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盛装自投始为终

雪月花时最忆君:那些静寂如斯的红颜 作者:胡狼拜月 著


溢笑恍作半面妆
——给帝王甩脸色的妃子徐昭佩

地险悠悠天险长,金陵王气应瑶光。

休夸此地分天下,只得徐妃半面妆。

——《南朝》李商隐

徐昭佩(南朝):南朝梁元帝萧绎妃。为引起萧绎注意,故意只化半面妆,以此讽刺其独眼龙这一生理缺陷。萧绎大怒,然而却未曾将其废弃。

随后不甘寂寞勾搭智通上人、暨季江等,成为当时有名的荡妇。最终被萧绎以其害死宠妃王氏为由令其投井自尽,死后捞出其尸体发送其娘家,称之为出妻,并作《金楼子》以讽刺其淫乱之举。

然而萧绎登基称帝后却终身未曾立后,后人纷纷猜测是和徐妃有关。

留下“徐娘半老”这一成语,敢于给君王脸色看,是历史上有名的荡妇。

盛装自投始为终

小轩窗,梳妆台,残阳的余晖从门外照进来,懒懒地打到镜台上,有着几许诡异的气息。

不知该化上什么样的妆容,是如当初那精致的半面妆,还是干脆就妆容不整。唇角抿上酒杯,眼角的笑容有些凄艳,那些对于现在还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他还会来看自己一眼?

明明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到来,只是没想到等了这么久,而到了这一刻,才仿佛真正有了解脱的感觉。

王氏受宠,然而没多久便死了。纵使自己已是个失宠的妃子,然而湘东王府上那么多的女子,怎么就偏偏认定是她下的毒手,又怎么能一口咬定王氏便就是被谋害的?

其实他和自己都知道吧,这桩事情跟自己没有关系。可是谁关心呢,满天下的人都知道徐妃是个妒妇,是个淫妇,王氏之事,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曾几何时,在他面前那般毫无顾忌地哭过,闹过,只盼他能有一个回眸,一声言语。

然而,他的反应是那么平淡,仿佛就当没有自己这个人的存在。

他对于自己,仿佛没有爱,也没有恨,一切的感情,都不存在。好像是两个陌生人,又不仅仅是陌生人,彼此在漫长的岁月里互相精神折磨。

罢了,这样的结局对于两个人,都是一种解脱吧。

何必等到他赐来三尺白绫、一杯鸩酒、一把匕首呢?既然是死,还不如让自己死得干净一点。

只是到了现在,他连一面都不肯见自己,对于过往的美好、仇恨,怕都已经忘记了吧。

坐在梳妆台前,梳上一个流行的坠马髻,插上金步摇,对着半边脸颊,点上腮红,细细描眉,吻上朱砂,盖去刚才的一抹泪痕,贴上花钿,一个美丽而诡异的半面妆便化好了。

心中不是没有过恨,直到自己临死之时,原来他对自己的感情都是那样可有可无,那么暂且还是用这半面妆来刺激他吧。让他至少还能记起自己,哪怕是带着恨意和恼怒。

妆容毕,揽华裙,带着对他的怨,纵身跃入院中的井里。

《梁书·列传第一》中记载,太清三年五月,徐妃被谴死,葬江陵瓦官寺。寥寥数语,便概括了她的一生。

而《南史》中的记载则更为详细:

既而贞惠世子方诸母王氏宠爱,未几而终,元帝归咎于妃;及方等死,愈见疾。太清三年,遂逼令自杀。妃知不免,乃投井死。帝以尸还徐氏,谓之出妻。葬江陵瓦官寺。帝制金楼子述其淫行。

《南史》诸多地方野史痕迹太过浓厚,事实上,从萧绎的文人身份出发,推测其作诗来讽刺妻子的不忠,这一猜测实在不够严谨。

首先,从萧绎的性格来看,他还不至于无聊到这样的地步。更何况,作这么一首诗来讽刺自己的妻子出轨,不是存心想让全天下的人知道自己被人戴绿帽子吗?

门当户对结姻亲

赐死的女人名为徐昭佩,这个名字听起来仿佛明月昭昭,环佩叮当,宛如美人在前,然而大多数人却不知她是谁。可是一提到徐娘半老,恐怕就无人不知了。

历史是一幕最荒诞的戏剧,曾经那么心高气傲,执著于情感的女人,在历史上留下的名声却是淫妇一名。而她的丈夫梁元帝萧绎在我们的记忆中却是靠着徐妃出了名,这位倒霉的皇帝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萧绎是梁武帝萧衍的第七个儿子,小名唤作七符。相传当初他父亲萧衍曾梦见一独眼僧手执香炉,对他说要托生在王宫。这就好比蒲松龄在《聊斋志异》自序里面说的他爹在他出生之前梦见一个胸前有块墨迹的苦行僧,后来他果真是一生如人世修行般受苦。

对照梁元帝后来的作为,这独眼僧人恐怕是有两层隐喻:一者暗示和其生理缺陷相吻合,符合其出生的神秘;二者,暗示他后来的专注于一点,如得道僧人虔诚。

萧绎爹娘的邂逅倒是刻画得浪漫唯美,《南史·梁本纪下》中记载:“既而帝母在采女次侍,始褰户幔,随有风回裾,武帝意感幸之。”萧绎的母亲低微,还在采女宿处做事,估计比《源氏物语》中源氏公子的母亲桐壶更衣还不如。早上伺候皇帝,拉开床上的帷幔,忽然吹来一阵风,只见她裙裾飘飘,宛若仙子,甚是动人,萧衍一个动心,便临幸了这名女子。

后来更不得了,这名侍女梦到月亮落到自己怀中,于是便怀孕生下了萧绎。萧绎出生之时整个屋子香气弥漫,连胎衣都是紫色的。

梁武帝大为惊奇,即刻进封萧绎的母亲为采女,并赐姓阮。

只可惜千好万好,偏偏萧绎出生后便患了眼疾,《南史》的记载颇为好笑,说是越治疗病情越严重,然而萧衍疼爱这个儿子,下决心要给他医治,结果最终导致萧绎的一只眼瞎了,不过正因如此,倒是和萧衍的梦境符合,故而萧绎更为疼爱这个儿子。

举凡青史留名之人,其童年往往是与众不同的。比如刘邦出生前其父见有龙附于其母身上,故而诞下天子;到明太祖朱元璋出生之际,则是满室红光,等等,不一而足。

萧绎摆明了是残疾,偏偏皇家尊严作祟,一定要说是独眼僧人托生,神乎其神,更何况他那老爹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三次要舍身在寺庙出家。他母亲更是了不得,梦月亮,汉文帝他娘只敢撒谎说是有龙入梦,但是谁都知道是假的。这个梦月亮的说法居然还堂而皇之地记载于史书上,还加上了什么满室皆香,紫色胎衣。谁知道那阮才女是不是怀孕期间养胎太好,熏香闻多了,孩子香气中毒。

虽说是独眼,然而皇帝的宠爱却未曾断绝,更何况这毕竟是皇室血脉。信武将军徐琨也看中了这一潜力股,和萧衍一拍即合,将女儿徐昭佩嫁给了萧绎。

两相生怨情转淡

这徐昭佩的祖父徐孝嗣任齐国太尉、枝江文忠公,娶的是宋武帝刘裕的女儿。而她父亲,徐琨则任侍中、信武将军。可谓一家声势显赫。

关于这桩婚姻如何会造就了一对怨偶,有两种说法。

一是徐昭佩作为将军之女,心高气傲,最开始是看不上萧绎这个独眼龙的,婚后一直给萧绎摆脸色看,故而夫妻不睦。而等到萧绎登基,徐昭佩才开始后悔,费劲心思想抓住君王的心。

另一种说法是来自八卦杂志《南史·列传第一》,“无容质,不见礼,帝三二年一入房”。这俩人,一个独眼,一个貌丑,彼此看不顺眼,偏偏还要凑成一对,无怪乎相对成怨偶。

这两种说法都不靠谱。第一,徐昭佩死时萧绎尚未登基,哪有可能做出什么前倨后恭的事情来?说她看不上萧绎独眼,那么总比西晋惠贾皇后贾南风嫁了个白痴好吧,更何况萧绎是有内才之人。不是人人都是谢道韫,对着自家丈夫比长比短。

第二,如若徐昭佩貌丑,萧绎三两年才临幸一次,那么这怀孕几率是不是太高了?他们育有一对儿女王子萧方等和女儿益昌公主萧含贞,临幸一次生一个?那徐妃还不如改行卖彩票得了。

更何况她后来的情人对她的评价“风韵犹存”,本来就是轻蔑的话,想来不会有失公正。既然年轻之时就貌丑,那么这老来何来风韵?难不成是逆生长?很明显是史官根据徐昭佩后来的品行刻意丑化她。

徐昭佩和萧绎成婚没多久,便接连生下王子萧方等和女儿益昌公主萧含贞,可见这对夫妻还是有过一段恩爱甜蜜期的。

萧绎的“山似莲花艳,流如明月光”(1),怕就是用来形容徐昭佩的。

只是,蜜月期恩爱甜蜜,之后便是夫妻本来面目暴露的开始。爱情费洛蒙的燃烧时间只有三个月,夫妻长相厮守需要彼此的磨合,如何将曾经你侬我侬的爱情转变成相依相守的感情,是每一对夫妻所必须经受的考验。

只可惜,萧绎和徐昭佩在这一点上失败了。

徐妃后来失宠,史书上说她极为妒忌。女人,只有在对一个男人有着浓烈的爱意之时才会对其他女人心怀妒忌之心。

也许,最开始嫁入湘东王府,想的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然而,新婚没多久,萧绎便是左右相拥,徐妃自然是十分憋屈。

想来还真是叫人好笑,古代的七出之条把妒忌也算了进去,一定要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坐享齐人之福才叫贤良淑德。连妒忌都没有了,也就是说对那个人男人的感情也淡泊了,任他如何,终究都是与自己无关了。胡兰成在《今生今世》里回忆说,张爱玲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倒是不嫉妒,看他携女而游,倒是十分欢喜,希望全天下的女子都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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