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辑 桃李春风一杯酒

清明风

张冬娇

清明节后的一个晴天，我坐在山坡的石头上，聆听清明风。

《淮南子·天文训》中说：“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乙，则清明风至。”按《岁时百问》的说法，“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想必这是清明的本意，“清明风”即清爽明净之风。

果然，清明后，清风至，万物发，不过一月，林子里樟树都已着上新绿，满目翡翠；几棵柳树也挂满新叶，轻移莲步，腰肢慢扭，是带羞的新娘；玉兰花、梨花竞相绽放，一棵桃树花开得正好，像轻轻染上去的晚霞；草返青了，水更绿了，天地间一切都是新的。

风不知所起，就这样来了，从田野里，从山谷里，从山的那边，从遥远的地方，浩浩荡荡地来了。风不再像寒冬时那样带着肃杀之气，那是冷漠的有着远离人世的隔阂。而现在，它是亲近的，和煦的，似温暖的手掌，带着体温，柔柔的，吹得人欲熏。路上行人，也纷纷敞开衣裳，任春风肆意入怀，脸上漾着陶醉的笑。

四围的茅草，一丛丛，一簇簇，枯萎，焦黄，依旧保持着去年的姿势，似在诉说陈年往事。茅草根下，几棵新出来的小草，也在风中摇着绿手臂，扭着绿身子。新旧更替，衔接得非常自然，都是人间常态。清明风来了，吹来了春天，也会吹走春天。

风是一阵一阵来的，拂过脸庞、头发、衣袂、手背上的绒毛，感觉得到身体经脉的浮动，仿佛觉得自己像一棵树或一株草，慢慢发芽，长出藤蔓，开出花来，在春风里摇啊摇。

随风而来的，是一阵阵的松涛声，这是久违了的熟悉的声音，深邃旷远而又博大遒劲。在它面前，尘世已远去，只剩下一个无物无我的清净世界。其实一切自然之音，都是天籁之音，都让人安宁平和。

风偶尔静止下来，林子里鸟儿们的叽叽喳喳声就清晰起来了。各种声音在空中交汇，闪闪烁烁，泛着金属的光芒。隐隐约约地，听得到一两声“嘎吱”声，是山林苏醒后的呵欠。春风暖阳里，山的经脉顺畅了，山的脉搏也强劲了。

关于清明风，乡里人说这叫“收花风”。仿佛每一朵春花都是上天安排降下来，给大地缤纷的美丽，时间到了，就该告别人间四月，随风回到远方。

但我更愿意称呼它为清明风，“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日暮笙歌收拾去，万株杨柳属流莺。”江南三月正是“梨花万朵白如雪”的季节，人们结伴出城，踏青寻春，笙笛呜咽，歌声袅袅，微风拂面，杨柳依依，真是“心旷神怡，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就如此刻，万物清明，气清疏旷，在清明风里静听流莺巧啭，细赏花影慢移，一颗心，清如水，明如镜，这是人间绝美的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