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9日，星期三

阴雨连绵，地上的雪都融化了。朝外望去，棕色田野尽头是无声的大海，好在我桌上有一束春天的鲜花——三枝红黄色郁金香，两枝平凹状水仙花（一枝有鲜艳橙黄色凹底，黄色花瓣；另一枝是橙黄凹底，扁而大的白花瓣），外加一小枝含羞草。为什么那枝含羞草会在室内枯萎？昨天送来时轻盈茸茸、充满活力，此刻却已凋谢，所有茸毛都已脱落了。

想到昨天回复的那三封信，我强烈地感受到，为了保持自我，人们每天得鼓起多么大的勇气才能拒绝别人对他们的要求，那些他们不得不接受但又不愿做的事（因为实在是严重违反了意愿），同样，他们又需要鼓足多么大的勇气才得以做他们所能和必须做的事而不至于身心疲惫。我这些结了婚的年轻朋友最大的问题是劳累……这似乎是抚养幼儿不可避免的事实——无暇休息。如果再因为丈夫常不在家，不能分担他自己应尽的责任，她自然会产生对立情绪，这样一来，事情就加倍难办，“入骨的孤独”就会直接侵蚀到心灵里去。

保持自我的代价实在太大，会被指责为冷酷无情（以我们注重责任感的文化来看），以致很少有人愿意付出如此代价。大多数人把不情愿做的事情默默地承担了下来，这样可使生活大大避免矛盾冲突。不论何时，不管多么痛苦不和，有谁又觉得吵架是好事情？这是个极为痛苦的问题。如果女人爱她的丈夫，理解他在外面忙乱紧张地工作了一天，回到家里有多么劳累，那她又何以忍心要求丈夫体贴自己，直截了当地把自己的想法向他倾吐出来？没有什么时候是合适的。多少年来我母亲把气压在心里——有时我觉得她这样做是对的，因为在我父亲六十多岁时，他是不可能再有什么改变了。发泄怒气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只能使他生气，根本不会令他突然间醒悟，意识到是他的过错，是他对她体贴不周。如此一来，我母亲只有在内心痛苦——他不再有什么发展变化。

那是一出悲剧。假如事情一直都这样，不去争斗，那么只能说明在婚姻深处，有某种东西在阻碍这个婚姻向前发展。稳定的获得需要付出很高的代价，有人认为这代价实在太昂贵。我很钦佩我以前的、现在结了婚的学生们，她们有勇气抗争，尽管是那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