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本书以发表在《中国青年》1980年第5期上的潘晓来信为引子,将潘晓在信中所暴露出来的两难之境——一方面,毛泽东时代的理想不再可信;另一方面,为那一理想所打造出来的“精神结构”又需要理想来填充——概括为“潘晓难题”。本书将“潘晓难题”视为一个创作母题,认为在20世纪80年代前半期,有一系列重要作品,都试图回应此难题并给出自己的解决办法。
本书第一章详细比较了《青春之歌》与《北极光》,发现当“新时期”的“林道静”出现时,她竟然找不到可以引导她的“卢嘉川”。接下来,本书将另外两部在当时引起争议的小说引入讨论,并分析指出,《北极光》中的“引导者”的困境其实颇具典型性,而20世纪80年代“历史观”的巨大变化,正与此困境的产生有着重大的联系。笔者认为,这一找不到“引导者”的困境,其实颇具“隐喻”性质——自此之后,怀抱“潘晓难题”的人们,将在无人指导的情况下,尝试找出将自身纳入“共同体”之中的方式。
第二章处理的是所谓工业题材。笔者认为,在新的时期,工业题材中的“正面人物”形象发生了重大转变——从毛泽东时代“又红又专”的工人,到现在既具“管理知识”又能认可“管理者”的优秀工人这二者的结合——《赤橙黄绿青蓝紫》中解净与刘思佳的组合,正是实现这一“结合”的尝试。因此,一方面,是旧的“革命政治”动员方式遭到唾弃;另一方面,是新的诉诸“现代化”的动员方式的崛起。但是,新的诉诸“现代化”的方式,又有使工人乃至整个社会重新陷入“异化”状态的危险前景,面对如此困境,此时期“工业题材”创作的领军人物蒋子龙率先选择了放弃此种尝试。
第三章处理的是所谓军旅小说。一方面,面对新时期巨大的“政治冷感”,传统的政治动员方式正遭遇巨大的危机——《高山下的花环》中需要自我救赎的,恰恰是一位“指导员”,这正是对此种危机的表征;另一方面,为了赋予“个人”献身“国家”这件事情以合理性,人们又不得不动用“乡土中国”的叙事和修辞资源,以“农村妇女”的“传统美德”来针砭那些自私自利者。值得注意的是,当人们还是依照传统的笔法来创造“英雄”时,他们似乎终归难免落到进退失据的“无根”状态。
第四章以《人生》为中心,讨论了被“军旅文学”引以为据的“乡土中国”意义的变迁。在董加耕的时代,农村被赋予实现社会主义革命理想的重要意义,而在“新时期”,路遥笔下的高加林身上所代表的“现代化”蓝图,似乎构成了对于古老“乡土中国”的正面否定。
第五章围绕“王润滋论题”与张炜的创作,探讨了“现代化”叙事本身面临的问题。“王润滋论题”所展示的,是“乡土中国”的“美德”与“现代化”之间的对抗关系;张炜的写作则试图破解此难题,即一方面告别“传统道德”,另一方面又试图将代表“现代化”的力量表述为为乡村谋利益而非与乡村对立,但是,这样的尝试并不成功;与之相对应,他笔下的主人公也表现出“哈姆雷特”式的“孤独”。
在结论部分,笔者认为张炜小说“孤独者”的出现,其实正表明“潘晓”们重新讲述“正面”故事、塑造“正面人物”的失败——因为刘思佳、赵蒙生、高加林和李芒们,最终都没能将自己成功地纳入某一“共同体”(对刘思佳们而言是“工人阶级”、对赵蒙生们而言是“国家”、对高加林们而言是“乡土中国”、对李芒们而言是“弱势群体”),而他们的尝试之所以失败,恰恰正是因为他们在“革命政治”之外另觅资源以支撑“正面人物”的企图,似乎并未获得成功。另一方面,以1985年为界,在文学创作中,一大批“孤独”的“个人”开始涌现,“个人”与“共同体”之间矛盾的展现方式,也以“个人”对“共同体”彻底反叛为特点——那种竭力想将“个人”稳妥地安置于“共同体”之中的努力,也就此告一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