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言

那年山中 作者:陈兰平


序言

暮色炊烟人家,

青涧山风野花,

天远山高长坝,

赵遗城下,

凄凉怎听胡笳?

夜间梦醒,在母亲的家里深睡,在故乡的冬夜中醒来,看着闪烁的手机,无意中翻看到后三三先生的作品:暮色炊烟,灯火人家。在延山而上的风景中铺就了一场人间烟火。

再无睡意。

醒在所有人都睡去的深夜,窗外是塞北深寒的风声。还有夜色,在浓重中被酷寒紧迫。漆黑中的我,被手机一点微光牵引,不觉走入二十四岁的年华。

那时已经工作的我,心智还停留在才出校园的青春里,而上世纪80年代的校园,也许是一座传说中的象牙塔,而80年代末期的岁月,或许也真的是一场青春的盛宴。从我们那几届的学生开始,在取得处方权独立工作的第一年,每个年轻的医生,都要去最基层进行为期一年的工作、生活以及思想的改造和锻炼。我模糊记得,那时候我们去的地方,包括铁路列车医院、各处偏远的卫生院,甚至还有戒毒所等等。而我,被分配的地方是,一个坐落于阴山深处的铁路小站。你没有听错,真的是阴山,那个敕勒川,阴山下的阴山,那个不叫胡马渡阴山的阴山。阴山不是一座山,阴山是无数山。它的蒙古族语意应该是“达蓝喀喇”,译成汉语是七十个黑山头的意思,看,我说它是无数山,真真切切的,没有说错吧!

坐落于中国北疆的神秘的阴山山脉,是多少代汉家儿郎铁马冰河的噩梦或荣耀,虽有汉大将军勒马碑记胭脂山,但更有世代“不叫胡马渡阴山”背后的累累白骨和血腥杀戮。于是在一个明媚的夏日清晨,我随初阳登上了唯一一班来往于城市和这个深山小站之间的客运列车。在二十年后无意邂逅,还能立即叫出我名字的卫生院老院长的带领下,张望着一双清澈透明中难掩好奇的眼睛,来到了这个只有六间房子的卫生院。

从此开启了我寒来暑往的山中岁月。

卫生院坐落于阴山山脉深处的一处南山麓,背靠向极北之地边境线绵延而去的莽莽大山,眼前是兵家必争的缠绕走远的盘山公路,东西两边都诡异地缠绕入山深云远处不见,与苍莽无际的山、山、山比起来,若一线二月的江南弱柳,怎么也不像经得住兵家必争的样子。进山途中经过的赵长城遗迹,那弱弱的一坝,在山腰山顶山断处它也断头,真的不敢相信我们彪悍的赵国先民,就是凭借着这么一点高不过人头的低矮土坝,和更加彪悍的匈奴游牧民族的铁骑弯刀对抗了千年。日出中看着那一处千年烽烟里破败残落的古长城,我一点生不出豪迈和厚重的史诗感来,更多的是仿佛看穿千年后,眼前那些在这道弱城前被马踏刀劈的人们,鲜血与骨肉飞扬……

而卫生院,被这一线山路阻隔,山下路外,便是一溪清浅山涧,在高原深山特有的天文地质中,泛着青蓝,于是一眼爱上。对着四十多岁的老卫生院院长,一个憨厚的怪叔叔说,可不可以让我去山涧里看看。他看着眼前的大姑娘期待的小眼神,犹豫了一下,说,那今天上午就不要你上班了,给你半天时间熟悉下环境吧。多好的老爷爷呀(心里话哦)!然后喜上眉梢的姑娘就对着山下的青涧飞奔而去,装出来的淑女气质几秒抖离。老爷爷的惊讶表情还没有上演完全就被飞出了视野,身后处只好传来焦急的叮咛:不要跑,小心山路摔了……了……了……余音随风,飞快地变成了耳旁风,随我跑进山涧。

两山之间,一溪流水。

人们看山望水,总觉不过一水相隔的短浅,其实在我大北方辽阔天边长大的人们,都知道一句俗话:望山跑死马。这是中原江南没山没马或有山没马的朋友们理解不了的波澜壮阔。所以我,欢乐地跑下山谷,水却在远边,于是只好耐心地踩着乱石,跳跃腾挪,动作潇洒,意态飞扬……虽然作为非体育专业国家二级运动员,经常想江湖豪侠气概一番,无奈长就蛾眉细腰袅娜身,跑得再协调飞快,也绝无霸气,只有妖气,让人今日想起都不觉泄气。

涧河之水,青蓝如玉。

涧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

涧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屈原大夫原谅我,我没有浩然沧浪水,我只有眼前一水明溪,轻快浅亮,在二十年前女孩的足下,闪耀清光,流向远方。

于是在这一水柔缠间,开始了我古老阴山深处的一场四季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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