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山植慈竹

（即《假山》）

天宝初，南曹小司寇舅与我太夫人堂下累土为山，一篑盈尺，以代彼朽木，承诸焚香瓷瓯，瓯甚安矣。傍植慈竹，盖兹数峰，岑婵娟，宛有尘外格致。乃不知兴之所至，而作是诗。

三行余耳，便可抵潘岳《闲居》一赋，真乃制题第一手。〇题亦繁矣，欲以八句收尽，不亦难乎？乃不惟宛转恰合，偏有本事向题外更添出“在野”“生云”“献寿”“佳气”等句，真乃绝奇之构也！〇全诗着眼，独在“不知兴之所至”一语。“不知兴之所至”者，犹云“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一篑功盈尺，三峰意出群。

望中疑在野，幽处欲生云。

累土盈尺耳，何至“在野”“生云”，如许幽旷？盖太夫人之所乐亦乐之，所谓“不知兴之所至”也。〇养老亲，全须要用养小儿法。心诚求之，不中不远，乃名孝顺。如先生“在野”“生云”语，皆从太夫人眉头眼底体贴出来。太夫人既以为疑在野，欲生云矣，我敢以为不在野、不生云乎？大抵老人晚年，多有一段痴况，极无谓处，偏是他极得意处。此处全须孝子顺媳，用包荒将顺之法，承接得欢喜无限，他便凭空生出精神，强饭少病，乃至寿考。呜呼，此道久不讲于天地之间矣！先生现身指点，血泪齐迸，人奈何遽读之而不肯少思也？〇看他“疑”字、“欲”字，便全作孺子又痴、又媚、又慧光景，太夫人顾此岂不乐乎！

慈竹春阴覆，香炉晓势分。^{入慈竹、香炉不硬。}

惟南将献寿，佳气日氤氲。

上文“在野”“生云”，是太夫人眼中事。此一“寿”字，则太夫人心头事也。顺便借香炉、慈竹直说出来，俾太夫人听之一快，皆所谓“不知兴之所至”也。〇事亲者，尚将致难得之物以悦其心。此“寿”之一字，则不过脱然出于吾口，即油然入于其耳，亦有何难，而世之人曾不少留念耶？先生“将”字、“日”字，一片纯是手舞足蹈，为人子之金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