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9日,星期日
昨日狂风夹着暴雨,气温降到零度以下……今日醒来奇怪得很,地上的雪几乎都冲洗掉了,空气中洋溢着春天的气息!但据说今晚气温又会降到零度以下……这到底是什么时节?这不停的变化使我既困惑又兴奋。几天来忽略了记日记,部分是因为桌上的信件又堆了起来,我原以为在圣诞节后我差不多把桌上堆着的东西都清理了;另外一个原因是一直下意识地沉浸在对伊丽莎白·鲍恩的人物描写创作中。
西比尔·贝德福德很有说服力。读完她写的传记,我不得不承认阿道司看上去确实是个圣人。也许他的妻子玛丽亚对他管束得太紧,离开了也没什么不好。他的第二任妻子劳拉(离开他那么久,似乎显得自私无情),从他身上汲取了伟大的博爱思想,更重要的是他对爱的深入了解使她懂得了不少,以及她从他身上学会了如何去理解别人。令人感动的是他,这样一位理智之人,竟然也相信死亡是人生旅程的终点,面临死亡必须有一种心理上的准备,首先就是“顺其自然”。我深以为然,我们需在面临死亡很早之前就顺其自然,正像他自己所做的那样。这几乎是毫无察觉地就发生了;有些事情看上去并没有实际那么重要。某种程度上取决于要有顺其自然的意愿,即驱动者、坚决的需求者和请求者有意识地顺其自然。自然,塔玛斯在这方面帮了我很大的忙,它在等待十一点半时的外出散步;我已感到累了,但本能地想再多写一会儿,结果被一声狗叫打断;我“顺其自然”,很高兴自己这样做了。塔玛斯在抑制我内心驱动力方面帮了我很大的忙。
我想考虑一下圣徒这个问题,我所关心的是哪些人是圣徒,哪些人不是。首先,根据我的经验,要想成为圣徒的人很少成为圣徒。圣徒绝不知道他是圣徒……他太忙于为别人着想。他的着眼点主要不是考虑他自己的神圣——根本不是。(这使我想到坎特伯雷大主教精彩的讲话:“相信上帝只关心宗教是一种错觉。”)此时我想到了尤金妮·杜布瓦,她在八十岁时仍然自己料理全部家务和烹饪——像我母亲一样,过去一直有用人帮忙,到七十岁时,雇不起用人了就自己做饭,步行好几里卵石路(比利时卵石路湿滑)去买食物,却丝毫不减少她的正常活动,她依旧热情地参与周围生活,总是富有理想、充满力量与智慧地扶持她的孙辈。如果你可以想象的话,她对所有的一切都敞开胸怀。(比如她送给我一本用法语写的好书。此书内容是有关六十年代年轻一代表现出的过激行为,他们在那个时代对物质主义进行抵抗,促使工业社会价值遭到破坏。)她是一团火焰,那火焰温暖地照亮了她周围的一切。然而,我肯定她常常近乎精疲力竭。
想到她,我就不止一次地又想到了妇女面临的主要问题。甚至在当今,大多数时候妇女们不得不充当玛莎和玛丽的双重角色。这是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就阿道司的情况来说,我起先觉得,他的初婚妻子玛丽亚似乎是一个真正的圣徒;现在我开始理解她的所作所为是有意识地在做出牺牲,未免太有些做作。罗伯特·克雷福特在对这部传记的评论中甚至进一步指出,在这样的自我牺牲背后定会存有极大的敌对情绪。
“有意识”地成为圣徒的麻烦在于,他们在施加一种我认为是不圣洁的情感压力。想到我母亲小时候经受过的压力,我总是不由得浑身一阵紧缩。她小的时候,有一年她父母亲到国外工作(杰瓦斯·伊尔威斯是工程师,工作总是离家很远……加拿大、印度、西班牙),把她托给圣公会牧师及其家人照管。他们下决心要改变小埃莉诺·梅布尔·伊尔威斯的信仰。梅布尔崇拜她父亲,她父亲是费边社社员,某种程度上出于对父亲的忠诚,无疑她是不会屈从的。结果,她被当作麻风病人般对待。显然她患有某种精神衰弱症,也许她的偏头疼就是从那时开始的。那样的情感压迫实在可恶。
我自己也有过几次同样的经历。几年前,有一天我邀一位朋友吃饭,她声称她在斋戒,她不会吃什么东西的……我不予理睬,我要吃午饭!她从没想到这种意愿压力使我不舒服。我们每次见面时的紧张气氛让人很难忍受。我感觉我被迫接受某种行为或协议,而这些是她以上帝的名义向我提出的。这不是什么仁慈,在我看来,仁慈总是容忍他人的信仰与不信仰。我们转变归属,如果我们会转变归属的话,是被某种不可抗拒的东西所诱惑而转变归属,而不会因要求做不可能之事的个人意愿而去转变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