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
走在路上,突然止步,恍然如有所想,看车流人往。身边潮沸盈天,却一切与我无干,我只看得见一片叶子被风吹,打着旋飘上蓝天——真是无上美好的体验。
还有一次在茶室,和朋友说笑,却一刹那听见一声琵琶音,铮的一声,一下子魂飞天外,大概不过一闪眼的时间,却觉得足足过了两个钟点。那感觉真是不常见。
此前更有一次,一个人在图书室,恰好读到“一切声,是佛声,檐前雨滴响泠泠”,结果揉揉倦眼,看窗外骤雨初歇,真有一滴檐前雨啪地掉下来,在石台上摔得清透碎裂,一时神魂俱飞,只觉自己就是那滴雨,连那掉落时的失重感都感觉得清清楚楚,无法忽视。
心静是什么感觉?《追忆似水年华》的作者马塞尔·普鲁斯特患有慢性哮喘,年纪轻轻就是个病人,过着寂寞的隐居生活。长年累月被囚禁斗室,不能活动,他的心要是再不静,憋也把他憋死了。诚然,他也憋闷,不过,他却想出了消遣憋闷的法子,那就是躺在床上,静静回忆过去,回忆着回忆着,这部作品就被他回忆出来了:“我的视力得到恢复,我惊讶地发现周围原来漆黑一片,这黑暗固然使我的眼睛十分受用,但也许更使我的心情感到亲切而安详;它简直像是没有来由、莫名其妙的东西,名副其实地让人摸不到头脑。我不知道那时几点钟了;我听到火车鸣笛的声音,忽远忽近,就像林中鸟儿的啭鸣,标明距离的远近。汽笛声中,我仿佛看到一片空旷的田野,匆匆的旅人赶往附近的车站;他走过的小路将在他的心头留下难以磨灭的回忆,因为陌生的环境,不寻常的行止,不久前的交谈,以及在这静谧之夜仍萦绕在他耳畔的异乡灯下的话别,还有回家后即将享受到的温暖,这一切使他心绪激荡。我情意绵绵地把腮帮贴在枕头的鼓溜溜的面颊上,它像我们童年的脸庞,那么饱满、娇嫩、清新。”
能用这么多的文字、这么悠细的笔调写这么寻常的一个小情景,他可真是闲得可以,也静得可以,所以他可以看到我们都看不到、体察不到的东西。这些东西落在纸上,就成了经典。
人活一世,不好好享受生活,被快节奏的生活方式牵着鼻子走,太吃亏了。如果生活快你的心也快,那完了,肯定是春天听不见鸟声,夏天听不见蝉声,秋天听不见秋虫唧唧,冬天听不见落雪温柔地簌簌而下。白天听不见别人下棋砰然而响,月下听不到箫声婉转悠扬;山中听不见松涛阵阵,水边也听不见橹声欸乃。所以,可千万不要觉得饮食是“快餐”、娱乐是“快餐”、阅读是“快餐”……快快吃完,快快工作;快快干完,快快休闲;快快读完,快快卖弄,什么都快了,就像一条小溪的好水被一辆大汽车轰隆隆把水拉到海边,一股脑儿倒下去,不但是十足的煞风景,更是十足的浪费生命,“欲速则不达”。
所以,还请暂入忘“我”之境,忘了关心米面菜价多少钱,股票是跌是涨,官位能否亨通,人际关系润滑到不到位;跳出来一个被烟火红尘俗世遮蔽的真“我”,好比一朵深埋不见杂藏的花朵,物物静观皆现眼前——忘的是机心,是劳烦,得到的是美好,是觉察。“你环顾四周,缓缓的,注意到你原先走过而未曾注意到的东西:雨后泥土的气息,你所爱的人左耳上覆盖的鬈发。看到小孩儿在玩耍,这是多么的美好啊……当你在这种状态中行走,你会闻到每一种花的芬芳,你会跟每一只鸟儿同飞,你会感觉到脚下所踩出的每一个嘎吱声。你找到了美与智慧。而美处处在形成,由生命的一切材质在形成。你不需寻找,它会自动向你走来。”
这,就是奇妙所在。
本书精选的数十篇美文,文笔清丽美好,引着读者一起忘记人间烦恼,进入美好境界,那里万物现影,好比春来江水绿,枝上有桃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