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南宫慕雪

叶丝丝回到漱玉斋，她左思右想，自己只给他那么一小碗，而且南宫龙痕身强体壮，该不会反应那么大啊？

她刚才见南宫龙痕脸色苍白，还捂着小腹，似果真很痛苦。

南羽又说，他的伤始终没有好得彻底，莫非牵动了旧疾？并发起来，才会如此？

她忙问可可：“可可，听说王爷一年前受伤，你可知伤在何处？”

可可道：“伤该是在腹部，而其实那时候……听说王爷有患伤寒。”

叶丝丝一惊，果然，是因为上吐下泻牵动了旧伤，才让他看上去那么痛苦，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战场飞扬的尘沙，刀枪剑戟、血光喧天，她忽的心头一凛，竟想到，若是没有若南宫龙痕这样的人为大邑守护江山，她们又哪有这样的安平日子过？

他们是用血肉之躯为大邑百姓竖起高高的城墙。

她突地站起身，向外跑去。

“姑娘……”可可叫她，叶丝丝只匆匆答，“我去厨房。”

现在已是下午，厨房人很少，她才走进来，便听见里面吵吵闹闹的。

“你这个死丫头，又来偷东西吃？上次打得你不够啊？”

“回头告诉王妃……”

……

叶丝丝走到里间，才看见一个约莫四五岁大的孩子跪在地上，身边有个被咬了一口的包子，她哭得眼睛红肿，一身粗布麻衣，该是个小孩子偷东西吃，为何这些人全都围过来责骂她？

这么多大人欺负一个小孩子，真是过分。

可是，她已经得罪了王妃，王府中的事情，如果再插手太多，只怕更被人说三道四。

她绕过人群，走到灶台前，刚要动手做菜，便听一人道：“拿针扎她的手指，让她下次还敢偷东西。”

“我不敢了的……”小女孩哭得喘不过气，跪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眼看着一人走到叶丝丝身边拿了一根穿菜用的针，叶丝丝再也忍不住，忙跑过去一把抓住那个人的手：“慢着……”

那人看过去，叶丝丝道：“你们这么多大人，欺负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不觉得羞愧吗？”

“你才来王府多久？就敢给这丫头出头？”那人冷冷地笑。

叶丝丝放开那人的手，过去扶起小女孩，小女孩立即躲在她的身后，抱住了她的腿，叶丝丝笑道：“不错，我来王府没多久，但是从小就知道不能以大欺小。”

叶丝丝眼神扫过他们：“看你们的年纪不乏有儿有女的，如果是你们自己的孩子被这样对待，你们于心何忍？”

“哈……说得倒是真好听。”身后有一女人走上来，衣着比这些人要好些，叶丝丝看过去，这女人她认得，她才来第一天，可可特意带她见过这个人，她是王妃的乳母刘氏，跟着王妃嫁到王府，一直管理着王府的大小事务。

刘氏看着叶丝丝：“若是我的儿女净是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我定好好教训，决不轻饶！”

叶丝丝一怔，想想道：“好，即使如此，用不用如此残忍？”

“呵，叶姑娘，你只管做好你的事情，王府的事情还轮不到你管。”刘氏有王妃撑腰，说话自然更大声一些。

叶丝丝看看众人，刘氏来了，个个都是有恃无恐的。

她不明白一个小孩子为何这么多人看不过眼，但是她却不能袖手，可是，若是管这件事，势必还要拿南宫龙痕出来吓唬人，真是千百个不愿意。

刘氏见她不语，笑道：“叶姑娘还是忙自己的去吧，雪雪我要领回去给王妃处置。”

说着就要拉走雪雪，雪雪紧紧抱住叶丝丝：“姐姐救我……我不想回去……王妃会打人……”

小女孩的哭声只是这么听，便已令人心疼不已。

不管了！反正已经吓唬过一次人，也不在乎多一次。

叶丝丝忽地抱起雪雪，对着刘氏笑道：“不好意思，我有事要这孩子帮忙，麻烦您回去回王妃一句，这孩子我带回漱玉斋。”

在场之人大惊，刘氏气道：“叶姑娘，不要不知分寸。”

叶丝丝道：“不然便去王爷那里告我一状，让王爷来评评理，看是不是王府之人都是恃强凌弱、以大欺小的。”

“你……”刘氏气势弱下来，真闹到王爷那，只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她暂时压下气，恶狠狠地看着叶丝丝：“叶姑娘，这件事不会这样完。”

叶丝丝只笑不语，看着刘氏愤愤而去。

叶丝丝松下口气，其实她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更不知道这女孩身份，若果真他们欺负这女孩是得到南宫龙痕默许的，只怕自己要有麻烦了。

厨房内的人纷纷散去，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叶丝丝，叶丝丝也不理，先抱着雪雪到灶台边：“你叫雪雪是不是？”

小女孩眼泪没干，点点头：“嗯……”

她不太敢说话，依然惊恐地看着四周的人。

叶丝丝将她放在一边说：“你先等等姐姐，姐姐先把粥熬上。”

雪雪还是不说话，乖乖地站在一边看。

只见叶丝丝一双纤白小手，于灶台间来来回回，葱白、牛酥、粳米三合成粥，慢火熬上。

叶丝丝转头说：“走，我先带你回漱玉斋。”

她拉起雪雪的小手，才发现雪雪的手很凉，她一边走一边低头问她：“雪雪，你的手很凉呢，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

雪雪扬着小脸儿：“王妃很讨厌我。”

又是那个王妃？！叶丝丝道：“你的爹娘呢？”

雪雪想了想：“我没有见过爹娘。”

“那你为什么会在王府？”叶丝丝倒是奇怪，这样的小女孩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却长在王府，还在王妃的身边。

“我不知道，我从小都跟着王妃，王妃说，我是小贱种。”雪雪的声音软绵绵的。

叶丝丝一愣，突然停住脚步，她看着这个孩子，她长得十分可爱，一双大眼睛如黑色的珍珠，粉嘟嘟的小脸儿甚是惹人喜欢，可是那个王妃竟然这样叫她，莫非……这孩子是南宫龙痕在外面的私生女？

也不对啊？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他怎么可以让王府之人这样对待她？

她虽然疑惑，但是想必这样小的女孩子也是说不出什么的，更也许，她什么都不知道才好吧？

叶丝丝回到漱玉斋，可可见了雪雪吓了一跳：“姑娘，你怎么把雪雪带回来了？王妃知道吗？”

见雪雪惊慌的样子，看来人人都知道这个雪雪是王妃屋里的。

叶丝丝道：“你帮我给雪雪拿些点心，晚上我会做好吃的回来给雪雪吃，如果有人来找，你便说我不在不能开门，要等我回来才开。”

可可脸色瞬时变了：“可是……若是王妃来要人，奴婢怎么敢？”

叶丝丝想想也是，连自己都有可能被南宫龙痕劈成两半，何况是可可？

叶丝丝低下头对雪雪说：“雪雪，捉迷藏会吗？”

雪雪歪着脑袋点头：“会呢。”

“好，那你……想不想回到王妃那里？”叶丝丝问。

雪雪连连摇头：“不……不要！”

她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叶丝丝抱起她说：“那，如果姐姐回来之前有人来找你，你会不会躲啊？”

雪雪想了想，又看看叶丝丝，点头说：“会！”

“真是聪明。”叶丝丝转身对可可道，“可可，听到没有？若是王妃的人来，你便说没见过雪雪，我自出去，还没有回来，懂了吗？”

可可犹豫了一下，看看叶丝丝，心想，能住进漱玉斋的定是王爷的尊客，还是不要得罪的好，终于点了点头。

安排好雪雪，叶丝丝回到厨房，正好粥熬得差不多了，她盛好拿到书房。

她本来想，也许南宫龙痕会回寝房休息，可没想到，她打听后，南宫龙痕还是在书房中。

她端着粥，轻轻敲门。

传来南羽的声音：“进来。”

叶丝丝走进去，南宫龙痕手边放着一张图，不知画的是什么，却好像是个地形图，南宫龙痕抬头见是叶丝丝，修眉微微一蹙，又见她手里端着粥，粥的香味儿弥散，上吐下泻了那么久，他倒还真是饿了。

但他的表情还是冷冷的：“怎么？看看本王死没死吗？”

叶丝丝不答他这句话，而是走过去将粥放在他的桌上：“排毒之后喝些粥，有益身体。”

“这回又是什么功效？吃了会不会直接入土？”南宫龙痕瞥一眼粥，再看一眼叶丝丝，面无表情。

叶丝丝本要反唇相讥，但想想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的，于是道：“这叫作葱粥方，将葱白十四茎细切，以牛酥半两炒葱，再加入粳米三合熬成粥，对于伤寒之后的恢复和肚脐疼痛都有很好的效果，坚持喝一阵子，就知道了。”

南宫龙痕端过碗，眼角余光扫见叶丝丝微微低着的脸：“你会突然这么好心？”

“你爱喝不喝！没种、怕有毒就倒掉。”叶丝丝突然伸手要抢过南宫龙痕手中的碗，南宫龙痕身子一斜：“呵，本王谅你也没那个胆子再来害本王。”

南宫龙痕喝了一口，味道鲜香，口感细腻，真是让人胃口大开。

他看她一眼：“你也算有心了，还知道本王曾患伤寒，并伤过腹部。”

叶丝丝看南羽一眼：“他说了，你受过伤，王府之内随便问问就行了。”

南宫龙痕起身，微笑走到她身边，低下头：“你这算是……表示歉意吗？”

“你……”叶丝丝一把推开他，“别得寸进尺，我做我该做的。”

她转身刚要走，突然想起一件事。她看看南羽，不知道该不该当着南羽的面问，但是这事儿不问，自己瞒着就私自留下雪雪，到底是心里没底。

想想这个南羽到哪儿都跟着南宫龙痕，该是心腹吧？

打定主意，转身回去，南宫龙痕瞥一眼她：“还不走？”

“我……我问你件事儿。”叶丝丝不看他，却能感到他又走近自己一步，低低地看着他，“说……”

“雪雪……是谁啊？为什么府里的人都欺负她？”叶丝丝的话令南宫龙痕脸色倏然大变，随即愤而转身，走到桌案边，“你问她做什么？”

叶丝丝吓了一跳，立时怔怔，她看一眼南羽，南羽的脸色亦变了。

看来雪雪果真有不可告人的身世吗？

想必不便多说，况且王府秘闻，还是少知道为好，叶丝丝便道：“好啦，我不问了，但是……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我叶丝丝可见不得人欺凌弱小，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平时被王妃欺负便罢了，府里的下人也欺负她，她好像还吃不饱，不过去厨房拿了一个包子，结果就要拿细针扎她的手指，我看不过去，就……把她带回漱玉斋了。”

叶丝丝尽量说得轻描淡写，谁知道迎来的还是一声狮子哮一样的大吼：“谁给你这个权力？”

叶丝丝缩一缩脖子，见南宫龙痕这样子，心里的气倒是不打一处来：“谁也没给我这个权力，路见不平而已，我说呢，整个王府的人，都来欺负一个小女孩，莫不是得到了王爷的默许，谁又敢？哼，王爷，枉你号称大丈夫，却不分青红皂白，欺负一个小孩子……”

“你懂什么？”南宫龙痕喝止她，脸上倒是和缓一些，他看向南羽，“南羽，可有此事？”

南羽微微低头：“王爷，属下也只是耳闻，并未曾亲眼见过，况且每次王爷见雪雪小姐，雪雪小姐也不曾说起。”

小姐？叶丝丝一怔，南羽尊称她是雪雪小姐？难道南宫龙痕真不知道？那也太不可思议了？

南宫龙痕眼角有一丝隐秘意味：“你说……雪雪被王妃欺负？还被府上所有人欺负？”

叶丝丝看着他：“还装不知道？”

“我在问你话！你便好好答话。”南宫龙痕一改适才调笑的口吻，便变得冷酷无情起来，冷峻的脸上，布满疑惑。

叶丝丝想想，道：“我具体也不知道，你不如自己去问雪雪，我只看到下人都在欺负她，还说要将她带回去给王妃处置，我问雪雪，王妃为什么讨厌她，雪雪说……王妃叫她……”

她略微犹豫，还是道：“她说王妃叫她小贱种。”

“岂有此理！”南宫龙痕一掌拍在一边茶桌上，“南羽，是不是真的！”

南羽难为地低头：“属下……真的只是听过传闻，可王妃向来贤良温顺……”

“贤良温顺？”南宫龙痕一挑唇，“却只怕……”

“可是……每次王爷看雪雪，雪雪也不曾说过啊……”南羽亦有些不能相信。

叶丝丝冷笑道：“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我想啊……只要对她说，敢和王爷说一个字，就三天不许吃饭，雪雪就自然不敢说了……”

叶丝丝一边说，一边装着威胁的样子，学着安如兰威胁的口吻。

她见南宫龙痕凝眉思索，还是不相信他堂堂一个王爷会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哼，到底她是个孩子，无论她身世如何，你作为一个男人，觉得应该报复在小孩子身上吗？”叶丝丝眼神里透着看不起。

南羽忙道：“叶姑娘，不是的……”

南宫龙痕一挥手，阻止南羽，他看着叶丝丝：“这到底是你一面之词，难以成信，雪雪现在在哪儿？”

“漱玉斋。”

南宫龙痕冷哼一声：“你倒还真是个大胆的女子。”

“没什么，比你有点儿人性而已……”叶丝丝故意这样说，其实想要刺激南宫龙痕，以后不要再这样对待雪雪。

她转身要走，南宫龙痕道：“本王和你一起去。”

“王爷……”

“南羽，若这一切都是真的，本王……饶不了安如兰！”南宫龙痕双拳握紧，指节泛白，叶丝丝看一眼他的表情，竟打了个寒战。

一路上，叶丝丝跟在他身后，他一句话不说，叶丝丝倒是忍不住了：“你真的……一点儿不知道这件事，有点儿不可思议吧？”

南宫龙痕突地停了下脚步，横她一眼：“本王军务在身，一个男人怎么有空关心一个小丫头？更何况……本王……宁愿她永远都不曾来到过我崇宁王府……”

他说完，加快了脚步往漱玉斋。

叶丝丝一怔，听他言语里的意思，他似乎是刻意忽略雪雪、刻意不去听她的任何消息，就当她不在府里一样……

她倒是越来越好奇了，若这个雪雪真是南宫龙痕惹下的风流债，南宫龙痕怎么会如此对她？

想着，已经走到了漱玉斋。

见王爷来，可可连忙跪倒在地：“参见王爷。”

可可颤颤的，叶丝丝有些不明白，南宫龙痕脸色阴沉，坐在当中，可可有些怕，叶丝丝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雪雪呢？”

“听见有动静，藏……藏起来了……”可可道。

南宫龙痕眉一竖，看向可可，可可立刻再次跪倒在地。

叶丝丝忙扶她，又叫道：“雪雪，是姐姐……出来吧……”

叶丝丝又叫了两声，雪雪才从里屋怯怯地走了过来，看见南宫龙痕，又迅速地要往回跑，叶丝丝忙跑过去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说：“雪雪，你脱离苦海的机会来了啊，可别放过……”

不等雪雪回话，叶丝丝便一把抱着雪雪来到南宫龙痕面前，南宫龙痕一见，双眉便紧紧蹙起来，雪雪吓得往叶丝丝怀里躲。

南宫龙痕却盯着她的脸：“雪雪，你脸上怎么了？”

雪雪眼睛睨着他，又看看叶丝丝，叶丝丝冲她点头，雪雪才讷讷地说：“我说了，是不是可以不回凝兰阁？”

南宫龙痕望着雪雪，她晶亮如星的大眼睛，越发像那个人了……

南宫龙痕沉一口气，点点头，走近雪雪：“你说……”

雪雪虽然只有四五岁，不过眼里却好像藏了许多东西，她终于说：“王妃打的……她说我是小贱种，不打死，长大一定是狐狸精……”

雪雪说完，就趴在了叶丝丝身上不看南宫龙痕。南宫龙痕脸色越发黯淡，攥紧了双拳：“从前，我见你你为何不说？”

“我也说了，雪雪也说了啊，不！给！饭！吃！”叶丝丝一字一字地强调。

南宫龙痕看她一眼，目如冰霜，叶丝丝亦低下头去，许久，南宫龙痕才道：“可可，你先带雪雪出去，不许任何人进漱玉斋的院子，想靠近房间更是不许……”

可可忙去接雪雪。

“慢着！”南宫龙痕一声，吓得可可身子又是一颤。

南宫龙痕走到雪雪身边，看着可可怀里惊恐望着他的雪雪，回想这些年，他的确……太过于忽略他，或者说……太刻意忽略了她！

叶丝丝说得没有错，无论雪雪是怎样的身世，小孩子都是无辜的。

南宫龙痕从可可手中接过雪雪，他之前虽然亦曾去看过雪雪几次，可却从来没有抱过她，雪雪咬着嘴唇，有些无措地看叶丝丝，叶丝丝冲她点头，雪雪才看向王爷：“王爷，雪雪想跟这个姐姐住……”

“不行！”南宫龙痕虽然是拒绝她，但口吻却是温和的，但雪雪依然颤颤地低下了头。“雪雪你听着，从今以后，你住在王府聆雨轩，是我崇宁王的女儿枕月郡主南宫慕雪！”

可可和叶丝丝都是一震，可可立时跪倒在地：“奴婢参见枕月郡主！”

雪雪不太明白，歪着头看叶丝丝，叶丝丝忙开心地跑过去说：“雪雪，叫爹啊……”

“爹？”雪雪从没有叫过，不甚理解地看着南宫龙痕，南宫龙痕点点头，“不错，以后，你就本王的女儿，你要叫父王！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

“父王？”雪雪还是不太懂。

南宫龙痕点点头，他脸上没有流露半分，只是在雪雪的脸上轻轻抚摸，她脸上的红痕已经淡了，想必当时一定很疼，他将雪雪交给可可：“可可，先带雪雪去外面，顺便看着，不要让人接近。”

可可忙道：“是……”

叶丝丝看着可可带着雪雪离开，看着南宫龙痕笑道：“早认了女儿，不是就好了……”

“她不是本王的女儿。”南宫龙痕回头看她，冷笑，“不要自以为聪明。”

“不是你女儿你为什么封她郡主？”叶丝丝可不信。

南宫龙痕望着窗纸上摇晃的树影，王府之内种满了桃花，桃花落如雪片，如回忆堆积在了心里。

许久，南宫龙痕才道：“她的身世……若说出来，若是被第三个人知道，崇宁王府就要大祸临头了！”

叶丝丝心一颤，一个这样的小小女孩，怎么会有如此大的牵连？

她打量地看着南宫龙痕：“骗人吧？我不信。”

南宫龙痕唇角一挑，坐了下来：“你可曾听过五年前，一场大邑的败仗？害我大邑赔了南秦万两黄金！万匹丝绸？那是我大邑开国以来最大的一场败仗！”

对于那场战役，想必每一个大邑人都会铭记于心吧？

叶丝丝点点头：“知道，听说是因为出了内奸……”

“不错！”南宫龙痕看叶丝丝一眼，眼神深深，他许久不语，只是凝视着她，叶丝丝刚要问为什么，便突地心里一颤，大惊失色，“不会吧？莫非……难道雪雪会和……那个内奸有关吗？”

南宫龙痕依旧不语，黑暗的眼眸仿佛陷入了往事的泥潭。

他不说话，叶丝丝便当他默认：“你是说……你留了内奸的孩子在你家？”

南宫龙痕忙警惕地看看窗外，眉心顿时凝聚：“你怕本王不死是不是？”

叶丝丝忙捂住嘴，放低了声音：“可是……你为何会收容内奸的孩子？你可不像那么好心的……”

“多谢夸奖。”南宫龙痕脸上终有一丝表情，“本王当然没有那么好心，更赶走过她们母女一次……”

“母女？”叶丝丝又是一惊，“内奸是女的？”

南宫龙痕无奈地一瞥眼：“叶丝丝，你说话不会低声些吗？”

叶丝丝忙又放低声音，这件事好像很长，她亦坐了下来，凑到南宫龙痕身边：“那……你喜欢那个女的吗？”

她眼神怪怪的，南宫龙痕瞪她一眼：“说了她不是本王的女儿！”

叶丝丝悻悻地别过头，只听南宫龙痕继续说：“你可知道本王排行第几？”

“你是四王爷嘛，谁不知道。”

“大哥登基为帝五年，二哥战死沙场，本朝皇族排行，男女不分，一齐顺下，本王行四，而行三的是父皇的长女云阳公主。”

南宫龙痕手指渐渐握住，叶丝丝看着桌布被攥出了痕迹，想必那是一段不堪的往事。

“可是云阳公主却被永远地除名于皇家族谱，贬为庶民！”南宫龙痕眼色复杂，不知是痛，还是恨。

“难道……内奸是公主？”叶丝丝这次记得放低了声音，小声问。

隔了许久，南宫龙痕方闭目点了点头……

“雪雪，便是云阳公主和南秦将军的孩子！云阳公主被南秦凌将军欺骗情感，他自公主那里得到我朝军情，传报南秦，致我朝大败，父皇被气得一病不起，临终之前对皇兄说，将云阳公主永久除名，并贬为庶民！云阳公主离开皇宫一年后，突然以送菜女子的身份进入王府，跪在本王的面前，求本王收留她的女儿，因为她已经得了重病，将不久于人世，本王才知道，她当时已经怀了身孕，可当时……本王正得皇兄猜忌，若是被人得知本王敢收留南秦孽种，一定是叛国重罪！本王……又从来不是好人，就算她是本王的姐姐，本王还是赶走了她……”

南宫龙痕没说完，叶丝丝便笑了：“呵，对，你确实不是好人，可你最后不还是收留了雪雪！”

南宫龙痕横她一眼，她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南宫龙痕继续说：“后来，有一日，有另一个女人将不满一岁的雪雪带到王府门口，并带话说，云阳已死，小女无罪，求崇宁王收留。本王……到底还是不能见这个孩子去流落街头……可是……”

南宫龙痕眼神忽然变得冷酷：“可是本王每次见到那孩子都会想起那场败仗，想起本王那些浴血将士！想起本王……乃至我大邑最大的耻辱！所以……本王到底不愿多见她，便将她交托给了如兰。”

南宫龙痕牙齿作响，一拳打在圆桌上，桌上杯盏颤动，叶丝丝看得出，那的确是他的心结，也瞬间明白了，他为何一点儿也不去关心雪雪，为何一点儿她的消息也不愿听，才导致雪雪被欺负，他也不从来不知道。

也是因为如此，府上之人，才会以为王爷根本不在意这个丫头，甚至是讨厌，才会敢于欺负雪雪。

“我说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她的事情，原来是你不想知道，所以……即使是南羽听说了什么，也不敢对你说。”叶丝丝忽然心里一痛，这件事是谁错呢？

云阳公主吗？雪雪吗？南宫龙痕吗？

叶丝丝突地想起什么一样：“啊？那你为什么告诉我？你告诉我，如果我说出去……你便不怕……”

叶丝丝在脖颈上一比画：“杀头吗？”

南宫龙痕冷酷的眉眼挑向她，瞬间有一丝戏谑的笑荡漾眼角：“呵，你会说吗？”

叶丝丝一怔，他的眼神诱惑而邪魅：“你不是……想勾引本王吗？”

“什么？”叶丝丝登时如被什么震飞一般，整个人弹到了一边。

他在说什么？什么勾引？

“南宫龙痕，你说什么呢？”叶丝丝发觉她脸上已经热热的，南宫龙痕一步步走近，脸上的表情已全然不是适才的阴云密布，而变作了玩味与狡黠。

南宫龙痕逼得叶丝丝退到红木漆柱旁边，叶丝丝抬头看着他，他的眼光意味深长，唇角却勾着笑：“不是吗？你不是口口声声地说……要勾引本王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他越靠越近，叶丝丝躲无可躲，只得侧过头。

南宫龙痕眼神如鹰，锐利精明：“是谁说……改天就去勾引下崇宁王啊？”

叶丝丝一怔，登时面红耳赤：“你……”

“做崇宁王的女人也不错……”南宫龙痕幽幽的眼神似笑非笑，“原来，你是如此想做本王的女人呢？”

“你……你偷听？”叶丝丝心想，完了完了，那天自己气安如兰的话，他全听了去，她若都听了去也就罢了，要是只听了一半，只听见她说这些话，而没听见安如兰的挑衅，那……那自己岂不真成了想要勾引他的女人？

“偷听？你说得那么大声，本王刚好出门听见而已，呵……”南宫龙痕拈起叶丝丝一缕秀发，卷在食指上，“本王可是一直在等着你来勾引呢……可不要让本王等太久哦……”

他说完，竟仰头而笑，他的笑声爽朗，一扫之前的阴霾。

叶丝丝贴着柱子站着，一动不动，确切地说，是动不了，她脑海中一片空白，羞愧万分，完了，这下在南宫龙痕面前可是丢尽了面子和尊严了，以后，还怎么在他面前抬头做人啊！

真恨不得杀了自己，当时到底和安如兰在斗什么气啊！

南宫龙痕促狭地看看她，摸摸自己的胃：“说了这么久，本王饿了，做点儿东西来吃吧。”

叶丝丝还沉浸在适才的惊吓中，南宫龙痕微微含笑：“怎么……还在想……怎么勾引本王吗？”

“你……”叶丝丝不理他，转头跑出门，脸上竟是火辣辣的。

夜晚，厨内已经无人。

一道甜汤，一份咸点心。

原本南宫龙痕并不是特别饿，却被端上来的两份夜宵搞得的确饿了，看样子就令人充满食欲。

“这些是什么名堂？”南宫龙痕好奇地看着那碗糖水，里面竟有一个蛋。

他还没见过糖水里加一整颗鸡蛋的，红枣、桂圆、枸杞，看上去就很滋补。

叶丝丝道：“这红枣桂圆鸡蛋糖水。”

“这么长的名字？”南宫龙痕喝了一口，甜而爽口，令人心里舒畅。

叶丝丝点点头：“还没想好名字，就只说了食材凑在一起，不然你想一个名字咯。”

南宫龙痕一边品尝，一边思索，叶丝丝一边道：“其实很简单的啊，红枣、桂圆及枸杞用清水洗干净浸软，鸡蛋煮熟后捞起来剥壳，水烧开，放入红枣、桂圆、枸杞，大火煮沸，再小火煮烂，加入鸡蛋和适量白沙蜜，一刻就好了，简单吧？”

南宫龙痕道：“是很简单，但，能将简单的食材做出最美味的美食，才是本事哦。”

叶丝丝有点儿惊喜，看着南宫龙痕，夜色勾勒他坚毅脸廓，线条分明的侧脸，不知是否因为月色，而显得柔和了许多，不再那么冰冷坚硬。

“枣红，桂圆鸡蛋白，夹岸荔枝红蘸水，那么便叫它作红蘸水了？”南宫龙痕那般认真的样子竟真的是在想菜名。

叶丝丝扑哧一笑：“呵，尝尝这个金瓜糕。”

南宫龙痕夹起一块，微笑道：“光是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增，这又是怎么个做法。”

叶丝丝纤手撑着脸，悠然而笑：“我一直说做饭做菜的，你不会很烦吗？”

南宫龙痕笑道：“本来是很烦，我皇兄最爱研究美食，我却从来没有兴趣。”

他说着，眼里勾起一丝狡黠：“不过现在……倒是蛮有兴趣……”

叶丝丝浑然不觉：“糖水配上这个金瓜糕是最好不过了，金瓜半个，虾米半碗，黏米粉一碗、粟米粉一汤匙，水两碗、蒜末、花椒粉一些，金瓜去皮洗净切成细丝，再把黏米粉和粟米粉放入一个大碗中，放少许盐拌匀，加入水，然后搅拌成无颗粒的粉浆。锅里用油爆香蒜末和虾米，待蒜末和虾米爆到变色出香味后，再把金瓜丝放进去，炒软后加入花椒粉拌匀，再把粉浆直接导入炒香的金瓜丝中，轻轻拌匀至黏稠状便可，将碟子中抹了油，倒入，用筷子轻轻压平表面，锅里放水烧开后，大火蒸半个时辰，放凉切块。”

“这个就复杂一些了，不过味道非常好。”南宫龙痕已经吃了三块了。

叶丝丝道：“这个关键，就在于粉浆，水和粉要适当比例，不过咱们厨内没有腊肠了，不然有腊肠和香菇的话，一起和金瓜丝炒，做出来的糕更好吃呢，如果喜欢呢，还可以撒一些已经爆香的蒜末在上面。”

“听你说的，我越来越饿……”南宫龙痕听叶丝丝说得津津有味，“你不吃吗？”

叶丝丝笑着说：“我吃？恐怕就不够咯……”

南宫龙痕这才发觉自己吃了很多，他看着叶丝丝纯真笑脸，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这样平和地说着家常话了……

想起来也好笑，自己对她为什么会没有一点儿防备之心？竟将那个秘密告诉了她，还和她说起一些有的没的，因为皇兄喜欢美食，从前只要听到美食相关便会排斥，可今天，即使是听她念叨着这些菜品的做法，竟也一点儿不觉得无聊和烦躁。

次日，天淡无云，凝岚阁。

“王妃，王爷来了。”荷儿喜洋洋地跑来告诉安如兰。

安如兰立时欣喜道：“真的？”

想想又停下脚步，不对，昨天叶丝丝才带走了雪雪，自己还没找上门，今天王爷就来了，莫非那个小贱人告状吗？

安如兰道：“说不定是为了雪雪……”

安如兰忙横一眼荷儿：“荷儿，你该知道怎么做吧？”

荷儿点头道：“荷儿明白。”

说着，南宫龙痕已走了进来，南宫龙痕脸色铁青，看也不看安如兰一眼，安如兰软绵绵地说：“参见王爷。”

南宫龙痕冷冷道：“不必了，本王来，只是告诉你一声，从此雪雪住在聆雨轩，是我崇宁王的枕月郡主……”

他眼光如刀，瞪得安如兰大气也不敢出：“王爷，一定……一定有人对王爷说三道四了是不是？”

她声音依然柔柔的，南宫龙痕冷笑道：“本王不是傻子，念在你爹的分上，本王不追究你，你继续做你的崇宁王妃，但是……若不收敛行为，便休怪本王翻脸无情！”

安如兰一怔，掉下眼泪：“王爷，你只顾着听人胡说，却不给如兰说话机会，如兰毕竟不是雪雪亲母，那孩子一点儿也管教不得，她不听话，我只要说一句，她就要跑去告状，我失手打了她，倒是……倒是含冤莫白了。”

她哭得倒是真，荷儿亦跪下道：“王爷，王妃为雪雪小姐用了许多心，可是雪雪小姐到底是对王妃有敌意……”

“行了。”南宫龙痕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一眼二人，“你们不用在这一唱一和，孰是孰非本王自有判断。”

南宫龙痕拂袖而去，走到门口，又侧眸道：“本王不追究，你便安分守己一些，不要再去找叶丝丝的麻烦。”

说完，不等安如兰说话，便扬长而去。

一个背影都不见了……

安如兰愤愤地一把推倒身边的木椅，口中谩骂不止：“那个贱人，我安如兰不杀了她，不解我心头之恨！”

才走出凝兰阁，南羽便迎了上来：“王爷，宫里传出消息，说皇上要亲自来探王爷的病，想必……是要试探王爷来的。”

南宫龙痕凝眉看他：“消息可确实？”

“确实。”南羽道，“但……皇上虽然看上去儒弱，又沉迷于美食，但其实心思十分细腻，只怕……此来皆因御医和御厨都近不了王爷的身，而……”

“本王当然知道。”南宫龙痕打断南羽，“他对本王的每一句问话，本王都要小心翼翼，所以本王尽量不入宫，而且……”

他没有说完，又道：“本王倒是有个法子，就是不知可行与否。”

“王爷，可有南羽能帮上忙的？”

南宫龙痕笑笑，眼神深深：“呵，你帮不上忙，这件事要本王亲自去办。”

南羽不解：“到底是什么法子？”

“皇兄爱美食如命，若要分散他的注意，不让他捕捉我言语中的漏洞，或是令他看出太多破绽，便要用一桌他吃都没吃过的美食招待他。”南宫龙痕看着南羽，南羽恍然大悟一样，“属下懂了！王爷的意思是……叶姑娘……”

“不错！叶丝丝那小女子，本王看倒是果真有两下子的，只是……”南宫龙痕顿了顿，望着南羽，“只是性子强烈些、古怪了些，倒是未必会好好听话。”

“王爷，属下不懂。”南羽看着南宫龙痕。

“不懂什么？”

“属下不懂，王爷为何如此待叶丝丝，这要是平时里，王爷早就……”

“早就把她杀了，或者根本不会搭理？”南宫龙痕明白了南羽的意思，他微微地笑，“她……蛮有意思，留着给本王解个闷儿，也不错啊……”

南宫龙痕拍拍南羽的肩，他似乎是回答了，也似乎没有。

南羽还是一头雾水……

然而南宫龙痕的确需要费一些心思，因为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叶丝丝除了每天送药膳到他房里，便是刻意躲避，避而不见，

南宫龙痕却越发觉得有趣，这姑娘，他是越来越摸不透……

不过当务之急倒不是逗弄她，而是皇帝的圣驾亲临！

崇宁王私生女，聆雨轩枕月郡主南宫慕雪的事情亦在一天之内传遍王府，甚至京城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