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你好,妹妹
你是我生命里的一首歌
以前很喜欢写日志和博客,常常一个月会发个十几篇,即便没有什么特别想表达的,也记录下了自己的日常,每次读起来,过去的事情便扑面而来,常常令自己感慨。但是从去年开始,我就不怎么写日志了,当有朋友复制以前写的东西给我看时,看到自己曾经描述的心情,心里其实还会一阵阵地难过。
估计回忆是写东西最好的催化剂吧。以前秦昊在无锡和我同住的时候,常常说我每日无所事事,建议我若闲着无聊,去写写博客也是好的。可自己还是懒得去写,总觉得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也怕以后读起来觉得尴尬,还不如不写,很随意地就开始自暴自弃了。不过,心情总是在变化的。当你孤身一人时,就会怀念过去,就会想,多记录下生活里的片段也挺好的。写下来,免得日子被填满时,再也找不回这些闪光的片段。
我洗完了澡,打开电暖气,泡了一杯茶,播了一首歌,歌名叫《细说往事》,开始,坐在西园里的出租屋里,慢慢地记录过去的时光。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习惯孤独的人,在无锡独自生活快3年,刚开始的日子非常苦闷和无趣,自己对生活和爱情都丧失了斗志,直到后来遇到了秦昊。
他的热情、他的能量让我明白了很重要的一点,人要用力地拥抱生活。
他独自背着书包从北方往南方流浪,一个人看风景。从北京开始,秦昊站在北京火车站的售票窗口前,看到了“菏泽”这个地名,便买了一张去菏泽的火车票。
3月,菏泽很冷,风吹得他非常凌乱。为了省钱,他住在一个没有暖气的招待所里,只睡了一夜,便冻感冒了。继续往南,到了徐州,从徐州再到南京。他在南京时给我打了电话,问无锡在哪里,离南京远不远。他要来找我。
我们在网络上认识了3年后,网友正式见面了,在无锡滨湖区滴翠路西园里小区西门门口。我们见面时有点尴尬,大家是很熟悉的朋友了,大学时代开始的“网络情缘”,见面时竟然有了一丝“奔现”的感觉。我俩都很害羞,彼此打了个招呼,很快便恢复了网上相处的模式,开始攻击对方。
“秦昊,你比我想象的要矮呀!”
“别说我了,你皮肤也没有照片里看着那么水灵!”
我新买了一把吉他,型号是YAMAHA F370C,秦昊进门就抱了起来,拨弹了几下之后,对我一甩头说,咱们以前都在网上唱歌给对方听,一起唱首歌如何?
大学时代,宿舍里的同学们都在打游戏。那时我和秦昊还有其他几个网友,我们常组一个QQ语音聊天室,天南海北地扯闲篇,大家在做作业,我和秦昊就唱歌给他们听。今天好不容易碰面了,一起唱首歌的提议,立马得到了我热情的回应。
我拉了一个凳子坐在他对面,然后两个人便面面相觑,唱什么歌好呢?
秦昊打开了我的电脑,随意在网页上搜索了“吉他谱”三个字,随便点了几下之后,扭过头问我,《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你会不会唱?我说OK。
是否每一位你身边的女子,最后都成为你的妹妹
她的心碎我的心碎,是否都是你呀你收集的伤悲
一起唱完这首1993年创作的经典情歌时,我俩都笑了。为啥我们要唱这首歌啊?谁知道呢,是个缘分吧。当时的我俩并不知道,这首歌对我们的意义。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一起唱完第一首歌那一刻,就已经开启了一段我们始料未及的生活。
秦昊在杭州做一家淘宝网店的摄影师,我在无锡市政设计院公用工程所做工程造价。因为杭州和无锡相隔得并不算远,我们开始在江浙沪地区常常碰面,有时去上海,有时在无锡。直到有一天,他打电话让我去杭州找他,去参加唱歌比赛。
秦昊在大学时代就跑去外地参加过唱歌比赛。他唱歌很好听,我只是喜欢唱歌,除了平时弹吉他哼唱,从没想过在KTV之外的地方唱给别人听。我们去参加的比赛是2010年的《快乐男声》,在杭州赛区。
在秦昊的出租屋里,我们排练了《红布绿花朵》和《花房姑娘》,第二天兴冲冲地跑到麦乐迪参加海选。海选现场有很多选手,着奇装异服的人很多,有人穿舞台装扮的亮片套装,也有人穿个性十足的豹纹皮短裤。我们俩互相看了看对方,帽衫牛仔裤和运动鞋,我们简直太普通了,普通到在人堆里根本没有人想多看我们一眼。
填报名表的时候,工作人员问我们,你们两个人参加的话,组合名称叫什么?我还在纳闷,秦昊用一种不服气的口吻大声地说,你好,我们是“好妹妹二重唱”!工作人员抬头看他的时候,我还没怎么听清,拉他胳膊问,什么什么二重唱?
好妹妹二重唱,成立了。在2010年3月28日。
我后来问秦昊,为什么要叫“好妹妹”?他说没想太多,觉得别的选手都很有记忆亮点,我们太平凡,想叫一个响亮点的名字。他脑海中闪过另一个名字,叫“薰衣草男孩”,想想又觉得太像10年前的QQ昵称了,就想到我们第一次一起唱的《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因为我俩都喜欢南方二重唱,便想到了“好妹妹二重唱”这个名字。
没想到隔了几年后,为什么要叫“好妹妹”这个名字,成为了我们出道之后最常被问起的问题。没有那么多深思熟虑,就是这样一个随意的决定,一个随意的契机,一个随意的名字。用秦昊的话来说,谁能想到呢,我们会红。
那场比赛,因为我俩太普通了,很快就被淘汰了。淘汰后我俩也没有多么失落,反而是觉得因为比赛,我们搞了一个二人组合也不错。“好妹妹”,听起来怪怪的,还经常被人念成“好姐妹”。管他呢,一起唱歌开心就好吧。
我和秦昊一起去了上海,跑去了一个薰衣草庄园。那天阳光很灿烂,晒得让人有点睁不开眼睛。我俩在薰衣草田间跑来跑去,庆祝我们的歌手梦被暂时断送了。同行的朋友帮我们拍了几张照片,照片里的我们很年轻,眼神是不知道明天将会怎样的迷茫,那时候我俩都很瘦,薰衣草铺成一大片的紫,我们坐在中间,两个人都笑着。
那一瞬间,我有点恍惚,分不清我们是“薰衣草男孩”还是“好妹妹”。
2011.04.06
往事只能回味
2010年,从无锡去杭州没有高铁,坐大巴车可以到杭州北站,也可以选择坐火车。我记得第一次去杭州找秦昊时坐了一夜的硬座,睡醒时天已经亮了,早晨的阳光洒进车厢。
记不清是路过桐乡还是哪里,铁路边是一片片金黄的油菜田,映得人金灿灿的,眯着眼睛看向窗外,感觉就像是春天朝脸上撒了一团玉米色的颜料,浓烈又不讨厌,使人心生欢喜。耳机里放的是《但愿永远这样好》,“来吧来吧,来吧来吧,不后悔。”
秦昊去火车站接了我,我们一起去了他新租的房子,在城站火车站的背后,一个叫海潮路的地方。怎么说呢,如果说有一种东西比他屋子里的霉菌更多,那一定就是蟑螂了。房子在顶楼,除去简单的桌椅,啥都没有,只有一个小的电饭锅可以煮东西吃。晚上我们就挤在那个破破的木板床上,在黑灯瞎火的房间里聊天。我不停地惊叹,这样破旧不堪的房子和一个落魄的画家还蛮搭的。
在杭州,我们去逛了西湖、河坊街、吴山广场,走了一整个白天,我们都觉得很没意思,到处都是义乌生产的旅游纪念小商品和味道模糊的小吃。秦昊也觉得无趣,提议晚上去南山路喝酒,南山路上有很多酒吧,我们随意挑了一家进去坐了会。台上一个年轻的女孩在唱爵士,长得很像以前《快乐女声》的选手郝菲尔,女孩一直在唱英文歌。因为我们都喝了点酒,我怂恿秦昊上台唱首歌,他大大方方地就给大家唱了一首《绿岛小夜曲》。酒吧里其实没什么人,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敢上台,我在台下使劲为他鼓掌。
好像他在杭州生活得并不如意,住得一般,收入一般。甚至在我准备回无锡的时候,他突然跟我说:“你可以把你卫衣外套留给我穿吗?我没有别的外套了。”我默默把衣服从包里掏出来,并没有说什么话,然后装作没事的样子递给他。
秦昊在杭州做的工作是网拍摄影师,每天要坐一个小时公交车去滨江区的工作室。他老是迷路或者坐错车,迟了还会被扣工资。快临近秦昊生日的时候,在无锡的几个朋友张罗着帮他庆祝。到了晚上,只剩我俩在房间里抱着琴坐在地上喝酒聊天,只点了几盏蜡烛,屋子是昏黄的,心情却很复杂,开心又不开心,说不清为什么。
秦昊接了一个电话,说了几句便挂了,抬起头对我说,小厚,我分手了。
我举起酒杯说,那恭喜你。
电话又响,这次是他的老板打来,挂断后,秦昊笑着说,我失业了。
我看着他说,你搬来无锡吧。
我无法体会一个人在24岁生日那天同时失业和失恋会有怎样的情绪,要是我的话,应该会哭得很大声,但秦昊越是无所谓的样子越是让人觉得他需要拥抱。我没有提议要一起喝醉或者一起抱头痛哭,一起骂老板和前任,我提议一起唱首歌好了。
我说,唱《往事只能回味》吧,让我们记住过去,好的那部分。
他说,好,从现在开始,过去就过去了。
时间过去了很久,那一天的很多片段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我们俩一起轻轻唱这首歌时的复杂心情。当过去跟自己说再见,因为并不是我们主动挥别,而是因为被生活踹了一脚,自己还得笑着爬起来,揉揉脑袋说我还好。我当时很想哭,我想如果我先哭了,秦昊会不会放下用力伪装的外壳,可以和自己柔弱地相处一会,男孩子也可以没那么坚强。可是他静静坐着,慢慢唱这首歌时,嘴角扬起的并不是一个年轻人失意的苦涩,而是觉得眼前这一切也还不错的浅笑。
在我们无比困惑为什么活得这么失败的时候,两个很吃力的人在一个不寒不暖的夜晚唱了一首歌,意外地收获了一点点勇气,给了彼此一点点支撑。还好,你在对面,我也不会那么害怕了。《往事只能回味》这首歌对我们也有了别样的意义。
我们常常在演唱会上安排最后一首歌是《往事只能回味》,每次演唱会时长两个半小时左右,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很多人是从很遥远的地方来赴约,当演出结束那一刹那,我们和观众一样有很空虚的感觉。就要说再见了,可再见到底是何时,谁也不知道。
可是,唱完《往事只能回味》,大家在回去的路上,脑海中会记着这首歌吧,会记着我们刚刚一起度过的那个夜晚,跟我们一起把那两个半小时的短暂时光珍藏在心里,成为我们共有的回忆。
对过去的怀念会存在,不舍和怀念都在,但大家继续往前走吧,就像多年前在出租屋里的那两个小伙子一样。想起过去,记得更多的是温暖闪光的片段,其他的,就留在这首歌里,让过去在这首歌结束的一刹那成为过去。
时光已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
那些断断续续的音符,幻化的美好
冬天很真切地来了,呼吸时会吐出一团团白雾。
行走在陌生又熟悉的城市,仿佛呼吸的不是空气,而是冬季里形形色色的孤独个体。我们一口一口地呼吸,消耗掉了温度,不知不觉地,愈加寒冷、孤独。
2011年冬天,我从南京到了北京,穿着不够暖和的冬衣跟一群朋友窝在没有暖气的厂房排练编曲,信誓旦旦地说要自己制作和发行一张唱片,当时觉得这是一件既荒诞又刺激的事。在经历了一些并不愉快的争吵之后,我和秦昊回到南京,两个人做完了“好妹妹”的第一张专辑,并开始了第一次巡演。
在无锡演出的时候,我见到了很多以前的同事和朋友,那天我给大家讲了一个故事。
2009年,朋友带我去看了一个演出,民谣合辑《速写穿越》全国巡演的无锡站演出,那次巡演乔小刀带着赵雷、赵照、曹秦、小猛等来自北京的音乐人。
那天晚上,我戴着草帽,坐在小小的酒吧里。看着乔小刀老师把《小乌龟》这样一首简单又安静的歌,唱出了无比坚韧强大的力量,我变得亢奋而激动。演出结束后,我兴冲冲地跟乔老师说,我也很想写歌学弹吉他。乔老师告诉我,他也是从什么都不会开始的,3个和弦也可以写一首歌,任何事情都需要去试试。
乔小刀有一句格言,叫“坚持挖鼻孔,一定会挖出鼻屎”。秦昊在西安的时候去参加过乔小刀的签售会,当时乔小刀给秦昊写的寄语就是这句话。后来我们成立组合、出唱片,都曾受到乔小刀的影响。后来有一天,大乔小乔新专辑在北京开发布会,乔小刀突然邀请我们去做嘉宾。那时,一种奇妙的感觉萦绕心头,可以和影响过自己的人成为朋友,真是一件令人很愉悦的事情。
和乔小刀一样影响我的,还有一个乐队,叫拇指姑娘,也是一群爷们组成的乐队。在巡演途中,坐火车或者坐飞机,我耳机里播的大多数都是拇指姑娘的歌。
拇指姑娘的主唱叫刘子芙,据说子芙这个名字是他和他初恋女友为他们未来的孩子起的名字。后来他们分手了,他说,既然这个孩子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上,那么他就变成子芙,替子芙活下去。
应该有很多朋友听过《云的衣裳》这首歌,很多次旅行途中,当子芙缓缓地唱道,“我行走在未知的路上,你消失在人海茫茫,我停留在深深的记忆里,无法改变最初。我们,走到了头,爱的尽头”,我就会难过得流泪。
谢谢他写出这么美丽又忧伤的歌,给每个心里有故事的人一些温暖和理解。有时候,对待爱情和生活,我们都是那么无能为力,却又沉浸其中,无法自拔。有时候觉得生命被安排的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老天让我们在短暂的时光中尽量体会,体会欢喜忧伤,再自我救赎。享受恋爱中每一分钟的欢愉,以及每一丝痛苦。一次次受伤害后,我们就长大了。
我和秦昊充满疲惫,带着收获结束了专辑的巡演。走完一万多公里,“好妹妹”的第一张唱片《春生》,以这样一种形式,边走边唱地传播给了大家。
坦白说,这张专辑里的8首歌,除了《冬》在录制时是非常考究地一遍遍琢磨的,其他的7首歌都只录了两三遍就过了,录制的棚时总共只有15个小时。很多唱片公司的制作人得知这个情况后,都表示很惊讶。可能在专业领域里,我们的做法显得很粗糙和不够用心,但我们也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了最大的努力。有一些歌的音准和节奏都出现了问题,只能以后找机会重新编曲重新录制。
《你飞到城市的另一边》是秦昊在专辑制作期间,往返于南京和北京之间的创作,也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美好希望。常常会在各种场合听到所谓的“老师”不断地告诫年轻人,他们用自己的人生经验告诉年轻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而我觉得,年轻人就应该在年轻时去尝试自己想做的事情,画出自己的人生轨迹,而不是去复制别人的生活。做一个自在如风的少年,飞在天地间,比梦还遥远。
《春生》里的歌都在传递一种温暖的感觉,我们用这些歌书写生活。这些歌的音符都是断断续续的片断,却组成了2012年对我而言最美好的风景。
2012.12.19
原来我们都是爱着的
当我扛着吉他箱子拎着袋子又翻包找钥匙,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打开北京的家门时,室友王小熊猫正光着身子打电话,门开了,我俩对视了几秒后都愣住了。
王老师说,你咋突然就回来了?我说,你咋光着?
出门巡演了两个月,终于回到了北京,终于第一次去了东北。
浅浅地睡了一觉后,我躺在北京的早晨里听窗外的鸟鸣,静静地想着刚刚发生过的事情和一个在远方的朋友。刚刚结束的《春生》巡演去了东北,一个想了很久的地方,终于如愿了,那心里一定留下了特别的记忆吧。但现在想想,在东北发生的一切好像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令人难忘。
我和秦昊是坐船到的东北,结束了在山东的巡演后,我们在烟台考虑如何去下一站。研究之后,发现烟台有轮渡可以到大连,便决定买船票过海。船还没开,秦昊已经晕船了,躲在船舱里死活都不出来。而我则对航程兴奋不已,在船舱里跳上跳下。
正午的阳光把海面映得波光粼粼,美到让人想在甲板上迎着海风跳舞。我趴在栏杆上,和同行的朋友一起在甲板上看海。我看着天上跟随客轮一起飞的海鸥,有游客向空中抛掷食物,海鸥可以在空中利落地接到食物,像狗。
船体庞大,像一只巨大的机械怪兽在水面前行,航路上的船只交错,远远看去,每只船都在平静又深邃的海洋上漂浮,那么渺小。低头看,海水是绿色的,墨绿色。有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拉着我的手问我,为什么这里的天是蓝色的,海却是绿色的?因为海水中有含有叶绿素的浮游生物,所以红光和蓝光被吸收了,绿光反射出来,因此我们看到海是绿色的。天是蓝色的,因为有鱼?所以,blue、blue?我想了想,觉得好难跟小孩子解释,就回避了问题,拉着小朋友在甲板上玩起了转圈圈的游戏。她妈在旁边一直很慈爱地看着我们玩,眼神中带着一点点警惕,被我看出来了。
我踩过布满石头的海滩,穿行在一个在我看来安静又温和的城市里。大连有好吃的日料和令我着迷的口音,朋友带我去了发现王国,和欢乐谷并没有什么两样,在过山车上朋友拉着我的手,我一边大声尖叫一边想起第一次去游乐园时的情景,和现在也差不多。
在大连演出完后,我们去了沈阳,一个正在全城修地铁的地方。巡演还剩下沈阳、长春、哈尔滨三个城市,我和秦昊早早地预约了王老师,一个来自长春的东北人。从沈阳开始,王小熊猫加入了我们的巡演,给我们做嘉宾。
说起和王小熊猫相识的缘分真是很妙,在王老师还是一个漫画家的时候,我就认识了他,秦昊也是看着他的漫画长大的,后来还专门考到长春,和王老师成了校友。王老师在望京的住处是我们常常聚会的场所,我们在那儿喝酒聊天唱歌。我刚来北京的时候,王老师收留了我,带我一起租了房,给了我一个家。
王老师有首歌叫《少年之夏》,巡演路上他唱这首歌的时候轻柔得像一团棉花,而我总在他唱到某一句歌词的时候不怀好意地笑出声音。他带着我们吃遍了东北,最地道的锅包肉和酸菜锅,东北的一切让我感觉亲切。我们喝啤酒吃烧烤,王老师带我们去了光阴咖啡馆。我和秦昊背着巡演赚来的现金,半夜跑到长春万达广场的一个ATM柜存钱,好多好多一百元,把我俩乐坏了。
哈尔滨的演出在一个创意园区里,一个走秀的场地,舞台中央有一条长长的T台,两侧是观众的座席。演出到一半时,我拿出了在大连买的两个头箍,一个自己戴上,一个强行扣在秦昊的脑袋上。
结束了最后一场在哈尔滨的演出,巡演终于暂告一段落。巡演对于我和秦昊而言像是一场人生的旅行,过程虽精彩刺激,但终归败给了每天的奔波。在大连跟朋友喝酒聊以前上学时的日子,讲大家这几年的变化,我突然意识到,原来我一直都不孤单,以前的朋友并没有走远。原来我们都是爱着的,爱着各自的生活。
在东北的那几天我睡得很安稳,很平实,是巡演路上睡得最好的几晚。我们在旅途中照顾自己,关照彼此,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在七夕那一天,飞到城市的另一边,继续旅程。
起床后的王老师敲门问我要不要喝咖啡,我说好。过了一会他端着咖啡走进我的房间,对我笑意盈盈地说,第一次去东北感觉怎么样?
我接过咖啡抿了一小口,用东北话回他,老带劲了!
2012.08.27
你曾是少年
2013年12月,我和秦昊开始第一次剧院巡演。演出前,我们把巡演主题定为“你曾是少年”。这次演出完成了我们一直以来正式组建乐队的想法,并第一次展开在剧院和音乐厅的巡演,对我和秦昊来说,是个很大的挑战。在开始北京的最后一场演出之前,我写下这些文字,回顾了刚刚过去的一个月的生活。
雪松路的蟹脚热干面
第一次剧院演唱会巡回要开始了,我们组织乐队到北京排练。鼓手李罡和贝斯手顾小鹅都相继从南京到了北京,因为我和秦昊在武汉有一整天的通告,所以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和乐队其他成员汇合。《春生》巡演时我曾到过武汉,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这次来宣传演唱会,是第二次来到武汉。
工作人员把第二天的通告表递给我和秦昊看,我坐在车上,看了一眼之后发出一声哀号。秦昊见我如此反应,赶紧抢过来看,又一声哀号。第一个工作是参加武汉早高峰的电台直播,最后一个是晚上11点。车上的工作人员见我俩如此反应,也都笑了。
早上做通告有一个好处,就是必须早早起床,然后可以吃到武汉的经典早餐热干面。热气腾腾的食物总是可以给人很多能量,所以上午的工作我俩都是热情满满的。到下午的时候,我脸贴着车窗,看着车窗外因为修地铁被挖开的路面,开始抱怨说,真的有点累了。平时嘻嘻哈哈的秦昊见我如此颓,突然开始演起来,他捏尖了嗓子,很积极很热情地对我尖叫:“小厚!我们要拿出燃烧生命的热情,全力以赴今天所有剩下的通告,我们很努力的。”我看着他故作励志的样子,心里骂了一句土死了,还是笑着说:“好呀!”
下午做通告时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因为工作人员的失误,把两个直播的节目时段重叠了。前一个直播电台还没完结,对面直播间的工作人员已经过来催我们直播了。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傻眼了。幸好我们是两个人,我临时提议说,那我先去这个马上要开始的直播节目吧,秦昊负责上一个,结束后火速加入下一场。工作人员觉得这也是个办法,就答应了。当我战战兢兢推开直播间大门的时候,正听到主持人打电话发脾气,吐槽统筹工作的不靠谱。我不停地道歉,很努力地很活跃地参与节目,同时心里还在嘀咕自己推开门时听到的那句抱怨,“张惠妹都没有这么大牌!”哈哈。节目组去很多大学采访了学生,录下了他们跟我们说的话,我和秦昊在节目之后也一直感谢主持人做了这期很用心的节目。
武汉太大了,满城奔波中,开始慢慢对这个城市有了一点点认识,就像脑子里一块块区域的地图连接了。通告结束后已经是夜里11点30分,我们坐在雪松路的沈记蟹脚面店,开心得像两个二傻子。然后,我们带着满足的胃和疲惫不堪的身体,赶第二天的早班机离开了这个城市。
我们走过很多城市,有些第一次去便知道再也不会来,而有些地方,第一次便喜欢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不同的城市记住的总是一些碎片化的画面,一些无关紧要的故事,一些留在唇齿边的味道。武汉去过的次数并不多,但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回忆。
灯火照散孤单
到达上海后,乐队提议还是要再次排练一下,毕竟是巡演的第一场。我找了上海的朋友帮忙预订了排练房,在共和新路上。排练很顺利,但是感觉大家都很疲惫,秦昊也不是特别高兴,觉得人一多就要和很多人打交道,这样很累。
演出的前一天,天儿要去场地看一下设备情况。这次巡演,他负责乐队所有的统筹工作,吃饭的时候我跟他说,明早我跟你一块去看场地吧。天儿说他6点就得起床,担心我并没有办法那么早起床。我俩约定让他早上打电话叫我起床,我俩在门口的馄饨摊吃了早饭后,便打车去了演出场地。
或许是因为周六,早上7点多的上海一点也不堵车,但是因为当天雾霾超严重,我和天儿都恍惚觉得好像还在北京。在车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好好睡觉,兴冲冲地跑去现场干吗。可能是因为太过期待,想第一时间去看看巡演第一场会在什么样的地方吧。
东方艺术中心有很多出口,我和天儿在门口抽烟时看到叶子远远地冲我们打招呼。叶子是演出主办方的负责人,“你曾是少年”的巡演也是她谈定的。我也冲叶子挥了挥手,天儿虽然在微信上一直和叶子对接工作事宜,但并没有见过她本人。当叶子靠近我们时,天儿突然掐灭了烟,跟我说,有歌迷过来,咱们进去吧。我和叶子当场爆笑。
走进场地时,碰到了王铁群老师。王老师是我们这次演唱会的调音师,第一次合作是我们7月20日在杭州大剧院的演唱会。那次演唱会是我和秦昊第一次使用高规格的演出设备,演出完兴奋不已的我俩还一直追问王老师听起来怎么样,他很严肃地说了很多不满意之处,包括场地的扩音和设备的限制等问题,我俩都超级怕他。
他看见了我便问:“大早上的,你跑来干什么?”
我说:“演出前来看一下场地,找找感觉。”
爸妈都来了上海,自从看完杭州的演唱会,他们就表达了想看更多场的意愿。我在后台完成了妆发,换完衣服后,走到他们面前,神情十分嘚瑟,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超酷的事情。
我刚辞职那阵子,我妈总是担心我会不务正业,常常给我打电话,打着打着就哭了起来。我老跟他们讲,你们要相信我,我不会学坏的,我会努力生活啊。后来直到我拉着他们来看我的演出,看我和秦昊在舞台上唱的那些故事,听我们讲的那些青春,爸妈都好像重新认识了我,原来他们心中的那个小孩,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经历,有了对这个世界的态度。
在上海唱了重新编曲的《西园里的猫》,只在这一场唱了,因为蒋总坐在台下。在无锡生活的时候,蒋总在一个夏日午后,拿着吉他在我租住的小屋里轻轻哼着歌,窗外是7月的盛夏,有香樟叶子,和一瓶放了很久的可乐瓶子,太阳晒在透明的瓶子上,里面氲起了很多水珠。那个画面是我脑海中对于2009年夏天的全部记忆。后来因为他要回老家,便开车把自己的两只猫送到无锡我的家里。我和秦昊开始照顾这两个小家伙,给它们买了很多罐头。
后来母猫病得很重,蒋总就把两只猫都接回去。没多久母猫去世了,又过了一年,公猫也生病去世了。那时候我在南京,躲在被窝里哭惨了。第一次养猫,两只都离开了,那种感觉就像小时候家里有长辈去世一样。小时候小,对死亡没什么感觉,等到后来知道死亡就是意味着对方从你的生活里彻底消失,心里才彻底崩溃,无法抑制地难过。
蒋总离开无锡的时候,我买了一个小小的盆栽,似乎是想依靠这小小的绿色重新适应没有朋友的生活。27天后,我看着枯萎的叶子,独自度过了那年的冬天。
西园里,是无锡滨湖区的一个小区,我在那里生活了3年。小区有很多流浪猫,因为养猫的缘故,我把剩下的猫粮和在菜场买的小鱼都拿到绿化带旁边去喂流浪猫。有些胆大的,会冲着我叫,还会蹭一下裤脚。更多的还是远远看着,等你走远了,跑过去把煮熟的鱼叼着跑掉。那个时候我就站着,看它们躲在树丛后面吃东西,心里思量这无聊的一个人的生活,站久了还是一个人回屋待着。
蒋总病了,我去医院看他。他刚刚做完手术,平时热情开朗的他变得很憔悴。晚上他伤口发痛,浑身都是汗,忍不住冲我说:“你救救我,我好痛。”身边的朋友们都忍着眼泪,忙着安抚他。后来蒋总出院了,我有一天心情很差,给他打电话,随后说了一句:“我好想去死。”他淡淡地回道:“别老死不死的,好好活着最好。”我突然怔住了,心里好酸。
在上海开演唱会的时候,我说,这首歌送给你。其实我还想讲很多别的话,但是我忍住了,因为,即便我什么都不说,你也都听得懂。最后是春天来了春天来了,所有的苦难都会过去,属于你的春天一定会来的。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在音乐厅举办演唱会,我和秦昊都很兴奋,格外卖力。慢慢地,时间都过去了两个小时,我和秦昊对视一眼,然后我们开始唱:“你呀你,是自在如风的少年,飞在天地间,比梦还遥远。”这首歌重新编曲后,变得更加悠扬。我和秦昊看着并不遥远的观众的脸,唱着这首歌,一年多前的躁郁时光全都闪回到了脑中。
有几个听众,把手机的闪光灯打开了,跟着节奏轻轻地摇着。因为场地是360度的环绕坐席,四周都有观众,所以大家都效仿起来。我看着满场的灯一颗颗亮了起来,嘴里唱着:“你飞到城市另一边,飞了好远好远,飞过了蓝色的海岸线,飞过我们的昨天……”那种感觉好像你走在一条孤单又黑暗的路上,突然有一个好心的路人帮你照了一盏灯,可以让你看清脚下的路,然后越来越多的人不约而同都为你点了灯,最终他们变成了一片温暖的灯海。
我后来几乎是哼完整首歌的,泪都流到嘴里。那片灯海让我和秦昊感动不已,灯火照散了我们在异乡的孤单。
理发店里的小哥
上海演出结束之后,韬哥回了广州,乐手们也都回到各自的城市。我们回到北京休整。
我找了个时间去理发,理发店的小哥两个月前怂恿我把头发漂了色,所以颜色很浅很黄。在杭州参加西湖音乐节时被很多人讲头发颜色像屎,还有很多听众朋友“威胁”我,说再不染黑就转“黑粉”了。后来我把头发染回深色,气质立马清新脱俗了起来,变得质朴又憨厚。但麻烦的是,过段时间颜色就会自动变浅,只能定期去染。
12月的北京已经很冷了,店里客人不是很多,音响里一直放着中学时代的歌,整个气场变得很复古,让人恍惚以为回到了1999年。染头发的时候,我一直在刷微信和朋友圈。有个朋友正好在跟我讲瑞士的一种断食排毒减肥法,我就在手机上各种搜索。然后美容院的姑娘瞄了眼我的手机,看我一直在看排毒相关的讯息,就热情地跟我说,大哥,你想试试我们美容院里的一个畅销项目吗,大肠水疗,排毒很好的。我满脸错愕地看着她,她依然滔滔不绝地向我介绍他们是怎么操作的,怎么揉肚子,用什么样的试剂,怎么灌肠等等,持续了半个小时的大力推荐。最后,我只好跟她说,我考虑一下吧,我要是下定决心了再找你。
染发时间都比较久,一直看手机,头都开始发昏,陪我去发廊的同事在沙发上已经睡着打呼了。这时候,一直站在我身后帮我检查发色的小伙子突然开始主动跟我聊天。
他说,哥,我1996年的,初中刚毕业,没考上高中就来北京了,刚来4个月。我愣了一下,说,然后呢?他说,其实我还挺想读书的,但是成绩不好,我爸不让我读职高,普通高中也上不了,就从河南来北京了,学美容美发。我当时并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但又不好打断他,这个小伙子估计很想分享心情,但并不知道跟谁说吧。我初中毕业那么大时,和陌生人说话都不太敢,那时候我还每天嚷着让我妈给我煮方便面加蛋当营养早餐。
他见我在听,便继续说,哥你知道吗,我们学美容美发还会定期培训的,我们在通州集体培训,学校里规章制度很严格,在食堂吃饭不能剩下饭菜,特别是还不能迟到,迟到一次要扣50块钱的。他讲着讲着自己也笑,嘴上埋怨着,但我估计这种类似校园的集体生活,也是他最习惯和熟悉的氛围吧。
我抬头眯着眼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这个青年,个子小小的,仿佛是哪个亲戚家的小孩,青涩的脸被北京初冬的寒风吹得红彤彤的。他接着跟我说,我刚来北京三四个月,第一次出家门就来首都,我还挺高兴的,但是我们每个月只休息4天,我抓住时间,还到处看了看,北京太大了,故宫是挺霸气的,但是八达岭太远了,赶上同事调班,想去也去不了,自己也不是很敢去太远的地方。现在都12月中旬了,我算着日子呢,还有48天就过年了,到时候买点特产回去跟我爸讲讲,看还能不能继续上学。虽然学美容美发也挺好的,但是一个人在北京,有点害怕。
他自顾自地说着,自己说到好玩的地方就笑笑,我一直托着腮看着对面镜子里这个小孩,眼前只有他的轮廓,摘了眼镜的我看不清他的模样。
突然想到了我们的歌《一个人的北京》,“许多人来来去去,相聚又别离,让我拥抱你,在晴朗的天气。”
我曾去过尖沙咀
在去深圳演出之前,有香港的媒体约我们去凤凰卫视总部做电台采访。我和秦昊坐飞机到深圳宝安机场,拎着吉他,坐大巴转地铁,终于赶到凤凰卫视的总部。
我们第一次接受香港的媒体访问,特别是对凤凰卫视的总部很好奇。工作人员接我们去电台直播间的时候,路过了他们的演播大厅,那是一个很大的开放式摄影棚,工位在正中间,四周则是不同的节目live现场,有新闻节目,有评论节目,看起来比电视上的新闻演播厅还要酷一些。
节目很顺利,我们俩也聊得挺开心,主持人突然问,在香港做节目和在内地有什么不同的感受?我还仔细想了一下,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那次访谈让我们知道,香港人民也超级爱听凤凰传奇的歌,《最炫民族风》传遍了大街小巷。
节目结束后,我和秦昊去找同事会合,我们做节目时,他们去海港城逛街了。我和秦昊先是打车到了地铁站,然后搭地铁到了尖沙咀。上一次来香港,是我和秦昊准备从香港出发去台湾看春浪音乐节,结果因为我的入台证出了问题,自己滞留香港。那次我在尖沙咀闲逛了4天,附近的街巷基本都走过一遍。所以我和秦昊就冒着小雨在人群中凭着记忆往会合地点赶去。
尖沙咀有一个很有名的琴行,叫通利琴行。每次来香港,我都会去逛一下,虽然我们也不会弹什么乐器,但里面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小打击乐器,非常有趣。这次我们在通利琴行买了副会发光的鼓棒,打算送给鼓手李罡。
在香港吃吃喝喝了一个下午,晚上我们就赶小火车回了深圳。从香港回程的时候,路过红磡体育馆,当时心头闪过一个念头,不知道“好妹妹”会不会有一天在这里唱歌。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刚刚完成了彩排,在离开场馆的时候,送我们回宾馆的车卡在了深圳音乐厅的停车场门口。司机师傅在跟停车场的大哥说着听不懂的粤语,可能在沟通车证之类的事情。
觉得闷,我就打开了车窗透气。车旁有几个阿姨像是在散步,正好站在停车场门口,有个阿姨透过停车场往里面看,边看边和姐妹们搭腔道,听说明天这里有演唱会,是个什么“小妹妹组合”,我已经让小孩帮我买了票,我要去看的呀。
我和秦昊同时扭头看向对方,嘴角抽搐,已经是快要无法抑制的状态,准备随时爆笑出声。我心生好奇,探出头问阿姨,怎么知道明天会有演出的。虽然对“小妹妹”这个叫法觉得好笑,但也真的好奇为什么会有妈妈级的听众。阿姨说,听广播里讲的呀,那个什么另一边的,广播里听到觉得很好听的。
演出开始前,叶子带了一个朋友来后台,一个戴着眼镜高高胖胖的男生,抱着一束玫瑰花,表情拘谨。我知道那束花并不是送给我们的,他要在演唱会中途求婚,希望我们演唱他们的定情曲《一生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