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劝学自勉篇

国学经典(42):曾国藩文集精粹 作者:陈才俊 主编


劝学自勉篇

大器晚成不必忧虑

【原文】

孙男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

九月十三日接到家信,系七月父亲在省所发,内有叔父信及欧阳牧云致函,知祖母于七月初三日因感冒致恙,不药而愈,可胜欣幸!高丽参足以补气,然身上稍有寒热,服之便不相宜,以后务须斟酌用之,若微觉感冒,即忌用。此物平日康强时,和入丸药内服最好,然此时家中想已无多,不知可供明年一单丸药之用否?若其不足,须写信来京,以便觅便寄回。

四弟、六弟考试又不得志,颇难为怀。然大器晚成,堂上不必以此置虑。闻六弟将有梦熊之喜,幸甚!近叔父为婶母之病劳苦忧郁,有怀莫宣。今六弟一索得男,则叔父含饴弄孙,瓜瓞日蕃,其乐何如?唐镜海先生德望为京城第一,其令嗣极孝,亦系兄子承继者,先生今年六十五岁,得生一子,人皆以为盛德之报。

英夷在江南,抚局已定,盖金陵为南北咽喉。逆夷既已扼吭而据要害,不得不权为和戎之策,以安民而息兵,去年逆夷在广东曾经就抚,其费去六百万两,此次之费,外间有言二千一百万者,又有言此项皆劝绅民捐输,不动帑藏,皆不知的否?现在夷船已全数出海,各处防海之兵陆续撤回,天津亦已撤退,议抚之使,系伊里布、耆英及两江总督牛鉴三人。牛鉴有失地之罪,故抚局成后即革职拿问。伊里布去广东,代奕山为将军,耆英为两江总督。自英夷滋扰,已历二年,将不知兵,兵不用命,于国威不无少损,然此次议抚,实出于不得已,但使夷人从此永不犯边,四海晏然安堵,则以大事小,乐天之道,孰不以为上策哉!

孙身体如常,孙妇及曾孙兄妹并皆平安,同县黄晓潭鉴荐一老妈吴姓来,渠在湘乡苦请她来,而其妻凌虐婢仆,百般惨酷,黄求孙代为开脱,孙接至家住一日,转荐至方夔卿太守(宗钧)处,托其带回湖南,大约明春可到湘乡。今年进学之人,孙见题名录,仅认识彭惠田一人,不知廿三四都进人否?谢宽仁、吴光煦取一等,皆少年可慕,一等第一,题名录刻黄生平,不知即黄星平否?孙每接家信,常嫌其不详,以后务求详明,虽乡间田宅婚嫁之事,不妨写出,使游子如仍在里门。各族戚家,尤须一一示知,幸甚!

敬请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余容后呈。孙谨禀。

道光二十二年九月十七日

【译文】

孙儿国藩敬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

我于九月十二日接到七月间父亲在省城所发的家信,信中还附有叔父和欧阳牧云的信函,我从信中知道祖母在七月初三日不小心感冒,没有服药就自然康复了,真是令人欣慰。高丽参足以补气,然而如果身上稍微有点寒热,服用就不合适,所以日后服用要反复斟酌。如若稍觉感冒,就立刻忌服。平日身体健康无恙时,可将此物和在丸药里内服最好。想必家里现在也没有多少剩余了,不知是否还够供应明年一个单子的丸药?如果不够,就写信到京城,以便我找人顺便带回家。

信中说四弟、六弟考试又没有考中,很是难为情,其实大可不必。大器晚成,堂上大人没有必要为了这件事而过多忧虑。听说六弟家将有生儿子的喜兆,真是我家的大幸!近来叔父为了婶母的病辛劳苦痛,郁郁寡欢,心里有苦无法宣泄。如今六弟家第一胎便怀上了男孩,那么叔父便可含饴弄孙,子孙满堂的晚景是多么美满啊!唐镜海先生在京城里有着首屈一指的品德威望,他的儿子对他十分孝顺,也是从兄长那里过继来的。先生今年六十五岁,又喜得贵子,人家都说这是他崇高品德的善报。

在江南一带,当局已经制定了安抚英国人的决策,英国人已经扼住了金陵北面的咽喉之地,占据了这个重要的军事要害,所以我方不得不从权变而采取和戎的策略,以安定百姓,平息战火。去年英国人在广东,曾经接受安抚,花了六百万两银子,这次的费用,外面传说是二千一百万两,又有传说这些都是劝导乡绅和百姓捐的款,没有动用国库,都不知道是否确切?现在洋船已经全部出海,各处防海的兵陆续撤回,天津也已撤回,和谈的使节是伊里布、耆英以及两江总督牛鉴三个人。牛鉴有失去守地的罪过,因此和谈以后,立即要被革职拿问。伊里布去广东,代替奕山为将军,耆英为两江总督。自从英国人寻衅滋事至今已有两年的时间,这期间我朝军中将领不懂得如何作战,士兵不努力作战,甚至不听从号令,这些现象大大减损我朝的威望。这次议和,实在是迫不得已,但是倘若此次举动能够让洋人从此不再侵犯我朝边境,四海太平无事,那么大事化小,乐天之道,又何尝不是上策呢!

孙儿近来身体一如往常,孙媳妇及曾孙兄妹都平安无事。同县黄晓潭推荐一位吴姓老妈子来,他在湘乡苦苦请求这位老妈子前来,但是他的媳妇虐待下人,残忍无道,因此黄恳求孙儿替他想个办法,孙儿便将她接到家里住了一天,转荐到方夔卿太守(宗钧)家,托他带回湖南,大概明年春天就能抵达湘乡。今年进学的人,孙儿看见题名录,只认识彭惠田一人,不知道我乡二十三四都是否有人进学?谢宽仁、吴光煦取得一等,都是年少得志,真让人羡慕,一等一名,题名录刻黄生平,不知道是不是黄星平?孙儿每次接到家中的来信,总是感觉信写得不详细,以后请一定写得详细明白些,即使是乡间田地房屋、婚姻嫁娶的事,不妨也都写上,使在外的游子如同仍在家乡一样。尤其是各族亲戚家的事,一定要一一告知,非常期待!

敬请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其余的事情容许以后再行禀告。孙儿谨禀。

道光二十二年九月十七日

满则招损亢则有悔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九月十七日接读第五、六两号家信。喜堂上各老人安康,家事顺遂,无任欢慰。

男今年不得差,六弟乡试不售,想堂上大人不免内忧;然男则正以不得为喜。盖天下之理,满则招损,亢则有悔;日中则昃,月盈则亏,至当不易之理也。男毫无学识而官至学士,频邀非分之荣,祖父母、父母皆康强,可谓极盛矣。现在京官翰林中无重庆下者,惟我家独享难得之福。是以男栗栗恐惧,不敢求分外之荣,但求堂上大人眠食如常,合家平安,即为至幸。万望祖父母、父母、叔父母无以男不得差、六弟不中为虑,则大慰矣。况男三次考差,两次已得;六弟初次下场,年纪尚轻,尤不必挂心也。

同县黄正斋,乡试当外帘差,出闱即患痰病,时明时昏,近日略愈。

男癣疾近日大好,头面全看不见,身上亦好九分。十八生女,男妇极平安,惟体太弱,满月当大补养。在京一切,男自知谨慎。

八月廿三日,折差处发第十四号信。二十七日,周缦云处寄寿屏,发十五号信。九月十二日,善化郑七处寄诰封卷六十本,发第十六号信。均求查收。男谨禀。

道光二十六年九月十九日

【译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九月十七日接到并拜读第五号、第六号家信。得知堂上各位老人安康、家事顺心,真是无限欣慰。

儿子今年没有得到官差,六弟乡试没有中举,料想堂上大人不免内心忧虑,然而儿子却正以没有得到差事是件好事。天下的道理大都是自满了就会招致损失,高傲了就会招致后悔;太阳升到顶就会西沉,月亮到了圆满就会亏缺,应该是不可改变的规律。

儿子毫无学识而做官做到了学士,频频得到不该得到的荣誉。祖父母、父母身体全都健康,可以说是极盛了。现在京城官员和翰林中没有谁能有双重喜庆,只有我独享这份难得的福分。因此,儿子战战兢兢,畏首畏尾,不敢追求过分的荣誉,只求堂上大人睡眠、饮食一如往常,全家平安,就是最幸运的事情了。万望祖父母、父母、叔父母不要因为儿子没有得到官差、六弟没有中举而忧虑,就是极大宽慰了。何况儿子三次考官差,已经得到两次;六弟第一次参加考试,年纪还小,尤其不必挂在心上。

同县黄正斋,乡试时在外当帘差,出了考场就得了痰病,神志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最近已经稍微有所好转。

儿的癣病最近大为好转,头上脸上全都看不到了,身上也好了九分。十八日儿媳生了一个女儿,媳妇很平安,只是身体太弱,满月后应当大补。在京城的一切事情,儿子自知谨慎行事。

八月二十三日,折差那里发出第十四号家信。二十七日,周缦云那里托他带回寿屏,并发第十五号家信。九月十二日,托善化人郑七带回六十本诰封和第十六号家信。希望家中全都查收。男谨禀。

道光二十六年九月十九日

居家必须和睦勤奋

【原文】

四弟、九弟、季弟足下:

六月廿八日发第九号家信,想已收到。七月以来,京寓大小平安。癣疾虽头面微有痕迹,而于召见已绝无妨碍。从此不治,听之可也。

丁士元散馆,是诗中“皓月”误写“浩”字。胡家玉是赋中“先生”误写“先王”。

李竹屋今年在我家教书三个月,临行送他俸金,渠坚不肯受。其人知情知义,予仅送他褂料被面等物,竟未送银。渠出京后来信三次。予有信托立夫先生为渠荐馆。昨立夫先生信来,已请竹屋在署教读矣,可喜可慰。耦庚先生革职,同乡莫不嗟叹。而渠屡次信来,绝不怪我,尤为可感可敬。

《岳阳楼记》,大约明年总可寄到。家中《五种遗规》,四弟须日日看之,句句学之。我所望于四弟者,惟此而已。

家中蒙祖父厚德余荫,我得忝列卿贰,若使兄弟妯娌不和睦,后辈子女无法则,则骄奢淫佚,立见消败。虽贵为宰相,何足取哉?我家祖父、父亲、叔父三位大人规矩极严,榜样极好,我辈踵而行之,极易为力。别家无好榜样者,岂可不遵行之而忍令坠落之乎?现在我不在家,一切望四弟作主。兄弟不和,四弟之罪也;妯娌不睦,四弟之罪也;后辈骄恣不法,四弟之罪也。我有三事奉劝四弟:一曰勤,二曰早起,三曰看《五种遗规》。四弟能信此三语,便是爱兄敬兄;若不信此三语,便是弁髦视兄。我家将来气象之兴衰,全系乎四弟一人之身。

六弟近来气性极和平,今年以来未曾动气,自是我家好气象。惟兄弟俱懒。我以有事而懒,六弟无事而亦懒,是我不甚满意处。若二人俱勤,则气象更兴旺矣。

吴、彭两寿文及小四书序、王待聘之父母家传,俱于八月付回,大约九月可到。

袁漱六处,予意已定将长女许与他,六弟已当面与他说过几次矣,想堂上大人断无不允。予意即于近日订庚,望四弟禀告堂上。陈岱云处姻事,予意尚有迟疑。前日四弟信来,写堂上允诺欢喜之意。筠仙已经看见,比书信告岱云矣。将来亦必成定局,而予意尚有一二分迟疑。

岱云丁艰,余拟送奠仪,多则五十,少则四十,别有对联之类,家中不必另致情也。余不尽言。兄国藩手草。

道光二十七年七月十八日

【译文】

四弟、九弟、季弟足下:

我在六月二十八日寄出的第九封家信,估计你们已经收到。自从七月以来,京城家中大小都平安无事。我的癣病虽然在脸上头上还略微留些痕迹,但对于皇上的召见已经无伤大雅了。因此,从今以后不再刻意治疗,顺其自然即可。

丁士元在翰林院学习完毕,但是将诗中的“皓月”中“皓”字误写成“浩”。胡家玉的赋中的“先生”也误写成了“先王”。

李竹屋今年在我家任教三个月了,临走前我给他俸金时,他坚持不肯接受,可见此人乃是重情重义之人。最后我只送给了他一些褂料被面等生活用品,没有坚持送他银钱。离开京城以后,他一共写来三次信。我对他一直牵挂在心,所以写信拜托立夫先生为他推荐其他教书的地方。昨天立夫先生来信说,已请竹屋在署中教书了,真是令人高兴,让人欣慰。就耦庚先生被撤职一事,同乡人无不感叹。但是耦庚先生几次来信,都没有怪罪我,真是让人感动和敬佩。

《岳阳楼记》估计明年总是可以寄达的。家中的《五种遗规》,四弟必须每日翻看,逐句学习。我对四弟所期望的,就只有这个了。

家中承蒙祖父德高望重,我得以暂居高位,倘若兄弟妯娌不和睦,晚辈子女没规矩,就会骄奢淫逸,衰败便会接踵而至。到那时即使贵为宰相,又有何用呢?我家祖父、父亲、叔父三位大人的要求很严,为我辈树立的榜样很好,我们只要跟随其后去做就行了,这是极其容易做到的事情。其他人家即使没有这样的好榜样,也要自立门户,自立规矩,更何况我家有现成的榜样,难道愿意摒弃先辈的榜样不去遵照,而忍心目睹家道败落吗?如今我不在家,一切都须四弟做主。兄弟之间不团结,是四弟的罪过;妯娌之间不和睦,是四弟的罪过;后辈们骄横放纵不懂礼法,是四弟的罪过。我有三件事情奉劝四弟:一是勤奋,二是早起,三是看《五种遗规》。四弟若能记住这三句话,就是对我的敬重;如果不信这三句话,就是看不起我这个当兄长的。将来我家的气象是兴旺还是衰败,全看四弟你一人的作为了。

近来,六弟的气性很是平和,今年以来未曾动过气,这自然是我家的好气象。只是几位兄弟的缺点都是懒惰,这一点很是让人烦心。我由于有很多事情牵累而显懒惰,而六弟整日无事可做也时常懒惰,这是我很不满意的地方。倘若我们两人都很勤劳,那么家中气象就会愈加旺盛了。

吴、彭处两幅寿文和小四书序言以及王待聘的父母家传等文章,都已于八月托人带回,估计九月可以达到。

我已经打定主意把大女儿许配给袁漱六家,六弟也已当面和他谈过几次了,想来家中长辈也不会有什么不同的意见。我打算尽快让他们定亲,希望四弟将我的意思转告给家中的各位长辈。陈岱云处的婚事,我至今仍犹豫不决。前段时间四弟来信说,家中长辈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而且很是高兴。筠仙已经看到了这封信,事后便写信将此事告知岱云。看来这门亲事将来也必成定局,只是我心里还有几分犹豫。

近日岱云家中老人去世,正在筹备丧事。我准备送些奠钱,多则五十两,少则四十两,另外还有挽联等物,这样家中就不必另送其他东西了。其他的就不多说了。

道光二十七年七月十八日

盈虚乃为自然之理

【原文】

澄侯、子植、季洪三弟左右:

澄侯在广东前后共发信九封,至郴州、耒阳又发二信,三月十一到家以后又发二信,皆已收到。植、洪二弟今年所发三信亦俱收到。

澄弟在广东处置一切甚有道理,易念园、庄生各处程仪,尤为可取。其办朱家事,亦为谋甚忠;虽无济于事,而朱家必可无怨。《论语》曰:“言忠信,行笃敬,早蛮貊之邦行矣。”吾弟出外,一切如此,吾何虑哉!

贺八爷、冯树堂、梁俪裳三处,吾当写信去谢,澄弟亦宜各寄一书。即易念园处,渠既送有程仪,弟虽未受,亦当写一谢信寄去。其信即交易宅,由渠家书汇封可也。若易宅不便,即手托岱云觅寄。

洪弟考试不利,区区得失,无足介忧。补发之案有名,不去复试,甚为得体。今年试若能得意,固为大幸;即使不遽获售,去年家中既隽一人,则今岁小挫,亦盈虚自然之理,不必抑郁。

植弟书法甚佳,然向例未经过岁考者不合选拔,弟若去考拔,则同人必指而目之。及其不得,人不以为不合例而失,且以为写作不佳击黜。吾明知其不合例,何必受人一番指目乎?弟书问我去考与否,吾意以科考正场为断。若正场能取一等补廪,则考拔之时,已是廪生入场矣;若不能补廪,则附生考拔,殊可不必,徒招人妒忌也。

我县新官加赋我家,不必答言,任他多少,我家依而行之。如有告官者,我家不必入场,凡大员之家,无半字涉公庭,乃为得体。为民除害之说,为所辖之属言之,非谓去本地方官也。

排山之事尚未查出,待下次折弁付回。欧阳之二十千及柳衙叔之钱,望澄弟先找一项垫出,待彭大生还来即行归款。

彭山屺之业师任千总(名占魁)现在京引见,六月即可回省。九弟及牧云所需之笔及叔父所嘱之膏药、眼药均托任君带回。

曹西垣教习报满引见,以知县用,七月动身还家。母亲及叔父之衣并阿胶等项,均托西垣带回。

去年内赐衣料,袍褂皆可裁三件。后因我进闱考教习,家中叫裁缝做,渠裁之不得法,又窃去整料,遂仅裁祖父、父亲两套。本思另办好料为母亲制表寄回,因母亲尚在制中,故未蘧寄。叔父去年四十晋一,本思制衣寄祝,亦因在制,未遽寄也。兹准拟托西垣带回,大约九月可以到家,腊月服阕,即可着矣。

纪梁读书,每日百二十字,与泽儿正是一样,只要有恒,不必贪多。

澄弟虽不读书,亦须常看《五种遗规》及《呻吟语》。来书想发财捐官云云,犹是浮躁气习。洗尽浮华,朴实谙练,上承祖父,下型子弟,吾于澄实有厚望焉。兄国藩手草。

道光二十八年五月初十日

【译文】

澄侯、子植、季洪三弟左右:

澄侯在广东先后总共发出九封信,到郴州、耒阳又发出两封信,三月十一日到家以后又发出两封信,全都已经收到。植、洪两弟今年所发出的三封信也都一并收到。

澄弟在广东处理的一切事务很有道理,退回念园、庄生各处所送路费,尤其做得好。办理朱家的事情,也考虑得很周全;虽然无济于事,但朱家一定不会存有怨言。《论语》上说:“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我弟弟在外行事,一切像这样,我有什么可忧虑的呢!

贺八爷、冯树堂、梁俪裳三个地方,我要写信去感谢,澄弟也应各寄一封信。就是易念园那里,既然他送有路费,弟虽然没有接受,也应当写一封感谢信寄去。这封信就交到易家,由他家写好汇总封好也行。倘若易家不方便,就委托岱云找机会寄去。

季洪考试不顺,区区得失,不值得放在心上。补发的案卷上有名字,不去复试,很是得体。今年考试若能得意,固然是大幸;即使不能马上得志,去年家中既然已有一人得到好事,那么今年有点小挫折,也是盛衰自然的道理,没有必要忧郁烦闷。

植弟书法很好,然而一向的惯例是没有经过岁考的不能参加选拔。弟倘若去参加选拔,那么同人一定会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等你没得到,别人以为不是不合格而没有选上,而是因为写作不好而被淘汰。我明知这不合惯例,又何必去受人家的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呢?弟来信问我是否参加考试,我认为以正式科举考试来决定。如果正式考试能取得一等补廪,那么考核选拔时,已经是凭廪生的身份参考;如果不能,只是以附生的身份去考核选拔,大可不必,白白惹人忌妒。

我县新官为我家加重了赋税,我家不必出面答话,任他加多少,我家依照执行。如果有人告官,我家不能参与。凡是大官的家庭,一点儿也不能涉及公庭,这才合适。为民除害的说法,是指父母官的下属,不是说除掉地方官。

排山的事还没有查出,等到下次折差再带回去。欧阳的二十千和柳衙叔的钱,希望澄弟先找一笔款项垫上,等到彭大生回来就马上还钱。

彭山屺的业师任千总(名占魁)现在京等候皇上的接见,六月时就能回到省城。九弟和牧云所需用的笔以及叔父所嘱咐的膏药、眼药都委托任君带回去。

曹西垣教习任职期满皇上接见,任命为知县,七月动身回家。母亲和叔父的衣服连同阿胶等东西,都委托西垣带回去。

去年宫里赏赐的衣料,本可以裁剪三件袍褂。后来因为我进入考场选拔教习,家中叫裁缝做,他裁剪不好,还偷走一整块布料,于是只能裁剪出给祖父、父亲的两套。本想另外置办好布料为母亲制成衣服寄回家,因为母亲还在守丧期间,所以就没有马上寄。叔父去年四十晋一,本想做衣服寄回祝贺,也是因为还在守丧期间,就没有马上寄。现在打算委托西垣带回,大约九月时可以到家,等到腊月服丧期满,就可以穿了。

纪梁读书,每天一百二十字,与泽儿正是一样,只要有恒心,不必贪多。

澄弟即使不读书,也须常看《五种遗规》和《呻吟语》。来信说想发财、想捐官等等,这些还是浮躁习气。要洗尽浮华之气,朴实无华,明晓事理,历练老成,对上奉养祖父、对下作为子弟的楷模,我对澄弟是寄有厚望的。兄国藩手草。

道光二十八年五月初十日

宁做君子不做大官

【原文】

字谕纪鸿儿:

家中人来营者,多称尔举止大方,余为少慰。凡人多望子孙为大官,余不愿为大官,但愿为读书明理之君子。勤俭自持,习劳习苦,可以处乐,可以处约。此君子也。余服官二十年,不敢稍染官宦气习,饮食起居,尚守寒素家风,极俭也可,略丰也可,太丰则吾不敢也。凡仕宦之家,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尔年尚幼,切不可贪爱奢华,不可惯习懒惰。无论大家小家、士农工商,勤苦俭约,未有不兴,骄奢倦怠,未有不败。尔读书写字不可间断,早晨要早起,莫坠高曾祖考以来相传之家风。吾父吾叔,皆黎明即起,尔之所知也。

凡富贵功名,皆有命定,半由人力,半由天事。惟学作圣贤,全由自己作主,不与天命相干涉。吾有志学为圣贤,少时欠居敬工夫,至今犹不免偶有戏言戏动。尔宜举止端庄,言不妄发,则入德之基也。

咸丰六年九月二十九

【译文】

字谕纪鸿儿:

从家里来军营的人,大多称赞你言行举止大方得体,我稍感欣慰。一般人们大多希望子孙能够当大官,我却不希望你去做大官,只期望你能做一个知书明理的君子。勤勉节俭,刻苦耐劳,能够生活在安乐之中,也可以耐住贫困的境地。这才是君子。我做官二十年,不敢染上一丝官宦奢华的习气,平日生活也保持节俭朴素的家风。生活节俭可以,稍微丰裕些也可以,太过丰裕我就不敢了。大凡做官的人家,从节俭转为奢华容易,由奢华归回节俭就困难了。你年纪还小,千万不能够贪恋奢华,不能习惯懒惰。因为不论士族大家还是贫贱小家以及士农工商各业,能够勤勉节俭的,没有不兴盛的;而那些骄傲奢侈倦懒怠慢的,没有不衰败的。你读书写字必须有恒心,每日要早起,不要使我们高祖、曾祖、祖父、父亲几代以来形成的良好家风衰落。我父亲我叔叔,都是天一亮就起床,你是知道的。

一切富贵功名,都是命中注定的,一半在于人为的努力,另一半却有上天做主。唯有立志效法圣贤,是全由自己做主的,与天命没有关系。我有志向效法圣贤,但因为年少时持身谨慎恭敬做得不够好,于是到现在还难免偶有开玩笑的言语举动。你则应该力求举止端正庄重,说话小心谨慎,因为这才是修养品德的基础。

咸丰六年九月二十九

切勿惯于骄奢淫逸

【原文】

澄侯四弟左右:

日内皖南局势大变。初一日德兴失守,初三日婺源失守,均经左季翁一军克复。初四日建德失守,而余与安庆通信之路断矣。十二日浮梁失守,而祁门粮米必经之路断矣。现调鲍镇六千人进攻浮梁,朱、唐三千人进攻建德。若不得手,则饷道一断,万事瓦裂,殊可危虑。

余忝窃高位,又窃虚名,生死之际,坦然怡然。惟部下兵勇四五万人,若因饷断而败,亦殊不忍坐视而不为之所。家中万事,余俱放心,惟子侄须教一勤字一谦字。谦者骄之反也,勤者佚之反也。骄奢淫佚四字,惟首尾二字尤宜切戒。至诸弟中外家居之法,则以考、宝、早、扫、书、蔬、鱼、猪八字为本,千万勿忘。顺问近好。兄国藩手草。

咸丰十年十一月十四日

【译文】

澄侯四弟左右:

近日以来,皖南的局势发生了很大变化。初一德兴失守,初三婺源失守,均由左季翁一军收复。初四建德失守,从而断绝了我军与安庆之间的通信道路。十二日浮梁失守,从而断绝了祁门粮食的必经之路。如今调遣鲍镇的六千精兵进攻浮梁,另调朱、唐三千精兵进攻建德。倘若此次进攻不能拿下,那么运送粮饷的道路就会断绝,所有事情都会溃败,那就是最危险的时刻了。

我愧居高位,又徒有虚名,面临生死危急,自然能够坦然面对。只是部下兵马四五万人,如果因为断粮而导致战败,我又怎能忍心坐视而不采取行动呢?家中任何事情,我都很放心,只想告诫子侄,必须谨记一个“勤”字,一个“谦”字。谦虚是骄傲的反面,勤劳是安逸的反面。骄奢淫逸四个字,切忌不可行,首尾两个字更要切实戒掉。至于弟弟们在内在外的居家之法,就要以考、宝、早、扫、书、蔬、鱼、猪八个字作为根本,切记切记。顺问近好。兄国藩手草。

咸丰十年十一月十四日午刻

事虽至小所关颇大

【原文】

字谕纪泽:

二十日接家信,系尔与澄叔五月初二所发,二十二日又接澄侯衡州一信,具悉五宅平安,三女嫁事已毕。

尔信极以袁婿为虑,余亦不料其遽尔学坏至此。余即日当作信教之,尔等在家却不宜过露痕迹。人所以稍顾体面者,冀人之敬重也。若人之傲惰鄙弃业已露出,则索性荡然无耻,摈弃不顾,甘与正人为仇,而以后不可救药矣。我家内外大小于袁婿处礼貌均不可疏忽,若久不悛改,将来或接至皖营,延师教之亦可。大约世家子弟,钱不可多,衣不可多,事虽至小,所关颇大。

此间各路军事平安。多将军赴援陕西,沅、季在金陵,孤军无助,不无可虑。湖州于初三日失守。鲍攻宁国,恐难遽克。安徽亢旱,顷间三日大雨,人心始安。谷即在长沙采买,以后澄叔不必挂心。此次不另寄澄信,尔禀告之。此嘱。

同治元年五月廿四日

【译文】

字谕纪泽:

二十日我接到了家里的来信,是你和澄叔五月初二寄来的。二十二日又收到澄侯从衡州寄来的一封信,得知家中五宅都很平安,三女儿的婚事也已完毕。

你在来信中提到袁婿,很为他的现状担忧,我也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堕落到如此地步。我今天立刻就写信训诫他,你们在家却不应过分暴露出厌恶的情绪。人之所以要稍稍顾及一些体面,是希望人们敬重自己。倘若一个人的骄傲、懒惰、恶劣的言行都已经完全暴露在别人面前,那么他就会毫无顾忌,索性抛却所有的廉耻之心,不顾一切,下定决心与正直的人为敌,如果这样,那么他以后就无可救药了。我家内外大小对袁婿都要讲求礼貌,处处不能疏忽,倘若他长期不知悔改,将来或是把他接到安徽的营中,或是给他请来老师进行严格教育。大凡世家子弟,钱财和衣物都不能奢侈浪费,事情虽小,关系重大。

此地各路军事情况都平安。多将军已经开赴陕西增援,沅、季在金陵势单力薄,孤立无援,境况堪忧。初三湖州失守,鲍军进攻宁国,恐怕难以迅速攻克。安徽大旱,最近下了三天大雨,人心才得以逐渐安定。谷物可以从长沙购买,以后澄叔不必挂念此事。这次不另给澄叔写信了,你禀告他一声。此嘱。

同治元年五月二十四日

宽闲岁月珍惜时光

【原文】

字谕纪泽儿:

二月廿一日在运漕行次,接尔正月二十二日、二月初三日两禀,并澄叔两信,具悉家中五宅平安。大姑母及季叔葬事,此时均当完毕。

尔在团山嘴桥上跌而不伤,极幸极幸。闻尔母与澄叔之意欲修石桥,尔写禀来,由营付归可也。《礼》云:“道而不径,舟而不游。”古之言孝者,专以保身为重。乡间路窄桥孤,嗣后吾家子侄凡遇过桥,无论轿马,均须下而步行。

吾本意欲尔来营见面,因远道风波之险,不复望尔前来,且待九月霜降水落,风涛性定,再行寄谕定夺。目下尔在家饱看群书,兼持门户。处乱世而得宽闲之岁月,千难万难,尔切莫错过此等好光阴也。

余以十六日自金陵开船而上,沿途阅看金柱关、东西梁山、裕溪口、运漕、无为州等处,军心均属稳固,布置亦尚妥当。惟兵力处处单薄,不知足以御贼否?余再至青阳一行,月杪即可还省。南岸近亦吃紧。广匪两股窜扑徽州,古、赖等股窜扰青阳。其志皆在直犯江西以营一饱,殊为可虑。

澄叔不愿受沅之赐封。余当寄信至京,停止此举,以成澄志。

尔读书有恒,余欢慰之至。第所阅日博,亦须札记一二条,以自考证。脚步近稍稳重否?常常留心。此嘱。涤生手示。

澄叔此次未另写信,将此禀告。

同治二年二月廿四日

【译文】

字谕纪泽儿:

二月二十一日,我在运漕行船途中收到了你在正月二十二日、二月初三寄的两封信,也一并收到澄叔的两封信,得知家中五宅全都平安。大姑母和季叔的丧事,想来都应该处理完毕了吧。

信中说,你在团山嘴桥上不小心跌倒,但是没有受伤,这真是万幸啊。听说你母亲和澄叔打算重修座石桥,你写信来也是这个意思,我看(所需资金)由我从营中寄回就行了。《礼记》中说:“道而不径,舟而不游。”古人所说的孝,尤其以保身为要。乡间的道路和桥梁都窄小危险,以后我们家的后代,凡是过桥的时候,无论是坐轿还是骑马,都要下来步行。

我本意要你来到营中见面,但因路途遥远,又有危险,所以你就不要来了。暂且等到九月霜降雨停,气候稳定之后,我再给你寄信,告知你来营的日期。目前你在家可以饱览群书,还可兼管家庭事务。身处乱世而有宽闲岁月可以享受,实在是难得的机会,你千万不要错过这样的好时光啊。

十六日我从金陵坐船,迎流而上,沿途察看了金柱关、东西梁山、裕溪口、运漕、无为州等地,据我观察,目前军心尚稳,军事布置也还妥当。只是各处兵力都显得势单力薄,不知有没有足够的力量来抵挡敌人。我还要赶去青阳一趟,月底就可以回到省城。南岸的情况近来也比较紧张。广州敌军派出两股人马进攻徽州,古、赖等股敌军又不时地骚扰青阳,他们的最终目的显然是要进攻江西,为此我很是忧虑。

澄叔不愿接受朝廷给沅叔的重复赐封。我应马上写信给京城,请示朝廷取消这项举措,以遂了澄叔的心愿。

得知你读书能持之以恒,我心里相当欣慰。不过随着自己读书涉及的知识日见广博,也有必要做一两条札记,以便自己日后的查考。最近脚步是否日益稳重些了?要常常注意这些。此嘱。涤生手示。

澄叔那里我这次没有另外写信,你将这封信转给他看。

同治二年二月二十四日

咬牙砺志奋勇向前

【原文】

沅弟左右:

十八之败,杏南表弟阵亡,营官亡者亦多,计亲族邻里中或及于难,弟日内心绪之忧恼万难自解。然事已如此,只好硬心狠肠,付之不问,而一意料理军务。补救一分,即算一分。弟已立大功于前,即使屡挫,识者犹当恕之。比之兄在岳州,靖港败后栖身高峰寺,胡文忠在奓山败后舟居六溪口,气象犹当略胜。高峰寺、六溪口尚可再振,而弟今不求再振乎?

此时须将劾官相之案、圣眷之隆替、言路之弹劾一概不管,袁子凡所谓“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另起锅灶,重开世界。安知此两番之大败,非天之磨炼英雄,使弟大有长进乎?谚云“吃一堑长一智”,吾生平长进,全在受挫辱之时。务须咬牙砺志,蓄其气而长其智,切不苶然自馁也。

同治六年二月廿九日

【译文】

沅弟左右:

十八日的战败,杏南表弟阵亡,其他营官阵亡的也很多,想到亲属、乡亲中有人遇难,你每天内心的忧愁烦恼一定难以化解。然而事已至此,只好硬起心肠,置之不理,而去专心安排军务。补救一分,就算一分。弟弟你已经立下了大功,即使屡次失败,了解你的人也会原谅你。比起我在岳州、靖港战败后栖身于高峰寺,胡林翼在奓山战败后居住在六溪口船上的景象,还是要好一些。高峰寺、六溪口之后都还可以重振旗鼓,难道你今天就不求再次振作了吗?

现在应将弹劾官相的失败、皇上对你态度的转变、当下舆论的责难放在一边,一概不管。正如袁子凡所说的“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另起炉灶,重新开始。怎么知道这两次的大败,不是上天在磨炼你这个英雄,使你大有长进呢?谚语说“吃一堑长一智”,我平生的进步都是在受到挫折和侮辱的时候。务必要咬紧牙关,磨砺意志,积蓄气势,增长才智,千万不要放松泄气啊。

同治六年二月二十九

力守悔字硬字两诀

【原文】

沅弟左右:

春霆之郁抑不平,大约屡奉谕旨严责,虽上元之捷,亦无奖许之辞,用是怏怏者十字四;弟奏与渠奏报不符,用是快怏者十之二;而少荃奏省三败挫,由于霆军爽约,其不服者亦十之二焉。余日内诸事忙冗,尚未作信劝驾。向来于诸将有挟功而骄者,从不肯十分低首恳求,亦硬字诀之一端。

余到金陵已六日,应酬纷繁,尚能勉强支持,惟畏祸之心,刻刻不忘。弟信以咸丰三年六月为余穷困之时。余生平吃数大堑,而癸丑六月不与焉。第一次壬辰年发俏生,学台悬牌,责其文理之浅。第二,庚戊年上日讲疏内,画一图甚陋,九卿中无人不冷笑而薄之。第三,甲寅年岳州靖港败后,栖于高峰寺,为通省官绅所鄙夷。第四,乙卯年九江败后,赧颜走入江西,又参抚泉;丙辰被困南昌,官绅人人目笑存之。吃此四堑,地无自容。故近虽添窃大名,而不敢自诩为有本领,不敢自以为是。俯畏人言,仰畏天命,皆从磨炼后得来。

弟今所吃之堑,与余甲寅岳州、靖港败后相等,虽难处各有不同,被人指摘称快则一也,弟力守悔字硬字两诀,以求挽回。弟自任鄂抚,不名一钱,整顿吏治,外间知之者甚多,并非全无公道。从此反求诸己,切实做去,安知大堑之后,无大伸之日耶?

同治六年三月十二日

【译文】

沅弟左右:

春霆忧郁烦闷,愤愤不平,大概是因为多次被圣旨严加指责,即使正月十五打了胜仗,也没有奖励的话语,这是他不高兴的原因的十分之四;你上奏与他上奏的报告内容不相符合,这是他不高兴的原因的十分之二;少荃奏报中说省三战败是由于春霆违背作战计划,他不服气也占了十分之二。我近来各种事情繁忙,还没有来得及写信劝他。我向来对于那些居功傲慢的将领们,不肯完全低头恳求,这也是硬字诀的一个方面。

我到金陵已经六天了,应酬繁多,还能勉强支持,只是畏惧灾祸的心理一刻也忘不掉。你的信中认为咸丰三年六月是我穷困的时候。我一生中摔过几个大跟斗,但癸丑年六月那次还算不上。第一次是壬辰年公布祭祀乐舞生名单,提督学政贴出公告,批评我文理浅陋。第二次是庚戌年在一篇日讲制度的奏章中,我画了一张非常粗劣的图,同僚们没有一个不嘲笑、挖苦我的。第三次是甲寅年岳州、靖港战败后,我住在高峰寺,湖南全省的官绅都鄙视我。第四次是乙卯年在九江打了败仗后,我厚着脸皮到江西,又参奏江西巡抚、提刑按察使,丙辰年被围困在南昌,官绅们来慰问我时都带着嘲笑的目光。这四个教训,让人无地自容。因此近年来虽有些名气,却不敢自夸有本领,不敢自以为是。既怕公众的议论,又怕上天的安排,这些都是磨炼以后得来的。

你如今所摔的跟头,与我甲寅年在岳州、靖港战败后的情况差不多,虽然难处各有不同,但被人指责、解恨却是一样的。你应该极力坚持悔字诀和硬字诀,以求弥补。你自从担任湖北巡抚,清正廉洁,整顿吏治,外边知道的人很多,并不是完全没有人公正的说法。你从此要反省自己,实实在在做下去,怎么知道摔了大跟头之后没有大成功的一天呢?

同治六年三月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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