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朗读者 濮存昕

朗读者(1) 作者:董卿 主编


遇见

Encounter

古往今来,有太多太多的文字,在描写着各种各样的遇见。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是撩动心弦的遇见;

“这位妹妹,我曾见过的。”这是宝玉和黛玉之间,初次见面时欢喜的遇见;

“幸会,今晚你好吗?”这是《罗马假日》里,安妮公主糊里糊涂的遇见;

“遇到你之前,我没有想过结婚;遇到你之后,我结婚没有想过和别的人。”这是钱锺书和杨绛之间,决定一生的遇见。

遇见仿佛是一种神奇的安排,它是一切的开始。

世间一切,都是遇见。就像冷遇见暖,就有了雨;春遇到冬,有了岁月;天遇见地,有了永恒;人遇见了人,有了生命。

《朗读者》 “遇见”大家,就会遇见无声的文字,遇见有声的倾诉,遇见一花一叶,遇见大千世界。

朗读者 濮存昕

人们常这样评价他:在靠墙的桌子边随便一坐,就是一台戏。媒体提到他的名字,最常出现的称呼就是“表演艺术家”“演员中的知识分子”。迄今,他是中国戏剧界演出场次最多的人之一,也是仍然活跃在戏剧舞台上的演员。

濮存昕生于人艺剧院,长于人艺剧院,血液里就带着演员梦。在舞台上,他率真、纯粹,不追求过多的演技。他的表演,让人们记住了《最后的贵族》里清俊优雅的陈寅、《英雄无悔》里刚正不阿的公安局长高天、《茶馆》里侠骨豪情的常四爷、《大将军寇流兰》里由英雄变为敌人的贵族将军等等,深入人心的角色数不胜数。对他来说,回到舞台,就像是李白回到了山水间,放歌纵酒,如鱼得水。

演戏最重要,其余皆浮名。在舞台之外,濮存昕也保持着本真、敏感和善意。“公益大使”是濮存昕为人熟知的身份;中国大陆第一个为艾滋病做公益广告的影视明星,是他的另一个标签。难怪有人说,人最难得的是找到一生都愿追寻的光,对濮存昕而言,这束光已经打在那里了,就看他怎样去捕捉与接近。

朗读者 访谈

董卿:您今天带来的是一本《老舍散文》。

濮存昕:对。老舍先生有一篇文章叫《宗月大师》,读完之后觉得他淡淡的、平静的叙事下有对帮助过自己的人那一份感恩的情怀。

董卿:老舍是在自己大概十岁、九岁的光景遇到了宗月大师。这个人对老舍特别重要;要是没有他,可能就没有老舍。

濮存昕:是。宗月大师有很多了不起的地方。他接济穷人,都是“千金散尽还复来”一般潇洒。老舍先生经过他的帮助上了学,后来也参加了他的一些公益的事情。你想想,在上个世纪初,中国贫苦和落后的时候,我们有宗月大师这样的人。家境败落之后,他出家为僧,但仍旧在做他的公益,仍旧开开心心地笑。

董卿:那在您的生命当中,有没有那么一些人,可以说没有这个人,就没有濮存昕?

濮存昕:我小的时候,曾经是个残疾的孩子。有一个叫荣国威的大夫,他为我做了手术。很多人不知道,我小学外号叫“濮瘸子”。带着这样一个绰号,带着同学异样的眼光,我踮着脚一直走到三年级的时候,我父亲在积水潭医院找到了荣国威大夫。他给我做了整形手术,我的脚放平了。刹那间我就可以有条件装着让人看不出来了。我就可以慢慢地跑,慢慢地打球了。

董卿:您会因为这个受到很多欺负吗?

濮存昕:我现在对欺负倒是没有什么记忆,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和别的孩子一样,有那种自卑心理。比如上体育课,分拨跑步,人家不会要你的:不要他不要他,要他我们肯定要输。别人去玩,你玩不了;你跑不快,你跳不起来。“濮瘸子”,其实我后来好了之后,这个外号还一直被叫着,所以,我就特别盼望能够上中学,上了中学就可以……

董卿:换一拨儿同学。

濮存昕:对。我记得很清楚,有这种心理。但是做完手术以后,荣大夫帮我改变了命运,我可以非常轻易地隐藏自己这个缺陷,别人看不出来,一直到今天。后来一读到老舍先生在文章中表达对宗月大师的感恩之情时,我就问自己:有谁帮助过我?有很多很多人。但是往前去想,第一个真正帮助我改变命运的人,就是荣大夫,荣国威大夫。

董卿:没有荣院长,可能您就没办法像一个正常的孩子那样成长。那有没有这个人,没有他就不会在人艺的舞台上看到濮存昕?

濮存昕:那当然有。我应该感谢我的父亲,他在恰当的时机让我成为了一个有阅读习惯的人。同时我也想到了,就是我当知青时候的医生。那时候,要回城,真的没有出路了,我就拿着档案去请医生帮忙:帮帮忙吧,给我把诊断写得确定一点儿。医生看了说:得过小儿麻痹的一个青年,不适合黑龙江高寒地带。我拿着这个诊断书往师部医生的桌上一放,他抬头就说了一句话:你怎么早不来?就给我盖戳了。这个戳一盖我的命运就改变了。那个医生决定着我离开黑龙江。后来,空政话剧团决定着我能够从事文艺工作;蓝天野老师决定我能够不考试进北京人艺;林兆华老师能够把我从谜团中间、从表演的误区中间,拉到有现代审美的表演观念中来,让我今天能够成为我自己。还有很多很多人……

董卿:在你自己有能力之后,你也去帮助了很多人,比如说你参加公益项目,担任防艾的爱心大使等等。无形当中,你也成了他们生命中的贵人。也许有些事情你也不知道,改变了哪些人的命运。

濮存昕:我觉得每一个人都可以这样做的。别人帮助过我们,我们也可以帮助别人。荣大夫给多少人看过病?只不过恰好有一个病例、有一个病人是我。我觉得我们应该尽可能地去想:我是被帮助过的人,我也可以帮助别人。

董卿:记住那些帮助过你的人,不要认为是理所应当;也记住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去帮助别人,不要认为是事不关己,这是做人的道理。而且我想,今天通过您的朗读之后,大家对此可能也会有更深刻的感受。您要把今天的朗读献给谁呢?

濮存昕:献给荣大夫。

朗读者读本 宗月大师

老舍

在我小的时候,我因家贫而身体很弱。我九岁才入学。因家贫体弱,母亲有时候想教我去上学,又怕我受人家的欺侮,更怕交不上学费,所以一直到九岁我还不识一个字。说不定,我会一辈子也得不到读书的机会。因为母亲虽然知道读书的重要,可是每月间三四吊钱的学费,实在让她为难。母亲是最喜脸面的人。她迟疑不决,光阴又不等待着任何人,荒来荒去,我也许就长到十多岁了。一个十多岁的贫而不识字的孩子,很自然的是去作个小买卖——弄个小筐,卖些花生,煮豌豆,或樱桃什么的。要不然就是去学徒。母亲很爱我,但是假若我能去作学徒,或提篮沿街卖樱桃而每天赚几百钱,她或者就不会坚决的反对。穷困比爱心更有力量。

有一天刘大叔偶然的来了。我说“偶然的”,因为他不常来看我们。他是个极富的人,尽管他心中并无贫富之别,可是他的财富使他终日不得闲,几乎没有工夫来看穷朋友。一进门,他看见了我。“孩子几岁了?上学没有?”他问我的母亲。他的声音是那么洪亮(在酒后,他常以学喊俞振庭的《金钱豹》自傲),他的衣服是那么华丽,他的眼是那么亮,他的脸和手是那么白嫩肥胖,使我感到我大概是犯了什么罪。我们的小屋,破桌凳,土炕,几乎禁不住他的声音的震动。等我母亲回答完,刘大叔马上决定:“明天早上我来,带他上学,学钱、书籍,大姐你都不必管!”我的心跳起多高,谁知道上学是怎么一回事呢!

第二天,我像一条不体面的小狗似的,随着这位阔人去入学。学校是一家改良私塾,在离我的家有半里多地的一座道士庙里。庙不甚大,而充满了各种气味:一进山门先有一股大烟味,紧跟着便是糖精味(有一家熬制糖球糖块的作坊),再往里,是厕所味,与别的臭味。学校是在大殿里。大殿两旁的小屋住着道士,和道士的家眷。大殿里很黑,很冷。神像都用黄布挡着,供桌上摆着孔圣人的牌位。学生都面朝西坐着,一共有三十来人。西墙上有一块黑板——这是“改良”私塾。老师姓李,一位极死板而极有爱心的中年人。刘大叔和李老师“嚷”了一顿,而后教我拜圣人及老师。老师给了我一本《地球韵言》和一本《三字经》。我于是,就变成了学生。

自从作了学生以后,我时常到刘大叔的家中去。他的宅子有两个大院子,院中几十间房屋都是出廊的。院后,还有一座相当大的花园。宅子的左右前后全是他的房屋,若是把那些房子齐齐的排起来,可以占半条大街。此外,他还有几处铺店。每逢我去,他必招呼我吃饭,或给我一些我没有看见过的点心。他绝不以我为一个苦孩子而冷淡我,他是阔大爷,但是他不以富傲人。

在我由私塾转入公立学校去的时候,刘大叔又来帮忙。这时候,他的财产已大半出了手。他是阔大爷,他只懂得花钱,而不知道计算。人们吃他,他甘心教他们吃;人们骗他,他付之一笑。他的财产有一部分是卖掉的,也有一部分是被人骗了去的。他不管;他的笑声照旧是洪亮的。

到我在中学毕业的时候,他已一贫如洗,什么财产也没有了,只剩下那个后花园。不过,在这个时候,假若他肯用用心思,去调整他的产业,他还能有办法教自己丰衣足食,因为他的好多财产是被人家骗了去的。可是,他不肯去请律师。贫与富在他心中是完全一样的。假若在这时候,他要是不再随便花钱,他至少可以保住那座花园,和城外的地产。可是,他好善。尽管他自己的儿女受着饥寒,尽管他自己受尽折磨,他还是去办贫儿学校、粥厂等等慈善事业。他忘了自己。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和他过往的最密。他办贫儿学校,我去作义务教师。他施舍粮米,我去帮忙调查及散放。在我的心里,我很明白:放粮放钱不过只是延长贫民的受苦难的日期,而不足以阻拦住死亡。但是,看刘大叔那么热心,那么真诚,我就顾不得和他辩论,而只好也出点力了。即使我和他辩论,我也不会得胜,人情是往往能战败理智的。

在我出国以前,刘大叔的儿子死了。而后,他的花园也出了手。他入庙为僧,夫人与小姐入庵为尼。由他的性格来说,他似乎势必走入避世学禅的一途。但是由他的生活习惯上来说,大家总以为他不过能念念经,布施布施僧道而已,而绝对不会受戒出家。他居然出了家。在以前,他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他也嫖也赌。现在,他每日一餐,入秋还穿着件夏布道袍。这样苦修,他的脸上还是红红的,笑声还是洪亮的。对佛学,他有多么深的认识,我不敢说,我却真知道他是个好和尚。他知道一点便去作一点,能作一点便作一点。他的学问也许不高,但是他所知道的都能见诸实行。

出家以后,他不久就作了一座大寺的方丈。可是没有好久就被驱逐出来。他是要作真和尚,所以他不惜变卖庙产去救济苦人。庙里不要这种方丈。一般地说,方丈的责任是要扩充庙产,而不是救苦救难的。离开大寺,他到一座没有任何产业的庙里作方丈。他自己既没有钱,他还须天天为僧众们找到斋吃。同时,他还举办粥厂等等慈善事业。他穷,他忙,他每日只进一顿简单的素餐,可是他的笑声还是那么洪亮。他的庙里不应佛事,赶到有人来请,他便领着僧众给人家去唪真经,不要报酬。他整天不在庙里,但是他并没忘了修持;他持戒越来越严,对经义也深有所获。他白天在各处筹钱办事,晚间在小室里作工夫。谁见到这位破和尚也不曾想到他会是个在金子里长起来的阔大爷。

去年,有一天他正给一位圆寂了的和尚念经,他忽然闭上了眼,就坐化了。火葬后,人们在他的身上发现许多舍利。

没有他,我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入学读书。没有他,我也许永远想不起帮助别人有什么乐趣与意义。他是不是真的成了佛?我不知道。但是,我的确相信他的居心与苦行是与佛极相近似的。我在精神上物质上都受过他的好处,现在我的确愿意他真的成了佛,并且盼望他以佛心引领我向善,正像在三十五年前,他拉着我去入私塾那样!

他是宗月大师。

选自人民文学出版社《老舍全集》第十一卷

宗月大师俗名应该是叫刘寿绵,所以老舍叫他“刘大叔”。当年,刘寿绵是内务府人,西直门大街半条街都是他们家的。年轻的时候他乐善好施,到四十多岁,家产被骗光了,出家做了和尚。他一生助人无数,悲悯众生,抗战期间更是坚守气节,万民景仰。可以说,刘寿绵先生是那个最早的、点燃了老舍心中那盏善的灯火的人。得知宗月大师圆寂的消息后,身在重庆的老舍先生用饱含感激之情的笔写下了这篇文字。

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评论家 李敬泽

朗读者 蒋励

蒋励是一位无国界医生。“无国界医生”是一个国际独立人道医疗救援组织,于1971年12月20日在巴黎成立,最初的成员皆为深信全人类都有获得医疗权利的法国医生和记者。目前,这个组织的成员已遍及全球,他们奔赴饱受天灾战乱之苦或者医疗设施极端缺乏的国家和地区,为那里的人们提供无偿的帮助。

读大学时,蒋励就听说了“无国界医生”,当时她只觉得这个工作挺酷的,但觉得这事离自己很遥远。2009年毕业之后,蒋励进入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妇产科工作。2012年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加入了“无国界医生”组织。

2013年4月,她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武装冲突频发的阿富汗地区,进行医疗救援的工作。在阿富汗的一百天里,每天都会见到在死亡边缘徘徊的孕产妇,但是同时也见证了许多新生命的诞生。在那里,每一天她要接生四十例新生婴儿,一共接生了大约几千个新生婴儿,而且做到了没有一例孕妇死亡,体现出了一位中国医生崇高的人道主义精神。

曾有人问蒋励,成为一名“无国界医生”后,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她想了想说道:“一个医生最大的满足,就是在病人面前,被信任、被需要。”而从蒋励们身上,我们再次感受到了“生命有救期,救援无国界”的人道主义情怀。

朗读者 访谈

董卿:在阿富汗,有一段时间,孕妇的死亡率甚至高于被爆炸炸死的死亡率。

蒋励:他们那儿,每十万个孕妇当中大概有四百六十人会因为生产而死亡,相当于咱们国家孕产妇死亡率的二十多倍。但对于我来说,没有办法接受。而且作为一个医生,在那一刻我会想,如果我当时决策更快一些,或者在手术当中这样处理,会不会结果就会好一点?在那个时候我是不是能做些什么来挽救她的生命?

董卿:他们知道你是从中国来的医生吗?

蒋励:知道。在阿富汗,因为咱们国家和他们是接壤的,甚至有的人的家属去过中国,他们会向我表达喜欢中国,表达对我们的善意。

董卿:大概要隔多长时间就可能会遇到爆炸或者袭击?

蒋励:我没有计算过,但是确实还挺频繁的。我记得有一个晚上,我和先生正在通电话,这时候有一枚炸弹就在我们的围墙外头不远处爆炸了。当时整个房子都在晃。显然我先生在电话那头也听到了这个爆炸声,他特别紧张,说你赶紧趴下,这样就安全了。然后我就在那儿躺着,那一刻我觉得我回不了家了。

董卿:但是有一个数字是我简直无法想象的,每天接生四十个新生儿,你在那儿三个月的时间,就差不多有三千多个孩子,而且没有一例孕妇死亡。我觉得这几乎就等于没有了睡觉、吃饭的时间了。

蒋励:睡觉的时候可能都得非常地警醒,因为随时都有可能会打电话叫你到医院处理一些难产的病例。我们实际上是一个团队,有两名妇产科医生,四名国际助产士,两名麻醉师。

董卿:在那样一个特殊的地方,你每接生出一个生命,每遇见了一个生命,是不是都觉得特别宝贵?

蒋励:的确是这样。每当有一个新生命安全地降生,我就会觉得尤其可贵。在我们当时工作的环境里,虽然围墙外头时时刻刻会有那种恐惧的威胁、生命的威胁,但是在医院的围墙里头,我们却能够给他们提供生的希望。所以将来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还会去选择“遇见”他们。

董卿:这段工作结束到现在其实已经有两三年的时间了,再回想,最让你自己骄傲的是什么?

蒋励:我觉得首先是,作为一个医生,我实现了我救死扶伤的梦想。另外就是,作为一个中国的医生,让他们知道了,我们在医疗救援的过程当中发挥了越来越多的、重要的作用。

董卿:你今天要为大家读什么呢?

蒋励:我当时在日记里记录了一首鲍勃·迪伦的歌词《在风中飘荡》,我希望今天能够朗读这首歌词,把它送给那些在战争中降生的孩子们,因为孩子是我们的未来。

董卿:太好了!同时参加朗读的,还有三位蒋励的同伴。柴溪来自北京,在使馆和联合国机构工作过多年,2013年在南苏丹的多罗难民营担任“无国界医生”志愿者。李雪峰,来自新疆乌鲁木齐,2015年前往巴基斯坦参与救援工作。魏宝珠,进入“无国界医生”组织十年,曾经在尼日利亚、南苏丹、黎巴嫩、约旦、南非、马拉维、阿富汗参与多项救援项目。

朗读者读本 在风中飘荡(存目)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英]约翰·多恩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可以自全。

每个人都是大陆的一片,

整体的一部分。

如果海水冲掉一块,

欧洲就减小,

如同一个海岬失掉一角,

如同你的朋友或者你自己的领地失掉一块:

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我的损失,

因为我是人类的一员,

因此

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

它就为你而鸣。

(张建伟 译)

选自中国法制出版社《法律皇帝的新衣》

这是十七世纪英国玄学派诗人约翰·多恩的诗,因被海明威引用作为书名而声名远播。而鲁迅先生也曾说:“无穷的远方,无数人们,都和我有关。”或许,这是写作者的格局。当站在一个更高的角度看待万事万物的时候,唯有获得一种普遍的、全人类意义上的责任感,才能让文学表达获得亘古的穿透力。

未选择的路

[美]罗伯特·弗洛斯特

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

我在那路口久久伫立,

我向着一条路极目望去,

直到它消失在丛林深处。

 

但我却选了另外一条路,

它荒草萋萋,十分幽寂,

显得更诱人、更美丽;

虽然在这两条小路上,

都很少留下旅人的足迹;

 

虽然那天清晨落叶满地,

两条路都未经脚印污染。

呵,留下一条路等改日再见!

但我知道路径延绵无尽头,

恐怕我难以再回返。

 

也许多少年后在某个地方,

我将轻声叹息把往事回顾:

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而我选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顾子欣 译)

选自外国文学出版社《外国诗2》

罗伯特·弗洛斯特被称为“美国文学的桂冠诗人”,他曾四次获得普利策奖,出版了十几本诗集。他的诗常写自然风光和乡村风尚,蕴含着深刻的、具有象征意义的哲理。《未选择的路》即是如此,明白如话,又意味无穷,它既是人生之路的象征,又包含着选择与承担的勇气。

偷走的孩子(存目)

朗读者 柳传志

女儿柳青七岁时曾问柳传志这样一个问题:爸爸,你是想做大树,还是小草?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要做大树,而且只做大树。

柳传志被认为是中国最具影响力的商业领袖之一。1984年,四十岁的他和十一名科研人员,从中科院计算所一间不足二十平方米的小平房起步,创办了联想。他成功缔造出一家世界级计算机公司,在世界高科技产业领域为中国人争得了一席之地。他人脉丰厚,缘结四海,顺势借势顺手拈来。虽然他的个人财富远远不及许多商界大佬,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在商业江湖的地位。马云直言他是“中国企业家的楷模”,雷军把他称作“传奇”和“教父”,而王健林在多个场合都不吝表达对他的尊敬和欣赏。

柳传志是改革开放的第一代弄潮儿,见证了中国三十多年来的经济腾飞。很少有他这样的民营企业家,竟为建立一个“没有家族的家族企业”,早早定下“天条”:子女不能进入联想工作,哪怕是实习也不行。也许正是由于这一铁规,联想成长为一家值得信赖并受人尊重的公司;而以柳青、柳甄和柳林为代表的“柳二代”,也得以在联想企业之外的领域大放异彩。

朗读者 访谈

董卿:像您这么成功的人,还记不记得自己第一次遇见失败是在什么时候?

柳传志:我高中毕业那年是1961年,我十七岁。当时上大学的规矩是这样的:提前一个学期先选飞行员,把所有的男生选一遍。莫名其妙地,二百多个学生就把我一个人选上了。

董卿:那个时候当一个飞行员是特别了不起的事情。

柳传志:尤其是1961年,苏联的第一个宇航员加加林上天,整个中国都是轰动的。我房间里挂的都是加加林的像,当时真觉得自己要走这条路了,特别高兴。但是真到了考大学之前,志愿都填完了,突然老师来找我,表情很严肃地跟我说:由于你身体的某一部分——耳朵,还是有些问题,所以你被淘汰了。我当时听完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再听他说一遍我才明白,原来我当不了飞行员了。这时候,志愿都报完了,考大学的机会也错过了,所以一下就蒙了。

董卿:因为那时候毕竟年纪太小了,对突如其来的变化是很难承受的。

柳传志:像遭了雷击一样。那天大概学校给我父亲打电话了,晚上,就在我的小房间,父母一起跟我谈了话。谈话大概一个多小时吧,其中有一句非常经典的话,对我的支持作用很大。我爸爸当时说:只要你做一个正直的人,不管做什么行业,都是我的好孩子。当时我心里真的觉得很温暖。关键是第二天,我父亲又去找了学校,又努力去帮我问还能不能上别的大学,这样我就到了西军电(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安军事电信工程学院)。后来才了解到,根本不是因为什么耳朵的原因,是因为我有个舅舅是右派。

到西军电念书,我太太跟我同班同学。所以,我要是当了飞行员就到不了西军电,就不会认识龚国兴;不认识龚国兴,就结不了婚,就没有我儿子柳林。没有柳林,我大概也不会去办“联想”了。如果真去做飞行员,我估计做不久被淘汰下来,就是维修工了。所以人生的道路就这么神奇。

董卿:太难预料了。这也是我们今天为什么要谈“遇见”这个主题词的用意。人生的不可预测,告诉我们在任何时候都要抱着一份希望。遇到了一个挫折,有时候可能也蕴藏着一个机遇,蕴藏着一条新的道路。

我知道您有一个原则,就是您的子女是不准进联想的。那您在家里跟孩子们的关系怎么样呢?

柳传志:我自己感觉还行吧。因为这个问题以前有人问过我,我自己就做了一个折算,我说我和他们30%是朋友,30%是同学,40%是家长。我表达完了以后,他们一致反对。他们认为,有一部分是同学,但家长的比例高过51%。他们说我“控股”。(笑)

董卿:其实您说的“反对”,我觉得是家庭的一种温暖,是家庭成员之间的一种爱。有没有真正有矛盾的时候?比如说真的有些事情大家有了意见,或者说真的您希望他能听您的?

柳传志:有。我儿子上大学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学着抽烟了,我太太和我父母对抽烟实际上都是很反感的。因此,我太太就跟我儿子谈了,比较严肃,但他可能阳奉阴违,嘴上答应不抽,实际还是抽,结果我太太就一定要我去跟他严肃地谈谈。这时候我就严肃地表明了我的态度:我不能跟他谈。为什么不能谈呢?因为我自己是戒过烟的人,戒烟的难处我知道;抽烟固然不好,但不是什么根本性的问题;如果我真的跟柳林认真地谈,柳林当时就不同意我的意见,那弄得爷俩肯定下不来台。

董卿:您要真的跟他严肃谈话,他真的会把您顶回去吗?

柳传志:以前没有过,但我不能不做好这种思想准备。我跟太太说,我顶多跟他说:你要能把烟戒了,我高看你,我觉得你了不起。后来柳林自己就真的把烟戒了,这多好。

董卿:所以您真的是以一种朋友的关系,甚至是以一种朋友的方式在处理这样的问题。

柳传志:其实做父子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公司里的同事当真不听我的意见,我就跟他先好好谈一次;二次再犯了,我会在更大的场合跟他谈一次,让别人听见;第三次再犯,我就把你炒了。儿子能炒吗?儿子炒不了,所以只能是用朋友的方式,只能用和缓的方式。这么说,我其实挺怕他的,对吧?

董卿:不一定是怕,是非常在意。我自己也有切身的体会。我小时候我父亲对我特别严厉,但是后来慢慢随着子女的长大,随着他们慢慢变老,这种关系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甚至我想他可能心底里偶尔觉得,女儿说的话我也要听。

柳传志:嗯,就是非常在意,非常在意他们的感受。

董卿:您说过,希望您的孩子是诚实的、正直的,还有其他的愿望吗?

柳传志:我想不仅对他,对我们公司的年轻人,尤其是掌管着权力的年轻人,除了正直以外,还要学会融通。“融通”的意思就是要有理想而不理想化。什么意思呢?就是你要有你追求的目标,但是你不能说你的目标在墙那边,就愣把墙凿个洞过去;你实现了目标,但墙受了更大的损失。所以宁肯迂回一点。在我办公司那个年代,如果我不懂得融通,我相信我早就做了改革的牺牲品,这中间有太多的故事。现在的孩子,未来的不确定性更大,所以要知道什么叫“融通”。

另外,还是应该要努力学习知识,要做一个有能力的人,仅仅做一个好人是不够的。

董卿:我觉得都是非常好的建议,也谢谢您带来的故事:十七岁时遇见的小挫折,决定了您后来遇见了自己的人生伴侣,遇见了自己的事业,一直到今天。您今天想要给我们朗读什么呢?

柳传志:十二天前,我儿子结婚了。应该讲他终于结婚了。结婚的时候,我有一个致辞,后来别人说这个致辞不错,我今天就节选一部分作为朗读的内容。

董卿:您是想把这段致辞再献给儿子吗?

柳传志:我想献给那些有儿子、儿子还没结婚的父亲们。之所以献给他们,是因为我觉得可能对他们有参考作用。

朗读者读本 写给儿子的信(存目)

朗读者 周小林 殷洁

在四川省成都市的金堂县,有这么个一千二百亩的鲜花山谷。那里曾经是一座荒山,如今一年四季花开不败。它源于一个爱的承诺,一个丈夫对妻子的承诺。他倾尽所有,用十年的时间,为她打造出中国最大的私家花园。这对著名的“神仙眷侣”,就是周小林和殷洁。

回想起三十多年前,是奇妙的缘分将这一南一北两个不相识的人联系到一起。当时正在读书的北京姑娘殷洁跟同学去四川玩,遇到了接待他们的导游周小林。后来几年的书信联络,让这两个人走到了一起。最终殷洁辞去工作,告别京城,随周小林去了南方。那时的她想得很开:婚姻就是一场赌博,那家伙那么拧,兴许会对我好呢,兴许我就赌赢了这一把呢。结果所有人都看到了,她“赌”赢了。结婚二十余年来,他们俩没有停止恋爱。

周小林与殷洁住的屋子,就在山谷正中的缓坡上。现在,周小林仍是殷洁爱不够的人,而走在花海中的殷洁,仍是周小林心中梳着辫子的小女孩。

朗读者 访谈

董卿:你们俩结婚多久了?

周小林:我们俩1991年结婚,到现在有二十六年了。

董卿:二十六年?为彼此读情诗还是一种生活常态?(对观众)你们都曾经读过情诗吗?

观众:没有。

董卿:人生太不完整了。(笑)你也会把自己的写下来,念给她听?

周小林:原来写得很多,现在笔下写得少了,在大地上写,大地上画。

董卿:那个花园就是你的纸稿,那些花就是你写出来的情诗。怎么就有了这样一个花园呢?

周小林:2002年的时候,我们去了一个叫丹巴的地方。那个地方有世界上最美丽的乡村,有世界上最杰出的建筑,就是碉楼。我对碉楼产生了兴趣,最后我们做了一个中国碉楼数据库。当我们要离开的时候,她就跟我讲,你看,我们一直在漂泊的路上,啥时候停下来?我想要一个小花园。我就跟她讲,你给我一点时间,我送你一个中国最美的私家花园给你。

殷洁:但是现在这个太大了,我有点hold不住,太大了。

周小林:我们甚至把广州的房子都卖了。砸锅卖铁,我一定要做一个很美的花园送给她。

董卿:现在你们每天都会在花园里劳作、散步吗?

周小林:对。劳动是必需的,因为也算是土地教会我们诚实吧。就是说对土地千万不要有任何欺骗,因为什么你都可以骗,千万别骗土地,该浇水的时候要浇水,该施肥的时候要施肥,这样花才会美丽地绽放。现在每天我都带着她去看我们自己种的花儿,有时候甚至晚上十一二点去。

殷洁:看月亮、星星。没有雾霾,星光特别漂亮。

董卿:我很少羡慕一种生活,但是你们所描述的这种生活真的让我特别羡慕。

周小林:因为我觉得她特别不容易,她大老远地从北京嫁给我。

殷洁:那时候我们俩觉得不可能。

周小林:我说怎么不可能啊。她说我在北京,你在四川,多远?我说我考研究生过来啊。其实我的成绩特别特别不好,外语就更不好了。

董卿:我还以为你说我考研究生过来,会说我的成绩特别好,没想到你说特别不好。

殷洁:他就那么一说,那纯粹是表决心。

董卿:最后是用了一种什么方法,她就答应嫁给你了?

周小林:1991年3月的时候,我给她发了封电报,我说我要到北京来。那个时候条件很差嘛,我是坐火车过来的。她到火车站接我,就问:你来干什么?我说:来结婚啊。她说:跟谁啊?我说:跟你啊。那时候真是把她吓着了。

殷洁:那时候结婚要开证明的,单位介绍信。亲戚朋友都给他结婚礼物,也都收了。

董卿:还收了人家的钱和礼了?你是破釜沉舟了吗?

殷洁:当时我就觉得他没有退路了,回不去了。我很感谢老天爷,命运帮我安排这样一个老公。如果他当时给自己留一点点缝儿能退回去,我都不会答应嫁给他。其实我当时跟导演聊天的时候我就说,如果我嫁给一万个人,他都不是那一万零一个,我讲过这句话,真的。他比我小一点,但是也很让着我。

董卿:你还比太太小一点,可你看上去……我说一个笑话,昨天走完台之后,我说人家这个感情,然后导演来了一句,老夫少妻嘛,感情都挺好的。原来不是这样的,原来你还比她稍微小一点。但是从这个花园,为你建了鲜花山谷这件事情上,我们能够感受到岁月积淀下来的感情。

我看你们的家庭文集也拿来了,能随意翻开几篇你觉得有意义的和我们分享吗?

周小林:“妹妹,先祝你生日快乐。这个生日对你的意义有些不同,与原来的生日比,在你嫁给我的二十年里,你一岁一岁地长大,而在我的眼里,你仍然是当初嫁给我时那个样子,青春如初。我希望你每天都快乐、幸福。今天你过生日时,我送给你的礼物就是未来那个美丽的花园。”

董卿:愿意再念一段给我们听吗?

殷洁:有点肉麻。但他这人不怕肉麻,什么肉麻的话他都可以说。

周小林:“今天是公元1994年2月14日,是俺知道并和俺那位情人一起过的第一个情人节。”

董卿:原来不过情人节?

殷洁:原来不知道。

周小林:“俺要送给她情人节的礼物,清单如下:一个热乎乎的吻,一颗永远爱她的心,一栋美丽的小洋房。”

殷洁:他在旁边都有图。

周小林:“一辆213北京越野吉普车,一首动人的情歌。”

董卿:什么叫“213北京越野吉普车”?

周小林:原来北京有一种吉普是213的。

董卿:是北汽集团的吗?

周小林:对。

董卿:1994年的情人节写下的吗?时隔二十三年,你们来到了一个由北汽集团独家冠名播出的《朗读者》节目。(全场笑)

殷洁:真是没想到。

董卿:太神奇了。再次谢谢你们跟我们分享了这么动人的人生故事和动人的情诗。我觉得诗写得再好,可能也比不上两个人真真切切的日子所留下的那些美好的记忆。我把我最喜爱的一句沈从文的情诗,送给你们。只有十个字,但是我觉得深深打动了我。他说:“我们相爱一生,还是太短。”祝福你们!

朗读者读本 朱生豪情书(节选)

朱生豪

宋:

心里说不出的恼,难过,真不想你竟这样不了解我。我不知道什么叫作配不配,人间贫富有阶级,地位身份有阶级,才智贤愚有阶级,难道心灵也有阶级吗?我不是漫然把好感给人的人,在校里同学的一年,虽然是那样喜欢你,也从不曾想到要爱你像自己生命一般,于今是这样觉得了。我并不要你也爱我,一切都出于自愿,用不到你不安,你当作我是在爱一个幻象也好。就是说爱,你也不用害怕,我是不会把爱情和友谊分得明白的。我说爱,也不过是纯粹的深切的友情,丝毫没有其他的意思。别离对于我是痛苦,但也不乏相当的安慰,然而我并不希望永久厮守在一起。我是个平凡的人,不像你那么“狂野”,但我厌弃的是平凡的梦。我只愿意凭着这一点灵感的相通,时时带给彼此以慰藉,“像流星的光辉,照耀我疲惫的梦寐,永远存一个安慰,纵然在别离的时候”。当然能够时时见见面叙叙契阔,是最快活的,但即此也并非十分的必要。如果我有梦,那便是这样的梦;如果我有恋爱观,那便是我的恋爱观;如果问我对于友谊的见解,也只是如此。如果我是真心地真爱你(不懂得配与不配,你配不配被我爱或我配不配爱你),我没有不该待你太好的理由,更懂不得为什么该忘记你。我的快乐即是爱你,我的安慰即是思念你,你愿不愿待我好则非我所愿计及。

愿你好。

朱 廿四

昨夜我看见郑天然向我苦笑。你被谁吹大了,皮肤像酱油一样,样子很不美。我说,你现在身体很好了。说这句话,心里甚为感动,想把你抱起来高高地丢到天上去。醒来觉得甚是爱你。

这两天我很快活,而且骄傲。

你这人,有点太不可怕。尤其是,一点也不莫名其妙。

昨天上午安乐园冰淇淋上市,可是下午便变成秋天,风吹得怪凉快的。今天上午,简直又变成冬天了。太容易生毛病,愿你保重。

昨夜梦见你、郑天然、郑瑞芬等,像是从前同学时的光景,情形记不清楚,但今天对人生很满意。

我希望你永远待我好,因此我愿意自己努力学好,但如果终于学不好,你会不会原谅我?对自己我是太失望了。

不要愁老之将至,你老了一定很可爱。而且,假如你老了十岁,我当然也同样老了十岁,世界也老了十岁,上帝也老了十岁,一切都是一样。

我愿意舍弃一切,以想念你终此一生。

所有的恋慕。

蚯蚓 九日

天如愿地冷了,不是吗?

我一定不笑你,因为我没有资格笑你。我们都是世上多余的人,但至少我们对于彼此都是世上最重要的人。

我一天一天明白你的平凡,同时却一天一天愈更深切地爱你。你如照镜子,你不会看得见你特别好的所在,但你如走进我的心里来时,你一定能知道自己是怎样好法。(这是一个很古怪的说法,不是?)

一切不要惶恐,都有魔鬼作主。

我真的非常想要看看你,怎么办?你一定要非常爱你自己,不要让她消瘦,否则我不依。我相信你是个乖。

Lucifer(编者注:魔鬼、撒旦。)

挚爱的朋友:

我已写坏了好几张纸了,越是想写,越是不知写什么话好。让我们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地活着吧。在我的心目中,你永远是那样可爱的,这已然是一个牢不可拔的成见了。无论怎样远隔着,我的心永远跟你在一起,如果没有你,生命对于我将是不可堪的。

我知道寂寞是深植在我们的根性里,然而如果我的生命已因你而蒙到了祝福的话,我希望你也不要想象你是寂寞的,因为我热望在你的心中占到一个最宝贵的位置。我不愿意有一天我们彼此都只化成了一个记忆,因为记忆无论如何美妙,总是已经过去已经疏远了的。你也许会不相信,我常常想象你是多么美好多么可爱,但实际见了你面的时候,你更比我的想象美好得多可爱得多。你不能说我这是说谎,因为如果不然的话,我满可以仅仅想忆你自足,而不必那样渴望着要看见你了。

我很欢喜,“不记得凝望些什么,一天继续着一天”两句话,说得太寂寞了。但我知道我所凝望着的只是你。

祝好。

朱 十日夜

心爱:

昨夜梦你又来了,而且你哭。你为什么哭呢?是不是因为我们的交好使你感觉不幸?是不是因为我太不好?还是不为什么?

你是太好了,没有人该受到我更深的感激。开始我觉得你有些不够我的理想,你太瘦小了,我的理想是应该颀长的;你太温柔婉约了,我的理想是应该豪放浪漫的。但不久你便把我的理想击为粉碎。现实的你是比我的空虚的理想美得多可爱得多。在你深沉而谦卑的目光下,我更乐意成为你的臣仆,较之在一切骄傲而浮华的俗艳之前。我明白我们在这世上应该找寻的是自己,不是自己以外的人,因为只有自己才能明白自己,谅解自己。我找到了你,便像是找到了我真的自己。如果没有你,即使我爱了一百个人,或有一百个人爱我,我的灵魂也仍将永远彷徨着,因为只有你才是属于我的type(编者注:类型。),你是unique(编者注:独一无二,唯一。)的。我将永远永远多么地多么地欢喜你。

梦中得过四句诗,两句再也记不起来,那两句是“剧怜星月凄凄色,又照纤纤行步声”,很像我早期所作的鬼诗。

《孟加拉枪骑兵传》已在大光明卖了一星期满座,尚在继续演映中;《罪与罚》则如一般只供高级鉴赏者观看的影片一样,昨天已经悄悄地映完了,只有报纸的批评上瞎称赞了一阵,为着原作者和导演人冯史登堡的两尊偶像的缘故。在我看来,它还不能达到理想的地步,虽仍不失为本季中最值得注意的一个作品。除了演员的表演而外,你有没有注意到本片构图和摄影的匠心?

再谈,祝你好。伤风有没有好?做不做夜工?珍摄千万!

朱 九日

朱生豪是非常著名的翻译家,也是中国有名的莎士比亚的译者。他才华横溢,但为人沉默寡言。大学期间,他认识了宋清如,于是用了十年的时间给宋清如写了大量的情诗,不停变幻自己的称呼。真率的语言,直白的表达,体现的都是一颗赤子之心。正是因为这样,这些情书,一直到现在,还为人们所津津乐道。一个才子内心深处的深情与幽默,通过三百多封炙热的情书保留了下来。朱生豪只活了三十二岁,去世的时候抗战的烽烟未散,他热爱的莎士比亚翻译工作也未完,他和宋清如的孩子只有一岁。爱是永恒的,爱的时代底色和生活底色也是永恒的。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康震

朗读者 张梓琳

很多人羡慕张梓琳顺遂的人生,出生于书香世家,一路就读名校,二十三岁成为首位华人“世界小姐”,婚后又迎来自己可爱的女儿。

“世界小姐”的光环太大,让张梓琳几乎每时每刻都得保持端庄优雅的形象,这让大部分人都忘了她曾经练过十几年的田径,获得过全运会跨栏比赛的冠军,最擅长100米跨栏和三级跳。她讲话柔声细语,又始终仪态万方,这种反差着实非常奇妙。

“世界小姐”的桂冠,让张梓琳开启了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但这么多年来,她始终没有完全步入娱乐圈,而是谨慎地游走在边缘。“我只是一个幸运的普通人。”这是张梓琳给自己的定位。如今的她,从从容容地平衡着自己的多重身份。回想当年大学时期父母为自己规划的道路,张梓琳发现自己俨然回到了原点。“在工作之外,我尽可能让自己回归平凡。”

朗读者 访谈

董卿:我觉得你的遇见跟别人不太一样,你遇见的是一般人可能体会不到的经历。是什么样的机缘让你去参加那一届的“世界小姐”评选的?

张梓琳:是一个很巧合的机会。我相信这次遇见,可能不曾是我梦寐以求的。因为就条件来说,我的样子,还有其他方面的条件可能并不适合成为一个超模。所以那个时候,我身边很多人告诉我,梓琳,其实你可以去试一试选美。

董卿:2007年?

张梓琳:对。我2006年暑假从北京科技大学毕业,毕业之后做了半年的职业模特,然后在2007年3月份的时候,去参加世界小姐的比赛。总决赛印象很深,是在那一年的12月1日。到今年应该是整整十年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仔细回忆过当时的场景了。现在想来,我最大的感觉还是两个字:意外。(笑)我觉得我在那个阵营里不是最优秀的,但是“世界小姐”总决赛的主席莫莉夫人把我选出来,我相信她认为我是可以为这个组织而工作的,所以我在那一年里就很努力。我遇见了这顶皇冠,也开始了我新的人生旅途。在那之前我可能连坐飞机的次数都不是很多,在那之后,我一年之内可能去了将近二十个国家和地区。

董卿:一年跑了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

张梓琳:对。有的地方还去过好几次,非洲去过两三次。当时的统计,我参与募集的善款总额超过三千二百万美元,也是比较好的成绩。

董卿:时隔十年之后,在2016年,你遇到了一个新的角色,就是成为母亲。

张梓琳:对。这个新的角色,也是我生活中很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

董卿:这两种“遇见”带给你的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吗?

张梓琳:完全不同。“世界小姐”,可能算作是一个社会属性,而妈妈这个身份,应该算是一个家庭属性。我会尽力地去平衡它们之间的关系。

董卿:在一般人看来,“世界小姐”是不寻常的,而妈妈是比较平常的。

张梓琳:对。平常而不寻常。当然,生命中会有很多次的遇见,都会带给我们无尽的惊喜和感动,这两次也是一样。“世界小姐”带给我最多的是惊喜,而妈妈的角色可能会让我的内心变得更丰富,让我整个人变得更感性,让我的生活更立体。

董卿:变成妈妈之后你有什么改变吗?

张梓琳:最大的改变应该是内心比以前更柔软了。我本来就是很喜欢小朋友的人,但是当有了自己的女儿的时候,你还是会觉得,哇,原来她是属于我自己的。有的时候我抱着她就会觉得心里面软软的。

董卿:现在已经全面开放二胎政策了,你考虑吗?

张梓琳:大家都在问,我有考虑。因为我和我先生都很喜欢小朋友。孩子早晚会离父母远去,他们会有自己的生活圈子。我希望她能够有兄弟姐妹的陪伴。

董卿:我们看到梓琳带来的照片里边,有两张是跟孩子的照片,非常非常可爱。

张梓琳:这是带她去法国巴黎,第一次长途飞机出国,也是产后复出的第一个工作。另一张是我的女儿和我的狗狗,狗狗也陪伴了我很多年,距离“遇见”它也有十几年的时间了,它今年也有十二岁了。

董卿:多么温馨、美好的画面!美丽的妈妈,健康的孩子,还有一只可爱的狗狗。很好。其实我觉得,如果女性的美丽只是简单地用来做展示,也许它的意义不是那么大;但如果美丽转化成一种能力,去帮助更多的人,甚至让自己变得更好,那它就是很有价值、很有意义的事情了。我觉得这可能就是梓琳带给我们的感受。那你今天要给我们朗读什么?

张梓琳:我今天要朗读一个很特别的章节,是作家刘瑜的《愿你慢慢长大》的一个片段。

董卿:我非常喜欢这篇文章,她也是写给自己女儿的。

张梓琳:是。我没有孩子的时候,看它没有太大的感受,但是现在再一次读起它,内心会泛起很多波澜。我觉得每一句话都仿佛写在了我的心坎上。

董卿:特别是文章最后的两句话:愿你有好运气,如果没有,希望你学会慈悲。愿你被很多人爱,如果没有,希望你学会宽容。

张梓琳:对。非常美好。

董卿:所以,这也是你对孩子的期望吗?

张梓琳:是的。我现在有了小孩子,我真的希望给予她的是最简单的快乐,最简单的自由,而不是那些强加于她身上的所谓的“成功”。所以在这一点上,我还是希望她能够顺其自然,慢慢地长大。

朗读者读本 愿你慢慢长大

刘瑜

亲爱的小布谷:

今年“六一”儿童节,正好是你满百天的日子。

当我写下“百天”这个字眼的时候,着实被它吓了一跳——一个人竟然可以这样小,小到以天计。在过去一百天里,你像个小魔术师一样,每天变出一堆糖果给爸爸妈妈吃。如果没有你,这一百天,就会像它之前的一百天,以及它之后的一百天一样,陷入混沌的时间之流,绵绵不绝而不知所终。

就在几天前,妈妈和一个阿姨聊天,她问我:为什么你决定要孩子?我用了一个很常见也很偷懒的回答:为了让人生更完整。她反问:这岂不是很自私?用别人的生命来使你的生命更“完整”?是啊,我想她是对的。但我想不出一个不自私的生孩子的理由。古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自私吗?现代人说“我喜欢小孩”,不自私吗?生物学家说“为了人类的繁衍”,哎呀,听上去多么神圣,但也不过是将一个人的自私替换成了一个物种甚至一群基因的自私而已。对了,有个叫道金斯的英国老头儿写过一本书叫《自私的基因》,你长大了一定要找来这本书读读,你还可以找来他的其他书读读,妈妈希望你以后是个爱科学的孩子。当然妈妈也希望你在爱科学的同时,能够找到自己的方式挣脱虚无。

因为生孩子是件很“自私”的事情,所以母亲节那天,看到铺天盖地“感谢母亲”“伟大的母爱”之类的口号时,我只觉得不安甚至难堪。我一直有个不太正确的看法:母亲对孩子的爱,不过是她为生孩子这个选择承担后果而已,谈不上什么“伟大”。以前我不是母亲的时候不敢说这话,现在终于可以坦然说出来了。甚至,我想,应该被感谢的是孩子,是他们让父母的生命更“完整”,让他们的虚空有所寄托,让他们体验到生命层层开放的神秘与欣喜,最重要的是,让他们体验到尽情地爱——那是一种自由,不是吗?能够放下所有戒备去信马由缰地爱,那简直是最大的自由。作为母亲,我感谢你给我这种自由。

也因为生孩子是件自私的事情,我不敢对你的未来有什么“寄望”。没有几个汉语词汇比“望子成龙”更令我不安,事实上这四个字简直令我感到愤怒:有本事你自己“成龙”好了,为什么要望子成龙?如果汉语里有个成语叫“望爸成龙”或者“望妈成龙”,当父母的会不会觉得很无礼?所以,小布谷,等你长大,如果你想当一个华尔街的银行家,那就去努力吧。但如果你仅仅想当一个面包师,那也不错。如果你想从政,只要出于恰当的理由,妈妈一定支持,但如果你只想做个动物园饲养员,那也挺好。我所希望的只是,在成长的过程中,你能幸运地找到自己的梦想——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人生的方向感,又恰好拥有与这个梦想相匹配的能力——也不是每个人都有与其梦想成比例的能力。是的,我祈祷你能“成功”,但我所理解的成功,是一个人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有敬畏与热情——在妈妈看来,一个每天早上起床都觉得上班是个负担的律师,并不比一个骄傲地对顾客说“看,这个发型剪得漂亮吧”的理发师更加成功。

但是,对你的“成就”无所寄望并不等于对你的品格无所寄望。妈妈希望你来到这个世界不是白来一趟,能有愿望和能力领略它波光潋滟的好,并以自己的好来成全它的更好。妈妈相信人的本质是无穷绽放,人的尊严体现在向着真善美无尽奔跑,所以,我希望你是个有求知欲的人,大到“宇宙之外是什么”,小到“我每天拉的屎冲下马桶后去了哪里”,都可以引起你的好奇心;我希望你是个有同情心的人,对他人的痛苦——哪怕是动物的痛苦——抱有最大程度的想象力因而对任何形式的伤害抱有最大程度的戒备心;我希望你是个有责任感的人,意识到我们所拥有的自由、和平、公正就像我们拥有的房子车子一样,它们既非从天而降,也非一劳永逸,需要我们每个人去努力追求与奋力呵护;我希望你有勇气,能够在强权、暴力、诱惑、舆论甚至小圈子的温暖面前坚持说出“那个皇帝其实并没有穿什么新衣”;我希望你敏感,能够捕捉到美与不美之间势不两立的差异,能够在博物馆和音乐厅之外、生活层峦叠嶂的细节里发现艺术;作为一个女孩,我还希望你有梦想,你的青春与人生不仅仅为爱情和婚姻所定义。这个清单已经太长了是吗?对品格的寄望也是一种苛刻是吗?好吧,与其说妈妈希望你成为那样的人,不如说妈妈希望你能和妈妈相互勉励,帮助对方成为那样的人。

有一次妈妈和朋友们聊天,我说希望以后“能和自己的孩子成为好朋友”,结果受到了朋友们的集体嘲笑。他们说,这事可没什么盼头,因为你不能预测你的孩子将长成什么样。一个喜欢读托尔斯泰的妈妈可能生出一个喜欢读《兵器知识》的小孩,一个茶党妈妈可能生出一个信仰共产主义的小孩,一个热爱古典音乐的妈妈可能生出一个热爱摇滚的小孩,甚至,一个什么都喜欢的妈妈可能生出一个什么都不喜欢的小孩……而就算他价值观念、兴趣爱好都和你相近,他也宁愿和他的同龄人交流而不是你。所以,朋友们告诫我,还是别做梦有一天和你的孩子成为朋友啦。好吧,妈妈不做这个梦了,我不指望你十五岁那年和爸爸妈妈成立一个读书小组,或者二十五岁那年去非洲旅行时叫上妈妈。如果有一天你发展出一个与妈妈截然不同的自我,我希望能为你的独立而高兴。如果你宁愿跟你那个满脸青春痘的胖姑娘同桌而不是妈妈交流人生,那么我会为你的人缘儿而高兴。如果——那简直是一定的——我们为“中国往何处去”以及“今晚该吃什么”吵得不可开交,如果——那也是极有可能的——你也像妈妈一样脾气火爆,我也希望你愤然离家出走的时候记得带上手机、钥匙和钱包。

小布谷,你看,我已经把太多注意力放在“以后”上面了,事实上对“以后”的执着常常伤害人对当下的珍视。怀孕的时候,妈妈天天盼着你能健康出生;你健康出生以后,妈妈又盼着你能尽快满月;满月之后盼百天,百天之后盼周岁……也许妈妈应该把目光从未来拉回到现在,对,现在。现在的你,有一百个烦人的理由,你有时候因为吃不够哭,有时候又因为厌奶哭;你半夜总醒,醒了又不肯睡;你常常肠绞痛,肠绞痛刚有好转又开始发低烧,发烧刚好又开始得湿疹……但就在筋疲力尽的妈妈开始考虑是把你卖给马戏团还是把你扔进垃圾桶时,你却靠在妈妈怀里突然憨憨地一笑,小眼睛眯眯着,小肉堆堆着,就这一笑,又足以让妈妈升起“累死算了”的豪情。岂止你的笑,你睡着时嘴巴像小鱼一样嘬嘬嘬的样子,你咿咿呀呀时耸耸着的鼻子,你消失在层层下巴之后的脖子,你边吃奶边哭时“哎呀哎呀”的声音,你可以数得出根数却被妈妈称为浓密的睫毛,都给妈妈带来那么多惊喜。妈妈以前不知道人会抬头这事也会让人喜悦,手有五个手指头这事也会让人振奋,一个人嘴里吐出一个“哦”字也值得奔走相告——但是你牵着妈妈的手,引领妈妈穿过存在的虚空,重新发现生命的奇迹。现在,妈妈在这个奇迹的万丈光芒中呆若木鸡,妈妈唯愿你能对她始终保持耐心,无论阴晴圆缺,无论世事变迁,都不松开那只牵引她的手。

小布谷,愿你慢慢长大。

愿你有好运气,如果没有,愿你在不幸中学会慈悲。

愿你被很多人爱,如果没有,愿你在寂寞中学会宽容。

愿你一生一世每天都可以睡到自然醒。

布妈

选自人民文学出版社《成长,请带上这封信》

刘瑜的文字,天然地具有一种情理兼备的气质。在这封饱含深情的女儿寄语,或者母亲明志式的文字中,体现得更为充分。初为人母内心深处涌动的温柔情愫,与了解教育的益处和弊端的知识女性的理智冷静,在这篇文字中悠然“遇见”。一份笃定的爱和一丝学着做家长的诚惶诚恐打动着所有母亲的心。傅雷说,孩子,你要做一个赤子;汪曾祺说,我们是多年父子成兄弟;丰子恺说,我在世间,永没有逢到像你们这样出肺肝相示的人……人世间这一次相遇,终究是孩子慢慢长大,父母慢慢变老。

朗读者 许渊冲

九十六岁的许渊冲鹤发白眉,声如洪钟。作为和傅雷、钱锺书同时代的资深翻译家,他已出版了一百二十多本译作和翻译理论著作。中国的古代经典被他译为英文和法文,而外国文学名著又被他译为了中文。

这位老先生崇尚勇士精神,最好比试。一部外国名著动辄数十种译本,譬如《红与黑》就先后有赵瑞蕻、罗玉君、罗新璋、张冠尧等名家译过,不同译本孰优孰劣,旁人常说“各有千秋”。只有许老先生不喜欢这么说,他来下结论总是:“我比别人译得好。”他还向来喜爱在名片上自我推介,印上“书销中外百余本,诗译英法唯一人”“遗欧赠美千首诗,不是院士胜院士”等。“我们中国人,就应该有点狂的精神。”他对自己竖起大拇指。

多年来,许渊冲是翻译界的“少数派”。也许有人会对他张扬的个性、独特的翻译之道颇有微词,但他在中、英、法三种文字之间互译之创举以及业绩之丰硕,确实无可辩驳。2014年,他获得国际翻译界最高奖项——“北极光”杰出文学翻译奖,成为首位获此殊荣的亚洲翻译家。如今,年过九旬的许老先生仍笔耕不辍。

朗读者 访谈

董卿:大家看到现在大屏幕上的这句英文诗:Love once begun,will never end.The lovers may die for love,in China the dead in love may revive.其实它是源自《牡丹亭》当中的一句唱词:“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那么是谁把《牡丹亭》翻译成了英文呢?是一位老人,他不仅翻译了《牡丹亭》,《诗经》《楚辞》《唐诗》《宋词》《西厢记》他都翻成了英语和法语,同时他又把《追忆似水流年》《红与黑》、莎士比亚等等翻成了中文。可以说因为他,我们“遇见”了包法利夫人,我们“遇见”了于连,我们“遇见”了李尔王;也因为他,西方世界“遇见”了李白、杜甫,“遇见”了崔莺莺、杜丽娘。他就是今年已经九十六岁的著名翻译家许渊冲先生!

许先生上来就给我递了张名片:书销中外百余本,诗译英法唯一人,北京大学许渊冲。您是见了谁都递一张这个名片吗?

许渊冲:我的名字已经比名片还响了。名片不送人家也知道。

董卿:您这名片上“书销中外百余本”,这是实事求是,后面还加了一句,“诗译英法唯一人”,您不怕这名片递出去了,别人会有想法啊?

许渊冲:我实事求是。“书销中外百余本”,书在那儿了。“诗译英法唯一人”,这也是事实。这是六十年前的事了。六十年前,也就是1958年,我已经出版了一本中译英,一本中译法,一本英译中,一本英译法,就是说六十年前我已经一样出一本了,那个时候全世界没有第二个人。

1942年我翻的第一本书。翻诗是1939年。1939年对我而言,是个奇遇年。老师我碰到钱锺书。男同学,碰到杨振宁;女同学,碰到了周颜玉。我翻的第一首诗,就是《别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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