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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不是女人的彩票

法兰西不相信礼物 作者:申力雯 著


男人不是女人的彩票

当我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常常被胡同里一个好看的女人吸引。她经常拎着一个竹编的菜篮子,不紧不慢地走着,颇有一种与一般女人不同的神韵。她住的宅院有个小红门,每当我背着书包路过这里时,总是好奇地想,小红门里的女人过的是一种什么生活呢?于是我上学放学时,常常踮着脚尖按响小红门的门铃,等听到里面的脚步声便撒腿跑了。有一次我刚踮起脚尖,就从后面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找我吗?进来吧。”我终于看见了小红门里的世界了。院子很大,有凉亭有鱼池,她请我坐在葡萄架下,还给了我两块水果糖,我剥下糖纸把它吹跑了,绿色的糖像碎玻璃片一样在我嘴里“哗哗”地响。她笑着说:“你是个秀气的女孩,应该文文静静。女人与女人的区别就是嫁了皇帝当皇后,嫁了卖豆腐的就是卖豆腐的老婆……”我当时还不懂皇后与卖豆腐的老婆有什么不同,只是好奇地看着她细细的眉毛一扬一扬的,好像也会说话。后来听胡同里的人说,她正在寡居,丈夫是个有钱的烟草商,比她年长许多。“文革”时,红卫兵命令她打扫这条胡同,我远远望着她,向她招了招手,她看见我便把头低下了。不久她就死去了。

随着岁月的流逝,许多事情都忘却了,但每当我在书摊闲逛时,每每看到一本本书名为《我与×××》《我与×××》……的书,我眼前马上闪现那个小红门里的女人。事情竟这样惊人的相似:“我”大多是不知名的女人,“×××”大多是有头有脸的男人。如果这个女人有幸嫁过三个有头脸的男人,便会写上:“我与×××我与×××我与×××”,真是两手都去抓,抓得还不够,再加一巴掌。如果这书写得很煽情,很离奇兴许就畅销,于是这女人便出了名,升了值。男人生前——她消费他的物质,男人死后——她消费他的名字,她终生都在消费他,消费得很奢侈、很彻底。当然如果这些书确实有历史和文化的价值又该另当别论了。遗憾的是我看到更多的是商业化的运作和虚荣心的膨胀。

在生活中我常常注意到这样一种怪现象:男人成功的时候走在前面的首先是女人,她们一脸神气,满脸骄傲,真可谓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可女人成功的时候,男人却躲得远远的,如果有人说:“这是×××的丈夫。”那男人便会满脸羞红,而且从此绝不跟这个女人一起出行。他会觉得这是一种难堪,甚至是屈辱,虽然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可女人的一半不是男人。每当这时,我便会对男人产生一种深深的敬意和同情——社会、家庭,甚至他们自己都要求男人扮演强者的角色,扮演供给他人的角色!注定男人终生要背负着沉重的劳役。男人成功靠自己,女人(有些)成功用男人。

在对待婚姻上,男人(有些)要比女人(有些)简单得多,男人(有些)只想找一个适合做他老婆的女人,而女人(有些)婚姻的算盘打得精精当当。她们想抓住婚姻这张彩票,脱贫、致富、穿草鞋的变穿皮鞋的、乡下人变城里人、中国人变外国人……她们在婚姻的生意场上,是勇敢的赌徒,她们采取了大胆的极端的手段,力求“大变活人”,改变身份。也许她们表面看起来很现代,很时髦,很英勇,但骨子里却是真正的懦弱,总弥漫着彻底的依赖男人,附庸男人的封建色彩,这两者的反差不仅滑稽而且悲哀。

更令人痛心的,她们无情地抛弃了真情,爱情在她们的运作中,已被鞭打得鲜血淋淋。人的生命是有限的,爱情的欢乐是人类情感的极致,他们无情地挤压排斥着真情,使爱情成为一件稀有的古董,这是对生命的斫伤和轻视,生命已被轻视,耳环、项链又有何意义?生命田园中所蕴含的丰美和厚重已被她们扫荡得一片荒凉,她们真是穷得只剩下钱了。更可悲的是,她们并不想通过自己的劳动去获得财富,而是要死死抓住男人这张彩票,这是对自身极度的不信任和轻视,事实上她已沦为一颗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浮动的尘埃。生命只有在独立中才有喜悦和活力,任何依赖他人的幻想,不仅靠不住而且是危险的,只有彻底摆脱依赖,建立自己,生活才坚实充盈。

女人只有平等自信地与男人共建家园,才是幸福快乐的保证。只有真正的爱情才是支撑幸福家庭的脊梁。

男人不是女人的彩票。

199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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