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为与丘炜萲
丘炜萲(1874—1941),字菽园,号菽道人、啸虹生、观天演生,福建海澄(今龙海)人,生于澳门。光绪十九年(1893)举人,捐道员,授内阁中书衔,随赴新加坡继父业商。维新运动期间在新倡设中西女校,刊行《天南新报》,后倾力资助流亡海外的康有为及自立会起事,1900年被康命为英属各邦保皇分会会长,名列富有山堂副龙头。1905年破产后专研新小说,晚年笃信佛教。有《菽园赘谈》等。
丘炜萲致康有为(1899年12月17日)
南海先生侍者:
前上两缄,亮入钧鉴。此间得刘孝实、陈紫瀛两君来书,又何晓生君西文函一,藉悉旅祺绥和,至为忭慰!君勉君在暹罗孟谷城,粤人陈斗南君广义和店,陈亦志士。郑藻裳君已出,来星坡,云往巴罗见陈翼廷,往吉冷见吴侣鹤。又王泽民即王炳耀之堂侄,皆有志之士,翼尤刚勍可用。仪侃君仍寓敝楼,晨夕倾襟,致雅相得。日间《天南新报》正在赶印大同高等学校章程及代理收单千号,印成即请林芷俦陪仪君往各处筹款,而萲通函以为之先,签名以坚其信,看得多少,再及其他。今日筹款如不借径为无别法,南洋英、荷各属禁会甚严故也。林文庆顶礼我佛,五体投地,每与萲言之,如掬肺肝,精格致学及天演家言,于各教立教本恉,皆能洞晰无遗。萲为述我佛讲学大义,救世婆心,喜跃感泣,无间寤寐,而于勤王立宪诸宗旨,尤切兢兢,诚海外友人第一等豪杰也,今督瑞公颇与之密。其余馆舍,萲亦早同预备,有以安长者,一得电报,自可供张周密,虽带多人,亦所甚安耳。上海何赓,史紫瀛之友也,萲前尝见之,读书不胶而有毅力。近得渠书,言有友语渠,容纯甫观察已允于十二月作北美之行矣,此事当以速为贵。梁任公昨尝函萲约为兄弟,闻亦有檀山之行。何其盛也,临风逖听,快慰何似!任公新有信来,极慷慨激昂,一主勤王,到底不懈。萲欲函复,与言南洋一带所筹大同学校捐款,不论多少,总以提归正用云云。惟虑伊已成行,此信或落万隆洋行诸商家之手,反招惶惑,故不复信也。南洋虽日倡孔庙学堂,和之者多,然事未办,地未择,图说未有,捐条未发,必无款可筹。即筹矣,而十羊九牧,其款亦究应拨提,此是固本之事,终于目前,应变之方,无济分毫,再四思维,只得暂且放下,虚与委蛇,而不急起以追之,诚恐蹈任父在东,徒作嫁衣之辙也。然急欲得其人而与谋,商家少大志,南中尤僻陋,一切绝无见识,殊难与语,故惟有借还之一法,如近之以大同高等起点是也。自愧言轻,不足举重,容竭心力,并藉陈、林二君四出游说之能,徐观后效可也。君勉密报,暹中同志,颇慕星洲电安之举,欲踵行请后归政故事,萲即寄红白禀与之矣。暹多潮人,君勉言语不通,亦一憾事。丁叔雅不识至今何以未到?练陆一事,林文庆亦是注目暹罗,谓当托言商团报效,乃不招忌,且伪政府亦无词可诘。坎拿大已闻派刘某往探情形,刘乃萲之旧识,其人虽长西文,幸尚不能办事,谅非叶恩敌手,惟未知叶恩能否抚众耳。前函言汇款二千,欲由香号恒盛昌转上,惧此店东蔡某最腐败而多微词,今拟改为电银行汇之法,如上次之汇仍交何晓生转较直捷毋误,到请察收函示。便的不必由电告收,以省繁费,且同属大局公事,本无容谢,即萲亦不敢当我佛之言谢也。专此即颂崇安。不一。晚学生丘炜萲顿首。十一月十五日早。
唐拂尘在上海亦有来书数次。前蒙赠诗,现已装裱,恭悬座上。如寄林文庆书,写利济西药房,或九恩堂,均便。
(录自《万木草堂遗稿外编》下册)
康有为致丘炜萲(1900年7月)
滔天先生是我的恩人,据闻今来此地,极思一见。乃立即请求政府办理会见手续。但如你所知,政府保护过严,几如处于狱中;能否相见,尚难预料。倘不幸不得相见,请代我馈赠百金,以作程仪。滔天先生若有要事与我磋商,门生汤某可代为领教,然后转达于余。汤生为我亲信,任何秘密,均可直言。
(录自《三十三年之梦》)
康有为复丘炜萲(1900年11月26日)
得四十一号书,备承切告。此事关系至重,与公义为一体,得失吉凶共之,义之至也。前承逊词,只增愧悚。年来公毁家纾难,虽志士断胫捐躯,而大事未成,皆弟之罪也。
然今大事之付托,全在统兵之人。向者长江之事付之绂丞,广西之事付之羽异,广东之事付之井上。此当时鄙人苦心精择,而后以大事托之,推心信之。其有所失,则仆不知人之咎,以负君国。其余则姑量己力,旁收偏裨,以备牵应。或虽未深信,而不得不羁縻用之,免资敌致祸。凡此皆深心而不能发之之善论者。
今绂丞之忠烈,今为人所叹赏,然当时徒以保皇会内外各人迫逼而举事,其时亦极多攻者,若不死,亦见疑耳。今死后乃多称之。既兄弟并殉,因此而牵动大局矣。此事全由汪康年之泄,或以出邱震来,硬坐东文译社考察踪迹,故致泄漏。应接杂人已多,安得不无人疑?唐、狄皆未告龙,今亦何由知?亦不过与邱揣摩耳。汪尾唐后而入鄂,一搜而得据,故尽败,是亦有天焉。不然,合三十余万人而不泄,何至举事而泄哉?大通之举,固有以召汪疑,今或人以疑龙耳。
仆向来闻一事及他人所言,必暂存案,待行查而后定之。但未得确,亦不与辨。顷得信,乃知勉欲毒之,真谬甚谬极,如勉一闻人言而怒甚欲杀人,真卤莽也。两造未备,何以定罪乎?井上之事,前函既详,并请公勿告人,戒令勿举。此事甚密,勉所不知。林玉同办,井甚称之。井统五军,治事甚密。前得一营,既泄而不能内举,泄后又不能不待军备。仆惟恐其妄动,今仆被执,恐死矣。其一军恐散,若不能西,已令向北,免久糜饷,此皆他人所不知者。若羽异之先,原得三万,起自南关。后泄则力有未逮,已交四万余,改请七万。今又泄,而前途戒严,又索十数。人事变迁,原难一定,而不能应之者。名出二三十万,而存款常乏,皆由饷无现款,皆应急而发。备左支右,备右支左,得前失后,后者未足,前者已尽,故空费极多。惟此之故,如当时有现饷,则羽异举之久矣。今轮被停,而械亦少矣。幸虽泄而其人尚无恙。今将仪祝、觉顿函并呈。此人之才,众口交推,非独仆所信保。但太稳求全,非冒险家耳。此为兵事,已近阴谋;今者之事,又阴中之阴。安能告人?此即其长也。
从古将帅之用,皆付全权;疑则勿用,用则勿疑。盖以兵者死道也。将军奉命,凿空而出,非推心用之,不能得其死力。彼办事机宜,亦安能告人?乐羊之破中山,谤书盈箧。季布之谓文帝“陛下以一言用人,必以一言弃臣”。仆虽不肖,用人在察之于先;既已用之,必不肯因人之一言而轻为喜怒取舍。崇祯非不发愤,而用人皆以偏听,轻喜易怒;十七年中,用相五十余,安能不败?仆愚,以为用人不轻听人言。此为吾辈第一事,愿与公共此意。
卓如颇有轻听人言、因人之短而轻信之弊,最害事,必先入者中之。从来将帅,多为左右所摇动。明孙传庭以群僚催战而败于陕,五月而明亡矣。卢象升曰:“吾以七分精神应朝官,仅得三分精神办贼。”盖凡旁观之人,视事甚易,见人皆愚,故日以议论人之短长为事。此凡人所不能免者也。办事局中人曲折甘苦,进退皆有时机,只能自知。外人不知,即不能无议论矣。
今长江之事,雅、力所言各异;仆尚未集两造,无由处断,亦未敢因人一言而遽信之。张某为雅、任所托,仆不知其人。然人之踪迹亦难言,有近而远者,有远而近者。力山勇锐,或者畏之,恐其致祸,而不告以实,亦未可知。雅言已令各路人投入一处,领其兵权,免费饷,则张未能遽疑。雅至忠而阅历深,有操纵,当俟雅查乃定。昶听力言而不行,又自畏避,已别由寄曰告雅。以上皆今日托重任之人,其得失关系最大者。自,正仆所最畏而亟思移于美,为此故也。
又凡创办大事之始,不能无所虚糜。当时无人,意在收罗豪杰,自不能无所滥竽。拔十得五,千金市骏马之骨,是亦不得已之事。即如当时网罗版品,所费不赀,而今尚不能得其用。弃之可惜,充之难塞,此虚糜所由也。勉最能破除情面,已为稍能省款者矣。
若二陈之事,未能深知。惟当时派陈默庵、叶湘南往梧查之,二人大称其有人确凿,其头目数人来港索款数万为军装,不能应之。然则谓为闭门而坐,亦诬也。
至云樵,尤憎兹多口,曾有支数,而人攻之者。然亏盈开来,谓抚某人之百金,由云樵送,则攻之者亦谬矣。云之文章学问,时所寡匹,此于报才为长,而任事则非其长。
仆惯听众人之论,大概人情不同,金刚水柔,极难相得,既不同则相非。仆接群才,惟有广揽兼容,不能偏听轻发;但徐以求之,慎以用之耳。若偏听一人一面之词而轻举,则事未知确否,先已失人。且人之来言者,亦多出自展转传闻,非确见也。要之办事无不蒙谤,而旁观无不攻人。此间来言甚多,在总抗者公听而慎察之耳。
然今之大事,在统兵者,馀实无关大局也。今大局虽未全失,然饷源实匮,仆夙夜忧之。故致令停办粤局,以节糜费。每念公之毁家,各埠义士之捐资,一丝一粟,皆由血汗。若大事不成,何以见天下?何以见圣主?而后饷不继,隐忧兢兢。近者切戒港、澳,无所不至。故与任密筹,已防后事,须蓄大款。今仪侃自港来书,亦议请雪梨款尽以寄公,免港、澳为众人所分牵,管数者难于破除情面。则大款难蓄,而为零支所累,因以误事,已决计如此。经贻书与任,及复书与侃,特以公近来甚困,忽以告公,虑公以为一埤。
(录自《自立会始末记》,未刊稿。参校以《万木草堂遗稿》本)
- “虽”,《万木草堂遗稿》(以下简称《遗稿》)本无。
- “疑”,《遗稿》本作“终。
- “因”,《遗稿》本作“国。
- “合”前,《遗稿》本有“绂”字。
- “出”,《遗稿》本作“虽。
- “尚”,《遗稿》本无。"
- “保”,《遗稿》本作“任。
- “免”前,《遗稿》本有“以”字。
- “张”下,《遗稿》本有“亦”字。
- “甚”,《遗稿》本无。
- “罗”,《遗稿》本作“买。
- “然亏盈开来”,《遗稿》本作“然子盈开数来。
- “举”,《遗稿》本作“发。
- “间”,《遗稿》本作“向。
- “以”,《遗稿》本无。"
- “大岛兄长。明夷。十月五日”十字,《遗稿》本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