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者,斜行线
王安忆和我是两代人。一九九三年,她送我两本书,其中一本中篇小说集《神圣祭坛》,我读简短到一页半的自序,忽然强烈自省,年纪轻,对有些问题特别敏感,而对另外一些问题,则可能完全没有体会。这本书里的作品,之前我都读过,特别喜欢《神圣祭坛》和《叔叔的故事》,这样的作品,与写作者“深处最哀痛最要害的经验”相连,满溢着迫切要表达的情感和思想,对我这一类沉溺于“精神生活”的青年人——后来才明白,那个年纪,除了所谓的“精神生活”,也没有别的了——有极大的吸引力,这也就是我说的特别敏感之处;而当王安忆将注意力放到别人的经验上,特别是写市民世俗生活,她和她的个人经验拉开了距离,她的作品也就和我拉开了距离。这个集子里最早的一篇《逐鹿中街》,一九八九年我写过一篇短评,题目叫《庸常的算计和爱情追逐》,虽然是称道作品“不同于常人眼光的洞见和不动声色的表述”,但其实,并不懂这世俗人生中的庄严,譬如我用的词,“庸常”“算计”“追逐”,和王安忆在这篇自序里的说法对比一下,就知道差异多么分明:“《逐鹿中街》,我要表达市民的人生理想和为之付出的奋勇战斗,以及在此战斗中的变态”——一九八九年我大学毕业,二十二岁,还待在校园里继续学业和“精神生活”,能看出“变态”,却不能从“庸常的算计”里看出“人生理想”和“奋勇战斗”,这种情况,也比较普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