆。

可惜好景不长,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整个春天的知更鸟和百灵鸟的悦耳歌声,以及盛开的繁花,在一场高烧的病痛中渐渐退去了。医生的诊断结果是急性胃充血和脑充血,同时宣布我的生命即将结束。但是在一个清晨,我的高烧突然退了,全家人对于这样的奇迹自然惊喜万分。但是,这场高烧却夺去了我的视觉和听觉,我变得像婴儿一般蒙昧,而我的家人和医生,却全然不知。

至今,我仍依稀记得那场病。在我高烧不退、痛苦难耐的时候,母亲温柔地抚慰我,让我的恐惧感一点点消除。还记得在高烧过后,我的眼睛因为干枯炽热和疼痛怕光,必须避开可爱的阳光,而只能面向墙壁,或者蜷在墙角。后来,我的视觉一天不如一天,对阳光的记忆也渐渐模糊不清了。

有一天,当我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竟然什么也看不见了。眼前一片黑暗,我像是被噩梦吓倒一样,全身惊恐,悲伤至极,那种感觉让我永生忘怀。

失去视觉和听觉后,我逐渐忘记了过往的事情,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充满了黑暗和冷清,一直到我的家庭老师——莎莉文小姐到来。她减轻了我心中的痛苦,重新给了我对世界的希望,并且开启了我心中的眼睛,点燃了我心中的火炬。

虽然我只拥有过19个月的光明和声音,但我却清晰地记得——宽广的绿色家园,蔚蓝的天空,青翠的草木和争奇斗艳的鲜花。所有这一切,都点点滴滴地铭刻我心,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

第二节
病后的时光

生病后的几个月,我几乎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恍惚中,只记得我常坐在母亲的膝头,或者紧拉母亲的裙摆,跟着她里里外外地走动。

渐渐地,我学会用手摸索各种东西,分辨它们及了解它们的用途。或者想象别人的动作、表情,来了解发生了什么事,并表达自己想说和想做的事。我渴望与人交流,于是开始做一些简单的动作,比如摇头代表“不”,点头代表“是”,拉别人代表“来”,推别人代表“去”。当我想要吃面包时,就以切面包和涂奶油的动作表示。想告诉别人冷时,我会缩着脖子,做发抖的样子。

母亲也总是竭尽所能地做出各种动作,以便让我了解她的意思,我总能清楚地知道她的意思。不得不说,在那段漫长的黑夜里,我之所以能够得到一点儿光明,完全是靠着母亲的无尽慈爱和智慧。

渐渐地,我也明白了一些生活上的事。5岁那年,我学会了如何把洗好的衣裳叠起来,如何把洗衣店送回来的衣服分类,并且能够准确认出哪些是自己的衣服。如果母亲和姑母梳洗打扮,代表她们要出去,我就求她们带着我。亲戚朋友来串门,我总是被叫来和客人见面。他们走时,我就挥手告别,这些都是我能够记住的事情。

记得有一次,家里即将有重要的客人来访,从大门的开关,我知道了他们的来到。

于是,趁着家人不注意,我跑到母亲的房间,学着她的样子在镜子前梳妆,然后往头上抹油,再往脸上擦粉,最后把面纱用发夹固定在头发上,使面纱下垂,轻盖在脸上。接下来,我找到一件宽大的裙子穿上,完成一身可笑的打扮后,下楼去帮家人接待来客。

已经记不清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与众不同了,但应该是在莎莉文老师到来之前。我注意到母亲和朋友们都用嘴巴交谈,而不像我用手比画。因此,我会站在两个谈话者之间,用手触摸他们的嘴巴,可仍然无法弄清他们的意思。这让我疯狂地摆动四肢,嚅动嘴唇,企图与他们交谈,可是他们一点反应也没有。我对此无比愤怒,因而大发脾气,又踢又叫,一直到筋疲力尽才停下来。

我经常为了一些小事无理取闹,虽然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一有事情发生,我就急躁得控制不了自己,比如我经常踢伤保姆艾拉,虽然知道她很痛,所以当我气消时,心里会觉得非常愧疚。可是当事情不顺心时,我还是会疯狂地胡乱踢打。

在那段黑暗的童年岁月,我只有两个朝夕相伴的小伙伴。一个是厨师的女儿——玛莎·华盛顿,另一个是老猎狗——贝利。

玛莎·华盛顿很容易就能看懂我的手势,所以每次吩咐她做事,都能很快完成。玛莎大概认为,与其跟我打架,不如乖乖地听话来得聪明,所以她总是迅速圆满地完成我交代的事。

我的身体一向健康而好动,性情也冲动而不计后果。我了解自己的个性,总是任凭自己唯我独尊,甚至不惜为此一战。那个时候,我跟玛莎在厨房度过了不少时光,我喜欢帮玛莎揉面团,做冰激凌,或是喂喂火鸡。这些家禽一点儿也不怕人,它们在我手上啄食吃,随便让我抚摸。有一天,竟然有一只大火鸡把我手中的番茄抢走了。可能是受火鸡的启发,不久之后,我和玛莎把厨娘刚烤好的面包偷走了,我们躲在柴堆里吃得不亦乐乎,却不料吃坏了肚子,结果吐得一塌糊涂,希望那只火鸡也受到了同样的惩罚。

珍珠鸡喜欢在隐蔽的地方筑巢,我最爱干的事,就是到花丛深处去寻找它们下的蛋。我虽不能用言语表达,却可以把两手合圆,指向花丛,示意里面有某种圆形的东西,玛莎立即就看懂了。如果幸运地找到鸡蛋,我绝不允许玛莎拿着蛋回家,我会用手势告诉她,一旦摔跤就会把鸡蛋打碎,还是我拿着比较好。

回想童年的谷仓、马粮和乳牛场,都给我和玛莎留下了无尽的快乐回忆,我们简直像是极乐园里的两个天使。当我跟玛莎到乳牛场时,挤奶工常常让我把手放在牛身上,有时候也会让我把手放在牛的乳头上,我因为好奇而被牛尾打了不知道多少次。

准备圣诞节也是一件快乐的事,虽然我不明白过节有什么意义,但是只要想起诱人的美味,我就已经非常高兴了。家人会让我们磨香料、挑葡萄干、尝那些搅拌过食物的调羹。我也曾模仿别人把长筒袜挂起来,尽管我对此并不感兴趣,也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从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天还没亮就爬起来看里面装进了什么礼物。

玛莎·华盛顿也和我一样喜欢搞恶作剧。7月的一个午后,酷热难耐,我和玛莎坐在阳台的石阶上,黑炭模样的玛莎把她的头发扎起来,那一束束绒毛似的头发,活像是很多螺丝锥长在她的头上。而我则皮肤白皙,一头金黄色长卷发,却是个盲童。那一年,我6岁,玛莎大概八九岁。

我们两个人坐在石阶上剪纸娃娃,玩了不久便厌倦了,于是我们把鞋带剪碎,又把石阶旁边的忍冬叶子剪掉。突然,我注意到玛莎的那头“螺丝锥”。一开始,玛莎挣扎着,不肯让我剪,可是我蛮横极了,抓起玛莎的头发不放,剪刀也不容分说地剪了下去。剪完玛莎的头发,我也让她剪我的头发。若不是母亲发现,及时赶来制止,玛莎很可能会把我的头发统统剪光。

我的另一个玩伴贝利,也就是那只老猎狗,它很懒,喜欢躺在暖炉旁睡觉,一点也不爱陪我玩。而且也不够聪明,尽管我尽力教它手语,可是它又懒又笨,根本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每当我朝它打手势,贝利总是无精打采地爬起来,伸伸懒腰,嗅一嗅暖炉,然后又在另一端躺下,根本不理会我的动作。我觉得有点自讨没趣,只得又去厨房找玛莎玩。

童年的记忆都是片段的,一想起那段没有光和声音的悲惨世界,这些影像就会愈加清晰地浮上我的心头。

有一天,我不小心把水溅到了围裙上,便把围裙放在暖炉旁烘于。急性子的我觉得烘干速度不够快,又把裙子放在暖炉上烤。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并且顺着围裙把我身上的衣裳也点燃了。我大声狂叫,老奶奶维尼赶来,用一床毯子把我裹住,几乎把我闷死,庆幸火被及时扑灭了。更加庆幸的是,除了手和头发,我的身体其他部位烧得并不算严重。

大约在同一个时期,我发现了钥匙的妙处,并且对它的使用方法格外感兴趣。一天早上,我兴致颇高,把母亲锁在了储藏室里。仆人们都在屋外干活,母亲被锁在里边足足待了3个小时。她拼命地敲门,我却坐在走廊前的石阶上,感觉着敲门所引起的震动而咯咯发笑。结果,因为这次恶作剧,父母决定请人来管教我,这就轮到我的家庭教师——莎莉文小姐出场了。然而,禀性难移的我,又想找机会把她锁在房间里。

一次,母亲让我上楼给莎莉文老师送东西,我出来的时候顺手便把门锁上了,又将钥匙藏在了客厅角落的衣柜里。父母无可奈何,最终只得搭了一架梯子,让莎莉文老师从窗户爬出来。当时,我得意极了,几个月之后才把钥匙交出来。

大约在我5岁的时候,举家从那座爬满蔓藤的家园中搬了出来,换到另外一所更大的新房子里居住。我们全家共有大口人,父亲、母亲,还有两个异母哥哥。后来,又加上一个小妹妹,她叫米珠丽。

我对父亲最初且最清晰的记忆,是关于一个场景。当时,我穿过地上成堆的纸,来到父亲面前,他正独自一个人埋头看一大张纸。我完全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于是只好学着他的样子,也举起一张纸来看,并且戴起了他的大眼镜,以为这样就可以明白了。但直到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些纸都是报纸,父亲是一家报社的编辑。

父亲的性格非常温和宽厚,且仁慈至极,他非常热爱家庭。除了打猎的季节外,基本不会离开我们。据家人描述,他是个难得的好猎手,尤其善于用枪。除了家人,他的最爱就是猎枪和猎狗。他非常好客,甚至有些过头,几乎每次回家都要带几个客人。

种植花草也是他的一大爱好。家人说,父亲栽种的西瓜和草莓是全村最好的,他总是把最先成熟的葡萄和草莓给我吃。也时常领着我在瓜田和果园中散步,并且抚摸着我,让我感受快乐的时光,这些我至今都历历在目。

父亲讲起故事来也很在行,在我学会写字之后,他就把许多趣事写在我的手掌上,引得我哈哈大笑。而最令他高兴的事,莫过于听我复述那些趣事。

时间转眼到了1896年,当时我正在北方度假,享受着宜人的夏日风光,突然收到了父亲逝世的噩耗。他生病的时间很短,一阵急性发作之后,立即就去世了。这是我第一次尝到生死相隔的滋味,也是我对死亡最初的认识。

至于我的母亲,应当怎样来描述呢?她是那样的爱我,反而让我无从说起。从出生到现在,我拥有父母之爱,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但妹妹米珠丽的出生,分走了父母的爱,我开始心理不平衡,满腔都是忌妒。她坐在母亲的膝头,占去了我的位置,母亲对我的关怀大幅减少了。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我觉得不仅是被夺走了母爱,而且是一种极大的侮辱。

当时,我有一个心爱的布娃娃,它的名字叫“南茜”。它是我溺爱和发泄的对象,浑身被折磨得一塌糊涂。我常把它放在摇篮里,学着母亲的样子爱抚它,爱它胜过任何会眨眼、会说话的布娃娃。有一天,我发现妹妹正舒舒服服地睡在摇篮里。那时,我对她充满了忌妒之心,又怎么能容忍我的“南茜”睡在她身边呢?于是我大发雷霆,愤怒地冲过去,用力把摇篮推翻。要不是母亲及时赶来接住,妹妹很可能会被摔死。这时我已经变得又盲又聋,处在双重孤独之中,当然不能领略亲热的语言和怜爱的目光,以及伙伴之间应有的感情。

后来,在我懂事之后,享受到了人世间的幸福,米珠丽和我之间变得心心相印,我们经常手拉着手四处游逛,尽管她看不懂我的手语,我也听不见她咿咿呀呀的童音。

第三节
带着希望上路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想要表达自身思想情感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在这种情况下,几种单调的手势,已经越发不够我使用了。因此,每次当我想要表情达意,手语却无法让对方明白时,我都会大发雷霆。我仿佛看到有无数看不见的魔爪在紧紧地抓着我,我拼命地想要和它们抗争,烈火在胸中熊熊燃烧着,却根本无法如愿以偿,只好歇斯底里地踢打、哭闹和吼叫,直到精疲力竭为止。

如果母亲在场,我就会一头扑进她的怀抱,以寻求安慰,有时候甚至连为什么发脾气都不知道。总之,我的日子越来越难熬,表达想法的愿望越来越强烈,以至每天都要发脾气,有时每隔一小时就会发作。

父母对我的状况忧心如焚,但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在我们所居住的塔斯甘比亚镇附近,根本没有聋哑学校,寄宿之路行不通。与此同时,塔斯甘比亚镇又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基本上没人愿意到这里来教一个又盲又聋又哑的孩子。

当时,大家都在议论,认为像我这样的人恐怕无法接受教育了。还好,母亲很喜欢读狄更斯的《美国札记》,对于我的教育问题,她在这本书里得到了一丝启发。事情是这样的,作者在书中提到了一个又聋又盲又哑的少女,名叫萝拉,她经过郝博士的细心教导,最终学有所成。但可惜的是,那位郝博士已经逝世多年,他教授学生的方法很可能也已经失传,这让刚刚看到一丝希望的母亲又陷入了苦恼。因为我们不知道,郝博士死后是不是留下了传人?而且即便是有,像我所在的这样一个偏远小镇,他也不一定会愿意来。

6岁那年,父亲听说巴尔的摩有一位著名的眼科医生,曾经成功治愈过很多盲人。父母立即决定带我去他那里治疗眼睛。

这是一次非常愉快的旅行,至今依然让我记忆犹新。在火车上,我结交了很多朋友。有个妇女送给我一盒贝壳,后来我和父亲合作,把它们穿了起来。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些贝壳都是我快乐的源泉。列车员和蔼可亲,每次来检票时,我就会拉拉他的衣角。他便将检票的钳子递给我把玩,我接过那钳子,趴在座位上,把一些零碎的卡片打出小孔,一连玩上几个小时都不会厌倦。

姑妈用毛巾给我做了个布娃娃,可是却没有眼睛、耳朵、嘴巴和鼻子。这样一个临时拼凑出来的东西,即使拥有孩子的想象力,也说不出它的脸像什么。没有眼睛,对我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打击,我坚持让大家为布娃娃加上眼睛,可惜没人能听懂我的意思。后来我灵机一动,溜下座位去找姑妈,摸到她披肩上的两颗大珠子,扯下来给她看。姑妈拉着我的手去摸她的眼睛,我立即会意,她是在询问我是不是想给布娃娃安上眼睛,于是我使劲地点头。很快,她就在布娃娃的脸上缝好了珠子,这让我兴奋不已。可惜没过多久,我便对布娃娃失去了兴趣,就像很多小女孩那样。

在整个旅途当中,有意思的事接连不断,我被这些事情弄得心情愉悦,整天下来连一次脾气都没有发。

到了巴尔的摩之后,我们很快找到齐夏姆医生的诊所,他热情地接待了我们。

一番检查之后,他表示自己无能为力。不过他也做出鼓励,说我可以接受教育,并建议父亲带我去华盛顿找亚历山大·贝尔博士,说他可能为我们提供帮助,找到聋哑儿童学校和老师。我们接受了齐夏姆医生的建议,全家人又立即出发去华盛顿。路上,父母虽然一直忧心忡忡,但我却丝毫没有察觉,始终沉浸在旅行的兴奋中。

那时,我虽然还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但是同贝尔博士刚一接触,我就感到了他的温厚和热情。他把我抱在膝上,让我玩他的表,并且他还让手表响了起来,我虽然听不见,但是可以感觉表的震动。贝尔博士的医术名不虚传,他能看懂我的很多手势,这让我立刻喜欢上了他。只是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次会面竟会成为我的生命转折点,成为我开启生命之光的钥匙,使我能够从黑暗走向光明,从孤独走向温情,从无知走向智慧。

最终,父亲得到了贝尔博士的建议,让他写信给波士顿柏金斯学校校长安纳诺斯先生,请她为我物色一位优秀的启蒙老师。而贝尔博士所提到的这所柏金斯学校,狄更斯在《美国札记》中也曾提到,并且就是郝博士为盲、聋、哑儿童提供帮助的地方。

父亲立刻按照贝尔博士的建议给安纳诺斯先生寄了信。几个星期之后,我们接到了对方热情的回信,同时也从信中得知了一个令人愉快的消息——我的老师已经找到了。这是1886年夏天的事,但我们等到这位老师出现在我家时,已经是第二年的3月的事情了。

如此一来,我就像逃出了埃及,来到了西奈山,要接受上帝的圣谕。不过,我接受的圣谕是知识,是语言所无法形容的喜悦。我的灵魂得到了启迪,我的生命得到了拓展,我的智慧得到了增长。仿佛我已站在了宇宙之巅,正在感受世间万象的脉动,无数奇景展现在我的面前。我又听到圣山上传来遥远的声音:

知识给人以爱,给人以光明,给人以智慧。

第四节
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

1887年3月3日,对于我来说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因为就在这一天,安妮·莎莉文老师来到了我家。当时,我才只有6岁零9个月大,回想这个时刻之前和之后的生活,真是截然不同,这也让我不免感慨万分。

当天下午,我默默站在走廊上观望。从母亲的手势以及家人的匆忙中,我猜想一定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因此,我安静地走出门口,站在台阶上等待着。

下午的阳光,穿透遮满阳台的金银花叶,照射在我仰起的脸上。我用手指搓捻花叶,抚弄着这些为迎接南方的春天而绽放的花朵。当时,我已经不认为自己的未来会有奇迹,尤其当我经历了数个星期的愤怒、苦恼后,早已是疲倦不堪了。这感觉就好像在茫茫大雾中航行,神情紧张地驾驶着一条小船,战战兢兢地向对岸驶去,心中忐忑不安,唯恐发生意外。而且在这条船上,既没有指南针也没有探测仪,即使已经靠近海港,也无从知晓。我总是在心底无声地疾呼:“光明!光明!我的光明在哪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爱的阳光洒进了我的心扉,同时也温暖了我的身体。

忽然,我意识到有脚步向我走来,开始还以为是母亲,我便伸出双手迎接。哪里知道握住我的是另外一个人,并且把我紧紧抱在怀中。我似乎能感觉到,这个人就是安妮·莎莉文老师,那个为我揭开世间真理,给我深沉爱意的人。

次日清晨,莎莉文老师把我带到她的房间,送给我一个布娃娃。后来我才知道,这礼物来自柏金斯盲人学校的同学,它身上的衣服则是由年老的萝拉亲手缝制。我玩了一会儿布娃娃,莎莉文小姐又拉起我的手,在手掌上慢慢地写着“DOLL”。这让我对手指游戏产生了兴趣,并立即在她的手掌上仿写了这个单词。当我最终能够正确拼写这个单词,自豪的心情充溢我的胸膛,高兴得脸庞都涨红了。我立即跑下楼去,找到母亲,拼出来给她看。

当时,我还不知道自己是在写字,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文字存在,我只是在模仿莎莉文老师的动作而已。从那以后,在这种兴趣的促使下,我接连学会拼写“针”、“杯子”、“坐”、“站”和“行”等。于是我渐渐明白,原来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名字,这是在和莎莉文老师接触几个星期后,我领悟到的。

一天,莎莉文小姐送给我一个新的更大的布娃娃,同时也把原来那个布娃娃拿来,然后放在我的膝头,在我的手掌上拼写“DOLL”,告诉我这个大布娃娃和小布娃娃一样,名字都叫作“DOLL”。

有天上午,我和莎莉文老师发生争执,原因是对“杯”和“水”两个字意见不一。她想让我明白这两者的区别,而我却总是把它们混为一谈。她无计可施,只能暂时放弃,帮我重新练习布娃娃的拼写。我却有些不耐烦了,抓起大布娃娃摔在地上,把它摔坏了,心中才算出了一口恶气。对于这样的做法,我既不会感到惭愧,也不会感到悔恨,因为我并不喜欢那个大布娃娃。在我的整个世界里,完全只有寂静和黑暗,根本无法滋生出温暖和同情。莎莉文小姐把可怜的大布娃娃处理掉之后,把我的帽子递了过来,这就是说,接下来我们又可以去室外感受和煦的阳光了。

我们沿着小路散步,一直走到井房,房顶上绽放的金银花芳香扑鼻。莎莉文老师把我的一只手放在喷水口下,一股清凉的水流从我的手上经过。然后,她在我的另一只手掌上拼写了“水”一词,第一遍还有点慢,第二遍就快了很多。我静静地站着,仔细感受她的指尖滑动。突然间,我恍然大悟,一股神奇的感觉在我脑中激荡,这让我立即明白了语言文字的奥秘,知道了“水”这样东西,此刻正在我的手上流过,并且知道了它是一种清凉而奇妙的东西,它唤醒了我的灵魂,给予了我光明、希望、快乐和自由。

井房学习的经历,再次刺激了我的求知欲望。多么令人喜悦!原来宇宙万物都有各自的名称,而它们的每个名称,都能让我激活新的思想。从此以后,我开始以新奇的眼光看待世界,触碰到的每样东西似乎都有了生命。如此一来,我便想起那个被我摔坏的布娃娃,知道它应该还在壁炉里等待烧毁。我摸索着来到壁炉跟前,把它找了出来,并且希望把它恢复原貌,可惜已经不可能了。想起我对它做过的事情,心中不免内疚至极,眼中也生平第一次噙满了悔恨的泪水。

从那以后,我学会了不少字,比如“父亲”、“母亲”、“姐妹”、“教师”等。这些单词的掌握,使我的整个世界百花齐放,美不胜收。那一天,我高兴得失眠了,只觉得那是个美好的夜晚。我独自躺在床上,心中充满喜悦,热烈祈盼着明天能够快些到来,我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第五节
走进大自然

1887年夏,莎莉文老师走进了我的生命,我的心灵也在井房张开了懵懂的眼睛。在那段时间里,很多事情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重新去感知身边的每一样事物,并渐渐了解了它们的特性和用途。久而久之,我接触的东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深入和细致,这让我对自己的领悟能力充满自信,同时也自己对所处的环境喜悦万分。

夏季的田纳西繁花似锦,我和莎莉文小姐牵手漫步在田纳西河岸边,远方有田野、山坡,还有正在田里耕种的人们。我们在柔软的草地上坐下,开始了新一阶段的课程。在那里,我明白了大自然施与人类的恩惠,明白了树木要靠着大地和阳光的滋养,才能茁壮成长;我懂得了鸟儿如何筑巢,如何繁衍生息,如何随着季节的变化而迁徙;也懂得了松鼠、鹿和狮子等各种动物如何觅食、如何栖息。而我了解的事情越多,就越感觉到自然界的伟大和世界的美好。

莎莉文小姐让我在大自然中自由呼吸,感受粗壮的树木,细嫩的草叶,还握住我的小手,教我画地球的形状。又把我所感受到的东西,全部和单词联系起来,从而让我的思维和自然界产生密切的联系。可惜福祸相依,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让我觉得大自然也并非总是那么慈爱。

在一个明朗的清晨,我和老师散步到一个较远的地方。回家的路上,天气忽然变得闷热起来,我们不得不在路旁的树下接连小憩。最后一次,我们在一棵野樱桃树下歇息,那里离家已经不远。樱桃树枝繁叶茂,莎莉文老师用手轻轻一托,我就顺利爬了上去,然后找了根树枝坐好。树上非常舒爽,莎莉文小姐甚至提议我们在那儿享用午餐。我高兴极了,答应她会一直等在树上,直到她把午饭拿来。

然而就在她走后不久,忽然间电闪雷鸣,天空中乌云密布,完全遮住了太阳,泥土里散发出一股怪味。我知道,这意味着暴风雨即将来临,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向我袭来,好像我就要与亲人隔绝,就要同大地分离,孤独感再次占据了我的内心世界。我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双臂紧紧抱住树干,在一阵阵发抖中祈盼莎莉文小姐快点回来。

短暂的沉寂之后,树叶齐声作响,强风似乎要将大树连根拔起。我吓得惊魂不定,唯恐被大风吹走。树也摇动得越发剧烈,落叶和断枝纷纷向我的身上打来。虽然我急得想要从树上下来,却又因为更大的未知而不敢动弹,何况我又答应过莎莉文老师。我觉得大地在不停地震动,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砸在地上,这震动由下而上传到枝干上,再由树干传到了我的身上。我惊恐至极,正要即将崩溃的时刻,莎莉文小姐及时赶到,她抓住我的手,小心地将我扶了下来。

双脚落地的一刹那,我简直高兴得发狂,紧紧抱住了莎莉文小姐。我想,我又获得了一个新的认识,即是大自然性情无常的,有时竟会朝她的儿女发起攻击,就像在她那温柔美丽的外衣下,藏着锋利的刀子!

经过这次事件,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敢再爬树,甚至一想到爬树就会浑身发抖。直到有一天,花团锦簇且芳香透天的含羞树向我发起强大诱惑,我才终于鼓起勇气,成功克服了这一恐惧心理。

那是一个美丽的春天清晨,我独自坐在凉亭里看书,一股淡淡的香气和风来袭,仿佛“春之仙子”穿亭而过。依靠敏锐的嗅觉,我能够辨别出,那是含羞树独有的花香。我决定去感受一下,于是摸索到花园尽头,找到了长在篱边小路拐弯处的那棵含羞树。

在温暖的阳光下,满枝的含羞花迎风飞舞,柔软的树枝几乎垂到草地上。那些美丽的花瓣,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掉落在地。我穿过纷纷下落的花幕,走近树干,愣了片刻之后,便抬脚踩上树枝,两手抱着树干往上爬。树干很粗,抓不牢,我的手被树皮擦破,但这对于我来说却是再美妙不过的感觉。我不断地往上爬,直到寻着一个舒适的座位。这个座位是别人在很久以前造的小椅子,由于时间过长,已经成了树的一部分。我在上面待了很长时间,感觉好像是凌空飞舞的仙女一样。从那以后,我常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尽兴玩耍,抑或胡思乱想,遨游在美妙的梦境中。

第六节
读懂“爱”的含义

接下来,由于已经掌握了一些语言,我便急于想把它们运用到实际生活当中去。

然而,对于听觉正常的孩子来说,学习语言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别人嘴里说出来的话,他们都可以轻松接收,并且模仿发音,再弄清其中的含义之后,就算基本掌握了。但是,对于耳聋的孩子来说,这个过程却是困难重重,甚至只有经过煎熬才能学会。但无论过程如何艰辛,结果总是美妙的,甚至越是艰辛的过程,结果就越美妙。我从每件东西的名称开始慢慢学起,一直进展到可以在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中尽情遨游,其中的乐趣美不可言。

开始的时候,我只是在听莎莉文老师讲的新鲜事,很少发问。这是因为我的知识量有限,概念也比较模糊,甚至连字词都掌握得很少。而随着我对外界的了解逐渐增加,知识面一点点打开,词汇量也日渐丰富,问题自然而然就多了起来。

为了弄清一个问题,我常常会刨根问底,不搞明白不罢休。有时候,仅仅是因为新学了一个单词,就能激发我的无限想象,或者联想到以前发生的一些事情。有天早晨,我在花园里摘了几朵早开的紫罗兰,送给了莎莉文老师。她高兴得想要吻我,可我那时的性情还很孤僻,除了母亲以外,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吻。但她还是用一只胳膊轻轻搂住我,然后在我的手掌上写道,“我爱海伦”。

“什么是爱?”我问。

莎莉文老师把我搂得更紧了,她指着我的心说:“这就是爱。”

我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但对她的解释仍然迷惑不解,因为当时除了能触摸到的东西,我基本什么都不懂。

我闻了闻她手里的紫罗兰,一半用文字,一半用手势问道:“我可以把花的香味理解为‘爱’吗?”

“不。”莎莉文老师说。

我又想了想,正好感觉到太阳正温暖地照耀着我们。

于是,我指着阳光射来的方向问:“爱是不是太阳?”

在当时的我看来,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太阳更好了,它的热力能促成万物生长。

但莎莉文小姐仍然在摇头,我感到非常困惑,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不能告诉我爱的含义?

几天之后,莎莉文小姐教我如何用长线穿珠子。按照她的要求,珠子要按照两大一小的顺序穿起来,可惜我总是搞错,把一长串珠子弄得乱七八糟,莎莉文小姐却一直在旁边耐心地纠正。她轻轻碰了下我的额头,然后在我的手掌上认真地写道“想”。

这时,我恍然大悟,莎莉文老师写的这个字,是指此时我脑子里正在进行的活动,这也是我第一次理解到抽象名词的概念。有了这个基础,我重新开始理解“爱”的含义。一天,乌云密布,间或有阵阵细雨,转瞬又见太阳破云而出,绽放着耀眼光芒。

我又问老师:“爱是不是太阳?”

“它更像遮住太阳的云彩。”老师回答说。她知道我仍然处在困惑当中,于是用我能够理解的意思解释说:“你摸不到云彩,但你能摸到雨水。你可以想象一下,在经过整天的暴晒之后,如果花和大地能够得到雨水的滋养,该有多么高兴呀!爱也是摸不着的,但你却能够感觉到它所带给你的喜悦。没有爱,你就不会高兴,也没有兴趣去玩。”

就这样,我恍惚明白了爱的含义,它是一颗心灵与另一颗心灵之间的美好互动,它是微妙的,是数不清的,也是看不见的。

从我们接触以来,莎莉文小姐始终把我当成一个正常的孩子,只不过我的交流方式有点与众不同。不是用嘴巴说,也无法用耳朵听,而是需要把每一句话都写在手掌上。如果我无法明白那些单词的含义,莎莉文小姐就会做进一步解释;当我无法与别人沟通时,她也会从旁提示。如此反复,持续了很多年,却依然进展缓慢。原因很简单,对于一个耳聋的孩子来说,掌握最基本的日常生活用语,也需要数月甚至数年的时间。在此期间,莎莉文老师用各种方法来弥补我的生理缺陷,尽她的最大可能反复地、逐一地重复那些日常用语,不知道疲倦地教导我如何与人交谈。即便如此,仍然过了很长时间之后,我才有勇气主动和别人说话,又过了更长的一段时间,才知道在什么场合应该说什么话。

聋人或者盲人,对于谈话中的各种细微差别,感觉是很迟钝的。那些既聋又盲的人,在语言学习过程中要遇到多少困难,也就可想而知了!他们无法辨别话语中的腔调,没有别人的帮助,也无法领会不同语气的含义差别。他们看不到说话者的神色,或者说看不到说话者的自然流露,一切只能靠他们在黑暗中不断地尝试和摸索。

第七节
遍地的喜悦和惊奇

阅读能力的建立,是我接受教育的第二个阶段。

在我能够正确拼写和理解一些单词后,莎莉文老师给了我一些卡片,上面有凸起的字母供我用手指识别。很快,我明白了它们的用途,因为莎莉文小姐又给了我一个小木框,把那些卡片放在木框里排列起来,就组成了一个个不同的短句。在进行相关训练时,我会配合实际行动来排列短句,比如在表达“娃娃在床上”的意思时,我会拿起娃娃放在床上,然后拿起“娃娃”、“在……上”和“床”三张卡片,放在木框里排列好。

一天,我突发奇想,躲进了衣橱里,被莎莉文老师轻松找到。因为在我的小木框里,留下了这样几个单词的组合,“女孩”、“在……里”和“衣橱”。从此以后,这成了我和莎莉文老师最喜欢的游戏,有时一连玩上几个小时都不会疲倦。就这样,我在游戏中渐渐掌握了最基本的阅读能力,并最终拿起书本,寻找里面认识的单词和能够理解的句子。虽然这个过程持续了几年时间,但是莎莉文老师并没有给我安排正规的课程,她所教授的所有知识,看起来都像是在陪我做游戏。

与此同时,莎莉文小姐非常善于使用美丽的故事和动人的诗篇,以确保我能够维持足够的学习兴趣。如果遇到一些疑难的问题,她就会把自己变成一个小女孩,耐心地陪在我身边进行讲解。一些总是让孩子讨厌的课程,如语法、算术,以及较为严格的名词解释等,在她的帮助和指导下,我总是会觉得兴趣盎然,并最终成为我最美好的回忆。

可能是长期接触盲人的缘故,莎莉文小姐对我表现出了十足的耐心,我的喜怒哀乐她都能一一忍受!此外,她描述事物的本领堪称神奇,比如会把那些枯燥无味的细节一带而过,使我不会感到乏味和无聊,而且她从来不会责备我没有按时完成作业。这种生动有趣、循序渐进的讲授方式,总是能够让我欣然地记住她所讲解的内容。

我们的课程也经常在户外进行,这是莎莉文小姐对学习环境的特意安排,她认为这样能够让我更加亲近自然。如此一来,我学到的东西饱含森林气息,树脂的松香混杂着野葡萄的芬芳,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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