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风中的树叶

我的焦虑是一束火花:阿多尼斯诗歌短章选 作者:[叙利亚] 阿多尼斯 著,薛庆国 译


《风中的树叶》(选译)

(1958)

风中的树叶

因为我在行走,

我的棺材赶上了我。

 

我行走的道路,

将把神灵送往垂帘之后,

也许我能把它替换。

 

我脚步的话语被我的远方复述:

也许生命,

比一捧泥土中的一个气孔更加窄小。

 

像游戏一般,

在我的四肢内,

奔跑着疲惫的风,

是惊骇于我的火焰吗?

——风儿栖身于我的笔锋,

藏匿于我的书中。

 

在我四周,在清晨的脸庞,

有一块锈斑,

以爪牙和犬齿的形状留在我门上。

我借明天凝视它,

我以我血清洗它。

 

无声折磨中那个未知的约定,

是缝制我皮囊的一根针。

我的道路迷失了:

在哪里,阅读我书籍的天际之脸庞?

 

我的祖国深陷于荒芜的迷宫。

这是明天?我不属于这个明天。

 

世界之河灌满了

来自地窖的污水;

大地,自创始之初,

就熄灭了明日的蜡烛。

再生的我如是说:

“我迈开逆行的脚步。”

 

为了说出真理,

改变你的脚步,

准备好:燃烧成火树。

 

只要我愿意,

我心中的全世界崭新如初。

 

因为他用自己的血浇灌话语,

因为他比周围所有人

更为高洁不屈,

人们说他是个瞎子,

并且剽窃他的话语。

 

就连罪过,

也身着闪亮的形象,说道:

“我的直觉是最初的绝对,

我的经验是肇始。”

 

梦携我浮起,

我因为爱恋而迷失,

几乎陷入银色的荒诞里。

 

不,不,我喜欢,我喜欢相信:

我张开翅膀,让它们翱翔天际;

于是,翅膀如碎片飘洒遍地。

 

怀着厌倦的落魄,

我每时每刻都在

填平希望的湖泊。

 

在我体内有一个向导,

引我踏上路途;

在途中有火烬熄灭,

也有火焰冲天炽烈。

 

我用等待的时光,

抹去灰尘的蛛网。

 

明天之后我要修建

昨日的我的宅邸;

昨日犹如坟场,

啊,仁慈的太阳!

 

扎根于“拒绝”的我的历史对我说:

隐身于世界之外,才能感受世界的存在。

 

去战斗,直到石头能抵达太阳,

抵达未曾期待的瞩望。

 

在小如念珠的能量里,

依然有一缕曙光,

一丝幽亮。

 

不,果实尚未被采摘,

它依然是被期待的胚胎。

 

但愿现时的一切都被颠覆,

但愿它的脚踵能够梦想,或者写作。

 

春天说:

即便是我,也迷失于我浪费的分分秒秒。

 

我是不能被照亮的光室:

我的焦虑是荒山上的一束火花,

我的爱是一座绿色灯塔。

 

在我血管里,顺从之梦在小憩,

一把吉他却在哭诉:

黎明为何不描画我的脚步?

太阳为何不在我身后匍匐?

 

在我的国家,洞穴在我前面行走,

那洞穴由鲜血、暴虐和狡诈造就;

在我的国家,天空用线缕搭建,

弹指一拨,万物在瞬间塌陷。

 

夜的尸体和城市的变色龙,

在我恐惧的眼帘间舞动;

我以忧伤的阿什塔尔为面具,

描绘出疾风和骤雨。

 

昨天,一只老鼠

在我迷失的大脑里挖了一个洞;

也许,它想栖居其中;

也许,它想占有其中一切迷津;

也许,它想变身为一种思想。

 

给老鼠一根皮鞭,

它会像暴君那样趾高气扬,

老鼠的子宫里挤着一只羊和一头狼。

 

拽住他舌头,为他戴上嘴套,

用不了多久,他会成为聋子死去。

 

他把自己的过错,

纠正为光芒闪烁;

他将如何启程上路?

 

可能性的面孔啊,天际的面孔,

更换你的太阳,或者去燃烧!

 

最为深刻的,是让我隐去,

让我寄身于一位陌生客,

以便提出问题,或者回答。

 

在我身后如雷鸣海啸的那一代,

我为之献出所有歌声的那一代,

虽然尚未诞生,

但它的脉搏已在祖国深处萌动,

正在用太阳之手,

焚烧腐烂的衣衫,

凿破昔日的堤岸。

在我身后出现的那一代,

如水流奔涌,如雷鸣海啸。

 

我掀翻了我的宝座:

在得意嬉乐之时,

我暗中为自己打造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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