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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鱼肠、肉夹馍和白酒

我是奶爸 作者:赵鹏


7.鱼肠、肉夹馍和白酒

鱼肠、肉夹馍和白酒是三代人的饮食,是三代人的故事。

儿子的零食不多,只有几样,其中一两样我特别喜欢吃,儿子在的时候,光明正大地吃,儿子不在的时候,偷偷摸摸地吃。儿子的零食被吃完了,其实有一两样是被我吃完的。

我从不吃儿子的鱼肠,舍不得。

知道婴幼儿用品很贵,但在母婴店给儿子买鱼肠的时候,出手阔绰,一点儿都不心疼,只是觉得委屈,期待着某一天能买到我国为“她”的“花朵”生产的物美价廉的鱼肠,而不再买日本原装进口的鱼肠了。

买了两包鱼肠,总共12根,粗细与成人拇指无异,略长于成人中指,会员优惠价是39.80元。不贵,真的不贵,就是我给几百名学生口干舌燥地上几节课赚来的课时费而已。

蹲下身子,看着儿子恬静地吃着鱼肠,能闻到清晰的鱼鲜味儿,但就是舍不得尝一下,哪怕一小口,看得心里乐开了花,开心得红了眼圈儿,开心得如鲠在喉。一个父亲不坑蒙拐骗,老老实实地通过劳动赚钱给儿子买进口鱼肠吃,恐怕再没有比这更令人踏实的事情了吧,恐怕再没有比这更令人幸福的事情了吧。

我让我想起了我的爷爷。

我的爷爷已经病逝有二十来年了。

爷爷只要赶集,必定带我,把我载在自行车前面的儿童座椅里面,就像我现在把我儿子载在自行车前面的儿童座椅里面一样。

只要赶集,爷爷一定给我买肉夹馍吃。我只记得小贩的猪肉炖得油而不腻,烂而不黏,酥而不扎,汤汁十里飘香。肉夹馍的白吉饼是拿火烤出来的,有着浓郁的麦香味儿,外脆里酥。我和爷爷蹲在小贩的大火炉旁边。我津津有味地吃着肉夹馍,爷爷在旁边认真地看着,就像我现在认真地看着我的儿子吃鱼肠一样。

长大了,我听说,当时有村民赶集发现爷爷看着我吃肉夹馍,馋得直咽口水,就劝爷爷也买个肉夹馍吃。爷爷挥挥手,说自己牙齿咬不下。

童年时,货郎经常来村子里卖一种拿玉米做的糖,我们叫节节糖。节节糖除了可以拿钱买之外,还可以拿酒瓶子换。我当时特别喜欢吃节节糖,但是没有钱买,就只能拿酒瓶子换,听到货郎的拨浪鼓一响,撒腿跑回家,爬上桌子,打开壁柜,取出爷爷的子女或亲朋好友送给爷爷的太白酒,偷偷地溜到后院的粪堆旁边,咕咚咕咚把酒瓶子里面的白酒倒得干干净净,再把酒瓶子藏在衣服里面悄悄地拿出去换节节糖吃,不担心被爷爷发现,只祈祷酒瓶子瓶口上没有缺口——因为那货郎检查得仔细。爷爷发现时,木已成舟、米已成炊,拿我无可奈何。

爷爷喝酒,但是我没有爷爷在村民的红白喜事上吆五喝六地划拳喝酒的记忆,只记得爷爷吃饭后或上地前,走到桌子旁边,稳稳地拉开壁柜,轻轻地取出太白酒和酒盅儿,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斟上一盅白酒,端起酒盅儿,滋的一声,一饮而尽,天天如此。

我倒掉的不光是爷爷的白酒,还倒掉了爷爷的子女给爷爷的孝心,还倒掉了爷爷的亲朋好友给爷爷的情谊,还倒掉了爷爷的嗜好,还倒掉了爷爷的生活习惯,还倒掉了爷爷的精神依托……

成家后,我自责地把这事讲述给太太听。太太说,我可以买瓶上好的白酒上坟时祭奠在爷爷坟头。

我知道,这没用的,只能拿看着孙子吃肉夹馍的爷爷和知道孙子糟蹋了自己的白酒的爷爷是幸福的来安慰自己,为自己开脱了。

其实,爷爷当时就是幸福的。不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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