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

罗伟

朔风劲，天气寒。某一日，心血来潮，邀几个朋友去徒步。

我们去的是市郊的一座高山。出发之时，正值清冷的早晨。北风烈烈，沾着清晨的寒气，吹得人脸生疼。从山脚出发，沿着山路曲折向上。路虽不艰难，却蜿蜒盘旋，看似遥不可及。为了缓解旅途疲惫，一朋友拿出手机，放起了音乐。周围很静，音乐声很大，给徒步带来了热闹欢快的气息。一路上，大家一边听音乐，一边调侃，好不热闹。

渐行渐远，至一拐角处时，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在一中年男子的牵引下向我们走来。

“叔叔，你们好！请问可以把音乐关掉吗？”小女孩开口说话了。声音很清脆，婉转如莺啼。可是，我们却发现，她的眼睛似乎什么也看不见。

“小朋友，你的眼睛……”

“嗯，我的眼睛看不见。可是，我能听见声音。叔叔，你们听，这儿的风声是不是特别好听？”

在小女孩的请求下，朋友把音乐关了。音乐一停，我们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风的世界。先前沉迷于音乐，沉迷于聊天，虽听得风声，却并不仔细。这里的风似由各路之风汇聚而成，于此处形成一个大大的风堂。朔风凄凄，松涛烈烈，如劲风吹旗声，又如簸箕筛谷声。耳边是那数不尽的风鸣风动。再看看四周，我们不得不嘲笑自己的木然——居然没有察觉到此处的风景与来时已大有不同：老木纵横，树干或巨大，或笔直，或奇崛……此地，此树，既葱茏又略带阴森，仿佛一古朴的森林，难怪风声到了此处变得异常奇特。

我们不自禁慨叹起来。许久，我们才想起小女孩说的话。

我问：“小朋友，你经常来这儿听风的声音吗？”

小女孩正要开口，旁边的中年男子说话了：“你们好，我是她父亲。这孩子自小患病，在很小的时候就失明了。可是她很喜欢声音，风声、雨声、鸟声……大自然里所有的声音她都喜欢。所以我常常带她各处走，听听各地的声音。走了这么多地方，孩子最喜欢这里。她说，这里的风声最美，仿佛是从天的最高处吹下来的。于是，一有闲暇，我便带她来这儿，听听风声。”

“叔叔，这里的风声比你们放的音乐好听一百倍。你们一定也会喜欢的！”小女孩说这一句话的时候，脸上抑制不住喜悦之情，就像浸了雨的花瓣。

突然间，我隐隐觉得：孩子之所以把我们叫住，绝不仅仅是想让我们把音乐关掉，让她静听风声，而是想将这样的天籁与我们分享，将她心中那一份看不见的欢喜与我们分享。她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听风声听得太久，太孤寂了，以至于她渴望有哪怕一个人能理解她内心那份独有的愉悦与恬淡。事实上，我们也是一路听着风声走来的，可是，我们只专注于流行音乐里的喧嚣，只专注于琐事的调侃，却忽略了耳畔的那一片宁静，那一份至美。

我们谢过孩子，继续上路。在去往山顶的路上，我们再没有开音乐，甚至说话都轻如蚕食。我们在尽情享受一路风声、一路静美的同时也在享受着小女孩那颗喜悦与恬淡的心。

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呢？我们所见，未必最好；我们所闻，未必最美。只有内心的那一片宁静与恬淡最真实、最芳华。不要被那一份喧嚣与躁动迷了我们的灵魂。

人生如听风，听听那风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