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中人物
亨利四世
魏斯摩尔兰伯爵
倭尔脱·布伦爵士
汤玛斯·波西 吴斯特伯爵
亨利·波西 诺桑伯尔兰伯爵
亨利·波西 绰号飞将军,诺桑伯尔兰之子
爱德门·摩提麦 马区伯爵
李查·斯库普 约克大主教
阿齐勃 道格拉斯伯爵
欧文·格兰道尔
李查·维农爵士
迈克尔牧师 约克大主教之友人
约翰·福斯塔夫爵士
爱德华·颇因斯 太子之随从
盖兹山
披多
巴道甫
法兰西斯 酒保
波西夫人 飞将军之妻,摩提麦之姊
摩提麦夫人 摩提麦之妻,格兰道尔之女
桂嫂 东市野猪头酒店之女店主
群臣,军官,郡将,掌柜,伙计,酒保,脚夫二名,旅客及侍从等
地点 英格兰和威尔士
第一幕
第一场
伦敦。王宫。
亨利王、约翰·兰开斯脱王子、魏斯摩尔
兰伯爵、倭尔脱·布伦爵士及余人等上。
王 我们正处在动荡多难的日子里,
且让受惊的和平略微喘口气,
然后用断续的声音宣布:战争
即将在远方的国土里重新开始。
这片土地焦渴的嘴唇将不再
涂满她自己亲生子女的血液。
战争将不再用壕沟把田野切断,
不再以敌对的铁蹄蹂践地面上
娇小的花朵。这些仇视的眼睛
像是阴暗的天空中纷飞的流星,
原都是同一种气体,同一种本质,
不久以前在自寻干戈的屠杀中
曾面面相对,疯狂地短兵相接;
今后,它们将结合成堂堂的队伍,
向同一方向迈进,不再与任何
朋友、亲戚或同盟者火并相攻。
不容许战争像没有入鞘的宝刀
再割伤自己的主人。因此,朋友们,
我已在基督垂佑的十字架下面
应征为兵士,宣誓要为他作战;
为了直达基督的葬地,我将要
立刻集合起一支英国人的大军,
因为他们在娘胎里已经注定了
要负起从圣地驱除异教徒的使命——
我主的两脚曾行遍圣地的田亩,
一千四百年以前,为拯救我们,
被钉在伤心惨目的十字架上面。
我这番计划已经酝酿了一年,
不必再多费言语,肯定是要去。
今天的商谈不是为这个。那么,
魏斯摩尔兰妹夫,请你告诉我,
昨夜枢密院作出了哪些决定
来推动当前这件重大的任务。
魏 主上,我们正热烈地讨论这桩事,
指挥和调度的细节昨夜才部署好,
突然被一个来自威尔士的信差
以不幸的消息打断了我们的议程。
最坏的消息就是高贵的摩提麦
在率领赫佛郡兵士对那狂野的
出没无常的格兰道尔作战的时候,
被那个粗鲁的威尔士叛徒俘虏了。
他的部下有一千名遭遇到屠杀,
死者的尸体在威尔士妇人的手里
受到如此的凌辱,如此兽性的
无耻的阉割,以至于任何一个人
讲述或提起时都要感觉到羞耻。
王 看起来,关于这场乱子的消息
未免要中断我们去圣地的打算。
魏 再加上其他的消息,确是如此;
因为,主上,从北方传来了格外
坎坷恼人的信息,内容是这样:
英勇的飞将军,年轻的亨利·波西,
与那凶悍的久经战阵的苏格兰人,
猛锐的阿齐勃,就在圣架节那天
相逢在何姆登战场上,
在那里进行了激烈而艰苦的战斗。
从双方隆隆的炮声听起来,再加上
大致的推测,目前的报导是如此;
因为传信的只是在他们的鏖斗
最火炽激烈的当口跨马奔回,
还不能肯定哪一边获得了胜利。
王 这里有一位亲爱的忠心的友人,
倭尔脱·布伦爵士,刚刚下马,
远自何姆登来到我们这里,
身上染满了不同地区的灰尘。
他带给我们平安可喜的信息。
道格拉斯伯爵已经遭遇到挫败;
在何姆登原野上,倭尔脱爵士看见
一万个凶猛的苏格兰人,二十二个骑士,
横陈在自己的血泊里。讲到俘虏,
飞将军捉到了弗爱夫伯爵墨台克,
战败的道格拉斯的长子;还有阿托尔、
慕瑞、安格斯以及门戴斯伯爵。
这批战利品可以算得上光采吧?
这场胜仗漂亮吧,妹夫,是不是?
魏 说实话,
任何王公也值得引以自豪。
王 是啊,讲到这儿你反倒让我伤心,
让我妒忌诺桑伯尔兰伯爵
怎么偏偏就有这个争气的儿子——
光荣的赞颂永远把他作主题,
他是丛林里挺出的最直的树干,
幸运也特别宠爱他,为他骄傲;
而我呢,越是听到人家夸奖他,
越是感觉到在我的哈利的脸上
满是下流的污点。啊,假使
能证明我俩的儿子卧在摇篮里
被某个夜半来去的仙灵调换了,
把我的叫波西,把他的叫普兰塔金尼!
那他的亨利就归我了,我的就送给他。
可是不想他也罢。妹夫,你觉得
小波西如此傲慢是怎么回事?
这场战事里他所捉到的俘虏,
全要留归自己,还传话给我说:
我只能得到弗爱夫伯爵墨台克。
魏 这全是他叔父教他的。他叔父吴斯特
在一切事情上对陛下都不怀善意,
才使得波西也这样趾高气扬,
以少年的任性来反抗陛下的尊严。
王 可是我已经召他来追究这点了;
不过既有了这桩事,我们短期间
势必要抛弃远征圣地的计划。
妹夫,下一个星期三我将在温莎
召开会议,请通知其他贵爵们;
可是你自己还得尽快地回来,
因为还有话要说,有事情要作,
在盛怒之下不能够一一细讲。
魏 遵命,主上。〔同下。
第二场
伦敦。太子住所。
福斯塔夫在长凳上熟睡。太子上,将他推醒。
福 喂,哈尔,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孩子?
太子 你这家伙就会喝陈年的好酒,吃过了晚饭还得费一道手解衣服扣子,大下午的也要在板凳上睡觉,简直糊涂得把你真正想要知道的事情都问不清楚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要管它干吗?如果每一点钟变成一杯甜酒,每一分钟变成一只烧鸡,钟变成窑姐的舌头,日规变成妓院的招牌,就连大好的太阳也变成一个身披火红色软缎的风流俊俏的姑娘——果真如此也还罢了,不然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你闲着没事还要打听打听时间。
福 有你的,哈尔,你说得还真是八九不离十;因为像我们这班抢钱的就认得月亮和北斗七星,不认得什么金乌——那个仪表堂堂,周游四方的骑士。我还对你说,好孩子,等你有一天作了国王,愿上帝保佑你——我应该说保佑陛下,其实为你祈祷也是白费——
太子 什么,不给我祈祷?
福 不,就是不;连吃一个鸡蛋一盘黄油以前的那点祈祷你也不配。
太子 算了,然后怎么样呢?快点,老实讲吧,老实讲吧。
福 好吧,就是这个,好孩子。等你有一天作了国王,可别让人家管我们这班黑夜的亲兵叫做白天的窃贼;让我们作嫦娥手下的猎户,阴影的侍从,月亮的宠臣;还要让人家说我们管教得好,因为我们就跟大海似的,是受我们高贵贞洁的女主人月亮管着的,在她的关照之下,我们就——偷。
太子 你说得不错,比得也不错;我们这班赶月亮的好汉,运气的确是跟大海一样,有涨有落,因为我们跟大海一样是受月亮管着的。好比说吧,星期一夜里刚直眉瞪眼地抢来一袋金钱,星期二早上就挤眉弄眼地花光;到手的时候喊的是“拿钱来”;脱手的时候叫的是“倒酒来”;一会儿低落到梯子脚下,一转眼就涨高到绞架顶上。
福 上帝在上,你说得真对,孩子——你看我们酒店的老板娘是不是一个娇滴滴、香喷喷的娘儿们?
太子 是啊,我的老庄主,香得就跟海伯拉出的蜜一样——你看牛皮外套穿起来是不是挺结实的?
福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小疯子?什么,你的玩笑和俏皮话又来了?我没事穿牛皮外套干吗?
太子 那么我好好地找我们酒店的老板娘干吗?
福 干吗?嗯——你不是有好几次叫她来给你算账吗?
太子 我叫你付过自己的账没有?
福 没有,我承认你这点是够朋友的,店里的钱照例是你付的。
太子 可不是吗?不止店里,店外也是一样,只要我的钱用得过来;用不过来的时候,我就赊着。
福 可不是吗?赊着,赊得简直都不像话了,要不是人家都看得准准的,你这个太子是稳稳的——我问你,好孩子,等你作了国王,英国还要这些绞架吗?你还让那老掉了牙的糊涂虫,王法,仗着他那长了锈的嚼子,像现在一样地约束年轻小伙子们的冲劲儿吗?你呀,等你作了国王,可别绞死一个贼。
太子 不,我让你去。
福 让我去?那太难得了!我当起审判官来准保神气十足。
太子 你头一下就判错了。我的意思是说让你去绞死那些贼,当一个难得的绞刑手。
福 也好,哈尔,也好;这跟我的脾气倒也有些相投,比起老在朝廷里傻等也不坏,这是真话。
太子 傻等什么?等御赏?
福 可不是吗?等衣裳,不然绞刑手的衣箱怎么老是满满的呢?他妈的,我这会儿心里不痛快,就跟一只老公猫或者让人逗急了的狗熊似的。
太子 或者说跟一只老狮子似的,跟一个情人弹的琴似的。
福 可不是吗?或者说跟一个林肯郡的风笛吹起来那个哼哼调似的。
太子 你看比作一只兔子,或者慕尔沟的味道怎么样?
福 你专会打那些恶心的比方,简直真是个最会挖苦人、最淘气、最可爱的年轻太子。不过,哈尔,我求你,别再拿这些俗事来麻烦我吧。我真希望你和我知道上哪儿可以捞他一笔好名声。那天在街上就有一个枢密院的老爵爷跟我叨唠你来着,我可是没理他;不过他说的话很有道理,我可也没睬他;不过他说的话确是有道理,而且还是在大街上。
太子 你不理他是应该的,本来嘛,“智慧在街市上呼喊,无人理会”。
福 唉呀,你这引经据典的劲儿真不得了,简直能把一个圣徒也引坏了。你害我可不浅,哈尔——愿上帝饶恕你!在我认识你之前,哈尔,我什么坏事全不懂得,而现在呢,如果一个人说话应该老实的话,我简直比一个下流的人也好不了多少啦。我非得洗手改行不可,我一定要洗手改行!上帝在上,我要是还不,我就是个奴才!管你是基督教世界里哪个国王的儿子,也不能这样拖我下水!
太子 我们明天上哪儿抢劫去,贾克?
福 他妈的,你说哪儿就哪儿,孩子!哪儿全有我一份。要是我不去,你们就管我叫奴才,我这个骑士就算白当了。
太子 你倒是真能改过自新——刚祈祷完了,紧接着就抢劫。
福 唉,哈尔,这是我的本行啊,哈尔。一个人全心全意搞他的本行不能说是犯罪呀!
颇因斯上。
颇因斯!现在我们可以知道盖兹山是不是又给我们安排下一笔买卖了。唉呀,要是人类得仗着自己行善才能得救,要把他打入地狱第几层的火坑里才对得住他呢?对奉公守法的人大喝一声:“站住!”谁也比不上他那么凶。
太子 早安,奈德。
颇 早安,好哈尔。忏悔先生有什么话说?喝甜酒加糖的约翰爵士有什么话说?贾克,上一个基督受难节你不是为了一杯马迪拉酒和一只冷鸡腿把你的灵魂卖给魔鬼了吗?现在你跟他商量定了没有?
太子 约翰爵士说了话算话,魔鬼的买卖决不会落空,他从来还没违背过格言的教导,什么该是魔鬼的,他就老老实实地给魔鬼。
颇 你要是跟魔鬼这样守信用,可就要下地狱了。
太子 要不然欺骗魔鬼,他也得照样下地狱。
颇 伙计们,伙计们,明天早上四点钟在盖兹山那儿要路过一帮带着贵重献礼到坎特伯利去进香的人,还有一帮骑马到伦敦去的钱包装得满满的商人。我给你们把面具全找好了,你们自己全有马,盖兹山今天晚上就在罗却斯特过夜。我已经在东市把明天晚上的饭定好了。这回这桩买卖闭着眼睛作也是稳稳当当的。你们要去的话,我准保把你们的钱包装满了金币;你们要是不去,就待在家里上吊好了。
福 听着,叶德华,我要是待在家里不去,你去了,我准得让你上绞架。
颇 就凭你,肥猪?
福 哈尔,你算一份不算?
太子 谁,我?抢人?让我作贼?老天在上,我可不来。
福 你若是连十个先令都不敢弄到手,那你就不但没有信用,没有胆子,不够朋友,而且根本没资格说是王家尊贵的血脉。
太子 好了,好了,就这一回我就荒唐一次。
福 ,这还像话。
太子 不然,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还是待在家里。
福 好,上帝在上,等你作了国王,我准给你来个造反。
太子 你去造反好了,我不在乎。
颇 约翰爵士,劳驾,让我跟太子单独谈谈。我可以给他把这回事的道理说清楚,听了他准去。
福 好吧,愿上帝给你三寸不烂的舌头,给他能受善言的耳朵;使你说的能够打动,他听的能够接受;使一个好太子,为了开心,能作一回恶贼;因为这年头,为非作歹也挺惨,得不到上面什么鼓励。再见我在东市等你们。
太子 再见,垂尽的春天!再见,秋老虎!〔福斯塔夫下。
颇 亲爱的、甜蜜的好殿下,明天跟我们一块骑马去吧。我要开个玩笑,可是一个人办不了。我们不是埋伏好了等着要抢那帮人吗?让福斯塔夫、巴道甫、披多和盖兹山去抢吧,你和我不出场。等他们赃物已经到手了,如果你我不把他们又抢了,我脖子上这颗脑袋就不要啦。
太子 我们走的时候怎么跟他们分道呢?
颇 那好办,我们可以先走,或者后走,和他们约定一个会面的地方,可是到时候我们故意不露面,那么他们自己就会撞上那宗买卖了;他们刚一得手,我们就给他们一下子。
太子 好吧,不过他们一看见我们的马、衣服和浑身上下的打扮,多半就会知道我们是谁了。
颇 不,不让他们看见我们的马——我可以把它们拴在林子里;我们的面具可以在跟他们分手之后换过;还有,伙计,我有几套粗麻布的褂子,专为这回用的,可以把我们这些大家都知道的外衣遮盖起来。
太子 好吧,不过我怕他们也许太凶,我们打不过他们。
颇 咳,其中的两个人我准知道是地地道道、见人就跑的天生的松包;至于那第三个,他要是看见来势不对而还敢打下去的话,我就从此不动家伙了。这个玩笑的好处就在看看等我们会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那个混账胖子编些什么漫天的谎话:说什么他顶少也跟三十个人交过手啦,他怎么招架啦,怎么劈砍啦,怎么险些丢了性命啦;然后我们把他给戳穿了,这玩笑多好!
太子 好吧,我跟你去。把一切要用的准备好了,明天晚上在东市跟我见面。我到那儿去吃饭。再见。
颇 再见,殿下。〔下。
太子 我早把你们看透了,不过暂时
跟你们荒唐的把戏在一起凑趣。
在这一点上,我要学习太阳,
它也容许低下污秽的云彩
把它壮丽的容颜全然隐蔽,
这样,等它再想要恢复原形时,
普遍的渴望会对它更加惊叹,
看它如何把那些又肮脏、又可怕,
仿佛要把它扼杀的烟雾冲开。
如果整年都是些闲逛的假日,
游戏会使人像工作一样厌倦;
正因为稀罕,来时才受到欢迎,
只有少见的现象最博人喜爱。
因此,我一旦抛开这放荡的行为,
把本来没打算还的债务还清,
大大地胜过我原来作下的诺言,
也就大大地超出人们的期望。
像明亮的金属放在暗淡的底子上,
我的自新,在我的过错上闪耀,
比起没有衬托的事物来一定
会显得更动人,吸引更多的注视。
我就要胡闹,把胡闹作一种计策,
在人们料不到的时候洗手改过。〔下。
第三场
温莎。枢密院会议室。
国王、诺桑伯尔兰、吴斯特、飞将军、
倭尔脱·布伦爵士及余人等上。
王 我的脾气太冷静,太过于平和了,
碰到种种的触犯往往不发作,
你们抓住了这一点,因此就这样
欺负我能够忍耐;不过,记好,
从今以后我要做真正的国王,
强大而受人畏惧;改变我原来
滑得像膏油、软得像茸毛的性格,
这使我失去我应该得到的敬仰,
因为凶傲只懂得敬仰凶傲。
吴 至高的主上,我们的家族不应该
蒙受到陛下如此严厉的鞭挞,
特别是因为借助我们的力量
陛下才有了今天——
诺 主上——
王 吴斯特,去吧,因为在你的眼睛里,
我已经看出危险和抗拒的痕迹。
爵爷,你这种派头太凶,太顽强了,
身为人主的永远也不能忍受
臣子们脸上树立起怨愤的壁垒。
我给你走开的自由,等我再需要
你的力量或谋策时,我会召你来。〔吴斯特下。
你刚才要说什么?
诺 是的,主上。
哈利·波西在何姆登战役里捉到
一些俘虏,陛下曾派人去索取,
据他说他并没有像人家对陛下
所说的那样表示断然拒绝。
因此不知是恶意,还是传错了,
造成了这场误解,他并没有错。
飞 主上,我根本没拒绝交出俘虏来。
不过我记得在交战完了的时候,
正当我口唇干渴,疲劳不堪,
气息断续地无力地倚着长剑,
来了那么位爵爷,又利落,又漂亮,
神气得像一位新郎,新刮的下巴
就像是割走了庄稼之后的田地。
浑身喷香,亚赛个女装的裁缝,
大拇指食指中间还捏着个鼻壶,
闲起来没事只管一阵一阵地
送到鼻子尖闻闻,然后又拿开;
直到鼻子也惹恼了,下次再闻时,
狠狠地拿它煞气——他连说带笑;
可是等兵士们抬着死尸走过,
他又骂:不识体统的粗鲁的家伙们,
怎敢正顺着风向把一具脏臭的
丑陋的尸体运过他老爷面前。
然后又跟我瞎扯些不关紧要的,
娘儿们家的话,在谈话当中他用
陛下的名义索要我捉的俘虏。
那时候我的伤口冷得直酸痛,
他却还洋洋自得地纠缠不休,
我本来身上难过,再加上不耐烦,
随口回答了我也不知道什么话:
他可以带走俘虏,或者不可以;
因为他那番模样,又光净又香,
看上去就叫我有气;讲什么枪炮啦,
战鼓啦,创伤啦,——老天爷!——就像个女佣人;
还告诉我说如果要医治内伤,
天下再没比鲸脑油更妙的灵药;
还说好好地偏要从土地腹中
掘出些可恶的硝石来造成炮弹,
这真是可叹的事情,可叹呀可叹!
多少结实的小伙子这样冷不防
就把命送掉了!要不是有这些玩艺儿,
他自己本来也想作个军人的。
这一番枯燥的没头没脑的扯淡,
我刚才说过了,主上,我答得很冒失,
因此我请求你不要把他的回话
认为是当真的,构成一种指控,
来离间我对陛下所怀的忠心。
布伦 敬爱的主上,情形既然是如此,
哈利·波西爵爷那时候说的话,
对这样一个人,在这样一个地点,
当这样一个时机,都解释明白了,
就可以不再计较,不必再引来
冤枉他;既然他现在把话收回了,
当初的事情就不必过分地责备。
王 哪里?他现在还不肯交出俘虏,
硬要跟我讲价钱,先定下条件,
要我立刻用自己的钱去赎回
他的小舅子,那个糊涂虫摩提麦。
就是那家伙在率领他的兵士
和妖人格兰道尔作战的时候,故意
把他手下的部队性命都卖掉;
我听说马区伯爵新近还娶了
格兰道尔的女儿。难道国库的金钱
为的是用来赎回卖国的叛徒吗?
叛逆还要钱买吗?卖身投靠的,
还要要挟我和他们订什么合同吗?
不,让他在光秃的山峰上饿死吧!
谁若是鼓唇弄舌劝我用一分钱
赎回摩提麦,我就永远不认为
他还是我的朋友!叛徒摩提麦!
飞 叛徒摩提麦?
至高的主上,他这次战斗失利,
不过是兵家的常事。要证明这点,
也不必哓哓夸辩,只需要让那些
苦战中身受的创伤作他的喉舌。
在平静的塞汶河生满茂草的岸上,
他曾和凶猛的格兰道尔短兵相接,
单独一个对一个,各逞英勇,
来往厮杀了几乎有一小时光景。
三次因疲乏而住手,三次,约好了,
两人到塞汶的急流旁边去饮水。
河水被他们浴血的面目吓坏了,
胆战心惊,在颤抖的苇丛里奔流,
把波纹荡漾的颜面藏在堤下,
沾染着这些雄豪战士的鲜血。
卑鄙腐败的投机取巧绝不会
用这些巨创来妆点自己的工作;
再说,高贵的摩提麦也绝对不会
完全心甘情愿地承受这么多——
因此别让他受到叛逆的诬蔑。
王 你总是袒护他,波西,你总是袒护他!
他根本就没有和格兰道尔会战。
听我告诉你,
他不敢遇到格兰道尔那样的敌人,
正像他不敢独身与魔鬼相见。
你难道不害羞?从今以后,小伙子,
别让我听见你再讲什么摩提麦。
把你的俘虏火速地给我送来,
不然我采取下一步可能会使你
不大舒服。诺桑伯尔兰伯爵,
我现在容许你和你儿子离开——
把俘虏送来,不然你等着瞧吧。〔国王、布伦及群臣下
飞 即使是魔鬼出马,呼叫着要他们,
我也是一个不放。我要追上去,
亲口告诉他;这口气非吐不可,
哪怕我这么做等于把脑袋当儿戏。
诺 怎么,气得糊涂了?慢点,等一等,
你看你叔叔来了。
吴斯特上。
飞 不许讲摩提麦!
妈的,我偏要讲他;愿我的灵魂
永世不得救,如果我和他散伙。
不错,为了他,我准备倾干脉管,
让我滴滴的鲜血浸入土中,
只要我能把践踏下去的摩提麦
扶起到和这位忘恩的国王一样高;
这背信负义的败坏的波陵布鲁克!
诺 弟弟,国王把你的侄子气疯了。
吴 谁在我走后惹起这么大火气?
飞 他认真想要我交出全部的俘虏;
可是我再一度提起把我的小舅子
赎回的问题时,他吓得面无人色,
用他惊怕得要死的眼睛望着我,
仿佛摩提麦的名字就使他发抖。
吴
这并不奇怪:死了的李查王不是
公开宣告过他应当继承王位吗?
诺 一点也不错;这宣告我也听见过,
就是在那位不幸的国王——愿上帝
宽恕我们以往对他的过失!——
出发到爱尔兰进行征讨的时候;
后来他计划中断了,回到英国,
被迫退位,不久就遭到暗算。
吴 是啊,由于他的死,言论纷纷,
我们都受到唾骂,为众人所不齿。
飞 慢着点,等我问你们:李查王真的
那时候曾经宣告过我的小舅子
摩提麦应当继位吗?
诺 真的,我听见的。
飞 哦!怪不得他这位国王亲家
想要让他在光秃的山峰上饿死。
可是你们呢,难道你们亲手把
王冠加在这善忘的人的头上,
为了他蒙受犯上弑逆的罪名,
永远也不得清洗;难道你们
担承全世界人们普遍的辱骂,
给人作工具,卑下地供人驱使,
当绳索、梯子,简直不如说绞刑手——
请原谅我用这样低贱的譬喻
来描写在那个奸猾的国王手下,
他们两人事实上担任的职位——
难道你们肯容忍今天人嘴里
以及未来的史书里这样谈论:
说你们这样高贵有能力的人,
竟然把身命投靠给不义的一方——
像你们事实上所作的,愿上帝宽恕吧!——
推翻了李查,芳香可爱的玫瑰,
扶植起有毒的荆棘,波陵布鲁克;
难道这耻辱还不够,还让人家说:
你们蒙受了耻辱而拥戴的人,
归终把你们骗了,撇弃在一边?
不,现在还不迟;你们还可以
挽救已失的荣誉,重新使自己
在世人眼里恢复善良的地位;
对这傲慢的君王的鄙夷和蔑视,
你们还可以报复;因为他日夜
就是在思量如何能杀害你们,
用你们的血答谢你们的功绩;
所以,我认为——
吴 住口,侄儿,别说了:
我现在打开一册秘密的书籍,
把其中隐晦危险的内容读出来,
你失意的心情一定能很快地了解;
要干就需要冒险,勇往直前,
好比脚踩着一支不稳的长枪,
企图横渡过洪流怒吼的深涧。
飞 如果掉下去,再会!沉也好,浮也好:
让危险来吧,从东方一直到西方,
只要荣誉也能够从南到北
和它纠错在一起:与狮子搏战
比追赶野兔更使我勇气百倍!
诺 心里一想到什么伟大的事业,
他就一点也不能控制自己。
飞 我敢发誓,我能轻易地跳起,
从苍白的月亮里一手把荣誉揪下来;
或者投身到海洋最深的地方——
深得连测量线都不能达到底层——
手绕着头发把淹死的荣誉捞起;
只是有一点:荣誉一旦到手了,
就得要一个人独享,没有竞争者,
像这样成群结伙真让我闷气!
吴 他在头脑里装满了千万种譬喻,
可是没注意应该听取的意义。
亲爱的侄儿,请你听我说几句。
飞 对不起,原谅我。
吴 那些被你俘虏的
苏格兰贵人——
飞 我全要留住不放;
上帝在上,他一个也不能要去,
即使要一个救他的灵魂也不成;
我要把他们全留住,你看吧!
吴 又来了!
你发起脾气来就不肯听我讲话。
你可以把俘虏留下。
飞 当然要留下;
他说他决计不肯赎回摩提麦,
甚至禁止我张口提起摩提麦,
可是等他睡着了,我偏去找他,
在他耳朵里大声吆喝:“摩提麦!”
这还不够,
我要养一只八哥,教它说话,
就教一句“摩提麦”,然后送给他,
吵得他怒气永远也不得平息。
吴 侄儿,听我说。
飞 我现在宣誓把一切事务放弃,
专心一志和波陵布鲁克捣蛋;
还有那大剑小盾的威尔士亲王——
要不是因为我想他父亲不爱他,
巴不得要他遭逢到什么灾难,
我准会叫人用一壶烧酒毒死他。
吴 再见吧,侄儿;等你的脾气变好些,
能够听我讲话了,我再来找你。
诺 怎么了?瞧你这暴跳如雷的疯劲,
发作起来就像是一个娘儿们,
自己的耳朵里就听见自己说话!
飞 唉,是啊,我浑身像遭到鞭打,
背负着芒刺,让蚂蚁咬遍,只要
听见人讲起这奸贼波陵布鲁克。
李查王在时——那个地方叫什么?——
该死,想不起了,就在格劳斯特郡
他那位疯癫的公爵叔叔住在那儿——
他叔叔约克公爵——在那儿第一回
我向这满脸笑容的国王屈膝——
妈的!
就在你和他从莱文斯波回来时——
诺 巴克莱城堡。
飞 就是它,不错。
喝,那时候这条摇尾乞怜的猎犬
送我的甜言蜜语可真算不少!
什么“等他幼年的命运长成了”,
什么“亲爱的哈利·波西”,“好兄弟”——
愿魔鬼抓走这种假兄弟!——好吧!
叔叔,你讲吧!我没有说的了。
吴 不,你要没说完,尽管说下去。
我们听候你方便。
飞 真的说完了。
吴 那么再回到你的苏格兰俘虏,
立刻把他们交回,不要赎款,
完全倚仗道格拉斯儿子的力量
帮你从苏格兰调过兵来;这点,
以后我要在信里进一步解释,
一定能容易地作到。你呢,伯爵,
当你儿子在苏格兰作这番活动时,
你就悄悄地和那位众人热爱的
高贵的教士结交心腹的关系,
那位大主教——
飞 约克大主教,是吗?
吴 不错,他兄弟
斯库普伯爵当年在布利斯突送了命,
他总是念念不忘。我不是在臆测,
也不是在瞎想,而是当真知道
有这么一回事,思考过,计划好,决定了,
现在所以还潜伏着就是在等候
适宜于发动大事的时机来到。
飞 我懂了,准能够成功,绝对没错。
诺 你总是打猎没开始就把狗放开。
飞 本来嘛!这准是轰轰烈烈的大事。
然后苏格兰军队和约克军队
都和摩提麦合起来,对不对?
吴 正是。
飞 没说的,布置得非常精密恰当。
吴 紧急的局面使我们必须赶快
拿性命冒险来保全自己的性命;
因为就算我们是万分恭顺,
国王总会想他没有报答我们,
总会觉得我们是悻悻不满,
直到他找个时期还债为止。
你们看,现在他不是已经开始
不再用恩宠的眼光看我们了吗?
飞 是啊,是啊!我们绝对要报复。
吴 侄儿,再见。在接到我的书信
指示你如何作之前,不要妄动。
时机一成熟——这时机会突然来到——
我就溜去找格兰道尔还有摩提麦,
那时候,照我的计划,你和道格拉斯,
以及我们的军队就聚齐在一起,
可以用雄强有力的臂膀来支援
我们现在这岌岌不稳的地位。
诺 再见,好兄弟。我相信我们会走运的。
飞 叔叔,再见。啊,但愿那一天
死伤枕藉的战场就在眼前!〔同下。
第二幕
第一场
罗却斯特。某旅店院中。
脚夫甲提灯上。
甲 唉哟!要不是已经早上四点了,你就把我绞死。北斗星都高高地升到新的烟囱上头了,我们的马还没有装好。喂,看马房的!
马夫 (自内)来了,来了!
甲 劳你驾,汤姆,把我的短尾巴马的鞍子拍拍,前头垫上点羊毛;可怜的家伙,脖子后头的皮都擦破了——破得一塌糊涂。
脚夫乙上。
乙 给马吃的豆料潮得什么似的,马吃下去绝对立刻就长虫子。打从前在这儿看马房的那个罗宾一死,这个店简直就不像话了。
甲 燕麦涨价之后,他就没过过舒服日子,就是那么死的。
乙 我看在整个去伦敦的道上就是这个店跳蚤最凶,咬得我跟一条鲤鱼似的。
甲 跟一条鲤鱼似的!妈的!打半夜起就咬我,哪个基督教的国王也没挨过像我这样的咬!
乙 哼,他们连把夜壶也不给我们,我们只好往壁炉里撒尿,尿里面长跳蚤就跟泥鳅身上长虫子似的。
甲 喂,看马房的!出来啊!该死的家伙,出来啊,你!
乙 我那块腌肉,还有两捆生姜,得一直送到却林克劳斯!
甲 唉呀!我那个柳条篮子里的火鸡都饿坏了。喂,看马房的!死鬼!你头上不长眼睛吗?你是聋子吗?我恨不得把你的头打破,那就跟喝酒似的是一桩天大的功德,不然我就是个混蛋!出来啊,该死的家伙!你怎么一点也靠不住?
盖兹山上。
盖 起来啦,大哥,几点钟了?
甲 我看有两点了。
盖 劳驾,把你的灯借我,我到马房里去瞅瞅我的骟马去。
甲 等着,别忙!你这种把戏我不是没有见过,哼!
盖 劳驾,把你的借我!
乙 你借得倒容易啊?“把你的灯借我!”说的倒好啊!妈的,等我看你绞死以后再说。
盖 脚夫老兄,你打算多咱到伦敦啊!
乙 到那儿反正得上灯了,这个错不了。(向甲)走吧,莫格斯大哥,我们去把那些客人叫起来,他们带的钱财不少,要找人搭伴一起走!〔脚夫甲、乙下。
盖 喂,伙计!
伙计 (自内)扒手的话:离你不远。
盖 这就等于店里的伙计说:离你不远。因为你跟扒手的关系就和监工的跟作工的关系一样。你是那个出主意的。
伙计上。
伙计 早上好,盖兹山大爷,我昨天晚上告诉你的一点也不错。有一个从肯脱林子来的小地主,身上带着三百马克的金钱。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听见他亲口对他的一个同伴讲的;那家伙是一个查账的会计,也有不少货色,天晓得是些什么。他们已经起来了,正在吆喊着要鸡蛋和黄油,眼看就要上路了。
盖 小子,他们要是不撞见圣尼古拉斯的徒弟,我这根脖子就算送你啦。
伙计 我才不要呢!你把他留着给绞刑手吧!我知道你作为一个没信用的坏人信奉圣尼古拉斯倒是非常真诚的。
盖 你干吗对我讲绞刑手呢?我要是绞死,可就给绞架找来一笔大买卖。因为我要是绞死,老约翰爵士也得陪我,你知道他可不能说是一个饿得要死的瘦鬼啊。嘿,我们这一伙里还有一些你梦想不到的好汉,为了寻开心,他们也加入了我们这一行,给我们添了不少光彩。万一遭到查问,他们为了自己的名誉,总会设法保全,决不至于出差错。别当我是跟那些地痞流氓、打闷棍儿的、吹胡子瞪眼的青面酒鬼们来往的人。跟我来往的全是些富贵闲人和财政人员。他们的嘴是很严的,讲究动家伙不讲究说废话;讲究吆喝不讲究喝酒;讲究喝酒不讲究祈祷。不过,他妈的,这么说也不对,因为他们整天对他们的圣神,也就是说对全国人民的腰包祈祷。与其说祈祷,还不如说“骑倒”,因为他们专会骑在人民头上,用他们的地位当靴子踩着人民。
伙计 用他们的地位当靴子?这种靴子在泥里走不透水吗?
盖 不透,不透——王法早就给它上了一层油啦!我们这场抢劫就等于关起门来干,万无一失。我们全有羊齿草的秘方,可以隐身来去。
伙计 别扯啦!我看你们隐身来去不是什么羊齿草的功劳,而是因为有黑夜障眼。
盖 来,两人拉拉手,我以一个老实人的名誉担保,我们的买卖准有你一份。
伙计 别啦,你要是拿臭贼的地位向我担保,我倒更信得过你。
盖 咳,算了,拉丁文的 homo,难道不是人类的总称吗?叫那看马房的把我的骟马牵出来。再见,糊涂虫!
〔同下。
第二场
盖兹山附近公路。
太子、颇因斯及披多上。
气得说起话来带刺,就跟上了胶的绒布一样。
太子 藏在这儿。〔诸人退至舞台后方。
福斯塔夫上。
福 颇因斯!颇因斯!死鬼,颇因斯!
太子 (出至前方)轻点,大肚子肥猪,瞧你这个嚷嚷劲儿。
福 颇因斯上哪儿去了,哈尔?
太子 他先走到山顶上去了,我去找他。〔退至后方。
福 我和这个贼一块来抢劫算是倒运了,这个混蛋把我的马牵走,不知拴在哪儿了。要是拿木匠的尺量量,再让我往前走四尺路,我气就要断了——咳,随他捣蛋吧!只要我把这王八旦杀了而不上绞刑台,我相信我还是会得到好死的。我老说再也不跟他一块混了,说了有这二十二年了;可是这王八旦就像把我迷住了似的。我敢拿我的性命打赌,这混蛋准给了我什么药儿吃,使得我喜欢他;不可能有别的原因——我准是吃了什么药儿了。颇因斯!哈尔!这两个该死的家伙!巴道甫!披多!我饿死认了,再让我往前走一尺去抢劫,我也不干了。我早就该改邪归正,跟这些混蛋分家,这就跟喝酒一样,等于作下一桩功德——不然我就是那些红口白牙的瘪三当中最地道的瘪三。八码高低不平的路对我说起来,就等于步行七十里,那些硬心肠的坏蛋们知道得很清楚。真是该死,贼跟贼也不讲信用了。(太子等吹口哨)呼!你们这帮该死的家伙!把我的马给我,你们这帮混蛋,把我的马给我,然后找死去。
太子 (出至前方)轻点,胖子!爬下来把耳朵贴着地听听,有没有行人的脚步声。
福 我爬下来之后你能找一副大杠子再把我抬起来吗?他妈的!下回就是把你爸爸库里所有的钱给我,我也不肯再扛着这一身肉走这么远了!你们捣的是什么鬼,看我好欺负?
太子 一点也不错,你太好欺负了,所以现在连马都骑不上了。
福 劳驾,好哈尔太子,帮我把马找来,你是国王的好儿子。
太子 去你的,混蛋!我是给你作马夫的吗?
福 拿你的太子的袜带去上吊吧!要是我被捕,冲这件事我就反咬一口!看着吧!我要不叫人编些歌儿来骂你们,配着顶下流的调子来唱,愿我喝一杯甜酒就会毒死。开这么大玩笑,害我走这么远!我就恨这个。
盖兹山及马道甫上。
盖 站住!
福 我这不是站着吗?你当我乐意哪?
颇 这就是我们的眼线,我听得出来他的声音。(与披多同走出前方)有什么信儿?巴道甫?
巴 快蒙起来,快蒙起来,戴上面具!有一笔国王的钱下山来了,是运到国王的国库里去的。
福 放屁,混账东西,是运到国王的酒店里去的。
盖 这回我们全可以捞个够了。
福 ——够上绞刑台的了。
太子 诸位听着,你们四个人在这条窄道上迎着他们,奈德·颇因斯和我到下面去看守着。要是他们从你们手里逃脱了,他们就会撞上我们。
披 他们有多少人?
盖 有八个十个光景。
福 喝,他们不会反过来把我们抢了吧?
太子 怎么了,大肚子约翰爵士,胆小了?
福 不错,我是比不了你的祖父约翰·干寿,可是我也不胆小,哈尔。
太子 好,我们等着瞧吧!
颇因斯 贾克伙计,你的马就在篱笆后面,你要骑,就到那儿去找。再见,立定了脚跟。
福 如果我得上绞台,这回我可揍不着他了。
太子 (向颇低语)奈德,我们的伪装在哪儿呢?
颇 (低语)就在那儿,很近,藏起来。〔太子及颇下。
福 现在,各位兄弟,听天由命,看谁走运;这就是我的话。每个人都要出力啊!
众旅客上。
旅客甲 来,大哥,让那孩子牵着我们的马下山去吧!我们不妨走走,让腿活动活动。
诸盗 站住!
众旅客 耶稣保佑我们!
福 揍他们!开他们!把这些混账的脖子抹了!哈,婊子养的寄生虫!镇天吃肉的坏蛋!他们一意要跟我们年轻人作对!开他们!剥他们的皮!
旅客甲 啊哟,我们可完了,我们的钱财也完了!
福 该绞死的、肚子鼓蓬蓬的王八旦,你们是完了吗?还差得远呢,你们这帮肥胖的守财奴!你们要把全份家私都带来才好呢。走,肥猪们,走!怎么啦,王八旦?年轻人总要活命的,你们都是些高级陪审官,是不是?我们这回就审你们一顿瞧瞧。
〔诸盗劫旅客财物,捆绑诸旅客,驱之下。
太子及颇因斯伪装上。
太子 强盗已经把安分的良民给捆起来了。现在只要你我能再把这帮强盗给抢了,高高兴兴去到伦敦,那么这回事足可以供我们作一星期的话题,一个月的笑料,永远是一桩好把戏。
颇 藏好,我听见他们来了。〔太子及颇退至后方。
诸盗重上。
福 来,兄弟们,把赃分了,然后趁天没亮就上马走吧。太子和颇因斯要不是两个地道的松包,天下就没有公道的事儿了!那个颇因斯的胆子比一只野鸭子也大不了多少。
太子 把钱留下!
颇 混账东西!(诸盗分赃时,太子及颇冲出。诸盗逃散,福斯塔夫略作招架后亦遗弃赃物逃下。)
太子 得来毫不费力气。让我们快快乐乐地上马吧!这帮贼全跑散了,吓得胆战心惊,彼此不敢照面,把伙伴也当成官兵了。走吧,好奈德!福斯塔夫流得那一身大汗,跑起路来倒给枯瘦的大地浇上不少油。要不是看来好笑,我简直也要可怜他了!
颇 听那混账胖子的叫唤劲儿!〔同下。
第三场
华克渥斯城堡。
飞将军上,读信。
飞 不过,以我自己来说,世兄,我原来是很乐意参加的,因为我和你家有世代深厚的交情。
他很乐意参加,那他干吗不来呢?因为他和我家有世代深厚的交情。从这封信里就可以看出来,他把我们的家看得还不如他家的堆房。让我再往下看看。
你这番举动是危险的。
嘿,那还用说吗?着凉也是危险的;睡觉,喝酒全是危险的。可是让我告诉你,傻大爷,我们就是要从这个危险的荆棘当中摘下安全的花朵。
你这番举动是危险的,你列举的朋友是靠不住的,时机尚未成熟,全盘计划对势力如此雄厚的敌人说来未免定得过于轻率。
你以为这样吗?你以为这样吗?让我再告诉你,你是个浅薄怯懦的蠢货,说的一句真话都没有。怎么会这样没脑筋呢!老天在上,我们的计划是再周密不过的了,我们的朋友全是真诚可靠的。好计划,好朋友,大有可为!非常高明的计划,非常好的朋友。这个混账东西真他妈没有血性!哼,连约克大主教都称赞这个计划和进行的方案哩!妈的,我要是现在在他身边,非得用他太太的扇子把他脑浆敲出来不可。有我父亲、我叔父和我,还不够吗?不是还有爱德门·摩提麦伯爵,约克大主教和欧文·格兰道尔吗?此外不是还有道格拉斯吗?难道他们不是都已经写信给我,说下月九日就兴兵和我相会吗?难道他们不是有的已经起程了吗?真他妈是个邪魔外道的混账,不信神的恶人!哼,你瞧着吧!他这会儿吓得心都凉了,准会跑去把我们的事情全部抖落出来,告诉国王。唉呀,我真恨不得把身子一分为两,自己把自己狠狠揍一顿!怎么会想起用这样一桩光荣的大事来鼓动这样一个没骨头的家伙!去他的吧!让他去告诉国王好了,我们已经准备停当了。我今晚就出发。
波西夫人上。
喂,凯特!我在两个钟头之内就要离开你了!
波西夫人 亲爱的丈夫,为什么如此孤独?
我犯了什么过错,两周以来
不能够与我的哈利同床共枕?
告诉我,好丈夫,什么剥夺了你的
胃口、欢乐以及酣适的睡眠?
为什么你总把眼睛俯向地面,
独自坐着时,常常惊恐四顾?
为什么你的脸上失去了血色,
撇开我对你珍贵的权利,去跟
眼光暗淡的沉思和忧郁作伴?
在你不安的睡眠中我曾守着你,
听到你喃喃讲述着战役、刀兵,
对你腾跃的战马呼叱号令,
喊道:“拿出勇气来,冲上去!”你又
说什么出袭、退却、堑壕和营帐,
密布的鹿角、壁垒以及堡墙,
还有各色的大大小小的战炮;
说什么俘虏的赎金、战死的士兵,
还有激烈的战斗中种种波折。
你的神魂完全向往于战争,
因此在睡眠里也使你激动不宁,
使你额上经常挂满了汗珠,
犹如新被扰乱的河里的泡沫。
从你的脸上也看出奇怪的表情,
就好像突然接到重大的使命时,
一个人紧张屏息的状况!这些是什么预兆?
我丈夫手头准有重大的事情,
我也得知道,不然他就不爱我。
飞 来人啊!
仆人上。
吉廉带着信包走了吗?
仆 大爷,他在一小时以前就走了。
飞 勃特勒把郡将的马匹送来了没有?
仆 有一匹,大爷,他刚刚送来。
飞 什么样子的?黑白条,短耳朵,对不对?
仆 正是,大爷!
飞 马背上取得天下。
我这就骑上试试。啊,希望!
告诉勃特勒把它牵到院子里来。〔仆人下。
夫人 你听我说呀,爵爷。
飞 你要说什么,夫人?
夫人 你为什么这样紧张兴奋?
飞 为了这匹马呀,亲爱的,我这匹马。
夫人 胡说,你这疯疯癫癫的猴子!
我看黄鼠狼也不会像你这样
充满了暴躁的脾气。说句老实话,
我非要知道你的事不可,哈利。
我看我兄弟摩提麦一定是又想
争他的名分,因此才把你找去
给他的举动作支援。如果你要走——
飞 要走得太远,我就会累了,亲爱的。
夫人 讨厌,你这学嘴的鹦鹉,好好地
老老实实地回答我问的问题,
说真的,我会把你的小指头掰断,
如果你不肯对我吐露真情。
飞 去你的,
去你的,捣乱鬼!爱?我才不爱你,
我并不心疼你,凯特。这个世界
不是让我们玩娃娃和拥抱亲嘴的;
我们要鼻子里流血,脑袋上开花,
让大家都闻到香气。天啊,我的马!
你要说什么,凯特?你要我作什么?
夫人 你不爱我吗?你真的不爱我吗?
好吧,不爱就不爱;你既然不爱我,
我也就不爱自己了。你不爱我吗?
不行,告诉我你说的是不是玩笑。
飞 来,你要看我骑马吗?
等我一跨到马背上,我就将发誓
我爱你没有限度。不过,凯特,
记好以后我不要你总打听我
去什么地方或者为什么事由。
我要去哪里,就哪里。归结一句,
今天晚上我就得离开你,好凯特。
我知道你是明白人,但是再明白,
也不过是我的妻子;你是忠实的,
但是总是个女人;至于守秘密,
你是很谨慎的,因为我十分知道
你不会泄露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我对你信任就到此为止,凯特!
夫人 怎么,就到此为止了?
飞 一点也不能多。不过,听好,凯特,
我到哪里去,你也准跟到哪里,
今天我出发,明天你也就动身。
这样做行了吧,凯特?
夫人 也只好如此了。〔同下。
第四场
东市。野猪头酒店。
太子上。
太子 奈德,我告诉你,别在那间闷气的屋子里待着了,出来帮我笑一会儿吧!
颇因斯上。
颇 你刚才到哪儿去了,哈尔?
太子 跟三四个饭桶在六七十个酒桶中间聊天。我现在真可以算是把最低下的调子都弹出来了。小伙子,我跟那批酒保拜了把子啦,每个人的小名我都叫得出:汤姆,狄克,法兰西斯。他们已经在用他们的灵魂赌咒说,虽然我只不过是威尔士亲王,但是在谦恭下士这一点上,却有真正国王的风度;同时他们还老实告诉我说我不是像福斯塔夫那样一个摆臭架子的人,我“够朋友”,有骨气,是个好孩子——上帝在上,他们确是这样叫我的!——我要是一旦作了英国国王,东市所有的年轻小伙子一定全会为我尽力效劳。他们把大口喝酒叫做“上点大红颜色”。你喝酒要是一口灌不下去,喘一口气,他们就会喊:“嗨”,叫你“干了”。一句话,我在一刻钟里已经把门路都精通了,以后一辈子都可以和补锅的聊天饮酒。我跟你说,奈德,刚才你没有和我在一起,实在错过了一个可以获得无限荣誉的好机会。可是,好奈德,为了表示你奈德这名字有多好,我把这价值一便士的糖送你,这是一个倒酒的方才硬塞在我手里的。他一辈子就只会说这几句话:“八先令六便士”,“您来赏光”,用尖嗓子再加上一句“来了,来了,先生”,“半月房间里甜酒一瓶记账”等诸如此类的话。不过,奈德,在福斯塔夫没来以前,我们先解个闷儿。请你上旁边那间屋子里待着,等我问问我那位小酒保,他送我这点糖是什么意思;你就一个劲儿地叫法兰西斯,让他没法跟我讲别的话,只能连声答应“来了”。快进去,我给你玩个新鲜把戏看看!
颇 法兰西斯!
太子 好极了,就这样叫。
颇 法兰西斯!
〔下。
法兰西斯上。
法 来了,来了,先生。到石榴房间里去看看,拉尔夫。
太子 上这儿来,法兰西斯。
法 殿下?
太子 你还得干多少年活啊?
法 不瞒您说,还得五年,也就等于——
颇 (自内)法兰西斯!
法 来了,来了,先生。
太子 还得五年!圣母在上,提着锡酒壶叮叮当当地还要待那么久!可是,法兰西斯!你有没有胆子给你的学徒文书来个泄气,拔起两脚,溜之乎也?
法 唉呀,说真的,殿下,我敢拿英国所有的圣经起誓,我心里真恨不得——
颇 (自内)法兰西斯!
法 来了,先生。
太子 你今年多大了,法兰西斯?
法 让我看,到迈克耳节,我就——
颇 (自内)法兰西斯!
法 来了,先生。请等一会儿,殿下。
太子 不,慢着,法兰西斯;你给我的那糖值一便士,对不对?
法 上帝在上,我但愿它值两便士,好表示我这点儿心。
太子 为了这点儿糖,我要给你一千镑。随便你什么时候要,都可以立刻得到。
颇 (自内)法兰西斯!
法 来了,来了。
太子 来了,法兰西斯?现在来可不成,法兰西斯;可是明天来就成了,法兰西斯;要不然,法兰西斯,星期四来也成;要不然,说真的,法兰西斯,随你什么时候来吧。可是,法兰西斯——
法 殿下?
太子 你肯给他亏吃吗?那个身穿皮背心,水晶扣子,头发短短的,玛瑙戒指,酱色袜子,毛绒袜带,快嘴利舌,挂着西班牙式腰包的——
法 上帝在上,殿下,你说的是谁呀?
太子 好,那你就等着卖你的红甜酒吧!因为你知道,法兰西斯,你这身白帆布的紧身衣早晚要葬的。就是在巴巴里,老兄,你也得不到这样好的价钱。
法 什么价钱,殿下?
颇 (自内)法兰西斯!
太子 快点走吧,糊涂虫,你没听见人家在喊你吗?
〔太子及颇两人同时喊酒保,法张皇不知所从。
掌柜上。
掌柜 怎么啦?听见人家这么大呼小叫,你还站着不动吗?进去看看客人。(法下)殿下,老约翰爵士,还有那么六七个人,都在门口哪,让他们进来吗?
太子 让他们等一会儿再开门。(掌柜下)颇因斯!
颇因斯上。
颇 来了,来了,先生。
太子 小伙子,福斯塔夫跟其余的贼都在门口呢!我们开开心好吗?
颇 跟蟋蟀一样开心,我的孩子。不过,我问你,你跟酒保的这场玩笑,有什么巧妙的用意?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太子 打老亚当的时候起,到目前这年青的时代夜里十二点钟为止,一切人们曾经有过的奇奇怪怪的寻开心的念头,我现在算全有了。
法兰西斯上,横过舞台。
几点钟了,法兰西斯?
法 来了,来了,先生。〔下。
太子 这家伙会说的话还不如一只鹦鹉多,可是也算是父母养的!他干的活就是上楼下楼,他的口才就用来算账。可是我还赶不上波西,就是北方的那位飞将军:他吃早饭的时候一口气就杀死那么七八十个苏格兰人,洗洗手,对他的夫人说:“这种安静生活真没劲,怎么不给我一点事干?”“啊,我亲爱的哈利,”他的夫人说,“你今儿又杀了多少人啊?”“给我那匹黑白条的马来点麦芽水喝,”他说;然后过了一个钟头才回答:“有那么十四五个吧,算不了什么,算不了什么。”请你把福斯塔夫叫进来吧!我就扮波西,让那个该死的肥猪装他的夫人,摩提麦小娘子。“来呀!”醉鬼说。叫进瘦牛肉来,叫进肥油汤来!
福斯塔夫、盖茲山、巴道甫、披多上,法兰西斯持酒随上。
颇 欢迎,贾克,你从哪儿来?
福 愿所有的松包都他妈的遭瘟,都他妈的不得好死!真是的,阿门!给我一杯酒,堂倌!我再也不干这种活计了,我还不如去缝袜子,补袜子,上袜底呢!所有的松包都他妈的遭瘟!给我一杯酒哇,混蛋。哪儿找有胆量的人去?
太子 你看见过太阳跟一碟黄油接吻没有?软心肠的黄油,一听见太阳的花言巧语就熔化了?要是你看见过,你一定认得出眼前的这个混合物。
福 混账东西,这个酒里也搀上石灰水了!坏蛋就作不出好事来;可是一个松包比起一杯搀石灰水的酒来还要坏。死坏的松包!算了吧,老贾克,不想活就别活了!这个世界里哪儿还找得到勇气,十足的勇气?你要是找得到,就算我是他妈的一条肚子瘪了的青鱼!那么大的英国,现在就找不出三个还没有被绞死的好人来,其中的一个还是胖子,并且上了年纪了。愿上帝照顾一下我们这时代吧!我说这真是一个万恶的世界。我要是个织布的就好的,我可以去唱赞美诗或者随便什么。所有的松包都他妈的遭瘟,我还是这句话!
太子 怎么了,羊毛口袋,你在那儿叨唠什么?
福 你还是国王的儿子哪!我要是拿一把木头小刀不能把你打出国去,把你所有的臣民赶得像野鸭子似的东飞西散,我从此脸上就一根毛也不要了。你,好一个威尔士亲王!
太子 嘿,你这婊子养的胖家伙,你这是怎么了?
福 你难道不是一个松包吗?你回答我看看。还有那个颇因斯?
颇 他妈的,你这大肚子肥猪,你要是叫我松包,拿上帝起誓,我准捅你一刀子。
福 我叫你松包?我才不叫你松包呢,你还是先给我见鬼去吧!可是我情愿付出一千镑来,让你教教我怎么才能跑得像你一样快。你的肩膀倒挺直,所以你才故意转过背来逃跑,好让人家鉴赏鉴赏。你难道就是这样背着脸给朋友帮忙?愿这种背着脸的帮忙都给我遭瘟吧!我要的是肯面对我的人。给我一杯酒——我今儿要是喝了一口,我就是王八旦。
太子 唉呀,你这不要脸的家伙,你刚喝的酒,嘴还没擦干呢!
福 那我也不管。(饮酒)愿所有的松包都他妈的遭瘟,我还是这句话。
太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
福 怎么回事?我们这四个人今儿个一早抢了一千镑。
太子 钱在哪儿,贾克,钱在哪儿?
福 钱在哪儿?早让别人抢去了;足足有一百个人对付我们孤零零的四个。
太子 什么,你说有一百个人?
福 我单独一个就跟他们十几个人短兵相接,打了整整两个钟头。要是有半句假话,我就是个混蛋。我居然能脱身真是件奇事。我的上衣被刺透了八处,裤子被刺透了四处,盾牌上全是窟窿,剑砍得成了锯齿啦。你们看,有实物为证。我长这么大还没有打过这样卖劲的仗,可是还是不成。愿所有的松包都他妈的遭瘟!你问问他们;他们说的要是有一句过火或是假话,他们就是奴才,就是恶魔的儿子。
太子 好,诸位,请你们说说,是怎么回事?
盖 我们四个拦住了有那么十二三个人——
福 至少有十六个,殿下。
盖 把他们给捆上了。
披 没有,没有,没有把他们捆上。
福 你这混蛋,他们明明是全捆上了,一个也没跑,不然我就是个犹太人,一个地道的希伯来犹太人。
盖 我们刚在分赃的时候,又有六七个向我们冲来——
福 ——把那些人松了绑,随后又来了一大堆人。
太子 怎么,你跟他们全都交手了吗?
福 全都交手了?我不知道你说的“全都交手了”是什么意思;可是和我交战的要没有五十个人,我就是一捆萝卜;要没有五十二三个人跟可怜的老贾克一个厮杀,我就不是生着两条腿的人。
太子 上帝啊,你可没把他们弄死几个吧!
福 你这算白祈祷了,有两个让我打得够受的,那两个我看准让我报了账了,两个穿麻布衣裳的家伙。我告诉你,哈尔,要是我说的有半句谎,你就啐我的脸,管我叫畜生。你知道我惯使的招架姿势;我就这么站着,把剑这么挺着。四个穿麻布衣裳的家伙直冲着我来了——太子怎么,四个?你刚才还说只有两个。
福 四个,哈尔,我刚才就说四个。
颇 不错,不错,他是说四个。
福 这四个并着排来了,用剑猛劲地刺我,我也不跟他们捣什么麻烦,就用我的盾这么一下,把他们七个人的剑全挡住了。
太子 七个!刚才还只有四个呢!
福 穿麻布衣裳的?
颇 是啊,四个穿麻布衣裳的。
福 明明是七个,凭我的剑柄起誓,不然我就是王八旦。
太子 不要紧,让他去吧,等会儿还有的多呢!
福 你听见我说的没有,哈尔?
太子 听见了,并且每个字都记得很清楚,贾克。
福 好,就这样,因为确是值得一听的。我刚才对你说的那九个穿麻布衣裳的人——
太子 你看是不是?已经又多两个了。
福 他们的剑头一断——
颇 裤子就掉下来了。
福 ——就开始步步退却,可是我紧追不舍,赶到切近,一转念头把十一个里头的七个全报了账了。
太子 啊,真不像话,从两个穿麻布衣裳的人里生出了十一个来。
福 可是,偏倒他妈的鬼运,三个穿肯德尔草绿衣裳的龟儿子从我背后给我来了一个冷不防;因为那时候天黑得了不得,哈尔,简直连你自己的手都看不见。
太子 这些谎话,就跟撒谎的人一样,笨重得像一座大山,很明显,一戳就破。你这一脑子烂泥的家伙,木头脑壳的傻瓜,婊子养的,下贱的,腥臭的油桶——
福 怎么,你疯了吗?你疯了吗?难道真话不算真话吗?
太子 哼,天要是黑得连你自己的手都看不见,你怎么会知道那些人穿的是肯德尔草绿衣裳?来,你把道理讲讲,你这回有什么话说?
颇 来,讲讲你的道理,贾克,讲讲你的道理。
福 什么,硬逼我?他妈的,你就是把我臂膀吊起来,或是用上所有的刑具,我也不让你逼出一句话来。逼人讲道理!就算道理像黑莓子一样到处都是,我也不让任何人逼着我讲出道理来,我才不是那种人呢!
太子 我懒得再玩这场把戏了。这个满脸热血的松包,这个压破了床铺、骑折了马背、浑身是肉的家伙——
福 他妈的,你这饿死鬼,你这鳝鱼皮,你这干牛舌头,你这公牛鸡巴,你这咸鱼——啊,一口气才说不完你像什么呢!你这裁缝的码尺,你这刀鞘,你这弓袋,你这没人要的倒插的破剑——
太子 好,松一口气,然后再骂吧。等你把所有的下流譬喻都说得没得可说的时候,请你听我讲几句话。
颇 好好听着,贾克。
太子 我们两人眼看着你们四个人截住了四个客人,把他们捆上,抢走了他们的钱。现在听着吧,老老实实的几句话就叫你坍台了。我们两个又冷不防地扑向你们四个人,连话也不用费,就把你们的赃物全唬到了手。现在这些赃物还在我们手里,不错,就在这店里,可以给你们看。而你呢,福斯塔夫,你捧着肚肠跑起来的那个灵便,那个轻快,叫起饶来的那个惨,那个跑劲,叫劲,听着简直就像一头小牛犊子似的!你还要脸哪?自己把剑砍缺了口,还说是打仗打的!现在你还找得出什么诡计,什么花招,什么藏身的窟窿,可以来掩盖你这场公开的众目所见的耻辱吗?
颇 来,让我们听听,贾克,你现在还有什么诡计?
福 老天爷在上,你们的底细我还有不知道的吗?真是的,请你们评评理,诸位先生,我难道有杀害当今太子的道理吗?我难道应该跟一个真正的王子拼命吗?真是的,你知道我跟赫克里斯一样英勇,可是你得提防本能——连狮子也不敢碰一个真正的王子。本能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东西——我那种怯懦的行为也是受本能的指挥。我以后这一辈子都要更看重我自己,也要更看重你,因为从这儿就可以看出来,我是一头英勇的狮子,而你是一个真正的王子。可是老天爷在上,孩子们,钱在你们手里,我太高兴了。老板娘,把门上好,今天夜里警醒着点,明天去祷告吧。好汉们,孩子们,弟兄们,心如金石的伙计们,你们真当得起一切朋友义气的称号!怎么样,我们要乐一乐吗?我们来他一出现编的戏吧?
太子 同意,剧情就是形容你怎么跑的。
福 嗳,别来这个啦,哈尔,看在咱们交情面上。
老板娘桂嫂上。
桂 唉呀,耶稣,我的太子爷——
太子 怎么啦,我的老板奶奶!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桂 啊,殿下,有一个宫里来的贵人在门口要跟你说话。他说是你父亲派他来的。
太子 贵人!给他再添点钱让他更贵一点儿,然后给我母亲送去。
福 那个人什么模样?
桂 是个老头。
福 这么大一把年纪半夜爬起来干吗?我去回他一个话,好吗?
太子 好,请你麻烦一趟,贾克。
福 你看着,我准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下。
太子 怎么样,诸位?圣母在上,你们打得都够勇猛的。你也够勇猛的,披多;你也够勇猛的,巴道甫。你们也全是狮子,你们是听本能的指挥才跑的,你们不敢碰一个真正的王子;呸,呸!
巴 咳,我看见人家全跑了,我也就跑了。
太子 是啊,现在老老实实地对我讲,福斯塔夫的剑是怎么砍成这样的?
披 怎么砍成的?他自己用他的短刀砍的。他还说他要一口咬定,哪怕把真话从英国完全撵出去也好,反正非得让你们相信他的剑是在打仗里砍坏的不可;他还叫我们也照他的样儿作。
巴 可不是吗?还叫我们拿尖叶草把鼻子捅流血了,往衣裳上抹,然后硬说是那些客人们的血。这种勾当我有七年没干了。他那些不像话的鬼把戏我听起来都直脸红。
太子 唉呀,你这不要脸的家伙,你远在十八年前偷了人家一杯酒,让人当场抓住了;打那时候起,你就可以随便装脸红。你火也有,剑也有,可是还是跑了。你这是什么本能?
巴 (指脸)殿下,你看见这些火花没有?你看见这脸邪气没有?
太子 我看见了。
巴 你说这表示什么?
太子 火热的肚肠,冰冷的钱袋。
巴 不是,这表示肝火,殿下。你要是明白的话,就少跟我吵架。
太子 哪里!我要是明白的话,更应该送你上绞架。
福斯塔夫上。
太子 瘦贾克来了,骨头架子来了。怎么样,亲爱的牛皮大王?你有多久没看见自己的膝盖了,贾克?
福 我自己的膝盖?我跟你那么大的时候,哈尔,我的腰还没有鹰爪那么粗,可以随便钻进任何一个乡长的大拇指环里头去。全是该死的叹气和忧愁搞的,把一个人就像吹气泡似的吹鼓起来了。然而消息很不妙,刚才来的是你父亲派来的约翰·布莱西爵士,叫你一早就上宫里去。北边那个疯家伙,波西,还有那个威尔士人——就是把亚马蒙揍了一顿,让琉西弗当了王八,凭一支威尔士画戟,让魔鬼对他宣誓尽忠的——见鬼,那家伙叫什么来着?
颇 欧文·格兰道尔。
福 欧文,欧文,就是他。还有他的女婿摩提麦,还有老诺桑伯尔兰,还有那个身手灵便、数一数二的苏格兰人道格拉斯,就是他,笔直的山可以跑马上去。
太子 就是他,在鞭马飞奔的时候,还能一枪打死一只飞着的麻雀。
福 让你说着了。
太子 我虽然说着,他可没打着那麻雀。
福 不管怎么着,那家伙可是有胆量的,他绝不会跑。
太子,那你这家伙为什么刚才还一个劲儿称赞他会跑!
福 会跑马,你这布谷鸟,可是步战起来他绝对一步也不退。
太子 他也会退的,贾克,要是本能叫他退。
福 我承认,除非本能叫他退。是啊,还有他,还有一个墨台克,另外还有一千个戴蓝帽子的苏格兰人。吴斯特在今天晚上已经悄悄溜走了。听见这消息,你父亲的胡子全变白了。现在你要是买地可上算,便宜得跟臭青鱼一样。
太子 哦,那么要是今年赶上个热六月,并且这场内战还继续下去的话,我们很可能可以像人家买钉子似地买大闺女,一百一百的。
福 有的,孩子,你说得对极了,很可能我们有一笔好买卖可作。可是,哈尔,告诉我,你是不是怕得要死?你是当今太子,世界上哪儿还找得出像这样的三个敌人啊?一个妖精道格拉斯,一个鬼怪波西,再加上一个恶魔格兰道尔?你是不是怕得要死?你是不是想起来就毛骨悚然?
太子 说老实话,一点也不,我没有你那种本能。
福 可是你明天见到你父亲一定会被骂得要死。看你我交情的份上,赶快练习练习怎么回答吧!
太子 你就当我父亲,来查问一下我的生活情况好了。
福 我吗?成。这把椅子就作为我的宝座,这把短刀就作为我的御杖,这个垫子就作为我的王冠。
太子 你的宝座原来是一条板凳,你的黄金御杖原来是一把铅刀,你的珍贵的王冠原来是一个寒伧的秃顶!
福 好吧,只要你还有一丝一毫人心的话,这回就保你会受感动。给我一杯酒喝,让我眼圈发红,这样人家就会当我刚刚哭过来着——因为我说话得带感情,我就用“堪拜西王”的那种调调儿。
太子 好,我这边有礼了。
福 我这边开言了。文武大臣两厢站好。
桂 唉呀,耶稣,这把戏倒怪好玩的。
福 别哭了,王后,因为流泪是徒然的。
桂 天父在上,你看他那神气样子!
福 贤卿们,护送我悲哀的王后回宫,因为泪已经堵住她双眸的水门。
桂 嗳呀,耶稣,他演起来真就跟我看见过的那些下三滥的戏子一式一样!
福 别吵,我的大肚子酒壶;别吵,我的老白干!哈利,我不仅奇怪你在哪里消磨你的光阴,也想知道你和什么人结伴来往。因为虽然紫菀草越被人践踏生长得越快,而青春却越是浪费则越容易衰谢。你是我的儿子,这点一方面有你母亲的话,一方面我自己也是如此想,可是主要的还是你眼睛带出的那种鬼样,和你下嘴唇垂下来的一股傻气,给我以保证。如果你果真是我的儿子的话,问题就来了:为什么作了我的儿子,你还要成为人们指点私语的对象呢?天上的大好太阳难道要变成个淘气逃学的孩子,整天吃黑莓子吗?这个问题不像话。英国的堂堂太子难道要变成个贼,净抢人家的钱吗?这个问题有道理。有这样一件东西,哈利,是你常常听见说起的;我们这国家里的许多人也全知道;这东西人称之为沥青。这个沥青,据古代作家说,专能沾染人。你的那帮伙伴也是同样。哈利,我现在跟你说话不是醉醺醺的,而是泪汪汪的;不是开心,而是伤心;不仅仅是三言两语,而是含着千悲万苦。不过在你的伙伴当中,我常常注意到有一个好人;我就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太子 请容我斗胆问陛下,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福 很威风、很魁梧的一个人,不错,肥肥胖胖的,神色愉快,两眼有神,一举一动都带着很高贵的气派。照我想,他的年岁怕有五十多了,说不定,圣母在上,靠近六十了。哦,我现在记起来了,他名叫福斯塔夫。如果这个人行为不端,那我可真算看错了人了;因为,哈利,我从他的模样上就可以看出他是个正人君子。既然看果子就可以知道树,正像看树就可以知道果子一样,那么我就要断然地说,这个福斯塔夫是有德行的。留着他,其余的人全都驱逐掉吧。好啦,你这没出息的坏蛋,告诉我,你一个月以来都上哪儿去了?
太子 你说的这份话哪像个国王啊?你来作我,我演我的父亲。
福 怎么着?把我废了?你说的话和说话的神气要是有我那么一半庄严,那么一半带着君王的风度,我这个骑士就不要了,听凭你把我提着脚后跟倒悬起来,跟一只吃奶的兔子或是跟卖鸡鸭的门口挂着的野猫似的。
太子 好吧,我坐好了。
福 我也站好了。诸位,请你们评一评。
太子 哈利,你从哪里来?
福 从东市来,陛下。
太子 我听到的关于你的风言风语是很严重的。
福 他妈的,陛下,那全是没有的事。(旁白)瞧着吧,我装这个年轻王子准保让你心花怒放。
太子 怎么,你开口就骂,没良心的孩子?从今以后,休想再来见我。你已经被大大地引入了歧途;有一个魔鬼变作一个肥胖的老人模样,正在纠缠着你;有一个大酒桶似的人正在伴随着你。你为什么要结交这样一个充满了毛病的箱笼、只剩下兽性的面柜、水肿的脓包、庞大的酒囊、塞满了肠胃的衣袋、烤好了的曼宁垂肥牛、肚子里还塞着腊肠、道貌岸然的邪神、头发斑白的罪恶、年老的魔星、高龄的荒唐鬼?除了尝酒喝酒之外,他还有什么擅长?除了切鸡吃鸡之外,还能作什么干净利落的事?除了捣鬼,还有什么能耐?除了作恶,还捣什么别的鬼?要讲作恶,何恶不作?要讲为善,何善可言?
福 我希望陛下给我更多的指点。陛下指的是谁?
太子 那个邪恶的、深堪痛恨的、败坏青年的混账,福斯塔夫,那个白胡子的撒旦。
福 主上,这个人我是知道的。
太子 我晓得你是知道的。
福 可是要我说我知道他的坏处比我自己的多,那就等于没有凭据的瞎说。他确是老了,这是分外可惜的事,他的白头发也可以作见证;可是要说他是个色鬼,请陛下恕我直言,这点我是要断然否认的。如果酒里加糖是个过错,愿上帝帮助恶人;如果年老了寻寻开心是一桩罪恶,我知道有许多老先生就注定要下地狱了。如果胖了就要遭人憎恨,那么法老王的瘦牛反倒应该受人爱慕了。不,不,圣明的主上,披多可以驱逐,巴道甫可以驱逐,颇因斯可以驱逐,可是可爱的贾克·福斯塔夫,仁慈的贾克·福斯塔夫,真诚的贾克·福斯塔夫,勇敢的贾克·福斯塔夫;他的勇敢尤其是难能可贵,因为他已经是年老的贾克·福斯塔夫,千万不要把他从你的哈利身边驱逐走,千万不要把他从你的哈利身边驱逐走;要驱逐走胖贾克,就把全世界都驱逐走吧。
太子 不错,我一定就这样办。
〔敲门声。桂嫂、法兰西斯及巴道甫下。
巴道甫疾奔重上。
巴 啊哟,殿下,殿下,郡将带着好大一队巡捕,已经到了门口外面了!
福 滚开,混账!把这个戏演完了,我还有好些话要替那个福斯塔夫说呢!
桂嫂上。
桂 啊哟,耶稣,殿下,殿下……
太子 嗨,嗨,魔鬼也骑着琴弓子来了。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桂 郡将跟所有的巡捕都在门口哪!他们要来搜这房子。我要不要让他们进来?
福 你听见没有,哈尔?千万不要把一块真金当作冒牌。你自己就是个地道的疯子,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
太子 你就是个天生的松包,没有什么本能不本能。
福 我拒绝接受你的结论。你如果也拒绝接受郡将,那就没得说的了。如果不,就让他进来好了。我在囚车上要是摆不出像别人那样的好汉气概,还称得起什么世家子弟呢?我看拿绞索把我勒死,只有比别人更顺当一点。
太子 去藏在那帘幕后面,你们其余这些人都上楼去。现在,诸位先生,拿出正直的脸色和干净的良心来。
福 这两件东西我以前倒是都有,可是租期早满了。所以我还是藏了吧。
〔福藏幕后,除太子及颇因斯外均下。
太子 叫进郡将来——
郡将及脚夫上。
你找我有何见教,郡将大人?
郡 首先请殿下原谅我。我们在追捕
某些犯人时,跟踪到这家店铺。
太子
什么犯人?
郡 其中有一个,殿下,是众人熟悉的,
又肥又胖。
脚夫 肥得像黄油。
太子 我可以确实说那个人不在这里,
因为我目前正叫他作些别的事。
再者,郡将,我可以向你担保,
明天吃午饭时候,我一定派他去
见你或者任何人,为了任何
他被控诉的事情进行辩解。
好吧,现在请你就离开这里吧!
郡 遵命,殿下。在这场抢劫的案件里
有两位绅士损失了三百马克。
太子 这也是可能的;如果真是他抢的,
他一定要负责任。好吧,再见。
郡 夜安,殿下。
太子 我看应该是早安了,你说对不对?
郡 实在的,殿下,我看总有两点了。〔郡将及脚夫下。
太子 这滑头家伙就跟圣保罗一样,人人都知道,去把他找来。
颇 福斯塔夫!(揭开帘幕)他在帘幕后头睡着了,打呼就跟一匹马似的!
太子 你听他喘气的那个凶劲。搜搜他的口袋看。(颇搜福口袋,得若干纸片)找着什么了?
颇 就有些碎纸片,殿下。
太子 看看上面说什么,读给我听。
颇 烧鸡一只 二先令二便士酱油 四便士甜酒两加仑 五先令八便士晚餐后的鱼和酒 二先令六便士面包 半便士
太子 唉呀,真是骇人听闻!仅仅半便士的面包就灌了这么多得要死的酒!把其余的收藏好了,等有工夫再细细看。让他在那儿睡到天亮吧。我早上要进宫去;我们都得去打仗了,你也可以得到一个体面的职位。我要给这个混账胖子一队步兵带;我知道二百多码的行军就会要他的命。那笔钱我们得归还,额外还得找补点利钱。一早就来见我;好吧,待会见,颇因斯。
颇 待会见,殿下。〔同下。
第三幕
第一场
威尔士。格兰道尔的城堡。
飞将军、吴斯特、摩提麦及格兰道尔上。
摩 这些诺言很不错,同盟者都可靠,
我们的序幕充满了成功的希望。
飞 摩提麦爵士,格兰道尔姻丈,请你们坐下。还有吴斯特叔父——唉呀,真遭殃,我把地图忘掉了。
格 不要紧,在这里。
请坐,波西贤侄,请坐,飞将军;
因为兰开斯脱只要嘴里一提起
你这个绰号,脸上就变得死白,
长叹一口气,盼望你早归天国。
飞 同样,他听见人说起欧文·格兰道尔,也盼望你早下地狱。
格 这倒不怪他,在我降生的时候,
天空布满了无数燃烧的形体,
无数辉煌的灯笼;我出世的时候,
大地的整个身躯,庞大的基座,
像一个懦夫似地颤抖。
飞 这算得了什么;如果那时候你妈妈的猫下了一窝小猫,而你根本没生的话,情形也会是同样。
格 我说我降生的那天,大地都战抖了。
飞 那我说大地就跟我看法不一样,
如果你认为它是怕你而战抖。
格 天空都烧得通红,大地也震动。
飞 啊,大地的震动正是因为看见
天空在燃烧,而不是怕你降生。
患病的大自然往往会一阵一阵
有各种奇异的爆发。怀孕的大地
常因为肚子里蕴藏着作怪的邪气,
感到像害疝气一样的刺痛苦恼。
这股邪气因为要努力冒出来,
把大地老娘摇动着,震塌了尖塔
和长满苔藓的高楼。你出世那天,
我们的大地婆婆正害这种病,
才痛苦得一个劲儿震动。
格 老侄,别人
要如此触犯我,我决不忍受。请让我
再一次明白地告诉你,我降生的时候,
天空布满了无数燃烧的形体,
山羊从山上奔下来,恐惧的田野里,
牛群发出各种奇怪的嗥声。
这些迹象都说明我是个奇人,
再有,我一生的途径也足以显示
我不隶属于一般庸人的行列。
在这喋喋不休地烦扰着英格兰、
苏格兰和威尔士的大海环抱当中,
有谁能叫我徒弟,教过我念书?
或者随便你找哪个妇人的儿子,
看他在艰深的学术里能否追随我,
或者在神奇的实验上并驾齐驱?
飞 至少在说叨叨唠唠的威尔士话上,你得属第一。
我要吃饭去了。
摩 别说了,姐夫,你要把他惹恼了。
格 我能从幽深的地界里呼召鬼魂。
飞 我也能呼召,任何人都能呼召——
可是你呼召,他们会不会来呢?
格 我还能教你,贤侄,指挥魔鬼。
飞 我也能教你,姻丈,羞辱魔鬼,
只要说真话。用真话羞辱魔鬼。
你若能呼唤他,把他带到这儿来,
我发誓我也能把他羞辱得逃走。
永远记住:用真话羞辱魔鬼。
摩 好了,好了,别作无谓的争论。
格 亨利·波陵布鲁克曾接连三次
以大军袭击我;接连三次我叫他
从卫河与铺满砂砾的塞汶河岸上,
顶着恶劣的天气弃甲而归。
飞 弃甲而归?又赶上糟糕的天气?
魔鬼知道,他怎么没害寒病呢?
格 来吧,地图在这里,让我们按照
应得的权利分成三份,好不好?
摩 副主教已经作好了这桩工作,
清楚地划分为三个均等的地区。
英格兰,从川特一直到塞汶这里,
往南,往东,都划归我的属下。
往西的全部,塞汶河彼岸的威尔士,
以及在界限内全部肥沃的土地,
都属于格兰道尔。至于你呢,姐夫,
得到川特河北面其余的土地。
我们的三角盟书已经拟成,
等我们每个人相互把印信盖好——
这桩事今天夜里就应该办完——
明天,波西姐夫,你和我两个人
还有亲爱的吴斯特伯爵就出发
到舒斯伯利,按照原定的计划
去会见你父亲以及苏格兰军队。
我岳父格兰道尔目前还没有准备好,
我们在两周内也无需他的帮助。
(向格)在这时期里你大概可以召集
你的佃户、朋友和附近的人士吧?
格 用不了这么久,我就能跟你们会合,
护送着你们的妻子一同前来。
现在最好不告别,悄悄地离去,
不然你们跟妻子分手的时候
免不了又要挥洒无尽的眼泪。
飞 我觉得我这一部分,从勃登以北,
讲起大小来赶不上你们的地区。
看这条河流曲曲折折地进来,
平白从我最好的土地当中
割掉整个半月形,老大的一块。
我打算在这个地方把水流挡住,
好让安详银色的川特河从这里
取一条新道,径直的,不再迂回。
我不能让它拐这样一个大弯,
夺去我这片如此丰沃的低地。
格 不让它拐弯?要拐弯。它事实上在拐弯。
摩 是啊,不过
你看它流的趋势,在另一方面
也使我蒙受同样程度的损失;
把河的对岸截下来也有这么多,
不亚于那方面你所失掉的面积。
吴 是啊,可是花点钱从这里导开它,
就可以在北岸添上这一角土地,
那样河流就径直了。
飞 我就这样办,花点钱就可以办到。
格 我不能同意这样改。
飞 你不同意?
格 是的,你不能这样改。
飞 谁说我不能?
格 就是我,我说你不能。
飞
那么不要让我听懂你的话,你用威尔士话说吧。
格 我能说英语,阁下,和你一样好,
因为我曾在英国宫廷里长大;
那时候我还年轻,就制作了许多
配竖琴唱的美妙的英文歌曲,
给英语增加了一些有用的装饰。
你似乎还不曾表现出这种本事来。
飞 嘿!
我从心里说我正要谢天谢地。
我宁可变一只小猫,只会叫喵喵,
也不愿成为一板一眼的卖唱的——
我宁可听人旋一支黄铜的蜡签,
听一个干涩的轮子和轮轴摩擦,
这些声音不管是怎么刺耳,
都远赶不上扭捏吞吐的诗歌——
那就像一匹懒驹子,踢一下走一步。
格 好吧,随你怎么改动川特的河道吧!
飞 我其实不在乎。甚至三倍的土地,
我都肯白送给值得敬爱的朋友。
可是要讨价还价,你最好注意,
我就在一丝一发上也要计较。
盟书写定了没有?我们该走了吧?
格 月亮很好,你们可以夜里走。
等我去催催文书,并且通知
你们的妻子你们要动身的消息。
我生怕我的女儿会发起疯来,
她是这样地疼爱她的摩提麦。〔下。
摩 你真是,姐夫,专跟我岳父顶撞!
飞 我实在忍不住。有时候他让我发火,
不停地对我讲什么田鼠和蚂蚁,
讲什么做梦的梅林和他的预言,
一头恶龙,一条没有鳍的鱼,
剪去翅膀的怪兽,脱毛的乌鸦,
蹲伏的狮子,两腿站立的狸猫,
还有一大堆没头没脑的扯淡,
简直要让我背弃宗教。告诉你,
昨晚上他跟我缠了至少九小时,
一一地列举那些服侍他的
魔鬼的名字。我说“哼,真的吗?”
其实什么也没听见。他让人厌烦,
就像困乏的马,或长舌的妻子,
比烟熏的房子还闷气。我宁可一个人
住在风车里吃干酪大蒜,也不肯
待在基督教国家的任何别墅里,
吃山珍海味,——一面要听他讲话。
摩 老实讲,他这人确是值得敬仰,
学问异常渊博,此外还通晓
神奇的道术,像狮子一样勇猛,
然而又十分和蔼,慷慨好施
如同印度的宝矿。听我说,姐夫,
他总算特别尊重你的脾气;
你触犯他的时候,他总是竭力
克制他暴烈的天性,这绝对不骗你。
我可以对你说,再没有第二个人
能像你那么招惹他而不尝受到
一定的危险以及痛骂的滋味;
但是你也别老这样,让我请求你。
吴 老实讲,爵爷,你的任性也够瞧的,
自从你到这儿以来,真作了不少
让他几几乎忍无可忍的事情。
你应该学会改正这个缺点。
尽管有时候它表现高贵和勇气——
这些正是它给你带来的美德——
但时常它也意味着粗暴的怒火,
礼貌的欠缺,不能够自我控制,
骄慢,高傲,一意孤行和轻蔑。
这些毛病贵人若沾染上一点,
就会把人心失去,在所有其他的
良好品质上留下一个污迹,
使它们不能得到应有的称赞。
飞 好,领教了,愿礼貌给你们好运!
我们的妻子来了,让我们告别吧!
格兰道尔率摩提麦夫人及波西夫人上。
摩 这是最让我痛心难过的事情,
我妻子不会说英国话,我不会威尔士话。
格 我女儿直哭,她不愿和你分离,
她也要作一个战士,前去打仗。
摩 好岳父,告诉她她和我波西姑母
很快地就会由你护送着跟来。
〔格用威尔士语向摩夫人谈话,摩夫人亦以威尔士语作答。
格 她还是闹得要死,这个别扭死心眼的丫头,什么劝说都没有用处。〔摩夫人向摩说威尔士语。
摩 我了解你的眼色。也很熟悉
从你的两眼——落雨的青空里涌出的
美妙的威尔士语言;若不是怕笑话,
我几乎也想用同样语言回答。 〔摩夫人复说威尔士语。
我了解你的亲吻,你了解我的,
这点上我们仍然有热情的交流;
但是,爱人,直到学会了你的话,
我绝不让我的学业荒废,因为
威尔士话在你嘴里正像一个
美貌的王后,拨着弦,歌喉婉转,
在夏日园亭里唱出的新丽的词曲。
格 别这样,你如果软化,她就要发疯了。
〔摩夫人复说威尔士语。
摩 唉,对这些话我是地道的愚昧。
格 她要让你在柔嫩的芦苇上卧倒,
把头亲昵地枕在她的膝上;
她将为你唱那支你喜爱的歌,
在你眼皮上宣布睡眠的权力,
让舒适迷离的感觉侵入你血液,
使你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
正像清晨和黑夜衔接的一刻,
天空笼辔的马车还没有从东方
开始他每日一周的金色的行程。
摩 我非常乐意坐下来,听她歌唱;
等一会,我想,盟书可能也写好了。
格 请坐下。
现在离这里千里之外的空中
飘浮着将要为你演奏的乐师,
他们立刻会来到;坐下,仔细听。
飞 来,凯特,你对躺下是在行的,
来,快点,快点,我也要把头枕在你膝上。
波夫人 一边去,你这呆鹅!〔乐声。
飞 果然不错,魔鬼懂得威尔士话。
这并不稀奇,他脾气本来就古怪;
圣母在上,他倒弹奏得满好听。
波夫人 那么说来你也应该精通音乐了,因为你就是完全听你那份古怪脾气驱使的。好好躺着,讨厌鬼,听夫人唱威尔士歌。
飞 我宁可听“夫人”——我那条母狗,用爱尔兰调子
汪汪的叫。
波夫人 你要我敲破你脑袋,是不是?
飞 不是。
波夫人 那就别响。
飞 那也不行,不声不响是女人的短处。
波夫人 算了,我没办法,愿上帝帮助你。
飞 ——去到威尔士夫人的床上。
波夫人 什么?你说什么?
飞 别出声,她唱了。〔摩夫人唱威尔士歌曲。
飞 来,凯特,我也要你唱个歌。
波夫人 我不唱,说真的。
飞 你不唱,说真的!心肝,你这些口头语就跟一个糖果商的妻子一样:“你不来,说真的!”什么“拿我的命起誓”。什么“要不然,上帝就不管我的灵魂”。什么“天日为证”——
用这些软绵绵的话赌咒起誓,
就好像你从来没有离开过芬斯伯利。
你起誓,凯特,也应该像一个夫人,
响亮地破口而出,把什么“说真的”
以及其他酥麻的口头语留给
花绒滚边的,星期天游逛的市民们。
来,唱一个。
波夫人 我才不唱呢!
飞 不唱也好,再唱就跟裁缝或者教知更鸟的差不多了。如果盟书写好了,我两个钟头之内就动身。随你什么时候进来吧。〔下。
格 来吧,摩提麦爵爷!波西爵爷
越是火急想动身,你越是慢性子。
我们的文件写好了,就等着盖印,
然后立刻该上马了。
摩 好吧,遵命。〔同下。
第二场
伦敦。王宫。
亨利王、太子及诸大臣上。
王 诸位,请暂时退开;威尔士亲王
和我要谈论些事情;但不要走远,
因为不久我还要会见你们。〔诸臣下。
我也不知道这是否上帝的意旨,
由于我某一些行为把他触怒了,
因此才暗中注定让我的亲骨肉
变成谴责我的工具和我的冤家。
的确,从你日常的行动看来,
我不能不相信生了你专门是为了作为炽热的报复,上天的鞭挞,
来责罚我的过失。要不然,告诉我,
为什么如此放纵而卑贱的欲望,
如此低下荒唐的可鄙的作为,
如此无聊的寻乐,粗俗的伴侣,
能和你纠缠在一起,形影不离?
你是个出身尊贵的王子,这一切
与你的血统和度量如何能相称?
太子 请陛下恕我,但愿我能为一切
错误的作为都找到清晰的辩解!
虽然我毫不怀疑,有许多罪名
加在我身上我是能洗刷干净的,
然而我还想请求一定的宽容,
等我证实了有些流言是捏造的——
因为有一帮胁肩谄笑的谗幸,
惯会在大人物耳旁搬弄是非——
我希望其余那些真实的过错,
出于少年的荒唐和不受管束,
能借我真诚的服罪得到原谅。
王 上帝原谅你!不过,哈利,我还是
不了解你的脾气为什么和你
所有的祖先们奋飞的方式都不同。
你已经胡闹得丢掉了枢密院的地位,
现在不得不让你的弟弟来代理。
整个宫廷和与我同族的公侯们
感情上都已经对你开始生疏。
当年大家对你的预卜和期望
早都毁灭了,每个人灵魂深处
都在预言和测度你的倾覆。
假使我当初也这样不自珍惜,
这样在众人眼目前抛头露面,
这样和下流的朋党呼兄道弟,
那曾经帮助我获得王冠的舆论,
一定会继续忠实于原来的国王,
我也就只好在流放里,默默无闻,
作一个无足轻重的平凡的家伙。
正因为很少让他们瞧见,因此
我一举一动都像是惊人的彗星;
有人对自己的孩子说:“这就是他!”
有人说:“在哪里?哪个是波陵布鲁克?”
我于是又仿效天道的大公无私,
用谦恭下士的表情装扮自己,
所以能当着加冕的国王面前,
公然从臣民心里取得悦服,
从他们嘴里取得欢呼和敬礼。
我这样使自己永远保持新鲜,
使自己像是大主教的典礼道袍,
一看见就使人惊诧。在稀少的场合,
我盛服出现,像一个节日的宴会,
由于难得而赢取分外的尊严。
那轻佻的国王,整天游来荡去,
伴随着浅薄的弄人和一帮虚浮的
小器易盈的才子们;自贬身价,
跟抓耳搔腮的傻瓜们鬼混在一起,
把伟大的御名任他们糟践戏弄,
不顾自己的声誉,反倒欢笑着,
听那些孩子们放肆,你来我往地
和乳臭未干无聊的家伙们斗嘴,
成天在普通的街道上流连忘返,
恨不得把自己整个出卖给人民。
结果呢,经常在众目所视之下,
他变成了蜜糖,人吃得太多了,反倒
憎恶那一股甜味;本来没多少,
再加上一点,人们已经就嫌多了。
所以等到他让人看见的时候,
他不过好像是六月里来到的布谷鸟,
听到,而不受人重视;看到,但眼睛
对习见无奇的事物已经迟钝了,
拿不出什么异于寻常的凝视来;
不能充满了惊异,像瞻仰君王
轻易不显露的眩目的光辉一样;
相反地,却无精打采,搭拉着眼皮,
当他面睡起大觉来;不然面孔上
也显得悻悻不快,仿佛看见
一个看够了不想再看的仇人。
你现在,哈利,走的恰恰是这条路;
和一帮下流人来往,你已经失去了
一个王子的身份。一切人的眼睛
看到你这副模样都感觉厌倦,
只有我这双眼睛还想多见见你;
而现在,不管我如何不情愿流泪,
痴情仍然使得我两眼昏花。
太子 最仁慈不过的父王,我今后一定
改过自新。
王 不论从哪一方面,
你一贯的表现都好像当年的李查,
当我从法国回来在莱文斯波登岸;
当年的我呢,就是今日的波西。
凭我的御杖和我的灵魂起誓,
你不定能不能继承这空虚的王位,
他倒是真有资格掌握国权。
因为用不着真正或假借的名义,
他能使国内的战场充满了甲兵,
无畏地一直向狮子口吻里进军;
论起年岁来,他与你并不相上下,
已经就率领年老的贵爵和主教,
披甲持兵,掀起流血的战争。
在和无人不知的道格拉斯作战中,
他得到何等永垂不朽的光荣!
说起道格拉斯,他的煊赫的战绩,
他冲锋陷阵的本领,英勇的名声,
在一切信奉基督的国土当中,
所有的武士都得要推他居首。
而这位飞将军,未离襁褓的战神,
幼年的斗士,在接连三次交锋里,
打败了勇猛的道格拉斯,擒住他一次,
又把他放了,和他结成朋友,
为了进一步表示他悍然的意图,
并且摇撼这王座的平静与安全。
你看这怎么办?波西,诺桑伯尔兰,
约克大主教,道格拉斯,还有摩提麦,
合起来与我对抗,已经开始了。
可是我为什么要对你讲这些消息呢?
为什么我要告诉你我的仇敌?
我最亲近可恨的敌人就是你。
说不定你会由于臣仆的恐惧,
卑下的愿望或者小忿的刺激,
叫波西收买过去,对我作战,
跟在他背后,看颜色,作揖打恭,
好说明你已经堕落到何等地步。
太子 不要这样想,事情绝不会如此,
愿上帝饶恕那些把陛下对我的
恩情离间到这样地步的人们!
我将在波西头上赎回这一切,
在一个灿烂的日子结束的时候,
大胆地对你说我真是你的儿子;
那时我浑身的披挂将染满鲜血,
我的脸也将涂上殷红的脸谱,
让我的耻辱随着它一同洗掉!
那一天,不管它在什么时候到来,
这位远近知名的荣誉的化身,
英勇的飞将军,众口交赞的武士,
将和你微不足道的哈利相逢。
目前装点着他的战盔的光荣,
但愿是不计其数的;在我的头上,
但愿有双倍的耻辱!因为到时候
我将要逼使这位北方的少年
用他的勋绩和我的恶名交换。
波西不过是,陛下,我的代理人,
为着我拼命地积累光荣的事迹;
等我叫他把账目完全报清,
他就得老实地缴出每一点荣誉,
连最微细的钦佩也不能除外,
不然我就要挖他的心来算账。
凭上帝的名义,这点我一定要作到,
只要是他的意旨允许我如此。
我请求父王陛下用它来医治
我放荡的行为长年留下的创伤,
若不然,死亡是一切约束的解脱,
我宁愿遭遇十万次死亡,也不肯
把这誓言的最小一部分破坏。王 你的话就等于十万个叛徒的死亡,
你将要得到信任和统帅的地位。
布伦上。
怎么样,布伦?你一副紧急的样子!布 我要来报告的事情的确是紧急的。
苏格兰的摩提麦伯爵已经送信来,
说道格拉斯以及英国的叛徒们
本月十一日在舒斯伯利会师,
如果各方面都能如约履行,
合起来力量会十分浩大而可怕,
历来叛徒的声势很少能如此。王 魏斯摩尔兰伯爵是今天出发的,
我儿子约翰·兰开斯脱和他在一起,
因为五天前这消息已经传到了。
下一个星期三,哈利,你就该启程,
星期四我也要动身。会合的地方
是布利治诺斯。哈利,你可以取道
格劳斯特郡。如果按这样计算,
包括准备的时间,十二天以后,
全军可能在布利治诺斯聚齐。
快点走吧,有很多事情要作,
迟延就会把有利的机会错过!〔同下。
第三场
东市。野猪头酒店。
福斯塔夫及巴道甫上。
福 巴道甫,自从上回那场买卖以来,你看我是不是消瘦得不像话了?你看我抽得这个样子!缩得这个样子!真是的,我浑身的皮搭拉下来就跟一个老太太宽大的袍子似的!我憔悴的样子就像一个搁了好久的皮儿都皱了的苹果!咳,算了,我还是快忏悔吧。要忏悔就得突然一下子,趁着我还有这股热劲儿;等会儿我又该泄气了,到那时候就打不起劲儿忏悔了。教堂里头是什么样儿,我哪还记得啊?要有半句假话,我就他妈的是一粒胡椒末,给酿酒的老板拉车的老马!教堂里头是什么样儿!朋友!全是这帮混账朋友把我给糟蹋了!
巴 约翰爵士,你这样净发脾气,可活不长啊!
福 是啊,就这么说嘛!来,给我唱个吊膀子的小调,让我高兴高兴。其实我本来也像个绅士,老老实实的;够老实的,很少说脏话,一星期不过掷七次骰子,一刻钟不过逛一次窑子,借人钱也还过——那么三四次;过得挺舒服,作事不出范围。现在呢,我的生活满没有规律,完全越出范围了!
巴 咳,约翰爵士,你这个胖劲儿怎么能不越出范围呢?总不能不越出普通的范围呀,约翰爵士!
福 你去把你的脸改善一下,我就也来改善我的生活。你这份模样就活像我们的大将旗舰,舵楼上点着灯。不过你的灯是在鼻子上;你是我们的“明灯骑士”。
巴 咳,约翰爵士,我的脸又没有招惹你!
福 不错,这点我可以发誓;你的脸给了我不少好处,我用它就和许多别人用刻着骷髅和枯骨的指环一样。只要一看见你的脸,我总禁不住想起地狱的烈火,还有“穿着紫色袍的财主”。他可不就在那儿吗?一个劲儿地烧着,烧着。如果你多少有点正直的地方,我会拿你的脸起誓的。我会这样起誓:“凭着这股火,它是上帝的天使!”可是你已经不可挽救了,真的,要不是你脸上这点光,你简直就成了地道的黑暗的儿子啦。那天晚上你跑上盖兹山来牵我的马的时候,我要没有拿你当作一团鬼火,一颗焰弹,那钱就买不出东西来了。啊,你真称得起是一个不断的火炬大游行,一个烧不完的火焰堆!晚上跟你在一起从这家酒店跑到那家,你至少给我在蜡烛火把上省了一千马克。可是拿你喝我的酒算起来,就是在欧洲最会敲竹杠的蜡烛店里也可以很便宜地买到许多蜡烛了!我这三十二年以来,一天也没断拿火来喂你这条火蛇!愿上帝给我报酬!
巴 他妈的,别老讲我的脸了,往肚子里咽着点,好不好?
福 慈悲的上帝,那哪儿行?我咽了准会“上火”。
老板娘桂嫂上。
怎么样,老母鸡!你问了没有,是谁把我的口袋给掏了?
桂 哎哟,约翰爵士!你这是什么想法,约翰爵士?你当我在店里养着贼吗?我哪儿都找了,哪儿都问了;我爷们儿也找了,也问了,连大人,带小孩,带佣人。我这店里以前连半根头发都没丢过。
福 你说的是瞎话,老板娘,巴道甫在这儿剃过头,就丢了好几根头发。我敢起誓我的口袋明明是让人掏了。去你的吧,你是个娘儿们,去!
桂 谁,我吗?我不去,我才不怕你呢!老天在上,在我自己的店里从来就没有人敢这样骂过我。
福 去你的,我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儿。
桂 没的话,约翰爵士,你才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儿呢,约翰爵士。我知道你是怎么回事,约翰爵士。你该着我钱呢,约翰爵士,现在又来跟我找碴打架想赖掉。我给你买过一打衬衫。
福 粗土布,脏得要死!我早就全白送给那些卖面包的内掌柜的了!人家都当它作筛粉的布用!
桂 拿我正经的名声起誓,明明是上好的荷兰细布,八先令一码!此外你还该着我钱哪,约翰爵士:饭钱,平常喝酒的酒钱,借给你的钱,一共二十四镑。
福 (指巴)他不是也有份吗?让他付好了。
桂 他吗?唉呀,他是个穷光蛋,什么也没有!
福 怎么?穷?你看看他的脸!要怎么样你才叫阔哪?让他们拿他的鼻子去铸钱,拿他的嘴巴铸钱去吧!我绝对是一分钱也不付!好哇,你要拿我当傻小子吗?难道我在自己的店里要舒坦一下都不成,还非要有人来掏我的口袋吗?把我爷爷留下的一个戒指也给丢了,值四十马克。
桂 唉呀,耶稣!我听见太子爷说过,我都记不得多少次了,那戒指根本是铜的。
福 什么?那太子是个坏蛋,是个贼头贼脑的家伙!妈的,他要是在这儿还敢这样说,我非得把他当一条狗似的痛打一顿不可!
太子及颇因斯以行军步伐走上,福斯塔夫以军棍横举口旁作吹笛状迎接二人。
福 怎么样,孩子?风声紧到这种地步了吗?我们大家都得开步走了吗?
巴 是啊,两个一排,跟到新门监狱去一个劲儿。
桂 殿下,请你听我说。
太子 你有什么话要说,桂嫂?你丈夫好吗?我很喜欢他,他是个老实人。
桂 好殿下,听我说。
福 听着,别理她,我有话说。
太子 你要说什么,贾克?
福 那天晚上,我在这儿的幕后头睡着了,口袋让人给掏了。这个店简直成了窑子啦,连人的口袋都要掏。
太子 你丢了什么啦,贾克?
福 你不会不信我吧,哈尔?有三四张钱票,每张四十镑,还有我爷爷的一个戒指。
太子 那玩意儿算不了什么,几个子儿的事。
桂 我就是这么跟他说的,殿下,我说你也这样说;可是,殿下,他当时就用好些脏字眼骂你,你知道他的嘴总是不干不净的,他还说要痛打你一顿。
太子 怎么?他敢说这种话?
桂 他要是没说,我就是个没信心、不诚实、不守妇道的女人。
福 你的信心比一颗烂桃儿多不了多少,你的诚实就好比一只出洞的狐狸;至于讲到妇道,马丽安姑娘跟你比起来都可以充典狱长的太太啦。去吧,你这东西,去吧!
桂 你说,什么东西,你说?
福 什么东西?哼,值得谢天谢地的东西。
桂 我才不是什么值得谢天谢地的东西呢,我要你明白这点。我是个安分良民的妻子。要是撇开你的骑士身份,你这样骂我,你就是个混蛋。
福 要是撇开你妇道人家的身份,你还硬不承认,你就是个畜生。
桂 你说,什么畜生,你这混蛋,你说?
福 什么畜生?哼,就是水獭。
太子 水獭,约翰爵士?干吗说她是水獭呢?
福 干吗?她又不是鱼,又不是肉;一个人简直就拿他没办法。
桂 你这么说就是冤枉人!你也好,随便什么人也好,在我身上想的办法可多啦,你这混账东西!
太子 你说得不错,老板娘,他简直是血口喷人。
桂 他骂你骂得也够瞧的,殿下,他那天还说你该他一千镑。
太子 你这家伙,我是该你一千镑吗?
福 一千镑,哈尔?一百万镑!你跟我的交情够一百万镑,这分交情你总是该我的。
桂 这还不算,殿下,他还骂你是个坏蛋,还说要把你痛打一顿。
福 我说这个话了吗,巴道甫?
巴 老实讲,约翰爵士,你的确是说了。
福 我是说如果他说我的戒指是铜的。
太子 我就说你的戒指是铜的,现在你说的话敢兑现吗?
福 咳,哈尔,你知道,你要是个平常人,我当然敢;可是你既然是个太子,我怕起你来就跟怕一头小狮子的吼声一样。
太子 为什么不就说狮子,还要说小狮子?
福 国王才应该像狮子一样地被人惧怕。你以为我怕你跟怕你爸爸一样吗?不,我要是那样,但愿我的腰带断了!
太子 唉呀,要是你腰带断了,你的肠子还不都搭拉到你膝盖下面来了!你这家伙,你肚子里哪儿还有容纳信心、诚实和天良的地方啊!光装肠子和隔膜还不够呢!硬说一个老实的妇人家掏你的口袋了!真是的,你这婊子养的,不要脸的,浑身肥肉的坏蛋,要是除了酒店的账单,妓院的条子和一片可怜的价值一便士的糖,吃下去可以润嗓子,使你说起话来更是没完没了,——要是除了这些东西之外,你口袋里还装有任何其他挨骂的货色,我就不是人!可是你居然还死咬住人不放,还不肯挨骂受欺负哪!你知道害臊不知道?
福 你肯听我讲吗,哈尔?你知道亚当是在无罪的年代堕落的;那么在眼下这种邪恶的日子里,可怜的贾克·福斯塔夫有什么办法呢?你也看得出来我的肉体比什么人都多,那当然也比什么人都容易受诱惑。你是不是承认是你掏了我的口袋?
太子 从方才的话听来,仿佛不可能是别人。
福 老板娘,我不生你的气了。去吧,去把早饭打点好。爱你的丈夫,照料你的仆人,好好款待你的客人。只要找得出一个正当理由,你会发现我不是什么不好说话的人;你看我总是愿意和平了事的。得了,我跟你说,请便吧!(桂嫂下)好,哈尔,让我们听听宫里的消息;先谈抢劫的事,孩子,那怎么了局的?
太子 咳,我的喷香的鲜牛肉,我反正总要作你的救命星,钱已经交回去了。
福 咳,我可不喜欢这种往回交钱,这不是往返徒劳吗?
太子 我现在跟我的父亲和好了,要作什么都可以。
福 那么头一桩事你先给我把国库抢它一下子,马上就干,连手都别洗。
巴 对,殿下,就这么干。
太子 我给你找了一个率领步兵的职务,贾克。
福 要是骑兵那就更顺我的心了。我上哪儿去找一个会偷的好手呢?啊,就差那么一个惯贼,年纪在二十二三岁左右!给我的工作条件实在太差劲了!好吧,有了这帮叛徒是应该感谢上帝的,他们不找别人,专门找那些正人君子捣蛋;我赞美他们,我颂扬他们。
太子 巴道甫!
巴 殿下。
太子 这封信带去给约翰·兰开斯脱爵爷,
我弟弟约翰;这封给魏斯摩尔兰。〔巴下。
去吧,颇因斯,上马去,上马去,你和我
吃午饭以前还要赶三十里路。〔颇下。
贾克,明天下午两点钟的时候,
跟我在圣堂的大厅里头会面,
那时候我会告诉你你的任务,
给你装备兵士的款项和训令。
战火燃着了,波西飞得这样高,
我们或他们,总有一方要跌交。〔下。
福 有你的,轰轰烈烈!老板娘,来早餐,
啊,这个店要变成战鼓,我够多喜欢!〔下。
第四幕
第一场
舒斯伯利附近叛军营地。
飞将军、吴斯特及道格拉斯上。
飞 说得好,苏格兰朋友,在这种年头,
说真话假使不被人看做献媚,
道格拉斯就会得到最高的称许,
使一切当代铸造出来的武士,
流通的范围都不能像你一样广。
上帝在上,我不会献媚,瞧不起
花言巧语的恭维。但在我心里
没有人比你占有更敬爱的地位。
吩咐我证明我的话,试试我,伯爵!
道 你是荣誉之王。
现在地面上耀武扬威的好汉,
哪个我都敢挑惹。
飞 是啊,该这样。
信差上。
你带来什么信件?——我只能感谢你。
信 这封信是你父亲写来的。
飞 是他写来的?他自己为什么不来?
信 他不能,爵爷;他害病非常厉害。
飞 要命!他怎么偏在这紧急的时光
好端端害起病来,谁指挥他的兵?
他们是谁率领着到这儿来的?
信 他的信能够回答,我不能,爵爷。
吴 请你告诉我,他是躺在床上了吗?
信 在我动身前四天,他已经躺下了。
当我出发到这里的时候,爵爷,
他的医生们都为他非常焦急。
吴 如果把当前的大局先医治好了,
他再让疾病纠缠也没有关系;
现在正是最需要他健康的时候。
飞 现在又病了!又倒下了!这场病简直
侵入了我们这一番事业的血脉,
连这儿都传染了,一直到我们的营地。
他在信里说他害的内部的疾病——
又说如果派别人就不能及时地
把他的朋友们召集起来,同时
他觉得也不该把这样危险重大的
信托交付给任何其他的心胸。
不过他倒是给我们大胆的指示,
叫我们带着这点人勇往直前,
试试看命运对我们是什么态度。
因为他写道:现在是不能退缩了,
国王一定早已经充分掌握了
我们全部的意图。你们说怎么样?
吴 你父亲的病对我们是一个致命伤。
飞 一个巨创,砍掉了一条肢体;
不过,实在说,也不是。我们会发现
他不来并不是那么严重;难道
我们现有的全部财富应该
拿来作孤注一掷吗?生死的大事
难道应该让一次冒险来决定吗?
这样做决不是好办法;因为一下子
我们就看到了希望的底层和深处,
看到了全部命运不留余地的
最后的界限。
道 不错,那就不好了;
而现在我们还有个美好的盼望,
为了将要得到的,不妨大胆
花费目前所有的:
留下个退步本身就是个安慰。
飞 留一个避难所,一个逃奔的巢穴,
假使万一魔鬼和厄运对我们
这一番处女的尝试不表示善意。
吴 我还是希望你父亲在这儿就好了。
我们这一番举动的性质和类型
是不能容忍分裂的。可能有些人
不了解为什么他不来,反倒会猜想
伯爵不参加是由于深谋远虑,
对王室忠诚,或不赞成我们的行为。
想想看,这样的看法会如何把一些
惊惧不稳的分子的风头逆转,
在我们事业的内部制造怀疑。
你们全晓得:作为起事的一方,
我们禁不起任何严密的查询,
必须堵塞住所有的缺隙和漏洞,
不让理性的眼睛向我们窥探。
你父亲不在场等于把帷幕拉开,
对无知的人们暴露了以前他们
未曾梦想到的恐惧。
飞 你太过虑了。
我认为他不来可以起相反的作用:
如果伯爵也在场,我们的壮举
就不会显得这样光彩和勇敢,
这样轰轰烈烈。人们一定想:
没有他帮助,我们都敢于起来
向一个王国进攻;有他的帮助,
早就把整个王国一口气推翻了。
事情是顺利的,我们还保全着实力。
道 我完全同意。这个名词“恐惧”
在我们苏格兰是从来没人说起的。
李查·维农爵士上。
飞 维农表兄!欢迎,衷心的欢迎。
维 但愿我带来的消息值得欢迎。
魏斯摩尔兰伯爵大军七千人
向这儿开来了,同来的有约翰王子。
飞 算不了什么,还有吗?
维 我又听说
国王自己或者是已经起身,
或者是很快地打算向这里挺进,
征集了强大雄厚的武装力量。
飞 他也会得到欢迎。他那位儿子呢?
腿跑得飞快的,荒唐的威尔士亲王,
和他的伙伴们,那些不务正业的,
花天酒地的家伙们?
维 全装备好了。
盔上的羽毛像顺风展翅的鸵鸟,
像新浴的鸷鹰一样的神色焕发;
闪耀的黄金甲胄像一系列圣像,
精力饱满像一年当中的五月,
壮丽夺目不下于仲夏的太阳,
有着小羊的活泼,小牛的狂野。
我看见哈利太子戴着兜鍪,
两股蒙着腿甲,威风凛凛,
从地面腾起,如同生翼的莫丘利,
毫不费气力地跳上他的鞍座,
简直像云间落下一位天使,
盘旋调度着一匹火暴的天马,
以高超的骑术使得全世界倾心。
飞 别说了!别说了!你这番吹嘘简直比
三月的太阳更容易叫人发疟疾。
让他们来吧,打扮得齐齐整整,
我们会把他们滚热地,流着血,当作
牺牲品献给两眼冒火的女战神;
披甲的马尔斯将要高坐在神坛上,
鲜血直没到耳朵。真让我着急,
听说这一块肥肉就将要来到,
可是还吃不着。来,让我试试马,
它将载着我如同一声霹雳,
直向威尔士亲王的胸头冲去;
哈利对哈利,流汗的战马对战马,
厮杀得直到其中的一个倒下。
可惜格兰道尔还没来。
维 还有消息呢。
我骑马来的时候,在吴斯特打听到
他在这十四天之内还不能发兵。
道 这是我目前听到的最坏的消息。
吴 是啊,说实话,这让人听起来寒心。
飞 国王的全部兵力大概有多少?
维 大概有三万人左右。
飞 就算他四万吧!
我父亲和格兰道尔虽然都不在,
我们的力量也足够把敌人击败。
来,让我们赶快检阅士兵;
末日来临了,要死就死得威风。
道 别说什么死,反正我没有恐惧,
在这半年内我注定不会死去。〔同下。
第二场
考文垂附近公路。
福斯塔夫及巴道甫上。
福 巴道甫,你先走一步,到考文垂给我打一瓶酒;我们的兵要打那儿过;我们今儿晚上要到苏顿考菲尔。
巴 你不给我钱吗,长官?
福 你先垫着吧,你先垫着吧。
巴 连这瓶可就十先令了。
福 要是十先令,就全赏你了;哪怕是二百先令,你也不妨全拿去,造币的责任由我来负。叫我的队副披多到镇那头来见我。
巴 好吧,长官,再见。〔下。
福 我部下这些兵要不把我脸都丢光了,我就他妈的是一条醋溜鱼。国王征壮丁的法令算让我糟蹋尽了。从一百五十个兵身上,我就落下了三百多镑。我不抓别人,专抓那些家业不错的人,还有富农的儿子;专打听哪些单身汉是已经订了婚的,而且已经在教堂里预告过两次了。这一帮好吃懒作的奴才们听见战鼓比听见魔鬼还要害怕;听见放一声鸟枪就吓得跟受了伤的野鸡野鸭子似的。我抓的净是这帮吃黄油面包的人,胆子也就跟针尖一样大,结果他们只好花钱来买脱。现在呢,我的部队里就净是些军曹,伍长,队副,小队长;这些家伙全都是褴褛得跟画布上的拉撒路在那儿让大肚子财主的狗给他舔疮似的。其实这些家伙根本没当过兵,全是些不老实的开发掉了的仆役,小弟弟的小儿子,逃跑了的酒保,没有生意作的马夫;太平世界长久不动刀兵,就会产生这种蟊贼,比一面破旧的打补钉的军旗看上去还要不入眼十倍。我就拿这些人顶替了那些花钱买脱兵役的人,人家看了真会当是我从哪儿找来一百五十个穿破烂的浪子,不久以前还在看猪、吃豆渣和糠呢!有个疯疯癫癫的家伙刚才在路上碰见我,跟我说,我准是把绞架全解开,把死尸全给抓来了。谁见过这样的一帮叫花子啊!我可不让他们打考文垂走,这点是肯定的;哼,这帮混蛋走起道来全是八字脚,仿佛戴着脚镣似的;事实上有好些也的确是我从牢狱里弄出来的。我这全队里一共也就只有一件半衬衫;那半件还是两块餐布缝起来的,搭在肩膀上就好像一件传令官的没袖子的制服。那件整的,说老实话,是从圣奥班的酒店掌柜那儿,要不然,就是从达文垂那位酒糟鼻子的旅店老板那儿偷来的。可是这全没关系,反正他们要找衣服,篱笆上有的是。
太子及魏斯摩尔兰上。
太子 怎么样,大气泡贾克?怎么样,厚棉被?
福 什么,哈尔?怎么样,疯孩子!你到倭立克郡来捣什么鬼来啦?敬爱的魏斯摩尔兰爵士,请你原谅,我当阁下已经到舒斯伯利去了呢。
魏 老实讲,约翰爵士,我是早就该到那儿去了;你也是一样。不过我的军队已经开去了。我可以告诉你,国王正在等着我们呢。我们得连夜赶去。
福 咄,用不着替我担心。我警醒起来就跟一只想偷奶油的猫一样。
太子 我觉得偷奶油的比方一点也不错,因为你偷得把你自己都变成一整块黄油啦。可是告诉我,贾克,后边来的这堆人是谁的?
福 我的,哈尔,我的。
太子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可怜相的一帮家伙。
福 咄,咄,左不过是供枪挑的;充充炮灰,充充炮灰;用他们来填万人坑也还将就。咳,你真是,人反正都是血肉的,都是血肉的。
魏 不错,不过,约翰爵士,我觉得他们也实在够受的,这番穷相,太破烂了。
福 老实讲,说起他们的穷相,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至于说他们够瘦的,这我敢说不是跟我学的。
太子 绝对不是,我也敢发誓,除非你把肋骨上三指厚的肥肉还叫瘦。不过,你这家伙,赶快吧,波西已经上了战场了。〔下。
福 什么,国王也已经安下营了吗?
魏 安下营了,约翰爵士,我怕我们待的时候已经太长了。〔下。
福 好吧,
战争快完了,盛宴刚要开始,
不好打仗而好吃的来到正合适。〔下。
第三场
舒斯伯利附近叛军营地。
飞将军、吴斯特、道格拉斯及维农上。
飞 我们今晚上就跟他交战。
吴 不行。
道 你这样等于让他占便宜。
维 绝对不。
飞 为什么这样说?他不是等候援军吗?
维 我们也一样。
飞 我们的没他们有把握。
吴 好侄儿,听我的劝告,今晚上别动。
维 别动,爵爷。
道 你的主意真差劲,
你的话完全是出于害怕和胆怯。
维 少这样诬蔑我,道格拉斯。拿性命起誓,
同时,我也敢拿性命证实这点:
只要是经过考虑的荣誉呼召我,
我绝对不和软弱的恐惧打伙,
比起你,伯爵,或任何苏格兰人都不差。
明天在战场上就可以见个分明,
看我俩谁害怕。
道 今晚上敢不敢?
维 同意。
飞 我还是主张今晚上交战。
维 算了,算了,不行。我真不明白,
像你们这样久经战阵的人们,
居然不能预见到有哪些阻碍
防止我们的举动。我亲戚维农
有一批马匹目前还没有来到。
你叔叔吴斯特的马匹今天刚来,
现在它们的精力已经困乏了,
劳累压下了磨钝了它们的锐气,
一匹马顶不上原来的四分之一。
飞 敌人的马匹还不是同样的情况?
一般说,全赶了长路,无精打采,
我们的大多数还作了充分的休息。
吴 国王的军队数目远超过我们。
看上帝面上,等人马到齐再说吧!〔号角声吹谈判信号。
倭尔脱·布伦爵士上。
布 我带给你们国王宽大的条件,
如果你们答应我恭敬地倾听。
飞 欢迎,倭尔脱·布伦爵士;你要是
也一心一意和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我们有些人非常敬爱你,连他们
也羡慕你的伟大的功绩和名声,
可惜你偏偏不属于我们的集团
反倒像敌人似的与我们作对。
布 愿上帝永远不使我态度改变,
只要你们还继续越出范围
来反对上天膏沐的尊严的君主。
好,讲我的使命吧。国王想知道
你们怨恨的动机:为什么缘故
从太平无事的胸怀里你们要兴起
大胆的刀兵,给他守法的国土
一个凶残的榜样。如果说国王
在任何情形下忘记了你们的勋劳——
他也承认你们的勋劳是巨大的——
他吩咐你们申诉自己的怨恨,
你们的愿望将很快加倍地满足,
你们自己和受你们煽动的一切人
都可以获得绝对无条件的赦免。
飞 国王很客气。我们很知道国王
知道哪会儿作诺言,哪会儿兑现。
我父亲,还有我叔父,以及我自己,
给了他现在他头上戴的王冠。
当他的随从者还不到二十六个人,
他自己很悲惨,受到普遍的鄙视,
无人理睬地违法溜回本国时,
我父亲亲自前去欢迎他登岸。
后来听到他指天誓日的赌咒,
说回来仅仅是要作兰开斯脱公爵,
要申请他的采地,求国王息怒,
滴着良善的眼泪,满口讲忠诚;
我父亲当时出于好心和怜悯,
发誓要帮助他,而且果然照作了。
好了,及至境内的王公大人们
一看见诺桑伯尔兰都靠向他一边,
不分贵贱,都向他脱帽屈膝,
纷纷在城邑、市镇、乡村里迎接他,
在桥梁上等候,在道路两旁站立,
献给他礼物,送进他们的誓言,
把嗣子给他作侍童,欢欣鼓舞地
排成队伍,追随在他的脚后。
不久,感觉到自己权势的提高,
他就又迈进一步,背弃了当年
穷愁失意的时候他对我父亲
在莱文斯波海岸上发下的约誓;
接着,一点也不假,居然着手
改革某一些法律和峻刻的条令,
说是国民受不了那样的担负;
痛斥败坏的习俗,仿佛为祖国
当前所遭受的屈辱痛哭流涕。
用这副脸孔,伪装正义的外表,
他赢得了一切他要收买的人心;
然后更变本加厉了,索性把国王
留下来代表他暂时掌握政权的
一群幸臣的脑袋全给我砍掉,
那时候国王正在爱尔兰亲征。
布 咄,我不是来听这个的。
飞 好吧,
我转入正题。不久之后他就将
国王废掉,紧接着把他杀害,
随后对整个国家征索重税;
这点还不算,他有个亲戚,马区,
按照合法的地位原该作国王,
他却不管他,让他在威尔士被俘,
不替他付赎款,使他无法归来;
我侥幸胜利了,他还给我难堪,
用派遣密探的办法企图陷害我,
辱骂我叔父,把他逐出枢密院,
大发雷霆,不准我父亲入朝。
食言和负心的行为层出不穷,
终于把我们驱迫到走投无路,
只有举兵以自卫,同时窥探
他这个王位;依我们看来
它不是正统的,绝不该传继长久。
布 要我把这个答复带回给国王吗?
飞 不然,倭尔脱爵士,我们要商量会儿。
你先回去见国王;如果能派遣
一个人质来保证安全的归返,
明天一清早我的叔父就会
带给他我们的意图。现在,再见吧!
布 我盼望你们肯接受宽大的恩惠。
飞 我们说不定会接受。
布 但愿如此。〔同下。
第四场
大主教府中。
约克大主教及迈克尔牧师上。
大主教 快点,迈克尔牧师,这密封的信柬
请你火速地送给司礼大臣,
这封给我的表弟斯库普,其他的
照信面写的递送。如果你知道
它们的重要,一定会急忙赶路。
迈 大主教,
我可以猜到内容。
大主教 你多半会猜到。
明天,亲爱的迈克尔牧师,将会有
上万的人们去到战场上考验
自己的命运;因为我已经得到
真确的报导,牧师,在舒斯伯利
国王带着他短期征集的大军
将要与哈利爵爷交战。我恐怕,
迈克尔牧师,诺桑伯尔兰又病了——
他的军队原来是力量最强的;
欧文·格兰道尔又不能如约到场——
他也是他们恃为臂助的盟友,
这次不肯来因为被预言所惑;
我恐怕波西的军力过于薄弱,
不能和国王的队伍即刻交锋。
迈 哪里,大主教!你不必这样担忧,
还有道格拉斯以及摩提麦爵爷。
大主教 不,摩提麦不在。
迈 可是有莫戴克,维农,哈利·波西,
吴斯特伯爵,另外还有一大批
英勇慓悍的兵将,知名的人士。
大主教 一点也不错;然而国王特为从
全国各地征集了这支军队;
有威尔士亲王,约翰·兰开斯脱王子,
尊贵的魏斯摩尔兰,善战的布伦,
以及许多的助手、国王的心腹,
一个个声名素著,武艺超群。
迈 放心,大主教,他们会遇到劲敌的。
大主教 我希望如此,然而还是得担心。
迈克尔牧师,为预防万一,快点吧;
假使波西一旦失利了,国王
在解散军队以前,准要来找我们,
因为他已经听到了我们的密谋;
一定要增强实力,有备无患。
所以,赶快上路吧。我还要写信
给其他友人们;再见吧,迈克尔牧师。〔同下。
第五幕
第一场
舒斯伯利附近国王营地。
亨利王、太子、约翰王子、布伦及福斯塔夫上。
王 在那边多树的山上露出的太阳
显得真血红可怕啊!它的病容
把白昼都变成死灰颜色了。
太子 南风
就好像替太阳宣布意图的吹号手,
它在树叶间发出的空洞的呼啸声
预示着一个风暴严寒的日子。
王 那么让失败的人们跟它共鸣吧,
因为对战胜者一切都是美好的。〔号角声。
吴斯特及维农上。
怎么样,吴斯特伯爵?你和我两个人
居然在现在这种场合下会面,
的确很不幸。你背弃了我的信托,
使我不得不脱下平日的轻裘,
把衰老的肢体塞在冷酷的铁甲里;
这的确很不幸,伯爵,这的确很不幸。
你有什么话要说呢?肯不肯重新
解开这人人憎恨的战争的纠结?
你从前曾经在忠诚顺从的轨道里
放射自然而清亮的光辉,如今
肯不肯回来,不再作狂奔的彗星,
象征着未来可能爆发的灾难,
使人们看见了个个都胆战心惊?
吴 听我说,主上。
拿我自己讲,我原是能够满足于
把我生命的余年完全消磨在
安静的时光里。我不妨向陛下声明,
我也不愿意有这种交恶的现象。
王 你也不愿意?那它是怎么来的?
福 叛乱躺在他脚底下,让他找到了。
太子 少说话,老鸹,少说话。
吴 陛下如今不愿意像以前一样
赐予我和我们一家恩宠的眼光;
不过我们仍旧想提醒你,陛下,
我们是你最早最亲密的友人。
在李查的时代,为了你,我曾经折断我的官杖,不分昼夜地急驰,
去和你会见,向你吻手致敬;
那时候你的地位和你的身价,
尚且远不如我的强大尊崇。
正是我自己,我哥哥和他的儿子,
大胆地冒尽了当时的危险,才使你
安然回国。你曾对我们发誓,
在唐开斯脱你的确发过这个誓,
说你丝毫没有危害国家的企图,
只要求得到新近归你的权利,
干寿的家业,兰开斯脱公爵的采地。
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宣誓要支援你。
但不久,幸运如雨地降到你头上,
无尽的富贵的潮水向你涌来。
有了我们的帮助,国王又不在,
败坏的政体下人民是苦痛不堪,
你又真好像受到了屈辱的待遇,
再加上阵阵的逆风长期把国王
拖住在失算的爱尔兰战役里面,
以至全英国盛传他已经死去;
这一切因素对于你当然有利,
假借这机会,你立刻使自己很快地
得到群众的欢心,夺取大权,
忘掉你在唐开斯脱向我们发的誓。
你是我们喂养的,可是对我们,
正像那狠心的小鸟,杜鹃的幼雏,
对麻雀一样——你霸占我们的鸟巢,
被我们哺养得躯体如此壮大,
以致我们虽爱你也不敢接近你,
怕遭到吞食;相反地,我们不得不
振起敏速的翅膀寻求安全,
飞到远方去集起这一支军队。
现在我们所以能和你对抗,
完全是由于你自己一手造成,
由于你待人无礼,惨刻寡恩,
破坏了一切在你事业的初期
向我们发誓遵守的诺言和信义。
王 这一切你们诚然逐项列举了,
在市集中心公布过,在教堂宣读过,
为的是好给叛逆所披的外衣
装饰上好看的颜色,来取悦那些
轻佻善变的,郁郁失意的人们。
这帮人每逢一听到骚动的消息,
总不免张口垂涎,摩拳擦掌。
事实上叛徒要粉饰他们的举动
总不会缺少类似的水彩颜色,
也不会缺少一些落魄的乞丐,
专门渴望着大乱的日子到来。
太子 战争一旦开始了,双方军队里,
必然会有许多人都被卷进去,
付出巨大的代价。告诉你侄子,
威尔士亲王对哈利·波西的钦佩
不下于任何人。拿我的愿望起誓,
如果这一场叛乱不算在他账上,
我相信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一个人
比他更高贵,比他更大胆、刚强,
如此年轻,又如此英勇活跃,
用他的勋绩装点这衰微的时代。
讲到我自己,我只有感到羞惭,
对武事我过去没有专心学习,
我听说他也认为我不堪造就;
尽管是这样,当父王陛下面前,
我甘心承当这优劣悬殊的局面,
虽然他的威名是如此煊赫,
为了避免两方面无谓的流血,
我准备和他进行单独的决战。
王 我也准备让你作这样的尝试,
威尔士亲王;虽然很多的顾虑
告诉我不应该如此。不,吴斯特,
我是爱我的人民的,就连那一些
受你侄儿蛊惑的人民也在内;
只要他们肯接受宽大的条件,
他,他们,你自己,是啊,一切人,
都可以重新和我结交成好朋友。
这样告诉你侄儿吧;把回话带给我,
他打算怎么样。如果他不肯降服,
我手里掌握着谴责和严厉的惩罚,
它们将执行任务。好了,去吧,
我现在不打算听取任何答复,
条件是宽大的,让他仔细考虑。〔吴及维下。
太子 拿性命起誓,他们绝不会接受,
道格拉斯再加上飞将军,两人一起,
手执着武器,那就是天不怕,地不怕。
王 所以每个人都要把队伍布置好,
等他们回答,我们就发动进攻,
正义的事业永远有上帝的佑助!
〔亨利王、布伦及约翰王子下。
福 哈尔,打仗的时候如果你看见我倒下了,为了保护我而跨在我身上苦战不舍,那就没得说的了,那才够交情。
太子 只有那天字第一号的石像才能跟你有这份交情。我看你还是祈祷吧,再见。
福 我正巴不得是临睡的时候呢,哈尔,一切都平平安安。
太子 你这是怎么了?你难道不是该着上帝一死吗?〔下。
福 可是还没到期哪。日子还没到,就要我还账,我可不干。他还没来找我,我凭什么要急急忙忙地上门去?咳,没有说的,荣誉在后头督促着我。督促倒不要紧,我要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荣誉把我给一笔勾销了怎么办?腿折了,荣誉能安得上吗?不能。胳臂折了呢?不能。能让伤口不痛吗?不能。那么说,荣誉的外科手段不怎么样啊?是的,不怎么样。那么荣誉到底是什么呢?一句话。荣誉这句话有什么内容呢?这荣誉是什么东西呢?空气。这倒挺上算。荣誉属于谁呢?星期三刚死去的那个人。他能感觉到荣誉吗?不能。他能听到荣誉吗?不能,那么说荣誉是感受不到的了?不错,对死人说是如此;可是对活人说,能够活着享受荣誉吗?不能。为什么不能呢?因为旁人总少不了说闲话。好,那我可不要它了!荣誉不过是一副挽幛:这就是我自己考问的结论。〔下。
第二场
舒斯伯利附近叛军营地。
吴斯特及维农上。
吴 李查爵士,我侄儿可不能知道
国王提出的慷慨善意的条件。
维 顶好还让他知道。
吴 那我们就完了。
要国王遵守他善待我们的诺言
是根本不可能的,做不到的。
他永远会怀疑我们,早晚会找到
其他借口来惩罚这一个过错。
浑身是眼睛的谣传一辈子会使我们吃亏。
因为叛逆是得不到信任的:像狐狸,
不管多驯服,多珍爱,锁得多紧,
总不免带出祖先的一份野气。
我们的表情不管是阴沉,欢笑,
别人的解释总会把它歪曲;
我们将如同豢养在栏里的牛群,
越仿佛得到宠爱,死期也越近。
我侄儿的罪过还可能完全被忘却,
因为他是个小伙子,血气方刚,
再加上他那个外号儿对他也有利,
冒失的飞将军,发起脾气就没准儿——
他这一切的过错全归在我和
他父亲头上。是我们把他带坏的,
他的罪行是我们传染给他的,
所以我们是祸首,应该负全责。
因此,好世兄,在任何情况之下,
不要让哈利知道国王的条件。
维 随你怎么样传达吧,我照你的说。
你看你侄儿来了。
飞将军、道格拉斯及军官兵士等上。
飞 叔叔回来了。
去把魏斯摩尔兰伯爵放了。
叔叔,有什么消息?
吴 国王准备立刻就与你交战。
道 叫魏斯摩尔兰回去替我们挑战。
飞 对,道格拉斯爵爷,你去告诉他。
道 行,我去,这任务我非常爱干。〔下。
吴 国王连一点慈悲的样子都没有。
飞 上帝在上,你没有祈求慈悲吧!
吴 我把我们的不满和他的负心
非常温和地告诉他;他怎么回答呢?
只矢口抵赖他曾经破坏过信誓;
他管我们叫叛徒,奸贼,还说要
用强力鞭挞我们这丑恶的名称。
道格拉斯上。
道
武装,朋友们,武装起来!我已经
向亨利国王作了大胆的挑战,
这挑战是由作质的魏斯摩尔兰
带回去转达的。他一定就会来进攻。
吴 在国王面前,侄儿,威尔士亲王
挺身而出,要和你单独决战。
飞 啊,但愿这争斗是我们俩的事!
但愿除了哈利·孟摩斯和我,
今天谁都用不着气喘!告诉我,
他怎么挑战的?是不是模样很轻蔑?
维 决不是,我敢起誓。我这一辈子
还没听到过比它更谦恭的挑战,
除非是兄弟两人要举行比赛,
看看技能和武艺,谁高谁低。
他承认你有一切男子汉的品质,
用高贵的言辞铺叙对你的赞美,
称道你的长处,像一本纪事史,
还反复声明:和你的价值相比,
一切的赞美都不免显得减色。
此外——这尤其表现出太子的身份——
他也羞愧地讲到自己的情况,
坦白地责备他少年放荡的行为,
仿佛他同时掌握了两种精神,
一方面教导,一方面虚心的学习。
然后他停止了。我想向世人宣告:
假如他能够活过今天的灾难,
他将是整个英国最美好的希望,
由于不检点才受到这样的误解。
飞 表兄,我看你也是让他的胡闹
完全迷住了。我从来还没听说过
任何王子像他那样荒唐。
但是,随他去好了。今夜以前
我将以战士的手臂拥抱他一次,
使他在我的敬礼下萎缩枯死。
快点,武装!同伴们,战士们,朋友们,
最好请你们自己把应作的事情
想一想,我并没有动听的口才,
不能用言辞激起你们的血气。
信差上。
信差 爵爷,这些是你的信。
飞 现在我没有工夫看信了。
啊,朋友们,生命的时光是短促的!
然而即使生命是随着时针,
永远在一小时之内就转向结束,
卑下地度过这一段也是太长了。
如果是活着,我们就践踏王侯,
如果死,死得好,有贵人和我们同死。
现在,问一问良心,战事是有利的,
因为我们作战的目的是正义的。
另一信差上。
信差 准备吧,爵爷,国王已经赶来了。
飞
我应该谢谢他打断我的讲词,
本来我说话不在行;只有这点:
大家要尽力向前,看我在这里
抽出我的剑,在今天危险的厮杀中,
我有决心用我所能够遇到的
最高贵的血液来涂染它的锋刃。
好吧,希望!波西!冲杀上去!
吹奏起一切作战的昂扬的乐器,
在乐声当中让我们互相拥抱,
因为,上有天,下有地,我们有些人
将再也不能表示这样的亲热。〔号角声。同下。
第三场
两军阵营之间的空地。
亨利王及其军队上,横过舞台,下。战号声。
道格拉斯上,布伦化装成国王自舞台另一方上,相遇。
布 你名字叫什么?为什么在战争当中一意拦阻我?在我的头上你寻求什么光荣?
道 告诉你,我是道格拉斯。
我所以在战争当中这样追随你,
因为有人告诉我你是国王。
布 他们说得不错。
道 斯塔弗伯爵因为装扮得像你,
今天倒霉了;这把剑没把你杀掉,
却使他送了命。但是你性命也难保,
除非你束手投降,作我的俘虏。
布 我生来不懂得投降,傲慢的苏格兰人,
你将要发现国王会替死去的
斯塔弗伯爵报仇。〔两人交战,布被道杀死。
飞将军上。
飞 好哇,你若在何姆登也这样厮杀,
我就连一个苏格兰人也不能战胜。
道 大功告成了!这儿是国王的尸体。
飞 在哪儿?
道 在这儿。
飞 这个,道格拉斯?不,我认得这个脸,
他是个英勇的骑士,名字叫布伦,
故意装扮得和国王一般模样。
道 傻瓜的称号将追随你的灵魂!
假借名义,对你说,并不上算,
谁叫你偏要告诉我你是国王呢?
飞 国王叫许多人披着王袍上阵。
道 凭宝剑起誓,我要把他们全杀掉,
我要叫他那些王袍一件也不留,
直到我遇见国王。
飞 快走,快走!
我们的兵士仗打得非常顺手。〔同下。
战号声。福斯塔夫上。
福 我在伦敦虽然从来不付账,这儿的仗打起来可让我害怕,每一笔都往脑袋上记!且慢!这儿是谁?倭尔脱·布伦爵士!你看荣誉就是这个样儿!这还不是地道的虚荣吗?我热得跟熔化了的铅似的,又热又重!愿上帝别再给我铅吃啦!光是肚子里这点肠胃,我已经重得够瞧的了。我那帮破烂鬼让我带到打仗最凶的地方,结果全玩完啦,一百五十个当中也剩不下三个,那三个也只好蹲在市门口那儿一辈子要饭了。喝,这来的是谁?
太子上。
太子 怎么?你在这儿闲站着?把剑借给我。许多贵人的尸体现在正僵硬地躺在夸耀的敌人的铁蹄之下,还没有人为他们的死亡复仇。请把你的剑借我吧。
福 啊,哈尔,请你让我先喘口气。土耳其人格里高利立下的那些战功也比不上我今天的表现。我总算把波西给送回老家了,他算是稳了。
太子 他确是很稳,而且还活着要杀你。请把你的剑借我吧。
福 不行,上帝在上,哈尔,如果波西还活着,你可不能把我的剑拿走,你要的话,我可以把我的手枪给你。
太子 给我吧。怎么,在这盒子里吗?
福 不错,哈尔,滚烫的,滚烫的。它可以让一个城市的人都不省人事。〔太子自盒中抽出一个酒瓶。
太子 怎么?现在是玩笑捣蛋的时候吗?
〔太子以酒瓶向福掷去,下。
福 波西要真还活着,我就把他的皮给剥得稀烂。要是他找到我头上来,那就没得说的了。要是他不来找我,我偏偏一心一意地找他,那就让他把我切作烤肉好了。我可不喜欢倭尔脱爵士这种咧着嘴傻笑的荣誉,还是给我生命吧!我要能保全生命,那就没得说的了;如果不能,那么荣誉就是没人找它自己光临的,那也只好算了。〔下。
第四场
战场上的另一部分。
战号声。两军冲杀。亨利王、太子、
约翰王子及魏斯摩尔兰上。
国王 听我说,
哈利,你还是退下去吧,你流血太多了。
约翰·兰开斯脱勋爵,你和他一起去。
兰 我不走,父王,除非我也流血了。
太子 我求你,陛下,快上战场去,
你若是不在,军情可能会动摇。
王 好吧,我就走。
魏斯摩尔兰伯爵,领他回营帐去。
魏 来,殿下,让我领你回营帐去。
太子 领我,伯爵?我不要你的帮忙。
浅浅的一道划伤绝不会使得
威尔士亲王离开这样的战场:
血污的贵人的躯体正在被践踏,
叛徒的刀剑正在恣意屠杀。
兰 休息得太久了。来,魏斯摩尔兰,
我们到那边去。看上帝面上,快来。〔魏及约翰王子下。
太子 天晓得,兰开斯脱,你算把我骗了,
我真没想到你具有这样的勇气。
以前,我把你当兄弟疼爱,约翰,
今后我将尊敬你像我的灵魂。
王 我亲眼看见他抵住了哈利·波西,
一个未成长的武士能这样招架,
真叫我料想不到。
太子 是啊,这孩子
使我们人人都精神百倍!〔下。
道格拉斯上。
道 又是个国王?简直像怪蛇的头颅,
不断地长出来。我就是那个道格拉斯,
专要这般打扮的人们的性命。
你是谁,伪装得和国王一般模样?
王 国王本人,道格拉斯。使我痛心的
正因为你碰见许多我的影子,
没碰见真正的国王。我两个儿子
正在战场上遍找你和波西;
不过既然这样巧,你和我撞见,
我就要动手了。好,你准备招架吧!
道 我先还怕你又是个冒充的货色,
可是,老实说,你举止倒像个国王;
总之,不管你是谁,你算归我了,
我就这样子擒拿你。〔二人交战,亨利王情势危急。
太子上。
太子 把头抬起来,万恶的苏格兰人,若不然,
你这一辈子休想抬头了。英勇的
舍莱,斯塔弗,布伦的魂灵都在我臂膀上。
恐吓着你的现在是威尔士亲王,
他一向说话算话,说到做到。〔二人交战,道逃走。
振作起来,父王,你现在怎么样?
尼古拉·高赛爵士刚才来求援了,
还有克利夫敦——我马上就去找克利夫敦。
王 慢点,喘口气,休息一会。
你已经赎回了你所失去的荣誉,
从这番善意的搭救里可以看出
你对我的生命还是有几分关心。
太子 上帝啊,那些说我一意盼望
你死去的人们,实在太冤枉我了。
如果真的是那样,我满可以
不理睬道格拉斯对你要下的毒手,
这样很快地就会把你送终,
速度不下于世界上所有的毒药,
还可以省掉你儿子悖逆的操心。
王 快去帮克利夫敦吧,我去帮高赛爵士。〔下。
飞将军上。
飞 如果我没认错,你就是哈利·孟摩斯。
太子 你说话的口气像以为我不敢承认。
飞 我的名字是哈利·波西。
太子 原来
你就是那个勇力绝人的叛徒。
我是威尔士亲王,不要再妄想
与我分享光荣的声誉了,波西。
两颗星不能在同一条轨道里运行。
同一个英格兰也不能忍受你和我——
波西和威尔士亲王双重的统治。
飞 的确是不能,哈利。我俩有一个
已经临到末日了,可惜的就是
你的威名比我的相差太远。
太子 这一场交战以后,我就会盖过你。
所有你头上含苞欲放的荣誉,
我都要剪下,为自己编一个花冠。
飞 我再也不能忍受你的夸口了。〔二人交战。
福斯塔夫上。
福 杀得好,哈尔!向前,哈尔!哼,这儿可不是什么闹着玩的地方,我可以告诉你说。
道格拉斯上,与福交战。福倒地装死。
道下。波西被太子刺伤倒地。
飞 啊,哈利,你夺去了我的少年。
失掉这脆弱的生命,我倒不伤心,
伤心的是你抢去了这么多荣誉。
这痛苦远过于你的剑给我的创伤。
但感情是生命的奴隶,生命是时间的
弄臣,时间衡量着整个世界,
迟早也会停止。啊,我本想预言,
但是死亡的寒冷泥污的手指
压住了我的舌头。不,波西,
你就是泥土,只能供—— 〔死。
太子 ——蛆虫吃,波西。再见吧,伟大的心灵!
狂妄的野心,你看你缩得多厉害!
当这个躯体还包藏着一个灵魂时,
一个王国对他说也过于狭小,
而现在几尺十分污秽的土地,
也就够宽阔了。你如今死在地面上,
地面上再也找不到同样的壮士。
如果你还能感觉到我的敬礼,
我反倒不会表示这般深情。
让我用纪念品盖上你血污的脸吧,
同时我也代替你谢谢我自己,
为你执行这宽大哀怜的礼仪。
再会吧,把你的美名带到天上去,
但愿恶名伴随你在墓里长眠,
而不记载在你的墓铭当中。〔见福斯塔夫躺在地上。
什么,老相好?难道这样多的肉
还保不住一丝生气吗?可怜的贾克,
再见吧,失去你比失去一个正经人
更使我难过。假使我只求享乐,
想起你将会使我心头沉重。
死神在今日的血战中大肆凶威,
猎取了许多人,谁也比不上你肥,
不久你就要开膛了;现在,对不起,
请你在血泊中和波西一起安息。〔下。
福斯塔夫起立。
福 开膛了?你要是今天给我开膛,明天我就让你给我腌起来吃下去。他妈的,亏得我假装,不然那凶神附体的苏格兰人早把我送回苏格兰老家去了。假装?我真是胡说,我才没假装呢。死了才是假装,因为一个人没有生命,岂不是假装的人吗?可是假装死了,借此脱生,就不是假装。这正是真真正正一点也不差的生命的表现。勇敢主要还得靠智谋,正是这主要的因素今天搭救了我的性命。娘的,这个火暴的波西尽管死了,还是叫我害怕。要是他也是假装,猛地站了起来怎么办?说老实话,我恐怕他假装的本领比我还大。所以我还是稳一点,再给他一下子吧;不错,然后我可以发誓说他是我杀死的。他凭什么就不能像我一样再站起来呢?除非眼见,谁也没法子驳斥我,现在又恰巧没人。所以,你这家伙(刺飞),给你大腿上再添一个新伤口,你
跟我来吧!〔福将飞负在背上。
太子及约翰王子上。
太子 来吧,兄弟,你的剑头一次出鞘,
就杀得十分漂亮。
兰 慢着!这是谁?
你不是对我说这胖子已经死了吗?
太子 是啊,我看见他死了,
断了气,流着血,躺着。你还活着吗?还是幻觉对我们的眼睛耍把戏?
请你说句话,有我们耳朵作见证,
我们才相信眼睛。你样子不对啊!
福 那是自然,我总不会是个两头四臂的幽灵。可是我要不是贾克·福斯塔夫,那我就是孙子。你们看,波西在这儿哪!(将尸体掷下)要是你爸爸肯封赏我,那就没得说的了;要是他不肯,下次再来个波西,就让他自己去杀吧。这一来我不作公爵也得作伯爵,我告诉你们。
太子 这是怎么回事?波西明明是我杀的,我看见你死了。
福 你看见我死了吗?老天,老天,怎么全世界都那么会撒谎啊!我承认我确是倒下了,喘不过气来了;他也是一样。可是我们俩猛一下子同时站起来了,按舒斯伯利的钟来说,又足足拼了一个钟头。要是你们信我说的话,那就没得说的了;要是你们不信,那么应该给我奖赏的人就得承当这个掩人之功的罪过。我敢拿我的性命作赌,他大腿上这个伤口是我刺的。如果他现在活着,还矢口否认,他妈的,我就把我的剑给他一段吃吃。
兰 我真没听到过这样奇怪的事情。
太子 这家伙本来就奇怪,约翰兄弟。
来,把你这担子好好地扛起来;
如果撒谎能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可以用言辞尽力给你装点。〔吹归营号。
这是收兵的号角声。我们战胜了。
来,兄弟,我们到高处去看看
哪些朋友还活着,哪些死去了。〔太子及约翰王子下。
福 我不妨跟着,照一般人的说法,在后面等赏。赏我的人,愿上帝也赏他!我的地位要是高了,身子就得小了,因为我得吃点泻药,不再喝酒,过干干净净的生活,就跟一个贵人似的。〔背负尸体下。
第五场
同上场。
号角声。亨利王、太子、约翰王子、
魏斯摩尔兰及余人等上;吴斯特及维农被俘随上。
王 叛逆永远会得到这样的惩罚。
黑心的吴斯特!我不是向你们全体
提出了宽大、赦免和善意的言辞吗?
你怎么居然把我的条件歪曲?
滥用你侄儿付托给你的信任?
今天我方阵亡的三个骑士,
一个尊贵的伯爵,还有许多人,
本来现在都可以活着;
完全是由于你不肯像一个基督徒
在两军之间老实地传达信息。
吴 我的安全迫使我不得不如此;
现在的厄运,我只有忍耐地接受,
因为它已经降临,无法避免。
王 把吴斯特带出去杀了,还有维农;
其余的罪人等我仔细考虑。〔军士牵吴斯特、维农下。
战场的情况如何?
太子 那位高贵的苏格兰人,道格拉斯伯爵,
当他看见战争进行得不利,
波西阵亡了,他手下所有的士兵,
惶恐地奔散,自己也随众逃走,
从一座山上摔下来,伤势很重,
已经被追兵捕获。目前道格拉斯
正在我营帐里。我请求父王陛下
允许我随宜处置他。
王 你当然可以。
太子 那么,约翰·兰开斯脱兄弟,让我
交付给你这光荣宽大的使命:
去见道格拉斯,把他即刻释放,
听任他自由离去,不索赎款。
今天在交战中他所表现的英勇,
教导我们要珍视这样的品质,
尽管是出现在我们的敌人身上。
兰 殿下的这番恩礼,我非常感谢,
我现在立刻就去执行你的话。
王 现在要做的就剩下分布兵力。
你,约翰,和魏斯摩尔兰妹夫,
以最快的速度即时转向约克去,
与诺桑伯尔兰和斯库普主教会战,
我听说,他们正在紧张地准备。
我自己和你,哈利,开往威尔士,
去讨伐格兰道尔以及马区伯爵。
再遇到像今天一样沉重的打击,
国内的叛乱就将要失去势力,
我们既然是已经占了上风,
要再接再厉,取得最后的成功。〔同下。
- 舞台说明 伦敦。王宫。莎士比亚的剧本原来是在没有幕的舞台上演出的,布景道具都十分简单。通常只有从剧词里才能推出情节发生的地点。现代版本里绝大部分的地点说明都是十八世纪以来莎士比亚学者和编纂者为了读者的方便而增添的,因此不能看做出自莎士比亚亲笔。以后各幕的地点说明大多是这种情况,不再一一指出。
- 亨利王—及余人等上 关于这些人物的重要历史事实,参看“附录”。
- 像是阴暗的—同一种本质 古天文学认为雷电流星都是天空的气体所构成的;这里借喻在内战里相互杀伤的人原都属于同一民族。
- 我这番—一年 参看《李查二世》剧末亨利所发的誓。事实上,李查于1399年被迫退位,何姆登战役发生在1402年,间隔三年;但这种适应戏剧需要的“压缩”是莎士比亚作品中常见的。
- 魏斯摩尔兰妹夫 封建时代的英国国王与强大的贵族家族之间往往存在着复杂的婚姻和血亲关系,因此国王常常用“亲戚”一词称呼他的心腹贵族,表示亲昵。此处译文把亲属关系确定了。魏斯摩尔兰的妻子是亨利王同父异母的妹妹,见“附录”“世系表”。
- 我们正处在—重大的任务 这段话提供了本剧和《李查二世》当中的联系。在《李查二世》末尾,亨利四世曾表示要远征耶路撒冷,借以洗清他在谋杀李查王的事件中所犯的罪恶。从本段里可以看出亨利登位以来,内战仍在不断地爆发,因此他又重申一年前的决心,想要借国外战争来平定国内的不安情绪。他的乐观的预言:内战将永不再来,英国军队将到圣地去驱逐异教徒,是一种戏剧讽刺。从以后的发展里我们可以看到激烈的内战贯串了亨利的全部统治期间,而他至死也没有看到耶路撒冷。事实上,开首一行的“动荡多难”四字奠定了全剧的气氛。
- 圣架节 9月14日。格兰道尔击败摩提麦,事实上早于何姆登战役约三个月。
- 隆隆的炮声 参看一幕三场。当时战争主要靠长弓;火炮是在“玫瑰战争”时期才开始应用的。这些小的时代错误说明莎士比亚脑子里同时在想他自己的时代。
- 弗爱夫—道格拉斯的长子 莎士比亚此处沿袭了何林雪德《纪事史》中的一个印刷错误。道格拉斯实际上与墨台克一同被俘,而墨台克是苏格兰摄政王阿尔巴尼公爵之子,并非道格拉斯的长子。
- 门戴斯伯爵 这是墨台克的另一爵号,错误也是由于直抄何林雪德所致。
- 普兰塔金尼 当时王室的称号。英国诸王自亨利二世至李查三世皆属普兰塔金尼系。
- 是啊,讲到这儿—我的就送给他 这里第一次有意把太子和飞将军对比。两人的竞争构成“上篇”情节很重要的一部分。事实上,飞将军的年纪比亨利王还略微大一些,绝非与太子同样年轻。
- 这场战事—伯爵墨台克 按照封建时代战争的习惯,俘虏中血统特别高贵的王公,战胜者不得擅自拘留索赎,应交给自己的主人:国王或统帅。墨台克是王家血统,因此亨利有权索取;其余俘虏,波西坚持不交出,在法律上是说得通的。
- 上一场庄重的诗句在这里换成活泼生动的口语,同时情调上也有了显著的变化。宫廷的严肃做作的气氛被一种乐天、开朗、无拘束的气氛所代替了。这里是“福斯塔夫式背景”的开端;我们看到太子和他的伙伴们所过的生活,他和福斯塔夫的亲昵关系,福斯塔夫对王法、体面和一般封建道德所抱的态度,以及在独白里太子透露出来的他的真实面目。
- 舞台说明 福斯塔夫—推醒 通行版本大都简单地使福斯塔夫与太子上场,因此使福斯塔夫的询问时间和太子的回答失去了意义。这里依照新剑桥版和西松的办法使太子推醒福斯塔夫。在英国舞台上也常常是这样演出的。伊利沙白舞台虽没有前幕,但内台有一个可以拉起的帷幕,可能福斯塔夫睡在内台里,在上一场终了时,将幕拉开,或由舞台人员将长凳推出到前台。
- 甜酒 一种强烈的白葡萄酒,也兼指其他类似的酒。许多人饮时加糖。
- 有什么理由—打听时间 太子的意思是福斯塔夫在白天只是吃喝胡闹,到夜里才行动起来,偷窃抢劫,因此白天没有必要打听时间。
- 金乌—骑士 “太阳骑士”是当时流行的一本游侠小说中的人物。参看三幕三场。
- 连吃一个鸡蛋—你也不配 当时清教徒中间盛行在用餐前后作冗长的祈祷。
- 嫦娥手下—宠臣 伊利沙白女王一生不结婚,所以在当时文学里常以贞洁的月神嫦娥比拟她。这里可能暗含着对伊利沙白诸宠臣的讽刺。
- 一会儿低落到—绞架顶上 受绞刑的罪人要脖子套着绞索自己爬上绞刑台的梯子去。
- 我的老庄主 这是福斯塔夫前身是欧尔卡苏残存下来的一个例证。欧尔卡苏原文的意思是“古老的庄堡”。又“庄主”在当时的俗语里也有“荒唐鬼”的意思。
- 海伯拉出的蜜 海伯拉是西西里岛一座山名,古代以产蜜著称。
- 牛皮外套 囚犯穿的衣服。太子所见福斯塔夫话里有不正经的口气,所以玩笑式地恐吓他,底下福斯塔夫就改口了。
- 我问你,好孩子—可别绞死一个贼 这段话是很重要的,见序言。
- 等衣裳 和“御赏”谐音。当时习俗,绞死囚犯的衣裳皆归绞刑手所有。
- 逗急了的狗熊 把狗熊拴起,放狗咬它,是当时流行的一种娱乐,屡见于莎士比亚及同时人的作品中。
- 兔子……慕尔沟 通常认为兔子的脾气是孤僻忧郁的。慕尔沟是伦敦城外一条有名的臭水沟。
- “智慧—无人理会” 引自《圣经·箴言篇》第一章第二十及二十四节。
- 盖兹山 罗却斯特附近通坎特伯利大路旁的一座山名,是有名的盗匪出没的地点。这里用作一个和福斯塔夫等结伙行劫的盗贼的绰号。
- 他从来—给魔鬼 “该是魔鬼的就给魔鬼”,或“魔鬼的权利也不应抹杀”,是一句通俗的格言。
- 带着贵重献礼—商人 进香的人从伦敦到坎特伯利去,瞻拜那里的圣汤玛斯神祠;商人从各地到伦敦去;来往两路都需要经过盖兹山。
- 东市 伦敦一个市区,此处指桂嫂在那里开的酒店。
- 叶德华 和上面的“奈德”一样,是颇因斯的名字。
- 我准得让你上绞架 “我准给你告发,叫你绞死。”当时不重大的盗窃也要受绞刑的处罚。
- 十个先令—王家尊贵的血脉 双关语。当时有一种“王家”金币,值十先令。
- 愿上帝—能够接受 玩笑地仿效教士向群众讲道的口气。
- 因为这年头—鼓励 一般人往往抱怨做好事得不到上面的鼓励。福斯塔夫故意颠倒过来,说:做坏事也需要上面的鼓励。
- 垂尽的春天—秋老虎 老而有童心;老少年。
- 我早把你们看透了—改过 从这段有名的独白里,我们可以看出哈尔太子,未来的亨利五世,在宽厚爽朗的外表下掩藏着的有深沉计谋的内心。在和福斯塔夫和其他下层社会的“伙伴”们交往的时候,太子的态度不是完全真诚的,他实际上是在为他未来的统治地位铺平道路。有一派批评家企图越过这个难关,为太子出脱。他们说,这段独白等于一个讲解员在对观众讲话:“你们安心吧!太子有一天会改邪归正的。”认为它并不代表太子真实的思想。这是拙劣而不近情理的诡辩。作为戏剧艺术家的莎士比亚,也绝不会把一长段台词放在一个性格上与之龃龉不合的人物口里。参看序。
- 我就要—改过 伊利沙白戏剧往往以押韵偶句作一场的结束。
- 温莎。枢密院会议室 通行版本作:“伦敦。王宫。”参看一幕一场。
- 至高的主上—今天 从下文可以看出吴斯特不止是蓄谋反叛,而且已经和各方面作了一些接触。这里他故意以不逊的态度企图激怒国王,同时煽起国王和飞将军父子间的恶感。
- 树立起怨愤的壁垒 在封建割据时代,贵族倚仗坚固的堡垒,不服从君主的命令,这是许多国王感觉头疼的事。此地的譬喻用得很恰当。
- 来了那么位爵爷 伊利沙白朝的听众可能在这番描写里认出当时许多油头粉面的新贵的形象。
- 鼻壶 装香料的小盒或瓶,与我国旧日的鼻烟壶相仿,起振作精神的作用。
- 煞气 双关语:(一)喷嚏;(二)拿某人出气,责骂他;与前一行的“惹恼”相呼应。
- 鲸脑油 当时认为鲸脑油可以化解凝固的血块,所以治内伤特别有效。“为什么要提这鲸脑油呢?为什么要强调这琐碎可笑的细节呢?因为这是一个现实性的笔触,可以构成现实感。恰恰因为我们起初看不出为什么波西偏会想起这样不足道的一件小事,所以这反倒显得不可能是虚构的。全段剧词就这样系在这个不相干的细节上,仿佛一条锁链。如果这点是真实的,那么其余也就都是真实的了。于是哈利·波西涌现在我们面前,站在何姆登战场上,浑身是尘土和血。我们也看见那位爵爷站在他身旁,捂着鼻子看兵士们扛运尸体。我们也仿佛听见他给这位年轻的将军一番医药方面的指示,把他气得几乎发疯。”(乔治·布兰兑斯:《威廉·莎士比亚》)
- 主上,我根本没拒绝交出俘虏来—忠心 这是飞将军第一次在舞台上开口。莎氏以高度的艺术技巧,通过对一些琐事生动的叙述,使飞将军的形象活现在我们面前。何林雪德《纪事史》里并没有这一段。
- 他的小舅子—摩提麦 参看“附录”“世系表”。莎士比亚在这里沿袭了何林雪德的错误,混淆了第五马区伯爵爱德门·摩提麦和他的叔叔爱德门·摩提麦爵士;后者是飞将军的小舅子,后来娶了格兰道尔的女儿;前者在1398年曾被李查二世宣布为王位继承者,那时他还是一个幼童。
- 波陵布鲁克 波西直呼亨利四世的名字,表示愤恨。
- 被迫退位,不久就遭到暗算 李查在1399年9月退位,1400年1月被害。
- 好比脚踩着—深涧 吴斯特了解他侄子的脾气,所以试用危险和雄强的语言打动他。
- 我敢发誓—捞起 在波芒和弗莱彻稍后的喜剧《火焰杵骑士》里,有些演员叫一个学徒拉尔夫试念一段“雄赳赳”的剧词,看他有没有演剧的才能。当时拉尔夫就念了这几行(字句稍有改动)。由此可以看出飞将军的形象和他的言语在一般观众中间留下的印象是很深的。
- 只是—真让我闷气 突出地表现了飞将军的个人英雄主义,永远想超越别人,独享荣誉。同时也为三幕一场飞将军和格兰道尔的争吵埋下伏线。
- 大剑小盾 在莎士比亚的时代,大剑小盾是已经过时的武器,只有盗贼和仆役等才使用。贵族上等人使用的是长剑。飞将军借此表示对太子的轻蔑。
- 要不是—毒死他 这几行虽然出自敌对的一方,可能有一定程度的夸大,但还是有意义的,说明国王和太子中间的矛盾是大家都知道的,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
- 他叔叔约克公爵 爱德门·约克公爵,亨利四世的叔父,在李查二世远征爱尔兰时,代理英国国政。亨利归国,他起初反对,后来犹豫不决,终于参加到亨利一方,参看《李查二世》二幕一场及二场。以下所叙的事迹都是回顾《李查二世》剧中的情节。莎士比亚用急躁地说半句话的方式很好地传达出飞将军火暴的性格。
- “等他幼年的—好兄弟” 《李查二世》二幕三场中亨利所用的词句(略有改动)。
- 斯库普伯爵 维特希尔伯爵斯库普究竟是否约克大主教的兄弟,现代历史家还不能肯定。斯库普的死见《李查二世》三幕二场。
- “北斗星在夜晚的天空里升到‘新的烟囱上’,提灯微弱的光辉在肮脏的庭院里闪耀,破晓清爽的空气,烟雾迷蒙的气氛,潮湿的豆料、腌肉和生姜混合的气息都直接传达给我们的感官。”(布兰兑斯:《威廉·莎士比亚》)
- 这一场是一个出色的例子,充分表现莎士比亚借剧词刻画四周景物及气氛的能力。缺乏现代化布景在莎士比亚作品中并不构成障碍;相反地,它是一种动力,促使莎士比亚在许多描写片段中发挥他高度的文字技巧。
- 舞台说明 脚夫 此处指以代他人运货为职业的人。
- 咬得我—似的 指鱼身上寄生的小虫;一说鲤鱼身上有斑点,像是虫咬而成的。
- 打半夜起 原文“打第一声鸡叫起”,按契垂治的解释,指午夜。
- 哪个—这样的咬 脚夫甲的意思是国王永远享受第一流的待遇,就是在挨跳蚤咬方面也胜过别人。
- 跟喝酒似的—功德 流行俗语,参看二幕二场。
- 我看有两点了 甲在第一行已经知道是四点了,此处故意说只有两点,因为他疑心盖兹山不是好人,所以不愿让他知道他们已经该动身了。
- 到那儿反正得上灯了 盖兹山想探听两个脚夫的计划,算一下他们大约何时经过盖兹山。脚夫看穿盖兹山的原意,故意不作明确答复。
- 要找人搭伴一起走 二幕二场抢劫时二脚夫并未出现;二幕四场又有一脚夫伴随郡将来拘捕福斯塔夫。莎士比亚剧中偶而有此种前后不符的地方,因在舞台演出时不会有人注意到,所以不足为病。
- 伙计 旅店里的店伙与盗贼串通抢劫旅客,当时是常有的事。哈瑞逊在他的《英格兰游记》里写道:“我敢说,只要有一个小贩或旅客遭到抢劫,他们(指店伙)当中一定有些是知情的。”
- “扒手的话:离你不远” 是一句流行的俗语。要伸手掏别人口袋自然需要靠近他。
- 圣尼古拉斯的徒弟 贼盗们认为圣尼古拉斯是他们的保护神。
- 讲究吆喝不讲究喝酒 “吆喝”指大喝一声:“拿钱来!”
- 王法—一层油啦 双关语:(一)油靴不透水;(二)“上油”有贪污的意思。
- 羊齿草 羊齿草的种子极为微细,肉眼几乎看不见,所以迷信的人们认为它可以使人隐形。
- 拉丁文的homo—总称吗 “Homo,人类总称”,是当时常用的拉丁文课本里面的一句话。盖兹山的意思是:老实人也好,臭贼也好,反正都是人,差不了多少。
- 舞台说明 太子、颇因斯及披多上 这一场中人物上下场及发言有几处异常混乱。译文主要依据四开本,与有些版本不同。
- 他气得—绒布一样 当时布商常往绒布上涂胶或油质,使之显得光新;但穿上不久就“带刺”了。
- 贼—信用了 讽刺。福斯塔夫认为贵人们背信弃义不足为奇,贼却永远应该彼此讲信用。
- 太子的袜带 “袜带”是一种英国最高级勋章的名称。王太子可佩带此种勋章。
- 编些歌儿 这也是当时社会的风俗。法庭常常需处理此类借歌谣诬蔑他人或破坏他人名誉的案件,有时宫廷贵人也编歌曲攻击政敌。参看下篇四幕三场。
- 约翰·干寿 亨利四世的父亲,见“世系表”。他生在弗兰德斯的根特(Ghent),因声音相近,转成“干寿”(Gaunt)。这里用“干瘦”的双关意义开玩笑。
- 让那孩子牵着我们的马下山去吧 因动物很难上舞台,所以有这句交代。
- 揍他们!开他们 在台上演出时,这个场面是异常滑稽的。真正动手抢劫的是巴道甫等人,福斯塔夫仅在一旁暴跳威吓。关于这段话里暗含着的对当时社会的抗议,参看序。
- 得来毫不费力气—可怜他了 这一段现代通行版本都印成分行的诗。译文依据四开本、第一对开本和新剑桥本当作散文来译。
- 听那混账胖子的叫唤劲儿 有两种解释:(一)指福斯塔夫在抢劫时大声威吓;(二)指福斯塔夫在太子和颇因斯攻击之下弃赃逃走,大呼求饶。后一说较近情理。现代舞台演出有时使太子和颇因斯在后面慢慢地追赶福斯塔夫,并且用剑戳他。
- 舞台说明 华克渥斯城堡 波西家族的根据地,在英国本土北部诺桑伯尔兰。
- 非得用—敲出来不可 轻蔑的口气。意思说对付这种懦夫不值得动男子汉的武器。当时妇女用的扇子大都是羽毛作的。
- 凯特 飞将军的妻子应该名叫伊利沙白,见“世系表”。
- 亲爱的丈夫 通过波西夫人的担忧,莎士比亚使我们更深刻地体会到飞将军等处境的危险;同时从下面的戏谑里我们也看到他性格柔和的一面。
- 撇开我对你珍贵的权利 “权利”指作为妻子应该从丈夫得到的注意、爱护和共同相处的时间。
- 啊,希望 波西家族纹章上的标语,全文是“希望支持着我”,参看五幕二场。
- 为了这匹马 飞将军故意错会夫人的意思,逗她发急。
- 把你的小指头掰断 情人之间的一种游戏性的威吓。
- 脑袋上开花—香气 借“开花”的双关意义:“我们要杀伤很多人。”
- 你不会泄露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这是一个来自拉丁文学中的极古老的笑话,意思是:惟一使女人保持秘密的办法就是什么也不告诉她。
- 许多批评家认为这是全部英国戏剧中最滑稽惹笑的一场。它给我们一个绝好的机会来欣赏福斯塔夫在情势不妙、走投无路时突出奇计,反败为胜的本领。关于福斯塔夫在讲他与两个、四个,以至十一个穿麻布衣裳的人作战时,他是否已经意识到太子和颇因斯安排下的圈套,甚至猜到穿麻布衣裳的人就是他俩,这是许多学者曾为之争辩不休的问题。事实上,在这里,正像在莎士比亚其他许多号称“难解”的戏剧里一样,正确的答案其实就是最简单平易的解释。如果福斯塔夫真的已经知道是太子和颇因斯抢走了钱,莎士比亚一定会借一个旁白之类的办法给我们一些线索的。正因为福斯塔夫已全部掉入陷阱里,而最后还能踊身跳出,我们才更喜爱他的机智。他在几乎一口气的工夫里把两个穿麻布衣裳的人增加到十一个,可能是故意的;原因倒不完全是这样的糊涂善忘太不近人情,而是因为在福斯塔夫所有的吹牛撒谎当中总是存在着一定的自觉的荒谬夸张的成分。这种有意留下的破绽和颠倒是非的反话,我们在序里已经看到,是福斯塔夫经常用来反击封建道德的武器。在和太子两人演戏的场面里,福斯塔夫显示出无可比拟的口才:不管是扮国王还是扮被查问的太子,他总设法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此外,从这场里还可以看出莎士比亚运用人民口语的技能和他对当时宫廷里流行的矫揉造作的谈话方式的讥嘲。
- 舞台说明 东市。野猪头酒店 见一幕二场太子的话:“明天晚上在东市跟我见面。我到那儿去吃饭。”
- 一便士的糖 酒保兼卖小包的糖,以便有的客人喝甜酒时加在里面。
- 半月房间 当时酒店里的房间不是以号码标明,而是在门上画着不同的图样,作为名字。参看“石榴房间”。
- 你还得—还得五年 为了防止大批农村劳动力流入城市,伊利沙白朝规定了严格的学徒法令,除去年龄、居住期等等限制之外,一般职业学徒的服役期长至七年。
- 迈克耳节 大天使迈克耳的节日—9月29日。法兰西斯以这节日为计算自己岁数的标准是很巧妙而亲切的一触;因为在这一天学徒们可以痛快地玩一趟,所以对它保持着鲜明的记忆。
- 来了,法兰西斯 太子故意误解法兰西斯的意思,认为他表示立刻要来拿钱。
- 那个身穿皮背心—西班牙式腰包的 太子滔滔不绝地把酒店掌柜的穿着打扮描写了一番。“给他亏吃”表示服役期未满而逃走。太子玩笑地暗示,他可能给法兰西斯另谋职位,所以法兰西斯听了感觉激动慌乱。许多批评家认为这样捉弄一个老实的青年学徒是近乎无聊的,但从此也可以看出太子对他一些下层社会的伙伴们的真实态度。
- 好,—这样好的价钱 可能太子就在信口乱讲,使法兰西斯糊涂。译文大体依照杜佛·威尔逊的解释:“你若没胆子逃走,就作一辈子酒保吧!等你这件干净上衣都沾满红酒弄脏了为止。即使在巴巴里(当时一个主要的产糖售糖的地区),一便士糖换到一个一千镑的职位也是闻所未闻的事。”
- 舞台说明 掌柜上 演出时掌柜的服装打扮应该完全与太子的描写(身穿皮背心,水晶扣子,头发短短的,玛瑙戒指,酱色袜子,毛绒袜带,快嘴利舌,挂着西班牙式腰包的)相同,以加强滑稽效果。
- 来了,来了,先生 颇因斯学酒保的声调。
- 打老亚当—我现在算全有了 太子表示:他引逗法兰西斯没有什么特别用意,只是兴之所至,玩笑一番。“古往今来的一切荒唐把戏,我现在都想试试。”
- 这家伙—就用来算账 看见法兰西斯匆忙地走过,太子打断了自己的话头,插入一段对法兰西斯的评论,然后又继续谈起波西的消遣方式和他自己是如何不同。
- 麦芽水 这种饮料给疲乏的马喝了,可以恢复精神。
- 过了一个钟头才回答 太子的敏锐观察能力使他注意到飞将军的这个特别习惯:先自言自语半天,然后再回答旁人长久以前发出的问题。
- 软心肠的黄油 四开本及对开本“黄油”都作“太阳”。译本依提博德以来的通行版本校改。太子以黄油的见热熔化形容福斯塔夫喝起酒来的凶劲。“太阳”在这里比喻福斯塔夫的圆圆红红的脸。
- 石灰水 霍金斯(当时一个有名的航海家)在他1622年出版的《南海航行记程》里写道:“我国酒店里盛行喝西班牙甜酒。在制造这种酒时,为了保存长久,往往加入石灰水;所以现在我国很多人害热病、结石、水臌以及许多其他大小毛病,这都是在这种酒普遍饮用以前所没有听说过的。”
- 肚子瘪了的青鱼 排掉卵之后的青鱼。福斯塔夫用他所能想到的最瘦的动物来和自己对比。
- 三个还没有被绞死的好人 福斯塔夫又在作半玩笑半严肃的感叹:这年头就数好人倒运,能不被绞死已很难得。
- 织布的 伊利沙白朝的织工中有许多是信奉新教的,惯于在工作时唱赞美诗。
- 木头小刀 民间杂剧中常出现一个叫“罪恶”的丑角,手持木头小刀,追打恶魔,以供戏笑。
- 怎么回事? 福斯塔夫用重复对方所说的话来装出一副理直气壮、有冤无处诉的样子。
- 一千镑 二幕一场里伙计说有一个旅客身带三百马克。这一场郡将对太子报告的时候也说旅客们被抢了三百马克。三百马克合二百镑,福斯塔夫夸大渲染为一千镑。
- 没有把他们捆上 披多怕谎话要说穿了(因为四个人捆起十六个人是很难办到的事),所以插嘴解释。
- 两个穿麻布衣裳的家伙 福斯塔夫虽然凭自己的想像力捏造出一百个敌人来,但是在他脑子里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两个穿麻布衣裳的人,因为他自己曾亲身遭受到这两人的痛打。福斯塔夫一边吹牛,一边又提起这两个人来,是极端滑稽的,但也符合正常的心理状态。这并不表示福斯塔夫已经晓得这两个人就是太子和颇因斯;威尔逊认为福斯塔夫在说这话时应该向观众“挤眼示意”,这是完全错误的,同时也损坏了喜剧效果。
- 凭我的剑柄起誓 因剑柄形状像十字架。
- 他们的—掉下来了 双关语。“剑头”是一种把长裤系在上衣上面的带子。
- 肯德尔草绿衣裳 森林里贼盗常穿的一种粗绿布衣裳。
- 你就是—逼出一句话来 用酷刑逼人陈述“道理”或自己的意见,是当时政治和宗教迫害中常用的手段。
- 道理像黑莓子一样 取“道理”和“桃李”的谐音。
- 你这饿死鬼—破剑 这些比喻都是挖苦太子的瘦长身材。在斯透的《编年史》里,太子被描写为“中等以上的身材……长颈项,身子又细又瘦,骨架很小”。
- 老天爷在上 依照一个历史悠久的舞台传统,在太子揭穿事实真相的过程中,福斯塔夫无可奈何地投身到一个高背的椅子里,然后在太子嘲笑他“跑起来那个灵便……”的时候,把身子一点点地缩下去,直到完全隐没为止。最后在太子和颇因斯逼问他还有什么话说时,首先是片刻的沉默。观众此时一定也屏息地等待着,看福斯塔夫如何脱身。然后(福斯塔夫这时已扭转身来跪在椅子上了)一个圆圆红红的脸,满布笑容,从椅背后升了起来:“老天爷在上,你们的底细我还有不知道的吗?”
- 赫克里斯 古希腊神话里最伟大的英雄。
- 连狮子也不敢碰一个真正的王子 中世纪有许多故事,都讲述“兽中之王”如何不敢伤害王子和公主。
- 今天夜里警醒着点,明天去祷告吧 玩笑地引用《圣经》:“总要警醒祷告,免得入了迷惑。”(《马太福音》第二十六章,四十一节)福斯塔夫向后台呼喊,桂嫂这时还没有上场。
- 拿尖叶草把鼻子捅流血了 在“亨利五世的辉煌战绩”里,丑角戴立克告诉人他在法国打仗时如何冒充勇敢:“每天上战场去以前,我就拿一根草捅到鼻孔里,使鼻子流血,然后我就上战场去。官长一看见我就说:喝,这个兵满身是血。就叫我站在一边,不用作战了。”
- 你火也有,剑也有 “火”见下注。中世纪的历史家常用“战火和刀剑”的字样来形容残暴的屠杀。
- 火花……邪气 巴道甫脸上满是红疙瘩,鼻子更是红得惊人。剧中人物常拿这点和他开玩笑。
- 火热的肚肠,冰冷的钱袋 “这表示你把钱袋里的钱全数用来买酒,喝下去把肚肠都烧热了。”
- 乡长的大拇指环 当时习惯把一种刻有印鉴的指环戴在拇指上。
- 全是该死的—吹鼓起来了 玩笑的反话。当时医学认为叹气使气血虚亏,形体消瘦。
- 那个威尔士人—宣誓尽忠的 当时一般人都认为格兰道尔有巫术。“亚马蒙”是一个妖魔的名字。“琉西弗”是恶魔的别名。
- 你这布谷鸟 因为太子重复他用的字眼:“家伙”和“跑”。
- 《堪拜西王》 《波斯王堪拜西的一生》是1569年出版的一篇剧本。据现代有些学者的考证,莎士比亚在本场里嘲笑模仿的其实不是“堪拜西王”,而是与莎士比亚同时的一些剧作家如契德和格林为另一个剧团所写的一些流行剧。
- 别吵,我的老白干 桂嫂的赞美使演剧无法进行,所以福斯塔夫打断了自己,叫她安静。“酒壶”,“白干”,暗示她的职业。有些版本在这里使巴道甫和桂嫂下场。
- 虽然紫菀草—衰谢 模仿黎利《尤弗依斯》里的一段:“紫菀草虽然越被践踏压下,越是四处乱爬;紫罗兰越被人触摸玩赏,则凋谢衰落得越快。”尤弗依斯式的以对偶为主的谈话写作方式,在伊利沙白的宫廷里被认为是极时髦的。
- 你是我的儿子—给我以保证 讽刺当时王公贵人中道德的败坏和男女关系的混乱。
- 这个沥青—专能沾染人 《圣经外篇》“伊克力西阿斯提克斯”里面的格言:“触沥青者必受沾染。”
- 看果子就可以知道树 引自《马太福音》第十二章三十三节。福斯塔夫在这里把他自己比作树,把他的外表比作果子。
- 听凭你把我—野猫似的 这样倒悬起来是一种剥夺骑士身份的惩罚。野猫(一种野兔的俗称)是当时肉店门口常挂的招牌。
- 曼宁垂肥牛 曼宁垂是艾塞克斯的一个城镇,以肥硕的牛和热闹的市集驰名。
- 邪神……罪恶……魔星……荒唐鬼 这些都是旧日民间宗教剧里的角色。
- 法老王的瘦牛 《创世记》第四十一章一至四节:“过了两年,法老作梦,梦见自己站在河边。有七只母牛从河里上来,又美好,又肥壮,在芦荻中吃草。随后又有七只母牛从河里上来,又丑陋,又干瘦……吃尽了那又美好,又肥壮的七只母牛。”法老是古埃及统治者的称号。
- 魔鬼也骑着琴弓子来了 意谓:“吵闹什么?”在流行迷信里,魔鬼和跳舞音乐常是联系在一起的。
- 千万不要把—看不出来 解说不一。杜佛·威尔逊的解释是:“不要把我,一个地道的好汉,当作一个没出息的贼交给官方。只看表面是靠不住的。拿你来说吧,你表面上很正常,但是疯劲一发作,也许就把朋友全出卖了。”
- 拿绞索把我勒死,只有比别人更顺当一点 因为他比别人肥重,一坠下来,就断气了。
- 舞台说明 除太子及颇因斯外均下 古本“颇因斯”及以下标“颇”的发言,都作“披多”。今按各新版本校改。
- 序幕 戏剧开始前,为了说明内容,有时加一序幕,等于我国小说前的楔子。此处借作比喻。
- 摩提麦爵士—忘掉了 本场中诗和散文的片段时有混杂,因古本已如此,难于更正。今尽量依第一四开本安排。
- 这倒不怪他—像一个懦夫似地战抖 格兰道尔虽然出场不多,但在莎士比亚笔下得到了细致深入的刻画。他是骄傲的,勇猛的,同时和当时大部分威尔士人一样,迷信魔术。在下面和飞将军的争执中,我们还可以看到他为了顾全大体而抑制自己,对同盟者的脾气让步;这说明他是一个有政治经验的组织者。
- 患病的大自然—震动 飞将军在这里以充满诗意形象的语言描写地震的起因,用亚里士多德以来科学界接受的看法来驳斥格兰道尔的迷信。
- 在这喋喋不休—并驾齐驱 格兰道尔表示他生来与众不同,一切技艺都是无师自通的。“实验”在当时的科学界大部分仍停留在炼金术的水平上。
- 用真话羞辱魔鬼 古老格言。魔鬼被认为是“一切谎言的祖先”。
- 亨利·波陵布鲁克—弃甲而归 亨利对格兰道尔的三次进军是在1400、1401和1402年。最后一次,按照何林雪德的记载:“欧文隐蔽不战,同时(许多人认为)用魔术呼召起狂风暴雨和雪雹,使国王的军队陷于窘境。那种恶劣的天气和风雨是以前从来没有的。”
- 我觉得我这一部分—丰沃的低地 飞将军在这里表现出典型封建贵族的割据霸占的野心,即使和同谋者也要斤斤计较。川特河在到达勃登后开始向北弯流,如果径直东流入海,飞将军可能获得诺廷干和林肯两郡更多的土地。在讲这段话时,飞将军频频用手在一张摊开在众人面前的地图上指点。
- 我曾在英国宫廷里长大 格兰道尔曾作过李查二世的侍臣。
- 给英语增加了一些有用的装饰 当时一般现代语言都才开始从“粗糙”的状态发展丰富起来。格兰道尔表示他的歌曲使英语在高雅化的途径上向前迈进了一步。
- 蹲伏……两腿站立 贵族纹章上动物的姿势。
- 不停地对我讲—背弃宗教 根据霍尔和何林雪德的《纪事史》,叛乱贵族决定把英国瓜分,因为他们听信了一个据说是梅林传下来的古老预言。(梅林是亚瑟王传说中的魔术家和预言家。)预言说:亨利是田鼠,他们三个人是龙、狮子和狼,将分割全部国土。
- 我波西姑母 娶格兰道尔女儿的摩提麦事实上是波西夫人的弟弟。
- 从你的两眼—威尔士语言 指眼睛里流泪。
- 柔嫩的芦苇 当时风俗,在屋里地上铺芦草代替地毯。
- 天空笼辔的马车 指日神的马车。
- 现在离这里—来到 格兰道尔宣称他将自千里之外呼召一些大气中的精灵来演奏音乐。
- 舞台说明 乐声 在伊利沙白舞台上,乐师们坐的地方是高出在台上的一个房间里;观众只听见音乐,看不见演奏者,因此可以造成一种乐声从天而降的印象。从下面飞将军嘲讽的话看来,他不相信格兰道尔是有魔法的,他暗示奏乐的是一些隐藏的乐师。
- 不声不响是女人的短处 讥讽的反话。一般认为喜好叨叨唠唠是女人的短处。
- 芬斯伯利 伦敦城外一个供假日游览的地方,去的大都是商人和市民,所以飞将军用轻蔑的口气。
- 再唱就—差不多了 裁缝们作活的时候多喜爱唱歌。教知更鸟的指教鸟儿唱出调子的人。
- 在这一场里,通过国王和太子第一次在舞台上的会见,我们对两人的性格都获得进一步的了解。国王因为急于要教训他的儿子,暂时抛开了他经常的伪装,把过去篡夺王位的卑鄙手段与用心和盘托出。太子在回答里表示决心,保证他将用具体行动来证明他是不给他父亲丢脸的好儿子。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太子已经远离野猪头酒店,恢复他标准封建王公的身份了。此外,作者更深入地强调了太子和飞将军中间的竞争,为最后的高潮场面—舒斯伯利战役—作好准备。
- 因此—冤家 亨利王认为上帝给他这样一个没出息的孩子,是为了责罚他篡弑的罪行。
- 请陛下恕我—得到原谅 这一套乍听起来不易了解的拐弯抹角的言辞,和太子在东市所用的开朗活泼的口语是多么不同啊!大意是:“虽然我可以证明有些罪名是那帮专门挑拨离间的人捏造出来加在我身上的,但是我不准备矢口否认或抵赖,因为另外有一些过错确是真实的。我希望用真诚的忏悔来赢得对一切过错的宽容。”
- 你已经胡闹得丢掉了枢密院的地位 关于国王撤销太子枢密院的职务,参看序言。为了戏剧效果,莎士比亚把这事件移前了许多年。
- 你的弟弟 汤玛斯·克拉伦斯公爵,见“下篇”。
- 我于是—欢呼和敬礼 从这些话里我们不仅看出国王的狡诈,同时也认识到人民的力量是一切历史变革的最后决定因素。在莎士比亚史剧里占据前景的虽然是王公贵人,但是作者永远在提醒我们不要忘记广大人民的意志所起的作用。正因为李查荒淫暴虐,失去人心,而亨利用虚伪的手段取得了广大人民的信任和拥护,所以他才能推翻“加冕的国王”而自己登位。
- 恨不得把自己整个出卖给人民 自然李查王并没有和人民紧密的结合在一起;相反地,恰恰是由于人民背弃了他而趋向波陵布鲁克,才使他失去了王位。代表大贵族利益的亨利在这里主要是想说服他的儿子不要和下层人民过分交往,怕他因此会惹起贵族们的猜忌。
- 六月里来到的布谷鸟 布谷鸟的声音在初春是受人欢迎的,但到六月就不稀奇了。
- 莱文斯波 亨伯河口的一个旧日海港名。
- 接连三次交锋 三次是:(一)1388年奥特伯恩战役,事实上这次飞将军战败了,据有些记载说,甚至被俘;(二)1402年尼斯贝战役;及(三)同年的何姆登战役。
- 只要是他的意旨允许我如此 “他”指上帝。
- 死亡是一切约束的解脱 流行语:死亡可以把人的契约义务和债务勾销。此处太子的意思是:我说出的诺言若不能兑现,我不惜用一死来抵偿。
- 苏格兰的摩提麦伯爵 摩提麦在前面已经出现过,是国王的敌人,实际给国王送信的是苏格兰马区伯爵顿巴尔。莎士比亚在这里犯了一个无心的错误,因为摩提麦是英格兰的马区伯爵。
- 胡椒末……拉车的老马 胡椒末借喻微细不足算;拉车的老马借喻老朽无用。在稍后于莎士比亚的剧作家戴克的一篇剧本里有同样的比喻:“正像贵族们对付他们的马匹一样,不能乘骑了,就卖给酿酒的去拉车。”
- 你这个胖劲儿—不越出范围呢 双关语,“越出范围”表示:(一)不循规蹈矩,不正常;(二)胖得超出一般限度。
- “明灯骑士” 当时流行的骑士小说里面的主人公常常有类似的称号,例如“太阳骑士”、“火剑骑士”等。“太阳”等指骑士楯上特殊的标识。
- 刻着骷髅和枯骨的指环 这种指环当时很流行,意思是提醒每一个人死亡是不可避免的。
- 穿着紫色袍的财主 引自《路加福音》第十六章十九节:“有一个财主,穿着紫色袍和细麻布衣服,天天奢华宴乐。又有一个讨饭的,名叫拉撒路,浑身生疮,被人放在财主门口,要得财主桌子上掉下来的零碎充饥,并且狗来舔他的疮。后来那讨饭的死了,被天使带去放在亚伯拉罕的怀里。财主也死了,并且埋葬了。他在阴间受痛苦,举目远远的望见亚伯拉罕,又望见拉撒路在他怀里,就喊着说:我祖亚伯拉罕哪,可怜我吧!打发拉撒路来,用指头尖蘸点水,凉凉我的舌头,因为我在这火焰里,极其痛苦。”这段描写讨饭的和财主的文字显然给了福斯塔夫很深的印象,因为他引用它不止一处。参看四幕二场及“下篇”一幕二场。
- 往肚子里咽着点 俗语,意即:“别胡说八道了,把那些话咽下肚去吧!”
- 我爷们儿 桂嫂在“上篇”里自称是一个“安分良民的妻子”。“下篇”里她已经是一个寡妇了。在《亨利五世》里,她终于嫁给了火枪。
- 你看看他的脸—铸钱去吧 玩笑地把巴道甫一脸的疙瘩和酒糟鼻子比作赤金宝石之类。
- 两个一排—一个劲儿 囚犯被带往新门监狱时往往戴着镣铐,两人一排。
- 出洞的狐狸 在打猎的时候,狐狸一旦被引出洞外,就用一切诡计躲藏或装死,以免被猎犬捕获。
- 马丽安姑娘—典狱长的太太啦 马丽安姑娘是民间舞蹈中的一个角色,有时充罗宾汉的爱人。这里泛指不规矩或下流的女人。典狱长的太太,在福斯塔夫眼里看起来,就是最体面的贵妇人的代表。
- 我的肉体—容易受诱惑 按照基督教的信仰,人类的灵魂是崇高的,肉体是软弱的。
- 老板娘,我不生你的气了 福斯塔夫在这里采取了他所擅长的颠倒是非的伎俩,仿佛他是受了冤枉和委屈,现在主动地表示宽大。可怜的桂嫂本来是想继续控诉他向他讨债的,被他这一番好话和冠冕堂皇的教训(“爱你的丈夫……”)弄得糊涂了,因此乖乖地去打点早饭。
- 把国库抢它一下子 从这个半玩笑性的细节里,可以看出福斯塔夫和他的伙伴们把太子完全当作自己人,期望他能参加他们对封建统治下的当时社会所进行的一切捣乱活动。太子在有些方面的表现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例如他曾为了袒护巴道甫而殴打大法官(“下篇”一幕二场)。
- 这个店要变成战鼓,我够多喜欢 契垂治解释作:“我若用不着听战鼓的指挥前去拼命,而只管跟着这酒店跑,那就好了。”一说:鼓是军人不离身的东西,福斯塔夫希望他能带着酒店去打仗。
- 说得好,苏格兰朋友 莎士比亚使我们觉得在这一场开始以前飞将军和道格拉斯有过一些对话;可能道格拉斯保证他要出力战斗,甚至要杀死亨利王,因此飞将军说:“说得好!”
- 使一切—像你一样广 以钱币作比喻。
- 吩咐我—伯爵 “只要你开口,我就立刻准备用实际行动来证实我的话。”
- 你带来什么信件?—我只能感谢你 “我只能感谢你”是对道格拉斯讲的。信差出现打断了飞将军的话头,但在问过信差之后,他又回过来把对道格拉斯的话讲完。在二幕三场飞将军和他妻子的对话里也表示了同样的特色。
- 他在—内部的疾病 只说了半句话,这是飞将军的习惯。飞将军在说这段台词时一边急忙地读信。
- 因为一下子—最后的界限 “如果诺桑伯尔兰也来了,那么失败就等于全军覆没,永无再起之望;现在我们还给自己留下一些‘余地’。”
- 为了将要—目前所有的 借用当时社会的流行语:一个人如果不久可以继承到一笔财产,目前就可以尽量挥霍,甚至负债。
- 你们全晓得—恐惧 吴斯特的话非常精确地表达出叛徒们的心虚不稳。他们必须拼命蒙混自己一方面的士兵;稍有疑虑,士气就会消沉,军队就会瓦解。
- 生翼的莫丘利 莫丘利是罗马神话里诸神的信使,鞋子上生着翅膀。
- 你这番吹嘘—发疟疾 莎士比亚时代的英国寒热和疟疾等病极为盛行,特别是在早春时候。当时人认为这是由于早春的太阳从潮湿的沼泽里吸出疫气来,把病传染给人。
- 马尔斯 古罗马的战神(男)。前一行的女战神叫贝罗娜。
- 他在这十四天之内还不能发兵 从下面四幕四场18行我们知道格兰道尔临时退缩是“因为被预言所惑”。格兰道尔诚然是迷信的,但各叛乱贵族原来就相互猜忌,时常争吵,所以不可能达到坚实的团结。
- 在这半年内我注定不会死去 可能道格拉斯在参战前访问过巫师,巫师对他作下这个保证。剧末道格拉斯果然先被活捉,然后被释放。
- 国王的军队正开往舒斯伯利,其中的军官之一就是福斯塔夫,率领着他的一百五十名衣着褴褛的可怜虫。在这一场里观众可以很清楚地看出现实的反映。关于当时英国征壮丁时发生的贪污舞弊行为,可参看“下篇”三幕二场首注。
- 你先垫着吧 巴道甫是福斯塔夫手下的总务,掌管兵士的薪给衣食。在“下篇”三幕二场里,福斯塔夫也是吩咐巴道甫发给新兵制服。在这里福斯塔夫的意思是叫巴道甫动用公款。
- 连这瓶可就十先令了 意思是:“你一共欠我十先令了。”
- 要是十先令,就全赏你了 福斯塔夫故意歪曲巴道甫的话,理解作可以用瓶去换十先令,所以下面他又接着说:“造币的责任由我来负。”
- 已经在教堂里预告过两次了 依照当时法律,双方准备结婚的消息,必须由当地牧师在教堂里连续三个星期日对众宣布,如果无人出面反对,婚礼才可以举行。
- 军曹—小队长 福斯塔夫从上司那里领来较高的士官的薪金,但是发给他手下那帮褴褛汉的是普通士兵的薪金。
- 画布上的拉撒路—给他舔疮似的 画布是当时有些人家用来代替绣幕的廉价品。参看“下篇”二幕一场福斯塔夫对桂嫂说的话:“至于说你墙上挂的,找点好看的逗笑的画布就行了……比起你那些破床帘和虫子咬得稀烂的帐子来,要强千百倍。”拉撒路见三幕三场。
- 小弟弟的小儿子 在封建社会里,只是长子有承继权,而且可以在社会上获得较好的职位。伊利沙白文学里有许多关于小儿子无以为生出外冒险的描写。
- 太平世界—蟊贼 旧日封建统治者所信奉的金科玉律:长久不打仗,人心就会波动不安。伊利沙白本人就主张把那些“讨厌的游手好闲的家伙们”都送去打仗。
- 浪子—吃豆渣和糠呢 引用《路加福音》第十五章第十一至十六节浪子的故事:“一个人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对父亲说:父亲,请你把我应得的家业分给我。他父亲就把产业分给他们。过了不多几日,小儿子就把他一切所有的都收拾起来,往远方去了。在那里任意放荡,浪费资财。既耗尽了一切所有的,又遇着那地方大遭饥荒,就穷苦起来,于是去投靠那地方的一个人。那人打发他到田里去放猪。他恨不得拿猪所吃的豆荚充饥,也没有人给他。”
- 从牢狱里弄出来的 这也是莎士比亚时代的英国常有的事。1596年攻打卡第兹的时候,枢密院就曾下令把伦敦牢狱里的囚犯全数送去参战。
- 我这全队里一共也就只有一件半衬衫 “坎布利治州征集的五十人当中,有四十九人已经到达伦敦,一个逃跑了,余人中有十人不合格。他们大都穿着褴褛,衣不蔽体;缺少紧身上衣、裤子、袜子、衬衫和鞋。”(“枢密院通令”,1593年2月14日,转引自哈瑞逊:《伊利沙白朝私记》第195页。)
- 反正他们—有的是 乡村居民在篱笆上晒的衣服和单子,是窃贼们看见了最眼红的东西。
- 敬爱的—去了呢 福斯塔夫怕魏斯摩尔兰责备他迟延,所以先发制人地伪装惊奇:怎么?你还没有到战场上去吗?
- 我警醒起来—偷奶油的猫一样 福斯塔夫意思说他精神很好,不怕连夜赶路。
- 咄,咄—都是血肉的 这段话是说明福斯塔夫毫无心肝,以人命为儿戏呢,还是一种间接曲折的抗议?我们记得飞将军嗜杀成性的话(四幕一场),同时我们也知道在那时候的战争里,一般讲起来,贵人们可以享受较大程度的安全。他们不但有铠甲和马匹,而且常常可以赎买自己,因此敌人总希望活捉而不是杀死一个有爵位的人。普通士兵的命运却的确只是供枪挑,充炮灰。在“上篇”末我们看到这一百五十名士兵果然差不多全数阵亡,而亨利王在战争结束后提到的死去的贵族,为数就很少。
- 说起他们的穷相—怎么来的 讽刺:我不知道是谁害得他们这样穷的?
- 够瘦的 双关语。魏斯摩尔兰前面说这些人实在“够受的”。
- 战争—正合适 有一句流行话说:“打架赶开头,吃饭赶末了,是非常不聪明的。”
- 经过考虑的荣誉 维农的意思是他所珍视的荣誉是与周密的谋虑结合在一起的,与那班只凭血气之勇作无谓冒险的人们所信奉的荣誉不同。
- 算了,算了,不行 这与前面维农自己所说的“同意”似乎矛盾,但事实上还是合乎情理的。这里的意见代表维农认为正确的策略;前面的“同意”是受到道格拉斯刺激时的气话。
- 上天膏沐的尊严的君主 过去君主登位时要举行一种特别的涂抹膏油的宗教仪式,表示君主的神圣不可侵犯。
- 还不到二十六个人 据何林雪德记载,亨利回国时随从者不到六十人。
- 要申请他的采地 参看《李查二世》二幕一场。亨利的父亲约翰·干寿—兰开斯脱公爵—所有的采地都是代国王掌管的,因此依照法律,他死后,土地就又归回国王手里。亨利作为继承人,应向朝廷办理手续证明身份,才可以领回土地。
- 送进他们的誓言 封建下属向领主或君主所作的效忠的誓言。
- 把嗣子给他作侍童 这也是一种效忠的表示,嗣子事实上等于一种人质。
- 他有个—国王 马区即摩提麦,参看“世系表”。李查二世死后,摩提麦代表最长的一支。
- 不然—商量会儿 布伦带着国王的旨意来到,使飞将军改变了他原来准备当夜作战的计划。
- 一个人质 从五幕二场里我们知道国王方面后来派魏斯摩尔兰来充当人质,保证吴斯特和维农的安全往返。
- 我们说不定会接受 天不怕地不怕的飞将军也在考虑讲和了,这说明叛军的情势确是非常不利的。在底下短短的一场里,莎士比亚进一步强调了这点,这给最后飞将军的阵亡以应有的英雄气概。
- 司礼大臣 牟伯莱,参看“附录”。他在“下篇”里是一个较重要的角色。
- 南风—吹号手 血红的太阳预示风暴的来临,南风更用它的“呼啸声”把太阳的意图传播开去。
- 衰老的肢体 事实上亨利王这时候大约仅仅三十六岁。
- 不再作狂奔的彗星—胆战心惊 彗星是不沿着“忠诚顺从的轨道”运行的。像在旧日的中国一样,莎士比亚的同时代人也把彗星看做不祥事件的先兆。
- 叛乱—找到了 玩笑地模仿小偷在被审时惯用的借口:“不是偷的,是我捡到的。”
- 我曾经折断我的官杖 据何林雪德:吴斯特当时任李查王的大总管;听到亨利回国,“他折断了他白色的官杖(那是他官职和身份的标志),毫不迟延地奔去找亨利公爵”。
- 拿我的愿望起誓 “愿望”指死后得救的愿望,宗教用语。
- 告诉你侄子—单独的决战 这个事件并没有历史根据。诸纪事史家关于亨利王在战场上英勇的表现有过一些记载,但莎士比亚为了戏剧的需要,必须使太子成为这场战役里的主要英雄,因此虚构出这个挑战。单独会战是封建骑士时代残留下来的习俗,到莎士比亚时代已经成为一种纯粹的表演,对战事不起任何决定性的作用了。例如在1591年11月围攻卢昂的时候,艾塞克斯曾向卢昂守将挑战;卢昂守将也向英国各将官挑战,“一个对一个,火枪或剑任意挑选”。值得注意的是太子在这段话里除了表现出高度的勇气外,还慷慨地承认飞将军各方面的优点;飞将军则在谈到太子时,口气永远是鄙夷的,妒嫉的。
- 我也准备—不应该如此 国王口头虽然这样说,但后来并没有这样作,太子和飞将军是在混战中偶而遇到的。国王的军队拥有优势的力量,当然不必恃单独会战解决问题。飞将军也知道这点,所以后来他说:“啊,但愿这争斗是我们俩的事!”
- 天字第一号的石像 指罗德斯大石像,古代七大奇迹之一,据说约有一百二十英尺高。石像安置在海港口。莎士比亚同时代人设想石像两脚跨着港湾两岸,来往船只都从他胯下经过。太子在这里讽刺福斯塔夫的胖,说只有这个大石像才能跨在他身上作战。
- 我正巴不得是临睡的时候呢 因为临睡前要祈祷。
- 可是还没到期哪—自己考问的结论 在这有名的荣誉独白里,福斯塔夫机智而锐利地指出了贵族和骑士们追逐空洞的荣誉是一件多么无聊的事。我们不应该从这里得出结论说福斯塔夫是一个懦夫。福斯塔夫采用的一问一答的方式是仿效先生考问学生步步深入追问以达到正确答案的办法,在这里的效果是异常滑稽的。
- 浑身是眼睛的谣传—吃亏 “谣传”或解释作“疑心”。参看“下篇”序幕舞台说明:“谣言上,浑身画满了舌头。”这里“浑身是眼睛”有“到处窥探,寻找毛病”的含义。
- 因此,好世兄—国王的条件 吴斯特故意不把谈判内容真实地传达给飞将军。这一点莎士比亚是依据何林雪德的记载,但吴斯特叙述的自己这样作的动机则不见于史书,可能是莎士比亚想像出来的。
- 慈悲 吴斯特故意用这名词来激起飞将军的怒气。
- 哈利·孟摩斯 孟摩斯是太子的生地。
- 像一本纪事史 中世纪的纪事史充满对王公贵人歌功颂德的言辞。
- 决不是,我敢起誓—这样的误解 莎士比亚借太子的敌人口里巧妙地刻画出太子的风度。这帮贵族对亨利王都是仇恨的,但他们中间的一部分人却也倾心于太子;这样,在实际战争开始以前,叛军的士气已经开始涣散了。
- 希望!波西 见二幕三场。在封建战争中跟随大领主前去作战的家丁家将们常常呼喊主人的名字作为口号。
- 何林雪德关于舒斯伯利战役的描写是莎士比亚这一场和以后两场的根据:“这次战役延续了长长的三小时,双方互有胜负。最后国王高呼‘圣乔治!胜利!’突破敌人的阵线,冲杀到最前方,以至(据有些记载)被道格拉斯伯爵击倒;道格拉斯同时杀死了打扮得和国王一样的倭尔脱·布伦爵士和其他三个人。他说:‘我真奇怪怎么有这么多国王一个接着一个地长出来!’后来别人救起了国王;国王那天表现得非常勇猛,据记载,他亲手杀死了三十六名敌人。国王的士兵被他的行为所鼓舞,也都奋勇作战,杀死了波西勋爵,绰号叫亨利·飞将军。结果是:国王的敌人溃败逃散,道格拉斯伯爵在急忙奔跑的时候从一座高山边上摔下来,把下身跌伤了,因此被擒。但国王因为他很勇猛,给于他宽大的释放。”这里值得注意的是救起国王和杀死飞将军的原来不知道是谁,莎士比亚都归在太子头上。道格拉斯是国王释放的,莎士比亚在最后一场里使“这番恩礼”也出于太子。
- 舞台说明 亨利王及其军队上,横过舞台,下 从这里可以看出莎士比亚戏剧在演出方面和我国古典戏剧有不少类似的地方。
- 斯塔弗伯爵 国王前军的率领人。历史家并没有说他也化装作国王,可能这细节是莎士比亚自己的补充。
- 王袍 原文指铠甲外面的衣服,上蒙国王的纹章,今译其大意。
- 我在伦敦—脑袋上记 “付账”、“打仗”,谐音双关语。
- 我那帮破烂鬼—全玩完啦 这也是当时军官们常用的一种贪污手段。士兵死了,如果不向上报,薪饷就都进入军官的腰包。
- 蹲在市门口那儿一辈子要饭了 在伊利沙白时代,伤兵、乞丐和一般穷苦的人蹲在市门口要饭是常见的景象,因为在那里来往的人最多。如果是没有围墙的市镇,这些人就往往聚集在公路通过市镇的地方。
- 土耳其人格里高利 注家解释不一致,可能是流行戏剧里的一个角色。普通认为是指教皇格里高利七世或者是与伊利沙白同时的格里高利十三。信奉新教的英国是与罗马教廷敌对的,英国人民认为许多教皇事实上都是嗜血好杀的暴君。“土耳其人”在这里等于“凶残的人”。
- 把他的皮给剥得稀烂 和“波西”谐音。
- 浅浅的一道划伤 “太子当日帮助他父亲作战非常卖力。虽然脸上受了箭伤,他还是不肯让周围的贵族把他送下战场,因为他怕他不在场军队可能惊惧不安。”(何林雪德)
- 怪蛇的头颅 古希腊神话里的英雄赫克里斯的功绩之一就是杀死九头怪蛇。这怪蛇的任何一个头被砍掉后,会重新长出两个来,后来赫克里斯用烧伤口的法子使头颅无法长出。
- 舍莱 休·舍莱爵士,国王手下的马兵总管(一说是掌猎官),在这次战争里阵亡。
- 尼古拉·高赛爵士……克利夫敦 尼古拉·高赛爵士和约翰·克利夫敦爵士也都是在这次战争里阵亡的贵族。
- 但感情—也会停止 飞将军败在太子手里,因此感情上异常痛苦;但感情是依附于生命的,必须随生命的停止而停止。生命本身和时间比起来又是渺小不足道的。最后,主宰一切的时间本身也总会有一个结局。垂死的飞将军用这样的思想—一切都是短暂的—来慰藉自己。
- 我本想预言 临死的人能预知未来是一种传播很广的迷信。
- 让我们—血污的脸吧 太子在说这话的时候,摘下自己的项巾或盔上的羽毛放在飞将军脸上。在有些演出当中,太子脱下罩袍来把飞将军盖起。莎士比亚原意指什么,现在无法肯定。
- 开膛了 死尸需开膛之后涂上香料和药,才可以保存;同时太子在这里也还在继续想着上面猎取鸟兽的比喻。
- 什么,老相好?—一起安息 太子当然不知道福斯塔夫是在装死,因此这番话是在他认为福斯塔夫已经真死了的心情下讲的。值得注意的是这段言词里有相当大量的玩笑和双关语:“难道这样多肉身保不住一丝生气吗?”“使我心头沉重”,“谁也比不上你肥”等,但真正的悲痛却几乎没有。
- 舞台说明 福斯塔夫起立为正确欣赏这个动作的效果,我们应该记得观众直到这时为止,也认为福斯塔夫已经被道格拉斯杀死。
- 他凭什么—再站起来呢 “死了”的福斯塔夫既然能复活,谁能肯定死了的飞将军就不会再站起来了呢?这正是下面福斯塔夫撒谎的论据。
- 两头四臂 福斯塔夫的意思是“我背上背着一个人,样子当然不会是正常的。一个正常的人怎么会有两个头四只胳臂呢?”
- 按舒斯伯利的钟来说 福斯塔夫在这里又在故意荒谬地开玩笑,仿佛他一面厮杀,一面还看钟计算时间。
- 场末舞台说明 背负尸体下 在演出的时候有时可由福斯塔夫把飞将军拖下,或由福斯塔夫的兵士们抬下。因为假装背负死尸下台也不是很容易作到的事,演得不好常易引起观众哄笑。把飞将军设法弄下台去是必须的,因为紧接着就开始另外一场,不能让一个死尸还留在台上。布伦也可由兵士抬下。
- 去见道格拉斯,把他即刻释放 这样做除了表示宽大之外,还是一个有利的策略,因为北方的叛乱贵族如果得不到苏格兰的支援,就比较容易镇压下去。
- 你,约翰—会战 这是过渡到“下篇”去的环节,在当时剧院里也等于一种广告:“请看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