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旅行记
序
古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盖学问与经验并重,非身入其中,实地踏察,细心体会,不能得事迹之真相也。况历史与地理有密切关系,研究历史而不知地理,则一切史迹无着落;“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只可当作美谈,不能认为实事;三家村之冬烘先生,开口三皇五帝、三王五霸,闭口三宫六院、五府六部,口讲指画,眉飞色舞,有如目睹,而地点不清楚,年代不确实,道听途说,捕风捉影,镜花水月,海市蜃楼,纸上谈兵,空中作字,虽有史事,等于小说,识者哂之,而亦深谅其不得已也。
余前半生为东西南北之人,侨居东瀛者逾十年,蓬莱三岛,游历殆遍;寄居京津保之间者几二十年,内地各行省,奔驰过半;中间或以公务,或以私事,周历一处乃至数处,逗留数日乃至数月,行踪所至,凡当地山川之险易,道路之远近,气候之寒暖,土壤之肥瘠,物产之多寡,人口之疏密,吏治之隆污,风俗之美恶,教育程度之高下,交通机关之良否,凡目所见、耳所闻、身所经历者,大都分时、分地、分种类,略有记载;其中一部分,业经各报纸及杂志登载,而弃置故中,果蠹鱼腹者尚不少,同人憾焉。学友邵砚田君,力劝余公表于世,供地学家及旅行家之参考,乃稍加整理,交文化学社陆续出版。其中第一编为游日本之作,定名曰“日本视察记”;第二编为游近郊之作;第三编为游山东之作;第四编为游河南之作;第五编为游陕西之作、第六编为游江浙之作,各定名曰“某地旅行记”,皆短篇,最长者不到十万字,最短者约二万字而已,不合订为一部者,取便于购置携带也。
昔者孙兴公想天台山,而作《天台赋》;白乐天思浙西数郡,而作《想东游》诗五十韵;宗少文好游山水,西涉荆巫,南登衡岳,有疾还江陵,叹曰:“老疾俱至,名山恐难遍睹,唯澄怀观道,卧以游之,凡所游履,皆图之于室,谓之抚琴动操,欲令众山皆响。”余之整理旧日记,亦犹此意也。余老矣!二年以来,受俗务牵掣,足不出国门一步,自愧生长北方乡间,少而失学,老大无成,独此区区,差堪自慰:“野人有美芹,愿献之至尊。”世有嗜痂之癖者乎?盍各购置一编,以供茶余酒后消遣之资可也。是为序。
王桐龄
自序于燕京大学教员寄宿舍
民国十六年(1927年)十月二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