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言古（91首）

孤鹤辞

芝田长相依，瑶池长相随。

云泥共悲欢^[1]，生死同襟期。

行啄林莽间，断翅谁与医？

往者不可复，病者不得飞。

极目青云中，临风翘以思。

思深不复啄，一唳天容悲。

临安天庆陈道士游武夷（以颂）赠之

七闽多山水，两淮好风月。

潇湘之烟云，巴广之雨雪。

收拾归武林，细与令师说。

盖按：此首亦杂入《修真十书》本《上清集》，题“临安天庆陈道士游武夷以颂赠之”。此首甲本无载。

红楼曲

红楼贮飞琼，夜夜令人忆。

回盼千山外，天远暮云碧。

西风白芙蓉，往事殆陈迹。

为我收眼缬，织得愁成匹。

盖按：此首甲本无载。

暮云辞

云行太虚中，薄暮何冥冥。

仰望青松梢，上有白雪翎。

千岩舞落叶，万树罗翠屏。

流水咽寒涧，湛露濡香蘅。

幽人一回首，家世渺浮萍。

蓬莱在何许？绛阙邈太清。

青鸟杳不来，白云去玉京。

夫我何凄其，怅哉此幻形！

注目玉霄峰，青猿一声声。

妾薄命

妾居西北方，容貌亚冰雪。

妾长嗟无媒，孤影对明月。

头绾堕马髻，脚衬凌波袜。

钗梁溜金凤，舞带蒙锦缬。

颈瑳素玉圆，胸莹新酥滑。

翠靥中娥眉，瑶花亸鸦发。

腰袅柳丝轻，脸润桃花发。

出郊乘紫骝，蔽目举青伞。

不敢一回首，烟际暗愁结。

谁家白面郎，志气何飘扬。

使妾一过眼，吾肉燔如汤。

自维父母严，折花回倚墙。

盖按：此首甲本无载。

陌上桑

春深陌上桑，群蚕赖以食。

鞠蚕妾之事，采桑妾之职。

桑老蚕茧成，幸而筥筐实。

缲之复纺之，妾复躬织。

织成一端练，于以蔽袒裼。

使君一问桑，下车辄思惑。

妾固愿相从，妾夫不足惜。

安得以妇人，而灭使君德。

使君勿内热，妾心坚如石。

盖按：此首甲本无载。

岁晚书怀

岁事忽婉娩，旅怀良尔悲。

风雾起无边，雨雪凄霏霏。

岂无销金帐，唱饮羊羔儿。

寄食他人门，屏息从所依。

雕鹗翔九天，鹪鹩巢一枝。

烟霄有熟路，我当何时归？

人间自富荣，信美非所宜。

朱颜日已改，华发渐复稀。

触目思远人，胜赏怀昔时。

园林向衰谢，青山吞斜晖。

坐久露华重，吟残云意微。

野空青已旷，寒月满我衣。

莫言一杯酒，容易相对持。

病栖草亭，会须唳声飞。

盖按：此首甲本无载。

黄叶辞

男儿铁石肠，遇秋多凄凉。

节物遽凋变，今古堪悲伤。

西来白帝风，暗惊万叶黄。

拼与舞零落，此意付夕阳。

堪叹远行子，只影天一方。

佳人去不返，苍烟冥八荒。

对此一黯然，两鬓沾吴霜。

自顾蒲柳姿，渺在烟水乡。

晚汀慨鸿雁，夜浦羞鸳鸯。

何当从宋玉？问路游高唐。

盖按：“渺”，甲本作“眇”。

明妃曲

行行莫敢悲，一死复千怨。

脱身歌舞中，姊姒不足恋。

蛮帐紫茸毡，虽卑固不贱。

昔在后宫时，几见君王面。

君王有凤偶，不数芹边燕。

倘曾赐御览，岂为画所幻？

粉黛相险巇，亦惧人彘变。

但念辞乡国，远适堪慨叹。

此时汉无策，聊塞呼韩愿。

非无霍嫖姚，两国虑涂炭。

欲宽公卿忧，只影非所羡。

敬将金缯行，不觉淚珠溅。

请行安得辞，心心存汉殿。

所怜毛延寿，既杀不可谏。

马蹄蹴胡尘，晓月光灿灿。

凄怆成琵琶，千古庶自见。

他时冢草青，汉使或一奠。

盖按：此首甲本无载。

长歌行

厥初由阀阅，吾志在林泉。

为舜不无地，希颜^[2]尽有天。

鱼虫犹可佛，鸡犬皆登仙。

顾我非六六，荷天良拳拳。

幼时气宇壮，长日文彩鲜。

琴剑微暖席，江湖动经年。

异乎三子撰，契彼五家禅。

既已出洙泗，从而师偓佺。

肩依洪崖右^[3]，道在灵运前。

所得既天秘，与交又国贤。

可图大药资，以办买山钱。

东访鼎湖浪，西寻苍梧烟。

一寸百炼刚，半生双行缠。

簪绅非无欲，鱼鸟从所便。

逸兴五湖关^[4]，虚名四海传。

饱飱青精饭，细读黄石编。

顷自七闽出，放焉迷市廛。

红尘刺人眼，名利交相煎。

富贵已尝鼎，云霄常着鞭。

蹉跎度青春，迟暮即华颠。

且有安期枣，与夫泰华莲。

高陵易为谷，沧海俄成田。

光景亦倏忽，物华随变迁。

仰天时一笑，顾影长自怜。

紫府^[5]何冥邈，青鸾何沉绵。

蓬莱云渺渺，小有月娟娟。

策足青霞路，取功黄芽铅。

上以游太虚，下以穷九渊。

辇毂气所王，湖山乐无边。

飘然复何往？此去如蜕蝉^[6]。

盖按：此诗甲本又作“长行歌”。

徯鹤

白云无消息，黄鹤杳不归。

华表风露冷，临皋星斗稀。

不念桑田变，但向瑶台飞。

盍不归来乎？翩然点翠微。

舒啸

豁然登高台，四天一何渺。

舒怀摩丹田，静境万籁悄。

前村生孤烟，半山吞残照。

倚剑呼黄鹤，遽然发长啸。

秋宵辞十二章

其一

秋色何凄凄，奈此可怜宵。

银河望不极，万籁凉萧萧。

云花远缥缈，月影寒寂寥。

一雁蹲沧洲，群萤飞断桥。

仰盼苍松枝，黯然不自聊。

其二

长天滑如纸，皓月寒如水。

今人成古人，人生复能几？

顾此清凉夜，此情不自已。

聊以写怀抱，黯黯泣神鬼。

所泣复何言，已矣复已矣！

其三

仰观银河月，千林散寒光。

佳人今何之？远在天一方。

秋声酸我鼻，秋色断我肠。

夜深倚西风，清泪如雨霶。

世有千里马，可怜无王良。

其四

空山寂无人，出门但明月。

悲哉谁与论，对此一愁绝。

清露袭衣裳^[7]，凉风逼毛发。

泪雨忽复晴，愁云悄自灭。

顾影青松下，此意在绛阙。

其五

长天与远水，极目烟冥茫。

暮鸿孤悲鸣，霜林万叶黄。

倚松望翠微，数点寒萤光。

吾非长夜魂，堕此寂寞乡。

衷情凭谁诉？空山草木长。

其六

月华明如许，秋色清可掬。

小立西湖道，弥漫芰荷绿。

人生真是梦，造物不可覆。

英雄受凄凉，娇饱粱肉。

湖山却见知，对人长青目。

其七

妙哉青松梢，高高九千尺。

两班森道傍，暮起凄黯色。

嗟彼昂藏姿，山林端可惜。

浩然呼西风，夜深鸣萧瑟。

此意偶相似，叹息复叹息。

其八

孤月明秋空，清影跨洞门。

彼美婵娟姿，的是姮娥魂。

凄然到书帙，恂然入酒樽。

不归广寒家，夜游天子园。

无人知此怀，惊烟笼啼猿。

其九

吾身如浮云，缥缈归无家。

又如孤飞雁，不鸣跧蓼花。

路傍多青草，无语阅岁华。

野外亦有兰，抱香委泥沙。

夫岂造物者，故欲孤此邪？

其十

清秋薄湖山，蒲柳生寒烟。

怅望荷花中，谁家鸣管弦？

岂复念伊人，孤影芙蓉边。

吸风阻月露，照水时自怜。

暗怀夜光宝，长吁不成眠。

其十一

佳人遽成古，冰魂唤不应。

料得冥冥中，怜我身如僧。

松间一太息，树吼苍云崩。

幽愁积如山，心下一层层。

成连与瓠巴，枯骨悲荒陵。

其十二

此身非我有，在世聊尔为。

于此倘有得，夫复何所悲？

遂将郁抑怀，写作凄苦辞。

如彼深闺妇，暗起鸳鸯思。

苍苍亦有耳，此情知不知？

盖按：七至十二章，甲本无载。

凝翠

香穟飞紫烟，茗花涌白雪。

坐对松竹林，已换尘俗骨。

前山多翠色，凝然暮欲滴。

凭栏拍掌叫，天外鹤来一。

述古三首

其一

黍大青混沌，此即万化鞘。

盘古不得窥，凿之忽七窍。

太朴既脱手，银蝠乃夜啸。

乾坤两饼分，日月双丸跳。

九鸦方天，致渠共工斗。

额血不周山，山裂天西漏。

娲皇炼彩石，一发大庭笑。

宓牺方蛇蟠，商契亦燕。

其二

帝子御飞龙，鼎湖叫奚为。

玉京郁崔嵬，银河泛渺。

俯首视红尘，万蚁纷何知。

乘云游八极，手玩珊瑚枝。

汤武事干戈，此事矧肯期。

但闻穆天子，八骏会瑶池。

其三

河水一镜清，中有骊龙舞。

波心呈宝图，始脉造化祖。

燧人钻炎凉，炎帝饵甘苦。

身披獝狘衣，口服觳觫乳。

此时至尊者，帝阶三尺土。

嬴政筑阿房，篯铿才伛偻。

栖霞

冷烟缠山腰，暗水冽石骨。

欲风松先鸣，未雨苔已滑。

洞前多琪花，洞里多紫霞。

高人得所栖，日永蒸胡麻。

夜坐

砚水寒欲冰，烛蜡凝成泪。

月夜天飞霜，琐窗人不寐。

万竹舞风青，孤松溘露翠。

楼前呼黄鹤，凄然发清唳。

百丈岩观水

手携青藜杖，岩上俯清池。

池水夜来冰，冻磷殊未澌。

戏以藜杖尖，斫破黄琉璃。

横杖担两片，忍冻岩前嬉。

爱日怡我神，凉风吹我衣。

应念石季伦，销步锦金围。

终夜烧红兽，但饮甘如饴。

夫岂知山林，清寒益我姿。

此意谁与论，岩下青松知。

少年行

寸心铁石壮，一面冰霜寒。

落叶鬼神哭，出言风雨翻。

气呵泰山倒，眼吸沧海干。

怒立大鹏背，醉冲九虎关。

飘然乘云气，俯首视世寰。

散发抱素月，天人咸仰观。

大霄观风竿轩

萧萧从何来，撼我青琅玕。

笙箫动天籁，雨露生秋寒。

铁笛不用吹，瑶琴不用弹。

听此夜不寐，山月落邯郸。

明月曲

月色一何明，不堪顾孤影。

倚楼暮风寒，举手挈衣领。

行云若相怜，徘徊西风顶。

强饮不成醉，幽情默自省。

莫道负明月，明月亦应知。

只知今夜我，不觉琼楼时。

我记在琼楼，醉弄珊瑚枝。

枝头明月好，何曾解相恼。

今夜涕泛澜，只恐朱颜老。

雁

嘹唳畴尔怜，凄凉去何渺。

宁无稻粱谋，岂是江湖小。

昆仲畏弓矰，奴台失昏晓。

关山夜月寒，风雨秋天杳。

赠紫岩潘庭坚四首

我穿双不借，已办一莫难。

背剑嗟锈铗，腰瓢独金丹。

岁晏乃得子，劳作青眼看。

行矣各努力，岁月飒已残。

得君四律诗，何啻百木难。

我老非田光，何以酬燕丹。

俯挹流泉漱，仰把青天看。

绛阙遥相期，莫待琼花残。

无愁是云愁，无羞是雪羞。

我非云与雪，何以白我头？

日出雪自消，雨晴云亦休。

盛年轻弃掷，不及且娱游。

富贵非足羡，贫贱不足羞。

张仪但有舌，周朴不惜头。

我少亦学剑，到此万年休。

知君耿素抱，曷不远行游？

双鹊

苍然东阿松，上有乌鹊枝。

双双噪西风，而背夕阳归。

双飞复双止，长与苍松期。

饥啄鼎峑巅，渴饮闽水湄。

莫苦飞太远，咫尺成相思。

西湖大醉走笔百韵

乃先天皇君，万有七千祀。

迄彼大庭时，封于葛天氏。

邈计几何年，是生余小子。

上清太极公，造道穷天髓。

有晋勾漏侯，炼丹极地肺。

岂曰其云礽，容或有肖似。

阿弥昔吞月，诞日非指李。

少长异强袌，世家得源委。

谁言空桑生，乃嗣白仲理。

少傅任唐朝，香山号居士。

不曾受衣盂，漫自访根柢。

长是娱林泉，靡复哄都鄙。

光景长如丝，功名大似米。

留情十种仙，托契五穷鬼。

尘埃日以遥，富贵云而已。

允矣躬清明，听之自赞毁。

且非笔不锋，自信文甚绮。

接踵李杜坛，信威屈贾垒。

既而倦钓鳌，何以更呼。

此念轻万钟，所欢在四美。

青帝御山河，东风管红紫。

烟寒绿柳颦，日暖黄鹂喜。

当此醉则歌，悠然起而舞。

槐阴清昼长，蝉噪新声止。

修竹森群贤，瑞莲立万妓。

顿忘蜗蝇心，坐洗笙笛耳。

月色凝冰壶，桂花落金蚁。

风松啸长林，霜雁过寒水。

于心豁然凄，有酒多且旨。

及无蟋蟀吟，渐至芙蓉死。

腊雪飞鹅毛，江梅吐玉蕊。

吟诗三嗅之，对景一筦尔。

亦以寸心坚，于焉百念弛。

往时卯角间，纵步禅关里。

香象截河流，冻蝇透窗纸。

洞搜到户庭，何异丧考妣。

手接秘魔，胸当石巩矢。

最初悟苦空，旋复学久视。

虽殊斫雪功，同一标月指。

凿井求丹砂，云种枸杞。

矧当偷蟠桃，亦欲追。

神授咽日书，帝锡驱雷玺。

那知天可阶，是盖道在迩。

吾生讵已而，君子诚乐只。

回首三十年，如之何也矣！

旧尝习骑射，马鞍谩伤髀。

亦当习剑击，镡欛屡捣齿。

筹略成无庸，韬钤谁可比？

东方能奏书，南郭归隐几。

澡虑眼葠苓，洁身佩兰芷。

然虽羡簪缨，奚若就刀匕。

展也趣清虚，终焉知本始。

顷年事四方，重趼啻万里。

海岳靡不周，风烟莫能纪。

东游衡庐颠，北逮皖趾。

南登苍梧脊，西瞰青城觜。

云伴金华栖，月依玉笥舣。

罗浮山以南，彭蠡水之涘。

横笛岳阳楼，飞觞金山寺。

武夷猿相呼，委羽鹤久俟。

禹穴欝嶆，秦城就颓靡。

桂林岚光娇，瓯越海气诡。

閤皂青崔峨，麻姑翠迤逦。

醉寻张陵孙，走遇许逊婢。

澎浪若山高，浯溪与天峙。

曾樵雁荡中，亦钓太湖底。

所交皆英豪，初不介彼此。

素志骖龙鸾，寒厨赦犬豕。

苦吟思呕心，俗状厌擎跪。

徘述煮笋经，笑补遗民史。

风骚追苏黄，寂寞造陶蠡。

饥寒莫熒惑，炼养有凭恃。

余有黄芽田，旦暮举耒耜。

余有白雪蚕，左右置筐筥。

尽使闲姓名，浩然满朝市。

方将山水蒙，毋怪天地否。

颜舜足侪晞，广聃敢肩拟。

但令心似灰，世事尽糠秕。

造物神与游，天公气可使。

伏槽待赏音，焦尾叫知己。

投阁辱太元，舞雩风一唯。

行藏固不同，领略贵有以。

浮海慨槎仙，临风唤月姊。

或疑有扊扅，岂谓惟薏苡。

若士乘大鹏，跫音卜嫩喜。

阴阳诿曰深，血脉微可揣。

畔岸诿曰遐，舟车容可庀。

孤鸦唤晴晖，拱鼠濯清泚。

龟蛇伏剑蟠，鸡犬待鼎舐。

不愁松柏凋，只畏桑榆徙。

意马息驱驰，心兵遂消弭。

身中玉楼台，赤子处非侈。

身外金埤堄，虎臣治不圮。

畴能弗鸿鹄，而又恋枌梓。

未免畏白圭，褆身蹈廉耻。

非将献黄金，赂天丐福祉。

决之西则西，可以仕则仕。

荷插死便埋，归园生为诔。

怆神眺高遐，怀宝谨操履。

我往蓬莱山，世人劳所企。

丹邱同王茶干、李县尉高会

佳友品字坐，寒宵未渠央。

竹亭天籁动，梅坞月华香。

酒与我为春，我瘦如松苍。

遇酒辄一筦，梅竹侍我旁。

以诗互埙篪，笑语逐飞觞。

酒行三四周，五官舞明堂。

王郎信矣伟，心胸浩琳琅。

咳唾亦珠玉，气习无膏粱。

顷来赤城天，谒我九华房。

期俱控绿烟，汗漫游帝乡。

李郎自可喜，契阔俄四霜。

少日珠庭丰，今愈奕有光。

手仗六尺藜，叩我青锦囊。

不思蓬莱路，往昔同商羊。

年时鼓高志，海上弄于将^[8]。

笑抚苍崔嵬，眇视碧浩茫。

一别何沉绵，再见欲飞飏。

胡不贾酒勇，相与形骸忘。

烛花已三灺，醉墨方琳琅。

此乐良难常，人生易夕阳。

相思

萧瑟兮枫林，呜咽兮岩泉。

于此明月夜，拨动相思弦。

音容尚如昨，恩爱空自怜。

天风吹广寒，夜露飘飞仙。

夫岂不垂念，孤凤谁与眠？

人生亦客寄，胡不俱死遄。

使我向阑干，泪雨如涓涓。

自谓

造物果小儿，可得问天公。

一生贫到骨，万感悲填胸。

形神本尘坌，身世相羁笼。

安得骑玉鳌，眇然追冥鸿。

锦步四十里，浊哉一石崇。

东阁万张颐，哺一公孙洪。

铜山流泉臭，到了埋邓通。

何如德行贵，晞颜师仲弓。

文苑丽长春，学海深无穷。

人自泾渭水，我但夷齐风。

貂裘有何异？羊枣远不同。

人生水上萍，世事江头枫。

三思欲四休，一拙胜万工。

火宅煎杀人，此身如甑中。

于道有所味，触意无复忡。

心杓指以南，性水决而东。

炼得身如鹤，始可冲秋空。

道人亦不贫，朝灌三畦松。

怀仙楼歌奉呈鹤林尊友

闽为昔无诸，山水实秀妩。

其间多神仙，后先各轩翥。

任敦丹井寒，董奉杏坛古。

云飞邓伯元，风御王元甫。

乌石隐士周，霍董（童）仙君褚。

王霸骑白龟，徐登跨黑虎。

赵炳石室空，薛丕梅溪举。

何家九弟兄，黄老一宗祖。

无处觅榴花，曾巅但烟雨。

此身犹埃尘，不得奉笑语。

偶亦嗜好同，于焉问出处。

彼美彭鹤林，住在神霄府。

名位居瑶台，觞咏挥玉尘。

不入鸳鸯行，甘与猿鹤侣。

清誉塞江湖，大手压燕许。

西北有高楼，怀仙匾其所。

生晚不同时，怅欲与为伍。

青蛇吼云崖，黄鹤眇星渚。

去去无消息，忡忡镇凝伫。

天上多欢娱，世间厌凄苦。

鸾凤相招携，云泥少间阻。

几回心欲飞，不觉手自舞。

倚栏数百年，归日指可数。

先谒南华宫，次谒西王母。

献之以玉环，酌我以琼醑。

何必偷蟠桃，尽可擘麟脯。

回首视蓬莱，三点烟如缕。

盖按：霍董当为“霍童”，指道教三十六小洞天第一洞天霍林洞天，在今福建宁德霍童山，白玉蟾曾经第一洞天两回游，现有鹤林宫等遗迹。

江子有怀二首

寒梦去易回，归心动复止。

天涯一逆旅，身傍五穷鬼。

渺渺三山云，浩浩九江水。

幽窗风雨夜，此情竟谁委？

人生一梦耳，梦中复作梦。

一夜月许明，千里思与共。

我且执诗筹，尔或卧酒瓮。

梦回自搔首，此梦亦无用。

游简寂观

手把武夷竹，江山满吾目。

落花称意红，芳草无心绿。

双涧泻翠璚，群山断苍玉。

青林隐成帷，碧洞深如屋。

烟锁花间猿，雨惊岩下鹿。

药炉埋白云，丹井浸枯木。

虎岫耸锦屏，龙湫喷银粟。

晋人陆修静，于此曾卜筑。

饥则饵嫩松，寒则披老槲。

惠远同种莲，渊明共采菊。

当年学阿弥，飞神到天竺。

旧有晒药台，荆棘蔽幽谷。

旧有朝元石，雾霭笼飞瀑。

园桃晓猿攀，庭柏夜鹤宿。

何人建琳宫，先生留宝躅。

铁板时敲茶，铜钟晓唤粥。

冠褐霭锵锵，车马来仆仆。

巨壑有鱼飞，寒池足鸦浴。

天高星斗寒，更深鬼神哭。

到此风骨清，直欲骑黄鹄。

结庵

结庵居深山，静中观万物。

绿苔封晓云，苍藤缚夜月。

啼鸟挂岩头，暗水洗石骨。

风起山若雷，海翻浪似雪。

少年不归来，人间空白发。

玉涧桥

长虹饮玉涧，飞下苍松湾。

高僧一指呼，蜿蜒依青山。

涧衣绿水寒，倒影卧波间。

行人此驻锡，直透赵州关。

明发石壁庵

有客东北来，翩然袖青蛇。

掀髯石壁前，人间日已斜。

前望罗浮山，千峰如排衙。

鱼龙吹海水，洒雨行天涯。

何处安期生？种枣大如瓜。

见说蒲涧中，尚有九节芽。

后来葛稚川，亦得饭胡麻。

自汲水帘洞，笑咽黄金砂。

海山冥古今，缥缈烟月赊。

急呼南海神，采采扶桑花。

我欲骑天风，去归五云家。

整衣谒紫皇，及此鬓未华。

嗟彼红尘人，还如兔在罝。

胡不学飞仙，白日升九霞？

题友人《夜光诗集》

海底有明月，圆于明月轮。

得之一寸光，可买万古春。

石上栽花者，火中捞雪人。

步行骑水牛，乃知无价珍。

赠谭倚

丹山金，绛阙玉麒麟。

气宇秋潭月，文章阆苑春。

青云露如掌，策骑上龙津。

赠秦止斋

名显不如晦，身进不如退。

水澄秋月现，云散春山在。

神栖方寸间，心照大千界。

虚室乃生白，天光始发泰。

可以止则止，知止则不殆。

冥茫无有边，不在天地外。

琼姬曲

深深芙蓉城，凤笛声何长。

绰约六铢衣，云中弄明珰。

琼姿夜月暖，玉唾春风香。

去去劳怅想，峡猿啸高唐。

忆留紫元古意二首

东风若有情，吹我梦魂飞。

灯前半夜醒，枕上三山归。

二子相与言，相执不相违。

何处一声钟，寒泪滴征衣。

为山莫太高，太高常苦寒。

恩爱莫太深，太深别离难。

黄鹤今何之？白云不复还。

暗想紫仙堂，月照双飞鸾。

寒碧

清秋访林馆，寒碧凝瑶风。

冷入琅玕聚，凉生琛玉丛。

枝枝撑明月，叶叶起清风。

朝云挂余翠，夕照摇残红。

断鸦噪方宿，鸣凤栖复冲。

扶疏玉梵府，析蔌水晶宫。

露花滴翡翠，烟絮缠蛟龙。

万竿响笙竽，一林撼丝桐。

饮罢身欲蜕，联镳翔太空。

楼前雨霁

飞廉驱铁骑，万雨飞落地。

烟淡松自苍，风起竹似醉。

倚窗横膝琴，正有作诗意。

白鸟忽飞来，点破一山翠。

病起

我爱山水清，淘洗诗中俗。

朅来山水间，白昼卧茅屋。

天公知此癖，复还我以病。

病中玩山水，诗句觉愈胜。

我欲抱病吟，生怕病忽愈。

锢口莫汤药，静对山水语。

君看病中句，不特苦且清。

长如酒后时，雄吟畏酒醒。

行带琼台云，随风下山去。

回首山上庵，记在猿啼处。

戴月游西林

悄然无人声，但有一林月。

谁家鸣乳庞？万籁静不发。

苍须指前路，满地铺翠樾。

清露滴秋衾，夜气飞霰屑。

遥岑有无中，烟渺天空阔。

剑光冲斗牛，长啸苍崖裂。

山行二三里，诗肠思酒渴。

冷云曳山腰，暗水洗石骨。

勒马过断桥，枯木冻欲折。

枝头惊乌鹊，草根鸣蟋蟀。

试问夜如何？孤猿啼不歇。

柴门自推敲，残灯更明灭。

回首古招提，地僻居穷发。

红裳照经幢，紫殿闭锁闼。

题名墨未干，壁上龙蛇活。

秉烛出云房，古径苍苔滑。

归来倦拂床，联句斗击钵。

老苍拥地炉，坐把寒灰拨。

黄鸡啼四更，惊破梅花雪。

盖按：此诗标题潘是仁辑《葛白叟诗集》作“戴力游西林”，殆误。

月庭

佳人冰雪姿，奕奕紫芝眉。

中怀径寸珠，晓夜光陆离。

似月充其庭，谓是亦良非。

乃知可怜宵，诚与姮娥期。

四座生虚白，一笑搴其衣。

拔子出红尘，相与游瑶池。

举头叫风伯，招手邀云师。

高折丹桂花，纵身空中飞。

题三山^[9]天庆观三首（神霄吟三绝）

渺渺神霄天，玉京何岧峣！

琼花露泣蕊，琪树风鸣条。

瑶妃侍云笈，羽童舞金翘。

嗟彼世间人，红尘徒朝朝。

紫琼飞清都，翠云护绛阙。

不见有星辰，俯视但日月。

下世二千年，不敢向人说。

吾已成金丹，留下飞仙诀。

玉皇香案吏，金阙禁垣卿。

宝炉烹日月，铁石鞭雷霆。

晓炼西山云，夜煎北斗星。

城南告树精，吾家在瑶京。

盖按：此三首诗词杂入道藏本《海琼白真人语录》卷一，题作“神霄吟三绝”，“泣蕊”作“湿蕊”，“铁石”作“铁尺”，“夜煎”作“夜前”。乙本两次重复收录，一是卷三五言古，题作“题三山天庆观三首”，二是卷九（新增）洞章末，题“神霄吟三章”，乃是同治年间据道藏本新增时未察所致。今人校注本（丙本和丁本）也未察，均重复收录，且丙本标题又误植为“表奏神霄吟三绝”。

鹤林赏莲

玉洞生翠雾，瑶林映素霞。

天飞明月英，夜浴白莲花。

碧水香以净，松声吹露华。

众仙鸾鹤散，寂寂五云家。

荷风荐凉屷，于御风台者六因赋古意，示诸同我

黄昏六点星，飞堕天南方。

荡荡无边秋，水色涵天光。

紫壶如朱槿，鲜研敌露霜。

紫琼如芙蓉，风韵何清凉。

紫烟如芝兰，涧谷含幽芳。

紫云如木犀，内秘天家香。

鹤林如甘菊，端可寿而臧。

满泛九霞觞，与客秋兴长。

紫清如芰荷，堪制仙人裳。

愿言六人者，驾月宾帝旁。

先拜紫皇前，次谒王母房。

人间尘埃子，白日空茫茫。

秋风变

一从佳人去，念念思杳魂。

顷刻不离怀，梦寐常温温。

幽人非好色，脂粉何万群。

良马只一鞍，好花只一春。

流水去不返，青霄徒白云。

香魂在九泉，夫岂不酸辛。

人间尚寂寂，阴府复何言。

造物略不悲，苍天不我怜。

幽冥不可诘，宁忍度岁年。

此身当如何，何当委荒烟。

若夫世间人，岂知道义坚。

孤然不自惜，怅望瑶台仙。

置之勿复道，时时泪涟涟。

不堪酒醒时，月下与风前。

有梦梦不成，所思长县县。

万里亦可到，一死今杳然。

相忆而自叹，苍天复苍天。

夜阑

试问今宵月，今夕何爽约？

遂令山中人，倚户守寂寞。

上界足官府，天门有关钥。

云锁乌鹊桥，风把凤凰阁。

蟾吞不夜天，兔捣长生药。

否则广寒君，尚或事梳掠。

如何二鼓去，桂影更不作。

幽人惟太息，远趣在碧落。

伊本不窈窕，我非业谐谑。

如此良夜何，不饮何时乐？

悠然举大白，清啸散万壑。

那有扬州鹤！那有扬州鹤！

定斋为杨和甫赋

水澄秋月现，云散春山出。

镜内影去来，杯中形出没。

释氏慧之源，儒者诚之骨。

忘躯见天机，灰心契造物。

落花问啼鸟，流水噪幽石。

不如窗间云，不如屋角月。

此意谁与论？知音更何说。

悄如寒岩烟，寂似阴崖雪。

栖神要山林，晦迹老岩穴。

吾当叫张葛，起与共散发。

赠侯先生

腰悬龙泉剑，背负寒玉琴。

阅世几秋雨，随身一纸衾。

苍髯怒更直，碧眼笑仍深。

今过青城去，人间何处寻？

苍琼轩

竹已萌千龙，水自走万马。

人在苍琼轩，笑倾白玉斝。

饮到月华落，醉倒洞之下。

一堂皆酒仙，地远无人画。

赠李道士谒仙行

蓬莱空夜月，琪树不秋风。

霜畦老芝术^[10]，烟阙多麟龙。

灵龟不知岁，孤云杳无踪。

白鹤忽归来，紫鸾鸣雝雝。

谁种蟠桃核？花开昆仑峰。

一曲舞胎仙，瑶池宴已终。

手持三尺霜，浩气渺太空。

坐断壶山景，杖头风月浓。

玉皇知何时，锡诏下霄濛。

玉膏满瓯雪，刀圭一粒红。

赠子谒仙行，金鸡呼晓钟。

唤起老飞廉，羊角舞巽宫。

为君吹梦魂，横飞过海东。

春日道中

春光入万象，天意开百花。

莺雏戏云锦，鸠妇络雨纱。

晓日晴弄柳，夜雷暗惊茶。

溪带缚洞口，醉归蜂正衙。

妾薄命（有感故先师而作）

长天云茫茫，流水去不返。

寂寥不可呼，死者日已远。

旧事常在心，思之辄泪眼。

修昼劳怅想，寒夜百展转。

梦里时相逢，醒后细思忖。

门前青衿子，相顾吾安忍。

罗衣叠空箱，久矣废檀板。

月明燕子楼^[11]，风清荷花馆。

置之勿复道，此念增缱绻。

自怜妾薄命，鸳衾为谁暖^[12]。

冉冉冥中魂，尚或暗相管。

邻家琴声悲，精爽竟难挽。

琴调何凄凉，闻是广陵散。

盖按：本首标题乙本有一副标题“有感故先师而作”，甲本作“有感先师故作”。

姚魏堂

青帝收成功，乃王木芙蓉。

姚魏久燮理，功成盍受封。

向已魁梅花，此当相芍药。

桃李寂不言，蜂蝶寒无托。

白莲诗

渊明归西天，不作东林社。

不见张昌宗，无人举此话。

谁家栽绿荷，薰风漾碧波。

波底水晶空，化出玉姮娥。

嫣然冷无语，冰肌卧晓雨。

东君如夏日，此花不受暑。

一点天然香，随风入画堂。

折之置坐隅，窈窕弄玉郎。

忽然心绪变，如睹佳人面。

寄语明月楼，莫贮双飞燕。

盖按：此首亦载白玉蟾《武夷集》。

古别离五首

有婉孤山梅，香根寄霜雪。

早被东皇知^[13]，占断西湖月。

天风何狼藉，吹付寿阳人。

骑箕弃鼎鼐，百花空自春。

——上臞^[14]庵李侍郎（）

青青冬岭松，高出寒崔嵬。

忆昔可怜宵，声如滟滪堆。

冰霜矧肯摧，枝叶故条畅。

一夕乘风雷，龙化失群望。

——上回庵谯大卿（令宪）

彩凤何毰毸^[15]，有玉飞则立。

竹林失所依，梧枝夜露泣。

鸡鹜疑九苞，鹓鹭厌五毛。

伊独怨德衰，箫韶如之何？

——上觉非彭吏部（演）

溶溶空中云，肤寸能滂沱。

旦暮依神龙，所至蒙恩多。

归来太山阿，已罢泽民志。

溘然登昆仑，猿鹤为歔欷。

——上盘庄黄检院（庸）

彼美幽汀兰，开花满园香。

怅无与同心，隔水遐相望。

皓月泽清姿，凉风怜幽芳。

不及见妆台，委之田舍郎。

——上竹庄苏筠州（森）

盖按：此五首入乙本卷三。

步虚四章

昔在神霄府，飞云步玉天。

玉天三十六，六梵聚飞仙。

太帝升烟殿，东皇驾凤。

真灵来亿万，听演太灵篇。

玉宇长生君，锡命青华房。

上念神母言，下慰天八方。

八方俱红尘，尘埃何迷茫！

谁复念玉府，飞神登苍苍。

帝在蕊珠殿，骞林白鹤翔。

方会琪花宴，遽听青鸾歌。

云笼六六天，下界徒嗷嗷。

尔不慕玉府，轮回复奈何？

清都五云天，天中飞紫琼。

上皆青琳府，中有白玉京。

风露凄且冷，蕊宫云冥冥。

玉童折珊瑚，下弄银河星。

赠何道人（之一）

冠褐满天下，几个能贤贤？

忽来龙虎山，结这粥饭缘。

方丈最高处，幽居今几年？

一双岩电眼，识尽地行仙。

盖按：白玉蟾《武夷集》载有两首诗，均题“赠何道人”，此为第一首。

赠潘高士二首

冬至炼朱砂，夏至炼水银。

常使居士釜，莫令铅汞分。

子母既相感，火候常温温。

如是既久久，功成升紫云。

又

龙虎战百六，乌兔交七九。

坎离直寅申，艮巽司卯酉。

二粒^[16]同朱橘，千古永不朽。

八月十五夜，三杯冬至酒。

盖按：此二首亦载白玉蟾《上清集》。

炼丹不成

八两日月精，半斤云雾屑。

轻似一鸿毛，重如千秤铁。

白如天上雪，红似猩猩血。

收入玉葫芦，秘之不敢泄。

夜半忽风雷，烟气满寥泬^[17]。

这般情与味，哑子咬破舌。

捧腹付一笑，无使心恼热。

要整钓鱼竿，再斫秋筠节。

盖按：此首亦载白玉蟾《武夷集》。

金液大还丹

乌兔乾坤鼎，龟蛇复姤坛。

世间无事客，心内大还丹。

白虎水中吼，青龙火里蟠。

汞铅泥蕊艳，金木雪花寒。

离坎非心肾，东西不肺肝。

三旬穷七返，九转出泥丸。

盖按：此诗道藏本载《海琼问道集》末，题“金液大还丹诗”。

[1] “欢”，甲本作“吹”。

[2] “希颜”，甲本作“晞颜”。

[3] “崖右”，甲本作“崖石”。

[4] “五湖吴”，甲本作“五湖阔”。

[5] “紫府”，甲本误植为“紫气”。

[6] “蜕蝉”，甲本误植为“蛇蝉”。

[7] “袭衣裳”，甲本作“湿衣裳”。

[8] “海上弄于将”丁本“于”作“干”，殆误。

[9] 三山，福州别称。

[10] “老芝术”，甲本误作“老芝本”。

[11] “月明燕子楼”丁本“明”作“归”，殆误植。

[12] “鸳衾为谁暖”丁本“鸳”作“怨”，误植。

[13] “早被东皇知”，“早”丙本误植为“旱”；

[14] “臞”丙本误植为“癯”。

[15] “毰毸”，亦作“毰”，形容羽毛披散。

[16] “二粒同朱橘”，“二粒”《修真十书上清集》卷四十作“一粒”。

[17] “泬”，甲本作“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